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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潮湿的地道中。

长发女子抱着一个木桶,慢慢地向着前面走着。

她穿着一身粗布长裙,有几块显眼的补丁,但清洗得十分干净。此时,长裙后摆随着她的行走,一起一伏稍微有点拖在地上,被地面弄脏了一小块。

衣裙本身就很厚,从袖口、领口,看得出她又在里面穿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衣服,像是非常怕冷一样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长长浓密的头发掩住女子的表情,隔一段才有一盏小小的灯照明,地道虽然宽敞,但对常人来说还是有些昏暗难行,然而她只是低着头默默走,似乎心思不在自己的脚步前方。

咔——

门打开的脆响,随即就是一阵脚步声。

迎面而来的是一群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们,他们随意闲聊着,或者低头沉思着什么,从女子身旁走过*。

女子早早就垂首躲在一侧,靠着地道墙壁站着,那群白色大褂也像没看到她一样,自顾自走过。

只是双方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走在人群最后的那个白大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脚步,拍了下脑袋,随意道:“等会你经过七号实验室,进去处理一下里边的‘东西’,小心点,别让它死掉了。”

女子本就低垂的头这时轻轻点了下,示意自己明白。

那白大褂目光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下,皱眉稍让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把头转开,追着前面大部队去了。

女子等白大褂们消失在转角,才依然抱着怀里的木桶,慢慢向前走。

一扇钢铁制的大门,严丝合缝地嵌在地道墙壁上,光滑如镜,也没有锁孔一类的东西。

女子轻轻把怀里的桶放下,伸出手指,在门某个地方一点。

片刻,也不知是如何运作,钢门咔哒打开。

白亮的灯光从门缝里照耀出来,女子忍不住眨了下眼,才适应了过于明亮的灯光。

她拉开门,门内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仪表、器械,天花板上一圈亮度很高的日光灯,使室内一丝阴影都没有。

女子抬眼扫过,视线最终定格在实验室的中心。

那里,一张手术台上,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身上,像是死掉了一样。

不过胸膛微微的起伏,还是证明他还活着。

女子慢慢走上去,熟练地找出纱布、水桶,清洗起手术台上斑斑的血迹以及其他的东西。

那不过3、4岁大的小男孩,身上纵横的伤口惨不忍睹,任由女子在他身上擦洗,目光空空洞洞,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脏破人偶。

快速清洗完毕,女子抬起手指,散发出柔和光亮,轻轻触在那男孩的伤口上。

或许是女子的医疗忍术精湛,也或许是那男孩体质特异,十数道看起来都深及骨头的伤口,很快就在女子的治疗下愈合完好。

做完这一切,女子把清洗器具都放回原位。

等了良久,却都没听到她出门的声响。

“痛苦吗?”。

女子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

男孩仍像一具破旧的人偶一样,毫无反应。

“觉得不知道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

女子冷冷淡淡道,这样的孩子以及年龄更大的试验品,她在这里见得多了,残酷的人体试验、不被当做人而被当做工具看待,然而却很少有人会因此而精神失常。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都十分坚强,而是因为他们在产生精神失常的状况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痛苦吗?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会遭受这样的对待,不知道这样悲惨的事情为什么会偏偏在自己身上发生?”

男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的眼珠动弹了一下,视线移动,似乎聚焦出女子的影子。

无影灯白亮的光芒下,女子头发虽然洗的干净,却乱糟糟的胡乱披在脸上,浓密发丝之间,一颗骇人的眼珠正看着他。

那是怎样的一只眼睛!丑陋的凸起,挂在女子的眼眶下,神经、血管、肌肉,像是手段拙劣的庸医,强行把一颗眼珠移植在她的脸上,却连好好把眼睛放好都没有耐心,任由阻塞肿大的愈合组织把眼珠半吊在她的脸上。

这还是女子似乎知道自己的丑陋,而把头发披在脸上遮掩,可想而知,这女子的形貌,一定让人看了之后,绝对不想再看第二眼。

女子乱发下的眸子看着手术台上的男孩,声音淡淡:“身体上的痛苦是可以治愈的,心中的痛苦才让人难以忍受。”

那男孩呆愣愣地看着,显然,他的年龄,还不足以理解女子的话,甚至女子刚刚所说的,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也是一个未知数。

女子却不在意,她只是继续用清亮好听的嗓音说道:“而让人去忍受那痛苦的,是心中过去的希冀,痛苦像是刻痕一样,一刀刀刻在心中,却并非落在空处,而是刻在希冀上。

“反过来说,这痛苦,正是你还活着的证明。

“你对痛苦有多少忍受,就是你的父母有多么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女子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姐姐,我……也拥有‘希冀’吗?”。

男孩咕哝一声,不清不楚地叫了一声,然后才从那种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状态里月兑离出来,口齿不甚清晰地问道。

女子停住身体,没有回头:“那当然,就算你根本一无所有,但是你的身体,你的生命,就是你的父母亲手交给你的,从一开始,就带有他们希望你能活下去的希冀。”

男孩愣愣把手抬起,然后鬼使神差地放在自己胸口。

心脏在跳动。

我也……‘拥有’着什么吗?

渐渐地,从胸口传来的,那股仿佛永不止歇的跃动感觉,让男孩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他哭得如此辛苦,涕泪横流,但却不敢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的族人们,也都跟他一样,只不过是那些穿着白色大褂的人的实验器具,用时就从牢笼里掂走,不用时,就随手丢弃。

他的身体是不属于他所有的,他的生命一向空荡荡,在世间毫无落脚之处。

毫无意义可言。

……

女子走出去关上门,然后弯腰抱起门边的木桶。

只是却在站起来的时候,左脚不稳,身体一晃。

她连忙扶住了墙壁。

开导别人,却把自己都勾起来了呢。

女子苦笑一声,像是要把从身体内部泛起的那些东西重新压下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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