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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帮兵

安澜听老桂这么一问,一脸吃苍蝇的表情:“我没事!别盯着我看!”

她叽叽歪歪的反应,让我也感觉她似乎是有点不正常。平时挺和气的一人,怎么突然态度这么恶劣呢?

车里的气氛压抑起来,谁也不再说话。不过好在拐个弯就进了村子。老桂先给我指着路到了一户很普通的庄家院门前停下。红砖的瓦房,水泥铺的小院,院周围的空地上种着几棵西红柿秧子。

从车上下来进到大院,老桂抻着脖子大喊:“媳妇儿,出来看看谁来了!”

“来了来了!”从屋里出来一个很典型的农村妇女,看年纪比我妈要老一些,正用腰里的围裙擦着手,说话声音很冲,“谁来了啊?又是你家那帮穷亲戚呗!”

老桂往院子里一站,先抄起水舀子蒯了大半下子凉水咕嘟咕嘟灌到肚子里,说:“哈哈,这回是你家亲戚!”

妇女狠呆呆的把手里的围裙角一甩:“别放屁!俺家哪还有人了?我告你别拿这事跟我泡啊!”说完,好奇的打量着跟老桂一起进来我们。

我赶忙上前打招呼:“您就是艾小红艾姨吧?我是宗永敏的儿子,陈光啊!”

“宗永敏……永敏?哎呀妈呀!你是永敏的儿子啊!”艾小红听完我自报家门,乐得差点没蹦起来,“哎呀妈呀,真是我家的亲戚来啦!我告你啊老桂,以后再说俺家没人了,我让我外甥打死你!”

这份热情还是很受用的,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特别喜欢去农村窜亲戚的原因。艾小红没完没了的问我妈现在的情况,又稀罕我稀罕的不得了,扯着我的手唠了半天嗑,才想起问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老桂看样子挺怕老婆,老老实实的把我们前来的目的跟她讲了一遍,艾小红听完十分不屑:“你一天天就跟那老甄头子不学好吧。工也不打地也不种,一天到晚招摇撞骗。你看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不知悔改!”

老桂八成是被老婆数落习惯了,连个屁都没放便带着我们从家里出来去找他师父甄大疤拉,临走的时候艾小红还嘱咐我晚上回她家吃饭,她给我们杀鸡。穿过村子里的小道,最后竟然带我们来到一间黄土坯子房,房顶上还盖着茅草。院墙塌了一半,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窗户。瞅这房子老的样子,估计当年我妈下乡的时候都得管它叫爷爷。

大夏天的,门也没关,老桂一挑帘率先进屋,喊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从屋里传来一个沙哑得钻心的苍老声音:“小桂儿回来啦?”

屋里太暗,玻璃都没本色了,我硬是没看见屋里有人。直到老桂走到炕前,提高了声调冲着被摞说:“师父啊,来人了。你能起来不?”我才看见,炕上躺着一个老头,佝偻成一小截了,躺着看充其量也就一米四多点。

老头子颤颤巍巍的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扫视着来拜访的众人,我看不到他的眼珠,只看着两条细细的缝,我甚至怀疑他还有没有视觉的功能。

老桂贴着甄大疤拉的耳根子说:“师父,你认得他不?他是以前咱们队知青小敏的儿子!”

甄大疤拉费力的瞅了我半天,才缓缓的说:“小敏多少年没回来了,得三十五六年了吧?她韩大爷老两口死的时候还念道过呢……你们说这帮孩子走了咋没有一个回来看看呢……”

一句话说的我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心里数落着我妈太不讲究。看官们看见这段别觉得我说的假,东北农村的老人就是这样憨厚质朴,只要你跟他们一块生活过,不论时间长短,他们永远拿你当家人,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有感情。

我赶忙坐到甄大疤拉的炕沿上,握住了他比枝树枝还没弹性的手,说:“甄姥爷啊,我先来看您,我妈……我妈过几天就过来看你。”

甄大疤拉身体差却一点也不糊涂:“小子啊,论辈份你得叫我太姥爷,我都九十六了!你来找我是有事吧?别秀眯,跟太姥爷说啊……”

这老爷子心里对人对事跟明镜似的,不免让我心生无比感叹。可是再看他的身体状况,加上我妈不太地道的做事方法,我又实在张不开嘴求了:“……呃,太姥爷……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替我妈过来看看……”

老桂见我扭扭捏捏,直接说:“师父啊,我这小兄弟在外面帮过我,我欠他人情,师父你看咱能不能帮他请个仙啊?”

甄大疤拉对于辈份十分执着:“桂儿啊,你咋能管他叫兄弟呢?不能乱了辈分啊。他得管你叫姥爷……”

我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本来肩膀齐称弟兄,凭白无故给我多出来个姥爷,可甄大疤拉继续问:“到底是哪路仙儿啊?还得找我来……”

老桂马上应和道:“他们想请黄三太女乃!”

甄大疤拉先是啊了一声,我以为他耳背没听清,后来表明那只是语气助词:“黄三太女乃和黄三太爷是一起的,哪有单请太女乃女乃一个的道理!”

老桂连连点头:“师父说的对,您看,咱能不能帮这个忙啊!”

甄大疤拉叹了口气,对我说:“小子,你遇大难了吧?现在快到天劫了,黄三太爷和黄三太女乃忙得很,得护着他们那群黄子黄孙。我老头子就试试吧,请不来你可别在背后说我啊!”

我以为甄大疤拉不知怎么难为不愿帮这个忙呢,没想到他连事都没问便答应下来,跪下磕头的心都有,一时感激的说不出话来。甄大疤拉也不啰嗦,让老桂把他从炕上拽起来再去取他跳神用的金刀面具等行头,又费劲的披挂上。

全都准备妥当,甄大疤拉又说话了:“小子啊,本来请黄三太爷黄三太女乃这么敬重的事,我应该去大神。可我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就让我徒弟代劳吧。一会黄三太爷黄三太女乃要是因为这码子事怪罪,你多说说好话!”

我鸡叨米似的点头,看着他直不起的腰感动的一沓糊涂。老爷子嘱咐完,老桂过来塞我手里一打钱,说:“兄弟啊,一会送神的时候给我师父,帮忙是帮忙,不能坏了规矩。”

两人说跳便跳。可不跳则矣,师徒俩鼓声一起,我便觉得这次的跳神于我以前看到过的听到过的完全不一样——包括老桂老陶在华小仙姑家请陆家保家仙那次——如果说印像中的跳神更倾向于表演,这次绝对是动真格的!

小屋中昏暗依旧,这一刻却显的十分阴森可怖。明明是大白天,周围却万籁俱寂。甄大疤拉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骨头缝里透着那么精神,虽然腰还是直不起来,腿还是罗圈,可他眯缝的眼睛里却闪出了金光,手中的金皮鼓打得时疾时徐,动人心魄。老桂坐在炕上沿上紧闭双目,脖子以下纹丝不动,脑袋轻轻的随着节奏晃动着。

突然,甄大疤拉拉开了长腔:“咳哎——哎哎咳——哟!”

我浑身上下一哆嗦,眼前的甄大疤拉哪里还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他分明化身为一匹独行于大漠苍狼,带着一生的悲愤与苍桑,以哀鸣感叹着生命的苦楚寂寞与傲气不甘。

长啸过后,老爷子缓缓的放开了低沉而又铿锵的呤唱:

“日落西山哎——夜幕降临啊……”

老桂如同危险的野兽一般,从嗓子眼儿里为甄大疤拉合着声:“那鲁呼,那鲁呼!”

“阳光隐匿喂——千星闪烁呦……”“那鲁呼,那鲁呼!”“鸟雀归巢呀——鸡犬进窝哪……”“那鲁呼,那鲁呼!”“万籁俱寂哎——祈请神灵!”“那鲁呼,那鲁呼!”

老桂最后一声落下,甄大疤拉手中的鼓猛的加快了节奏,犹如疾风暴雨来华袭。老桂的脑袋也开始以不可思议的幅度和频率摇摆起来。我还没怎么样,身边的安澜却越来越烦躁。

甄大疤拉像炒豆一样的开口唱起了帮兵诀:“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胡黄两教高山下,下世清风离了高笼棺。有弟子你香,传我午饭用过晚饭参。喝完水抽完烟,我素带人马一排香烟,我陪着五路宾朋坐在土崖山,有东主没消闲。金香炉、银香鞭,撇了海碗升香烟,红梁细水敬奉仙……”

我看着老桂都有点害怕了,再这再晃下去,脖子非折断。可甄大疤拉完全不管不顾,继续我行我素的唱道:大旗上面写大字,朗朗大字写的清。上写胡家为教主,下写黄家为先行,阎王一十二岁扫过北,才留下下世清风与鬼神。武凤楼下送二日,耀武扬威闪出十层兵:头层兵,腾排首,迎门排队;二层兵,弓箭手箭放雕令;三层兵,三股叉,叉挑明月;四层兵,四棱箭,箭放光芒……”

安澜在下意识的往我身后躲,此时的老桂已经不是在晃头了,而是在抽羊风,可甄大疤拉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金花教主当堂坐,金童玉女陪伴着;药王老爷当堂坐,药龙药虎陪伴着。文站东武站西,文武奇侠两边站,当中坐下掌教的,你看住报马不许乱跑乱窜梭,东主家大人也多,有八宝有朱罗,还有童子和花蓉,磕着碰着了不的——真仙架倒喽——”

这句唱完,只见老桂惨叫一声,仰面栽倒。后背刚碰到炕上便立马弹了回来,正襟危坐,叽里咕噜的胡言乱言。我只觉得从老桂身上散发着一股的无情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甄大疤拉长嘘一声:“恭迎黄三太爷黄三太女乃——”

话音还没落下,只见老桂抬起胳膊一指安澜,用老太太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我说,这屋里怎么还有个没安好心眼子的白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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