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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公主容洁出嫁的这一日正好是个艳阳日,碧空如洗。无论是西漠派来迎亲的人还是大越选出的送亲人,都是人数众多,礼仪周全。那赫赫扬扬、恢弘壮大的架势使得满城的人都鱼贯而出。

容洁自坤仪宫而出,松开扶着宫女的手,郑重其事的俯身向皇帝与皇后行礼。刺金暗纹的长袖及地,乌黑长垂落,唯有神态庄严郑重。她身上的礼服厚重而华美,珠宝玉石镶嵌于上,上面又用金线密密的绣着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眼珠是用秘制的丝线绣的,光色流转间仿佛是凤凰在凝目远眺,给人的感觉就是马上要展翅高飞。

皇帝看着她怔了怔,眉眼中带着一种柔和而怜惜的意味,如同一个温厚的长辈一般的交代道:“前路遥遥,但愿不忘初心。”

皇后则是笑着执起她的手,殷殷道:“此去经年,定要保重自身。”她语声柔柔,一双凤眼仿若含着万千的波光,当真如若慈母一般。

容洁再次垂首而拜,郑重而认真,轻而坚定的答道:“定不负所望。”她上凤冠上的珠帘子轻轻晃动,出细碎而清脆的声音,那绝艳的容光亦是跟着晃了晃,是一种极是动人姿态。

一礼过后,皇帝和皇后在原地站好,只是以目相望。等在一侧的礼仪官适时开口道:“吉时到,请公主上轿。”话声落下,声响起,宛若清泉淙淙,林下风过。

容洁在这样的声里举步朝轿子走去,她走得极缓极慢,像是一个逆流而上的人一样,艰难而坚定。然而,即将进轿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重新对着台上的众人行了个跪拜大礼,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是对着成王与成王妃的行的礼。成王和成王妃就站在皇帝身侧,眼眶泛红,悲痛之情几乎难以自抑。

三叩九拜之后,容洁才重新扶着陪嫁宫女的手入了离宫的轿子,随着礼仪官叫起,轿子被抬起,仪仗队伍正式启行。

这一日,容洁终于离开了她出生的、生活了十六年的京城,以万里红妆、满城围观为背景。

周清华也在围观的人群里面。因为人多拥挤,为了避免被挤散,周家的几个女儿都坐在一辆马车上,不仅有周芳华、周雅华便是二房的庶女周墨华都来了。

周芳华瞧着那威武延绵的仪仗队以及那几乎绕城一圈的嫁妆,宛若秋水的双目微亮,极是心驰神往,忍不住月兑口道:“若有这么一日风光,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好的。”她这一生,从来都是恨不得生在旁人艳羡仰慕的目光里面,只惜身为庶女,出身上面就矮了别人一头,只好在作死这一条路上一路狂奔。

周雅华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拢了拢长长的头,间珠宝出的碎玉声细微而清脆。她绝色的面容里带了点感伤的颜色,竟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悲戚:“身为女子,总是多有身不由己的艰难之处。也不知日后”语声幽幽,有点同病相怜的伤怀。在她看来,宁国公主的和亲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就如她不能自主的婚事一般。

周墨华年纪最小,一身粉色衣裳,天真爱,看着便如同一朵甜蜜的小花朵儿。她抬起头瞧了瞧两个姐姐,眉目含笑,天真无邪,一对酒窝甜甜的:“还是宁国公主大义,为国献身,真乃我辈楷模。”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而答案则标准的简直是以写进教科书,周清华都暗暗怀疑这是周墨华同学提早背好的。

身边跟了三个心态各异的姐妹,周清华一时间也说不出自个儿的心思,只是扬了扬秀气的长眉道:“好了,咱们看过热闹,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辜先生那边定是要火了!”她们这次出来算是辜先生破例,看了一会儿之后便要回闺学继续学习。

辜先生积威之下,刚刚还各抒己见的女孩们都收了声,马车里面一时间都安静的没声音了。只有外面驾车的车夫扬起马鞭驾车返回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周清华坐在马车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了看城郊的寒山——寒山遥遥,除了郁郁的树木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上面的积云观不以看到下面的场景,听到这送嫁的声?

周清华看着那不断前进的仪仗队,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昌平公主见到今日情景,会是如何感受?是庆幸还是后悔?

不过,这都已经和她无关了。

西漠虽然国号里面带了个西字,但却是在北边。容洁的送嫁队伍和迎亲队伍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北,多日之后果然到了崔成远奉命守卫的北疆第一大城北凉城。

在大越,武将升官一般只有两个途径:自己的职务和子孙后代的职务。所以说,这一般都是世袭的饭碗,家族产业,当爹的干活升官财顺便给儿子安排个去路什么的。四大公府便是因此而生,百年下来,在军中的关系以说得上是根深错节。

崔成远从军时带着的履历是无挑剔的,他出身四大公府之一的崔国公府又拜了当朝第一名将谢国公为师,十二岁时就北上从军,在风霜如刀的北疆一呆就是六年。在一众以混日子为目标的世家子弟里面,他就好像一个百年难求的奇葩,那奋向上的劲头简直叫人眼珠子都要看掉。不过,他到底一直呆在北疆,没在别人眼前晃悠,众人对他的印象就只有那飞快提升的官职,叫周清华说简直是在开飞机——这么说吧,他去从军的时候只有一个崔国公给的五品的荫职,现在他却已经是正二品的副将。

容洁对于崔成远的印象只有最初的那么一个宛若梦中的侧影和京中的风评:据说崔成远天资极好,一直都是世家子弟里面努力求学的模范代表,传说里面‘别人家的孩子’。若不是他十二岁那年脑抽似的早早从军,也许还能和谢习风或是曲元荣那些人并称一时瑜亮。

当然,六年时光下来,崔成远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这些年,他一边学武打战一边与谢国公通信学习兵法,在时间的打磨之下,从当初那个还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少年转而成为足以令人仰望的男人。宝剑锋从磨砺出,正是此理。

容洁穿着厚重的礼服,正襟而坐,从轿中绣花的纱窗悄悄望去,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将领,她忽然觉得多年前的那一个绮梦兜兜转转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圆满。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一柄长剑佩在腰间,看上去如同一把入了鞘的绝世神兵,光华内敛。他长眉若剑,鼻若悬胆,爽朗清举,抬眼微笑的时候便使人如沐清风,只有一双眼眸宛若幽潭,渊深难测。

这样一个人,他温柔的时候,以仰头轻嗅梅花;他冷下脸的时候,以坚定从容的拔出长剑。

这样一个人,才不辜负了她经年眷恋的美梦。

“公主。”崔成远行了个礼,站直了身子,语声温和淡定,“这是北疆最后一座城了。自此城出,您就出了大越的领土。”

容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思绪翻腾,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将军去过西漠吗?”

崔成远微微笑了笑,使人如沐春风,竟有几分风趣文雅的模样:“公主,西漠和大越其实并没有区别——上面是天,下面是地,真正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臣曾远远见过西漠太子一面。论相貌,他应该算是一个极英俊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多是面冷心硬。公主需要的不过是一颗持之以恒的心。”

容洁闻言定定的看着崔成远,过了许久才听见自己用淡定的声音玩笑道:“比将军还英俊吗?”

崔成远面色不变,只是摇了摇头,轻轻的道:“这世上的男子,无论长相如何,在他妻子眼里总是会英俊胜过所有人。”

“将军说话真有意思”容洁抿唇笑了笑,容色夺人,崔成远却依旧是视若不见的镇定模样。

容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淡淡道,“不过我觉着这话很对。”

崔成远并不再开口,依旧是微微的笑了笑:这一句话乃是前世的宁国公主所说。西漠太子的生母素有西漠第一美人之名,他生而肖母,自然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只是他年少时经过一次刺杀毁了半边的脸,所以他的性情算是极为善变乖戾。

他适才说:公主需要的不过是一颗持之以恒的心。因为宁国公主前世既然能在那般弱势的境况里得到西漠太子的倾心,使得百炼钢成绕指柔,今世定然也能。这世上并非只有大势无法改变,人心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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