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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行走于墙

就在昨天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时候,专卖店里来了个顾客,长得挺精神的一个男人,看年纪在四十来岁。

他一点没纠结的选好了一款地板,当场便付了定金。建材市场与其他买东西的商业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四点半、五点钟左右,全都关门下班,我们也叫下行,一般不会营业到很晚。但是这个顾客似乎看起来很着急,下了订金后就马上要求地板铺装工去他家量尺寸,第二天照尺把地板送运过去就开始安装。建材市场里的木匠师傅们此刻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黄姨正想与他约定第二天的时间,刚巧有位姓段的木匠师傅打我们专卖店门口过。黄姨就顺口问了他一句:“段师傅,这个时间你还能去量尺吗?”

段师傅也是顺口答音,问:“在哪啊?”

这位男顾客报上了地址,段师傅一听离自己家住的地方还特别近,于是马上就爽快的答应了。

段师傅是个挺爱说话的人,跟这个买地板的男人找了一路的话头。可对方却没怎么搭理他,从来都是嗯啊啧是的敷衍了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越聊越尴尬。好容易到了男人家,段师傅一看就傻了眼。这个男人买了一套二手房,是个老小区的一楼。房子不大,三十来平方米,屋里除了承重以外的墙体一律被砸了个干净,包括卫生间的隔断也没剩下。用段师傅后来的话形容:一进屋就感觉钻进了一个灰突突的骨灰盒里。不过,装修的人各有所好,只要楼不塌怎么折腾的都有。段师傅也是见怪不怪,说:“你们家上下水还没做呢,电工瓦匠也没进呢。现在就量地板,是不是早了点啊?”

男人丝毫也不在意:“没事,就现在量。我问售货员了,明天下午地板就能拉回来,你直接来铺就行。”

段师傅没办法,只好模出卷尺蹲在地上准备量尺寸。尺页还没抽出来,男人却把他拦住了,说:“我买地板不是为了铺地,你帮我量量正西这面墙的尺寸,我要地板上墙!”说完还强调了一声:“你给我量整面西墙,我要铺满。”

段师傅也是叱咤木匠界几十年的老手艺人了,可一听男人这话却不会玩儿了。他心说这主儿的装修风格忒个性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设计师?可他纳闷归纳闷,还得耐心的跟这个男人解释道:“地板上墙的不是没有,但都是一平米两平米的。你做个电视背景墙或者代替一部分护墙板就差不多了。这么大面积的地板上墙,也没人干过这种活儿呀。地板它就不是侧面受力的东西,硬要上墙的话恐怕举不上去。”

男人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我不管你是用钉子往墙上钉,还是像磁砖那样用水泥往墙上镶,好看赖看我不找你。总之,你给我弄上去就行了。”

段师傅听完无语了,不过既然雇主都这样说,那就动手干吧!墙面其实比地面好量,举架的高度是一定的,不是两米七就是两米八,光量墙的长度就可以了。墙上又没有什么障碍物。段师傅只用一分钟不到,就给面积确定了。跟男人道了别,段师傅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就是墙顶上有一道过梁,自己刚才没有考虑周全,如果就拿着这个尺寸明天恐怕会有偏差。想到这儿,段师傅决定回去找那个男人重新量一下。

当段师傅走回到这个男人家的窗子底下的时候,不经意的往窗户里面扫了一眼。这一眼,没把他的魂儿给惊出来。

只见那个男人,正端端正正的站在刚才指定给段师傅要铺满地板的那面墙的正中央!段师傅从窗外往里看,就像这个男人笔直的漂浮在半空中,只有脚搭在墙壁上一样。难道他是个魔术师?在逗段师傅开心呢?段师傅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就与段师傅的眼睛对上了。

站在墙壁上的男人发现段师傅正张着大嘴盯着他,就大步流星的沿着光溜溜的墙面朝窗户这边走了过来,向段师傅大吼:“滚,谁让你来了?”整个过程,段师傅也没看到有吊绳威亚之类的道具。如果这个男人是魔术师,那他的技艺也太高超了。

那个男人,还在向段师傅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快滚,再不滚老子弄死你!”

段师傅这才被他骂的回过神来,屁滚尿流的一路小跑回家了。到家后,段师傅怎么琢磨怎么不是滋味:“这不是闹鬼了么?不行,我还得去看看。不看个究竟我觉都睡不着。”想到这儿,他穿上鞋出门了。可谁也没料到,刚出了他们家的那个楼洞口,就见那个男人站在楼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凶神恶煞的问:“你还想上哪儿去?”

段师傅哪见过这个阵势啊,立马唯唯诺诺地回答:“我……我去买包烟……”

男人说:“你信不信我随时都能弄死你?”

段师傅的头点的跟鸡叨米一样:“信、信……”

男人看他吓成这副模样,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这一下,段师傅算是吓出癔症来了。第二天一早来到建材市场,逢人就跟人说昨晚的事情。木匠这个行业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带有点迷信,听段师傅这么一讲,纷纷开始妄加揣测:有说是鬼的,有说是神的,也有说是什么东西成了精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结果这么一闹,我们专卖店卖给男人订的这批地板就没有木匠愿意来铺装了。

黄姨找了一溜十三朝的工人,可谁也不想揽下这个地板上墙的活。愁的她没有办法,只好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办好。我对黄姨讲的这个事儿多少保留一点怀疑,但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就跟黄姨说:“黄姨啊,要不我从城西的建材城帮您调过来几个木匠,先把这个活干了。回头咱们再研究这是怎么一回事。您看行不行?”

黄姨点头表示同意。我打了几个电话,把木匠的事情搞定,然后就驱车来到我姥儿家,接上了我姥儿一起奔向时姥儿家。

几脚油门就踩到了时姥儿家。进门之后的寒暄,我就不详细表述了。总之就是,谁都认识我姥儿,我却谁也不认识。我姥儿挨个儿给我介绍,整个过程无非就是我点头哈腰的说“某某好”;对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哎呀!这大光都长这么大了。”废话!我都三十了,能不大吗?

时姥儿这辈子生了一儿两女。二女儿没孩子,老人生前膝下只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外孙女。外孙女儿比我大挺多,没什么共同语言,打过招呼后她就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孙子比我大两岁,叫时斌,到是对我挺热情的,说是小时候,他经常带着我一起玩。我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但是我小时候带着我出去玩的大哥哥多了去了,我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一起笑。

时斌把我领到了时姥儿的灵堂,灵堂是时姥儿生前的卧室改成的。我看见灵堂上摆着比我印象中要苍老许多的照片和照片前面的香炉与灵牌,牌子上写着——时氏郑桂荣之灵位。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时姥儿本家姓郑。

上过香,时斌把我拉到了一旁闲侃:“兄弟,现在在哪发财呢?”

我苦笑着说:“发什么财呀?做地板呢。也挣不到什么大钱,凑合瞎混呗!时哥你呢?”

他嘿嘿一笑,神秘的说:“你时哥我现在是作家。”

这倒出乎我意料了:“作家啊?时哥了不起啊,都写过什么作品啊?”

时斌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其实吧,我之前开了一个小广告公司,结果经营不善不到一年就倒闭了。后来我闲的没事干就在网上写小说。写过几本都太监了。不过,现在我下定决心了,我要写恐怖小说!我一定会写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世之作!你就等着瞧吧兄弟。”

我虽然心里暗笑他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务正业,但还是摆出一副搞销售时用的阿谀表情,配合着他说:“行了!时哥我相信你没问题,小弟就等着拜读你的大作了。到时找你签个名儿什么的,也跟你一起风光风光。”

时斌听了我的话很是受用,有点得意洋洋的模出了一支烟点上,突然发现这样似乎不是很礼貌,又忙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递给我。我为难地摇了摇头,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时哥,我在家里是好孩子,从不在长辈面前抽烟。要不等一会儿你忙完了,带我出去解解烟瘾好不好?”

时斌听完乐了,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也不用我干啥,走!现在咱哥俩就出去透透气。”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房门,隐隐约约的还听到背后有人说:“这小哥俩了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亲热呢。”

我们俩抽着烟,在小区里闲庭信步。时斌问我:“大光,我虽然想写恐怖小说,但现在手头上的素材不多呀。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故事,能给哥讲一讲不?”

我想了一下,说:“巧了!今天上午我还碰上一件怪事呢。”说完就把从黄姨那里听来的段师傅奇遇记跟时斌讲了一遍。

我这一讲还把时斌的好奇心勾了上来:“大光,你这个事情很有意思。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说:“应该是真的,要不然木匠们不至于说放着钱不挣呀。现在的活少着呢。”

时斌兴奋劲上来了,说:“那敢情好,等明天我女乃办完丧事,你带我去那房子看一看呗?”

他的情绪居然感染到了我,我立马拍胸脯打包票:“没问题啊,一会儿我就打电话问地址!”

时斌更高兴了,狠狠的抽了一口烟,眯起眼睛:“兄弟啊,你知道我女乃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一下子被他问蒙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刚才的兴奋感也瞬间全无:“时姥儿临走时还想起我来了?说啥了?”

时斌叹了一口气说:“我女乃走前什么也没交代,她就留下一句话,说,我出殡那天千万不要让小陈光来!这个孩子让黄鼠狼子精盯上了,这辈子不容易呀!”

“啊?”我听罢目瞪口呆,这怎么跟我昨晚做那个梦那么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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