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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袁大头

老板当然是八面玲珑的人,热情地接待了虎子——我不太了解古玩行的规矩,也没亲眼见过文物交易的过程,所以讨价还价的场景就不在这里细说,以免说多漏出破绽让看官们耻笑——简单的讲,最后虎子对于交易的结果很满意,老板开了一个五千块钱的天价。

试想一九八二年年北京首次推出商品房,只要两千大元人民币,就能买套两室一厅;而当时工厂里的普通职工平均工资不过六七十块,高等技工也就刚刚破百,五千块钱对谁来说无疑都是一笔巨款。中国人民银行虽然在八零年发行了百元大钞,可真正大范围流通却是在八八年以后,老板给的五千全是十块的大团结,想想得是多震撼人心的厚厚一打?

虎子看着钱乐得鼻涕泡都美出来了,老板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操着一口标准的京片子说:“这位爷,您还满意吧!以后您要是还有好物件儿,也甭搁外边瞎走了,直接就往哥们儿这里送。说实在的,我都瞧您挨这溜溜儿转了好几天了,您今天要是再不进来,我都打算出去找您套瓷了。”

虎子挺不好意思,憨憨的笑道:“那个……我这不是怕被人骗了吗。我哪知道一出门就能碰见贵人,这首都人民是好啊!”

店老板也挺豪爽:“兄弟,我姓潘,和这潘家园是一个潘。要是您瞧得起哥们儿,以后到北京没地儿落脚就直接找潘哥来。别的不敢说,指定好吃好喝伺候着。要是有个马高蹬短您就张嘴,用人用钱尽管言语一声甭客气。干我们这行儿的,靠的就是一广结善缘!”

虎子赶紧把钱放到一边,客气地说:“潘哥,我还真有个事儿,想想跟您打听打听。”

潘老板毫不做作,把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您就直说吧!”

虎子还挺不好意思,说:“不瞒你说,我呢是被工厂开除的,现在在家呆着也没个正经营生。我在这儿呆能有了七八天。觉得你们这真不赖。一天到晚没服没管的来钱还快。你给我看看我能不能用这钱当个本钱,也留在潘家园混?”

潘老板一听哈哈大笑,说:“我跟您直说了吧,您这五千块钱扔到古玩行里恐怕连个响都砸不出来,就别谈什么本钱了。再者,这一行水忒深,要是没个家世背景什么的压根玩不转!”

虎子有点失望:“那好大哥,谢谢你啊!我再找点儿别的事儿干。”说完收起钱转身就要离开。

可潘老板把他一拦说:“兄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就是亲近。要不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你画个道!您这本钱也用不了多少,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虎子一听还有戏,但是还怕潘老板让他去做杀人越货放火盗墓之类的勾当,就有一点犹豫。

潘老板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察言观色看出来虎子的疑虑,忙解释说:“您别往歪了想,我给您指的这条是正道。您知道这袁大头吗?”

袁大头是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之后发行的一套钱币,这套钱币在中国古钱币史上是发行最大、流通最广的银元。虎子当然听说过,他连忙点头回答:“知道知道。”

潘老板微微一笑:“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这袁大头民间有玩家,咱们国家也开始收购,给的价码还不低。好的六七块一个,最次的也出三块五。可收袁大头的地方不多,只有咱们北京有。而且人家还定下了规矩:要想向国家卖袁大头得拿着北京的户口本。你是黑户或者是外地人跟本不成。好多手里有货的主儿,没办法只能低价的卖给北京本地人。至于价格……一块、一块五、两块的都有。还有手黑的,看到对方的东西来路不明就给直接压到五六毛钱,然后挣中间的差价。您听明白了吗?”

虎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似乎听出了其中的门道。

潘老板清清嗓子,喝了口茶水继续往下说:“要说这买卖来钱不算快,可家雀腿上还有三钱肉,做买卖嘛,讲究个细水长流。您要是不怕跌份儿就在我这小店门口练个摊。别的甭干,专收袁大头。只要你收上来了,我不管你是多少钱收的?送到潘哥这就给你两块五,我赚一块钱差价。您看这买卖您是干不干得过儿?”

虎子一合计这还真是个巧买卖,本钱不多还能混在潘家园儿长能耐。关键销路不成问题,确实不干可惜。可他多多少少还有点心虚,怯生生地问:“潘哥你说这个买卖我听着倒是不错,可是您觉得我成吗?”

潘老板爽快的一笑:“我说句话您还甭不乐意听,都说奸老西子滑老坦儿,最精精不过关东杆儿。你们东北人虽然看起来憨厚老实仗义,其实心里边儿的小算盘门儿清着呢。而且要是潘哥我没看错的话,兄弟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吧。我敢在这儿拍胸脯打保票,如果你认干,我看没问题。”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何况又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黑道勾当,不就是当个倒爷嘛?虎子一拍大腿:“就听你的,大哥!我干!”

就这样,虎子揣着钱在北京玩了几天后,来到了这家古董店门口撂起了地摊。

我一直在强调,虎子脑子聪明本质也不坏。虽然成了盲流,但也不成天想着算计害人。再加上他有文化,特别是聊起古代典籍更是侃侃而谈——那是他父母还在世时给他打下的根基。而他自己身上还有一个特质,就是痞。这男人身上带点痞劲,平时好说个什么旮杂子琉璃球的笑话挺招人稀罕的。再加上天生的幽默感和地道的东北腔,几个月时间下来到也在潘家园混的如鱼得水。一月挣个三头五百的,比我姥爷的厂长工资还要高个几翻。

每天有钱进账了,这小日子过的就惬意。虎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再出去摆摊。天黑之后,要么就是跟潘家园认识的哥们儿们出去喝喝酒吹吹牛,要么就是看个电影跳跳舞,逍遥自在。

直到马上入冬的一天下午两点多钟,虎子裹着个军大衣坐在古董店的门斗里背风打盹,突然被一个人的说话声给叫醒了。

“师傅,听说您这收袁大头是吗?”

虎子懒洋洋的撩了撩眼皮,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弯着腰跟他说话,还带着河北的口音。

虎子眼睛都没往大了睁,打了个呵欠:“嗯。找我有事啊!”

这小子一听找对人了,马上从裤兜里掏出个包着东西的手绢:“我这儿有几块袁大头,麻烦您给看一看。”

要说在潘家园儿里面最练的就是眼力,无论是看人还是看物。虎子一打眼就知道这小子手里的东西可不是好来的:“嗯,你有几个呀?”

对方把手绢儿打开:“有三个。您给看看怎么收?”

虎子一扫停看出来这三块袁大头是最值钱的中华民国三年所出,论卖相也是极品货。可他没动声色,反欲擒故纵:“还行,你给个价吧!”

这小子有点为难:“师傅,不瞒你说我真不知道这个东西的行情。我打听一圈,都说您这专收这个,童叟无欺。您就看着给吧!”

虎子给划了个低价:“一块五一个,我全收了。”

这小子听了有点为难,但还有点不舍:“这也太低了吧,要不您再给长点?”

虎子把腰一直:“算了,三个给你五块钱,爱卖不卖。不卖就上别人家打听打听去吧!”

这小子一听眼珠子在眼眶转了好几圈:“行,我卖。”拿了钱二话不说转身扬长而去。

虎子拿着这三块刚收的袁大头就去找古董店的潘老板:“潘哥,你给我鉴定鉴定这三个玩艺怎么样?”

潘老板拿在手里一掂量,问道“你多少钱一个收的?”

虎子心里有点没底:“一块五啊,咋的了?假了还是贵了?”

潘老板一听笑了:“呵呵兄弟,妥了。这是极品民国三年时候的东西,国家能出到七块钱收,以后再有这样货色潘哥给你四块五!”

虎子乐得屁掂屁掂的。他倒不是在意自己多挣了这两块钱,而是觉得自己无论在眼力方面,还是划价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又过了大约能有一个礼拜的时间,那小子又来了。这回只拿了两个袁大头,成色质地跟上回拿的一般无二。虎子大方的给了他四块钱欢天喜地的打发走了。打这以后,这小子的长的时候四五天,短的时候一两天就给虎子送的袁大头。多的三四块,也经常就拿一块。每次都是虎子都故意多给他个毛八七的,哄的极为高兴。一个来月下来,虎子从他手中能收了二三十块袁大头,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一来二去就跟这小子混熟了。一打听,原来这小子姓孙叫孙有财,家住在京郊平谷。可这小子白瞎爹他妈给他起这个名儿了,成天不务正业偷鸡模狗,还不如虎子当年好歹有个正经工作呢。

冬天白天也短,不到五点钟已经擦黑。一天虎子都要收摊儿了,孙有财又拿了块袁大头来。

虎子其实挺仗义,看孙有财冻得哆哆嗦嗦,就说:“有财呀,你也别着急回去了,晚上咱俩整两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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