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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分户的事情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何家老大的女儿要分离出户,月兑了老何家的户头。

按理说,老大家还有一个男孩满堂,那就算不得是绝户,无需成为女户,但满堂才八岁,何婆子以其年龄太小为由,不同意他们分户。没想到的是,何家老二如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老大何明德早就月兑了户自己做了户主这件事情,是在吉祥出生以前,所以吉祥兴许并不太晓得这件事情,之后何如意出生,因为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曾经听着何叶氏说过这件事情。这个记忆残存在何如意的脑子里,直到现在才被想起啦。

她们一家早已经月兑离,他娘嫁进来,入得是她爹的户头,现在,就算是何婆子不愿意答应,这也是即成的事实。

“里正!您别听她瞎说!她是药罐子喝多了伤了脑子!我老何家做不出什么分房分户的事情,再说了,我大儿子早就被他们那个娘给拖累死了,他们娘现在也死了,家里早就没啥人了,那就应该回我老何家!”何婆子被提及过往的事情,气的不行,李秀娥在一边拍着她的背,也劝道:“如意!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之前随便处理田契的事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

如意挺直了背脊,高声道:“我爹娶我娘是明媒正娶,当初过户也是有当时里正的文书,户头的册子一式两份,我现在就能找来,女乃女乃,您还没听清楚吧?我不是来征求您的同意,而是来提醒您这个事实!郑家的人我们不嫁,陈家的人更不会嫁!我们现在是在自己的户头,严格意义上来说,与您是两家人,所以我们自己就能给自己做主!我爹不在了就由我娘,我娘不在了还有我大姐!我大姐不敢说这些话,那就由我来说!就算是闹到官府,那分户的文书,也是直直的摆在那里!”

她既然转向何里正和来看热闹的乡亲:“大家今天都在,就为我们做个见证!现在起,我们家的事情,有我们自己做主!如今我们的户主是我弟弟满堂,在他长大做主以前,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得守着他!除非我爹从地底下爬起来把我们从户头上撵出去,否则,谁也没法子给我们做主!”

这一番话说的决绝,周围议论声顿时四起。其实,女儿家当家作主不是什么不能的事情,只是这个家,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但凡有女儿家做了户主的,那就不能再嫁人,只能招赘婿,赘婿入户,那就是贱户,是不怎么风光的,其地位比地主家的奴隶好不了多少,说出去也实在不好听,所以,至今为止,何家村还没有过女儿家主动要和本家分离的。

何里正沉吟片刻,就在大家等着他做主的时候,又是一阵嘈杂,众人排开一条道,就瞧见何元吉并着几个同村的好友,带着下村陈家几兄弟来了,另外,还有一个生面孔一并被带过来。那陈老大的腿确实是受伤了,老二老三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力气活儿,何元吉将他们往人前一丢:“你们自己说!”

何老大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老二老三坐在地上连连讨饶。何元吉眼睛一瞪:“还要我帮你们说嘛?还是带着你们和这个人贩子一起去官府,你们才肯说!?”

一听到官府,三兄弟都被吓到了,老三最先坦白:“我……我们也是被逼的,要是不交钱,那些汉子们就要把我们打死了!”

里正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何元吉哼了一声,道明了始末。

原来,何元吉知道吉祥很有能要嫁到下村,特特到下村找了那户人家。他不断打听,甚至还找到了素菊,他心中想的是,只要这几兄弟有一点儿坏处,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吉祥嫁过去,这一探,居然还真的让他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这三兄弟,老大的推就是被人活活打了的,他脾气暴躁,好勇斗狠,被打了腿已经是很幸运的了,这老二老三就更离谱,之前,他们还只是调戏调戏村里的姑娘,就因为家里越来越穷,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们爹娘为了给他们娶个媳妇,连地也卖了,这往后即便是娶了媳妇,只怕也过不好,他们听说村子里的姑娘卖到深山还能买些价钱,顿时就起了歹心。何元吉蹲点多时,终于现他们兄弟两人带着人贩子到村子里看人。

何元吉怎么能让吉祥如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当即伙同几个好兄弟,在今日这两兄弟带着人贩子准备拿人的时候,把他们一并绑了!

这下子,何婆子再不敢说嫁到陈家这样的话了,她一**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老爷夫人,冤枉啊,这……这根本就是媒婆子黑心啊!他们拿了钱,报喜不报忧,尽说些好听的,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里正夫人冷冷看她一眼:“这么说你还晓得媒婆不说实话?那你既然找了这户人家,你亲自上门问过,探过,左邻右舍的打听过?这么急迫的就要嫁了她们,若是如意今日不将话说出来,你们还要真的按着他们的脑袋上花轿不成!?”

何远说的没错,里正夫人是个温顺的性子,一旦见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怒起来也是不小觑的。

里正夫人对如意的选择还是有些迟疑:“如意,这件事情,的确是你女乃女乃他们不好,你要晓得,满堂还小,他做不了什么主,要是自己立户,你大姐就不能嫁人了,女人当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按照长幼,吉祥是大姐,自然就是她说了算,如意一摇头:“夫人有所不知,我女乃女乃执意要我和大姐嫁人,大姐早就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只要我们自己立了户,在满堂长大以前,家里就是我做主!我立马就筹备大姐的婚事,让她嫁人!”

如意的坚定,顿时就让里正和里正夫人有些诧异,吉祥从听到如意说为她筹备婚事的那刻起,就已经脸红羞赧,何元吉倒是挺着背,不错眼珠的看着吉祥。

何婆子今天气的不轻,大家都在,又是当着里正和里正夫人的面,儿子媳妇都站在后头不话,她看了看那两个小蹄子,心里自然晓得她们根本和自己不在一个户,除非她们自愿,否则严格论起来,她还真做不了这个主。况且她当初只觉得陈家这笔钱还真是丰厚,二十两银子,加上那些聘礼,也不算亏了,现在这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还牵扯到人贩子了,再闹下去,指不定还给她顶个卖女的罪名!

何婆子有些破釜沉舟了,她一咬牙,忽的说道:“行了行了!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好啊,趁着大火都在,你们分!爱咋分咋分!我告诉你,抱着你们的户头走,这房子和地,别想拿走!”

如意早已将那几滴假意的泪水抹干净了,一听何婆子的话,当即就在心中冷笑了。她走到吉祥身边,无声的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在告诉她,现在就是争取的时候,吉祥眼中有光芒闪烁,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如意与吉祥并肩而立,与何婆子当面对峙:“女乃女乃,您这没道理,你仔细想想,当初我爹是带着爷爷分的地立户的,之后娶了我娘,这盖房子的钱,是我娘用自己的首饰变卖了当做嫁妆换的,压根就是我娘的房子,无论是房子还是田地,其实都和你们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我倒是想提醒你们,这房子和田契,你们谁也拿不走!”

“你胡扯啥啊!”提到了田,王凤娇也不淡定了,房子她没兴趣,这地她连种什么都想好了,从拿到田契开始,她就将这东西当做自己的了,是绝不能再被拿走的!

如意真笑了:“我的好婶子,您是没听清楚吧,当初连女乃女乃也说,不过是看我们家中没人,田地荒了不好,帮忙耕种而已,我将田契交给你,也是当初三伯做了龌龊的事情,我好心平一平怒气,毕竟都是一家人。现在看来,女乃女乃似乎并不怎么把我们当做一家人,我想,那户籍的文书上,我们家中一家几口,田地几何,都该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我们拿得出凭据,就说得出道理,二婶,我看您还是不要无理取闹的好。”

兜兜转转,果然还是法律保障最靠!

这会子,大家就该听何里正定断了。

何里正皱着眉头听了这么老半天,最终只是问了如意一句:“老大姑娘,你都想清楚了!?”

这句话的意思,在明白不过,如意笑意渐浓,声音朗朗:“是!”

里正点点头,这下把何婆子给愣住了,她颤颤的喊了声“里正”,连王凤娇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何里正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不疾不徐道:“吉祥,如意,你们家刚走了人,家中无主,的确是不像话,你们去把家里的户籍册子拿来,改明儿我去官府走一趟,拿去改一改。至于田地,册子上记了多少,你们就拿回多少。”

何里正的声音中气十足,足以让大家都听到,吉祥在听到何里正的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直到手中一紧,看着站在身边的如意,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说:“大姐,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好好准备嫁妆了。”她的眼泪就不住的往外冒。

她真的……真的以不被摆布,以自己做主了!?

如意眼眸明亮,道:“回去我就给您把户籍册子拿来!”她顿了顿,转而看向王凤娇:“所以二婶,麻烦您抽时间把田契送回来,哦对了,先前我还瞧见二嫂您在我家那块提上翻了翻土,施了些肥,真是辛苦二婶了,我们地里还剩些玉米,再过段时间就该老了,二婶要是喜欢,就摘两个去吧。”

何婆子一干人如何能罢休?正准备再开口,何里正已经冷冷打断:“阿远!过来带着这三个,和那个人贩子跟我走一趟官府!”话毕,又瞟了瞟何婆子一干人:“还有话说?要不上官府说?”

即便上了官府,也有户籍册子文书为证,且到了那里,就真的不是他们瞎嚷嚷胡搅蛮缠会有用的时候了,县令大人面前,那是一不留神就得挨板子的!

哪怕有再大的不服,何婆子也说不出来话了,等着吉祥如意,竟放了句狠话:“滚滚滚!一群白眼狼,翅膀硬了是吧!老婆子到时要看看,你们能过成啥样!”

过成什么样子?自然是过程你羡慕的样子!

如意看着身旁早已经热泪盈眶的吉祥,心里一时也有些动容。

之后她把家中的户籍证明交给了何里正的时候,何里正也把田契归还给她,还给她的时候,里正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姑娘家,守着自家炉灶过一辈子,终究不是个事儿,好好教导满堂,等到他再大些,你也找个人家。”

如意手里握着田契,笑着点点头。

从何里正家里出来,已经临近黄昏,所有人各回各家,那灰黑色的烟囱,渐渐开始升起炊烟。如意走了几步,忽的停下来,猛地转过头,只见何远吊着一只手臂,跟在十步开外,见她回头,他立刻就低下头去。

想起昨夜的事情,如意还是心中寒,再看何远,就没了那份亲近。

何远站在那里,不进不退的低着头。如意想了想,忽的走了过去。似乎是因为她主动靠近,何远眼中升起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喊她,还没出声,就被如意打断。

“何远,昨天的事情,你我就当做什么也没生过。是以后,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现在我们月兑了女乃女乃的掌控,往后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你以后的人生,也应当好好考虑清楚该怎么走。”

何远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如……如意,你我再无能了吗?”

如意定定的看着他:“从来没有。”

何远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拳,低着头半晌,他忽然苦笑一声,也松开了拳头:“如意,对不起。”他顿了顿,继而道:“今天这个办法,的确比用毒菇的办法好,你居然也做到了。”

他抬起头,一双眸子微微有些泛红:“其……其实你往后有什么,依旧是以找我的。我随叫随到!”

如意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反倒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何远痴痴地站了很久,那个小小的身影,决绝到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就像一直以来,她都是说走就能走,就算她偶尔回头,也绝对不会转身一样。

如意捏着田契,抱着手臂一路走回去。在她看来,现在的时光,没有什么比吉祥她们过得好更重要。她需要留着精力和时间,去看着他们过得好不好。

一辈子太长了,现在的她,并不想考虑儿女私情。

回到家的时候,何元吉还没有走。见到如意回来,他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她:“如意,这些钱的事情,我已经跟吉祥坦白了!我不能拿你的钱娶吉祥,我一定会努力赚钱!”他吸了一口气,忽的坚定道:“如意,我不以跟着你学艺?我想自己做小生意!再加上接的活儿,我想一定很快就能赚到钱。”

吉祥也一把拿过那个钱袋子塞回如意手里:“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还晓得我会不高兴,所以让元吉一起瞒着我吗?你现在是下定决心要守着咱们这家了,你也不要嫁人了是不?”

如意看着吉祥难得一次这么火大,只能安慰她:“我哪有说我不嫁人,难道你不知道长幼有序?你不嫁人,我怎么能嫁人?所以,我当然得赶紧把你嫁出去啊!”

“你……”吉祥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何元吉,一张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如意悄悄地把金玉满堂拉到身边,临出门前,她把那张田契放在了吉祥手里:“大姐,爹娘辛苦梗了大半辈子的田,现在已经拿回来了。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随便把它拿出去!咱们把它放的好好地,行吗?”

吉祥的眼泪顺着留下来,她拿着田契,一个劲的点头。

如意给何元吉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带着金玉和满堂出了门。

金玉的生辰快到了,过了这个生辰,她就该十一岁了,听说这时候的女孩子,十三四岁就该定下人家了。等金玉的生辰过了,过两个月就是满堂的生辰。如意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金玉扒在床边上,床沿都快漫过了她的肩膀,是现在,她已经能轻轻松松的站在床边上,将手搁在床沿数自己的果脯。

三个人走了一阵子,金玉忍不住问:“二姐,我们为啥还不回家吃饭啊!”

这个吃货,大概真的没有什么比吃更让她上心了。

周围开始飘出各家的饭菜香,如意却停下步子来,把金玉和满堂都拉到面前来,认真道:“金玉,满堂,从现在开始,我,大姐,还有你们,就是最亲的人。我们兴许要在一起,过一种新的生活,你们……明不明白?”

金玉点头:“明白!”满堂看金玉一眼,也跟着点头:“明白……”

“那二姐我们今晚吃啥?”金玉睁大了眼睛,垂涎不已。

看来要他们明白,还的要一阵子。如意哭笑不得,转而看向满堂:“满堂,等你长大了,你就是家里做主的,二姐不求你多么有出息,希望你和金玉都能在任何时候照顾好自己,好好过日子。二姐现在正在努力赚钱,等到大姐出嫁,能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照顾你们,再多一些时候,大姐有了小孩,你们反倒要帮着照顾,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该懂事了,知道吗?”

金玉嘴馋,也正因为她只贪口舌之欲,所以天真单纯许多,心思并没有那么复杂,而满堂不一样,他虽时时跟在金玉后面,又时时学着金玉,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拽住如意的袖子,细声道:“二姐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做和你一样了不起的厨子,何大哥要跟你学,满堂也要跟你学。”

金玉眼睛一亮:“满堂做了我来吃!”

如意笑了,拧拧她的小鼻子:“你真的要吃满堂的?他要是把鼻屎夹道面团儿里喂你你也吃?”

金玉顿时就作出一副哭脸:“呸呸呸……”

满堂看着金玉的样子,又看看二姐如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将他显得十分的秀气。

如意牵着他们溜了一圈儿,等到两个小东西饿的实在不行了,才回了家。她原以为何元吉和吉祥恩爱完了就该各回各家了,哪晓得一进门,却看见何元吉正在院子里劈柴,吉祥则是在准备晚饭。

何元吉生的高大壮实,因为常年出门干活儿,他的皮肤还有些黑,此刻,他手里拿着柴刀,对准那木头一下子下去,力道刚猛,木块儿瞬间两半。她心中一动,将金玉满堂打去厨房帮忙,自己则是坐在了何元吉身边。

“哟,这就已经上门帮忙了!?婚期商量好了!?”她坐在小板凳上,调侃着他。何元吉有些害羞,低低的说了句:“你别笑话我。”

如意也确实不是为了来笑话他,她把何元吉送回来的钱袋子里的银子倒了出来,直接撒在地上,拨了拨,忽的说道:“我仔细瞧了瞧这个房子,这里面实在有些破旧,何远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何远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如意。

如意一边给他拨银子,一边盘算:“我如今每天要去百味楼上工,吉祥嫁给你之后,家里就只有金玉满堂两个人。如今田地已经拿回来了,是满堂还小,都算不上个劳力,况且,我娘和我大姐一直有意愿让他和金玉读书。你现在是我的准姐夫,也就是我们家说的上话的男人。现在我有两个想法,第一,是你和吉祥成亲,我们重新盖一间房子,盖的大一些,让你和何大娘一起住进来,而田地就作为吉祥的嫁妆。”

何远皱皱眉,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行性。如意说出第一个计划,又开始第二个:“至于第二个,那就是我在镇上买一幢小宅院,价钱方面我还没有打听清楚,如果这样的话,等大姐嫁给你之后,我就带着金玉满堂到镇上,到时候我白日里上工,就送他们去读书,晚上下了工,就和他们一起住在镇上,这样会方便很多。”

“不行!”何远几乎是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虽说方便,是吉祥的性子你还不明白,指不定你们前脚刚一去镇子上,她后脚就得担心的跟着去。镇子上要比这里人多杂乱的多,到时候你一个姑娘家,真被歹人盯上了该怎么办?”

如意默了默,点头:“我也只是盘算盘算,想让你帮着参谋参谋。”

何元吉认真的想了想:“你筹到那么多钱了吗?”

如意看着地上,声音淡淡的:“钱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你们在说啥呢?”吉祥荣光满面的从灶房里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准备去抱柴火,何元吉抢先将柴火抱着:“我给你抱进去,省的扎了手。”

吉祥甜甜一笑,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如意笑道:“他们两个想吃香菇盏了,吵着好多天了,看你忙一直没告诉你,不过他们确实是馋着了,你看你能做点啥让他们解解馋,我瞧着都不忍心了。”

如意笑了笑:“做也行,不过今晚让他们刷碗!”

吉祥也笑了:“刷碗哪够,把院子一起扫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分明是开心的时候,吉祥却又笑红了眼睛,小小的院落里,都是暖心的温情。

今日之后,这个家,就算彻底的分了。

夜幕降临时,何老二家和何老三家都是一派死气沉沉。

王凤娇被夺了田,还是她辛辛苦苦已经翻好了地的田,那些苞谷她准备等再过一段时间摘下来,吹了风磨成面粉子,家里几个月的粮食就有了!之后她还准备中红薯!

这些筹划好了的,都被如意那个小贱人给搅和了!王凤娇一气,抓起碗就想摔,抓起来了,她又舍不得了,抬眼看着还在照镜子的香芝,不由得有些迁怒:“照照照!一天到晚就会照,也没瞧着照的漂亮了让郑泽娶你啊!”

香芝的脾气更大:“你不服气你跟我吼啥,他们隔壁今儿个开心的很,你就不开心了,就知道对着我吼了?关我啥事儿啊!”

王凤娇更来气:“不管你的事?老娘还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香芝嘟着嘴,忽的将镜子一板,进了屋子。这镜子还是她十岁生辰,王凤娇花了二钱银子买的!金贵着呢!这么一板,王凤娇赶紧拿起来看看有没有坏:“死丫头,尽会败家!”

而老三这边,何婆子从回来了就在骂,捡着什么难听骂什么,何柳儿早就受不了粗鄙庸俗的女乃女乃,躲进了房间,何婆子自己骂也就算了,还当着小福寿的面骂,李秀娥见状,立即把小福寿拉回房间,语气也有点硬硬的:“娘,您对着福寿说那些脏话干啥!”

何婆子猛地打了她一下:“现在你也来跟我叫板了是吧!”

李秀娥吃痛,咬着唇没说话。

屋里传来了小福寿的哭声,李秀娥再不管那么多,转身进去哄孩子。何柳儿阴沉着脸,白天的事情,她和香芝都不在场,这时候回来了,她忍不住问起事情的因由。

李秀娥强忍住心火,把事情告诉了何柳儿,末了,恨恨道:“这如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软硬不吃,原先以为已经将她治住了,只要嫁了人就没啥事儿了,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何柳儿垂了垂眼:“还不是女乃女乃不好,她要是没存着那些心思,贪图陈家那笔钱,正儿八经的给她们找户人家,就算他们现在月兑了户,女乃女乃是长辈,给她们说一回亲又咋的了!现在倒好,说得像是咱们真的要害她们似的!”

李秀娥没说话,低头哄小福寿。

何柳儿看了一眼李秀娥:“娘,我上回跟你说过那个女子宗学……”

李秀娥忽的眉头一皱:“现在都啥时候了,你女乃女乃正在气头上,你跟她提这些,还不是找骂挨?”

何柳儿来气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让我去的!就……就算女乃女乃不给钱,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吗!?”

李秀娥抿了抿唇,忽的道:“柳儿,娘不怕跟你说,你弟弟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我明儿个要带他去看看大夫。咱们是普通人家,一病一去的,指不定要多少钱。娘现在也看开了些,你终究是个姑娘,那些宗学,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去的了得,你要真想读书,娘给你找村里的秀才借几本,你自己读。至于那个宗学……你……还是别想了!”

何柳儿忽的站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偏心弟弟!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宗学!”

“你咋不听话了!”李秀娥连日来一直隐忍,这时候也有些来气了。何柳儿恨恨的瞪一眼小福寿,转身气冲冲的去了灶房。

这一夜,注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翌日,如意照旧早起,准备去镇上。等她起来的时候,吉祥已经准备出门了。金玉满堂一人跨个小篓子跟着她,这个架势,似乎是要到地里。

如意有些不放心,还是嘱咐了几句:“二婶的田契交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你们下地的时候防着她点,那田埂她要挖回来就挖回来,不过切记,一定不许挖多了,还有,要是被欺负,也不许忍着!”她严肃的看着满堂:“还记得二姐跟你说的话吗?要是大姐被欺负,你得护着她,你现在是咱们家的主心骨!”

满堂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很是认真的点头。金玉正吃着早饭剩下的半个馒头,呜呜啊啊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吉祥模了模他们的脑袋,笑道:“二婶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你也别把她想的太过了。”

如意哼了哼:“就怕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吉祥笑着摇摇头,带着金玉满堂去了田里,如意琢磨着今天的事情,速速梳洗完了,抓了俩馒头就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解决了大难题的原因,今日走在路上,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如意吃着馒头,盘算起自己的工钱来。

上回李恒才找她说了一会宴席的事情,似乎宴席的这个报酬要更丰厚一些,如果多做几桌,按照三七分成,兴许银子会来的很快,宴席都在晚上,交通和住宿方面,还需要多多考虑,其实像现在这样每天赶着过去,也挺麻烦。一时间,她忽然现解决一个烦恼后,面临的果然是更多的新的问题。

如今,百味楼的名号已经被如意撑了起来,客流量翻了好几番。楼里的伙计都知道,这如意姑娘有些傲,只做早中,却不做晚宴,说的是她不会做晚宴,那样的手艺,做什么不是一绝!?大家私底下都揣测是因为老板和她的价钱没有谈好,于是乎,更多的人开始羡慕或者眼红如意每天的工钱。

如意原本是还想再做些新花样,是李恒才却将她拦了下来,只让她做之前已经做过的几样。如意不明所以,倒也照着做了。拉面和汤包的味道十分好,有许多回头客,一时间倒也畅销,如意做完工作,并没有急着领工钱,因为,她准备和李恒才聊一聊晚宴的事情。

李恒才没想到如意会主动找来,其实,就算如意今天不找他,他也找一找如意了。

“如意,不瞒你说,当初我百味楼招大厨,是为了迎接以为贵客,这个缘由,当初招人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先前我们已经献过几道菜,但一直没能得主家的青睐,后来,我将你做的几样食物送了过去,那边竟收下了。之前我跟你提起晚宴的事情,实则也是那边的主意,只是你说你不擅晚宴,这实在是有些惜。”

说到这里,他眼眸亮了亮:“不过如今你既已想通,我立即向那边报一报,听闻贵客还未离开,你若是能到那边做一席晚宴,报酬定然丰厚!”

如意目光沉静,直戳重点:“那报酬方面……”

李恒才微微一抬手:“一切都好说!”

如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想要回去琢磨琢磨,正要起身告辞,李恒才忽然叫住了她。他几步上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前那位公子包场的费用,实在是因为得罪了客人……所以……”

“我明白。”如意淡淡回答:“是我坏了酒楼的生意,我也不好意思拿那份钱,李老板你无需介怀。”

李恒才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带着些欣慰:“如意,你能这样想,我到惭愧了,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愿意做宴席,这报酬一定不会亏待你!”

和李恒才谈妥了,如意收拾东西,领了工钱离开了百味楼。

烂熟于心的路线,一路走到树林深处,见到那件竹屋,如意的心情莫名的就轻松了几分。小武见到如意,热情的与她打了招呼,见到封千味的时候,他却有些哼哼,爱答不理的样子。

竹屋里的屏风依旧将后头挡的严严实实。现下,如意每天都有服食封千味的药丸,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好转了很多,面色也红润了,不像最初,动不动就手脚冰凉。

今日她不必扎针,等封千味为她号完了脉,她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撸着袖子就准备做菜。

“你且等一等……”封千味忽然叫住他,如意有些不解,只听他解释道:“唔……我那一头还热着东西,你……你在这里坐一坐,坐一坐,我过去看看。”说着,人已经出门转到后院去了。

如意回眸看着那屏风,忽的想起来昨日幸亏有这个人提醒,否则她不会那么快想起户籍的事情。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昨日的那个丫鬟,踟蹰片刻,她靠了过去,挨着屏风道:“公子?”

里面传来杯盏碰撞的声音,似乎是在回答她,如意挨着屏风坐下来,诚信道谢:“昨天,多谢。”

良久,屏风下面递出来一张纸——不必。

如意看着那漂亮流畅的字体,心中隐隐勾勒出一个清俊的公子模样,她将纸放好:“公子除了喜欢吃鱼,还喜欢别的吗?你帮了我一个忙,我请你吃好吃的,如何?”

又是一张纸——不必。

又是不必?

他既无意,那她也不强求。如意将纸张叠好放在一起,不再打扰他。

很快,封千味就将熬好的一锅羹汤端了出来,如意嗅了嗅,就猜出是蛇羹。她如今解决了麻烦,心情极佳,闻着喷香的蛇羹,月兑口而出道:“先生,您这一锅羹,只怕能在百味楼摆一个十分高的价钱!”

封千味哼了哼。好价钱?这当中的珍贵材料,只怕千金难求!

封千味一**坐在旁边,道:“百味楼?我原以为你只是做菜时喜欢花哨些,倒不晓得你时时都是这般花哨?”

如意一怔,有些不解。

封千味放下蛇羹:“当真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即便不放在那陈列高台上,自然也会有人欣赏。酒香不怕巷子深,莫非你一定要站在那个高高的位置,方能证明你本事过人?”

如意不赞同:“既然有那个本事站上去,又为何要窝在角落与庸人无益?再者,若谁都如先生这般想,那高台上的荣誉又有何意义?”

封千味嗤笑一声:“那玩意儿本就是个屁!”

如意又一愣,不晓得说什么好。

封千味笑了笑,直接拿她打比喻:“正如你的手艺的确是不凡,只怕你自己都不晓得,你那脑子里还存着一根筋,死死的将你勒着,让你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层!”

什么筋?需要想通什么?

封千味冷笑一声:“厨者,就是令食之物皆成美味,不拘环境,不拘条件,即便你只是个大街上卖臭豆腐的小姑娘,真有那个本事,自然能得食客赞扬!你脑中迂腐,拘泥环境,条件,食材,皆以这些东西来衬托自身不凡,这就是你那根想不通的筋!”

不知为何,封千味这席话一说出,如意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私人厨房,那些她千挑万选精益求精的刀具,锅碗瓢盆。

的确都如封千味所说,她沉溺于这些,以这些为荣。

即便是当初想要掌勺家,她第一步不是别的,而是先自抬身价,让百味楼上门请人,似乎从潜意识中,她就不甘心从最底层出,她要走,就要走最快,最大的那一步。

这一步走出来,她又得到了些什么?

丰厚的报酬到手的同时,还有无数的红颜与妒忌,招来的不止是财运,更是背后做小动作的肮脏手段。

她分明不喜这些,却依旧执着的选择了从这样的方式中蹚水而过。

她一心想赚钱,想要让吉祥她们过上好日子,但不否认的是,与此同时,她似乎还在执着的想要找回前世的那些荣耀,让它们继续伴随自己。

她这样,算不算一种重蹈覆辙?

手中的蛇羹渐渐有些凉了,如意握着小巧的碗,神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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