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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圆智得了赏银,巴巴去谢飘瓦的提点之情。此时,阿沅正坐在廊下看雨,飘瓦另拣一条长凳坐着,后背靠在壁上,翘着腿儿,道:“檀越,你瞧圆智一脸喜色,定是讨了好!我早与你说过,那赵公子是仁柔之人!岂有坐视圆智哀求的道理?”

阿沅并不接话。何燕及早掇了条矮凳,坐在一旁嗑瓜子,道:“宗师记差了罢?小人怎么记得那逍遥楼一派,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飘瓦听了一哂,问道:“你见过那赵公子杀人?”

何燕及连连摇头,飘瓦一笑,道:“杀人不是小事,你未见过,怎可言之凿凿?”

阿沅微微一笑的,高深莫测的。

她可望见满园的紫丁香,结恨春寒,有风雨之气。

此时,圆智抱着银匣子已跑上前来,眉开眼笑地朝飘瓦躬身拜了拜。

飘瓦点点头,鬼鬼祟祟问道:“赵公子许了你多少?”

圆智笑不拢嘴道:“不多不多,区区五百两银子,怎及宗师的十亩大寺?”

飘瓦点头,“唔”了一声,又问道:“圆智,你该如何谢我?”

圆智会意,连忙打开银匣,取出一锭五十两雪花银,恭恭敬敬递给飘瓦。飘瓦并不客套,取出袖里的一个小小布袋,盛接了那五十两银子,又束紧系绳,藏进怀里,赞道:“圆智,经年不见,你懂事许多。”

圆智忙道:“是宗师教导有方。”

飘瓦微笑不语,圆智谢完恩,谈及还有些庙中杂务,便要告辞。飘瓦点头应允,圆智方才退下。

何燕及看这光景,又见阿沅静坐模样,几分温柔敦厚,以为是个好相与的,低声借问道:“那个圆智,为何如此敬重宗师?”

他不拘小节惯了,十指藏着尘垢,嘴皮子上粘着瓜子壳。

阿沅打量何燕及一眼,嫌弃道:“你该去问圆智,不该问我。♀”

何燕及咂咂舌,还要再问。阿沅已闭目养神,那等目中无人的倨傲模样,可恨得紧。何燕及悻悻的,寻思阿沅也有二十岁年纪,却跟着一个和尚行走江湖,不知是怎个打算?

他走到宗师身边,眼风望着阿沅,压低声儿道:“宗师,这种菜丫头可曾许过人家?”

飘瓦放妥银锭,问道:“燕及兄中意她?”

何燕及道:“哪里,哪里,小人是看这丫头一股强梁霸道之气,怕寻常人家消受不起,故有此一问。”

和尚听了一笑,朝何燕及竖起大拇指道:“燕及兄看人倒准得很!实不相瞒,小僧也怕她三分,只因前世作孽,偏让小僧收留了她,不知枉费了小僧多少粥饭银钱。小僧看燕及兄也是个热心人,若能给这丫头做成一处好人家,冰斧之资,绝不吝惜。”

何燕及笑道:“这有何难?实不瞒宗师,小人在扬州城厮混也有些时日了。扬州城有几处簪缨世家?几处富绅大贾?小人心里明镜一般。”

飘瓦却摇头道:“那些好人家高攀不起,况且这丫头性子不好,哪里禁受得住大门大户的规矩?”

何燕及点头,又道:“扬州城内还有一些书香世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

飘瓦却道:“这丫头最不识风雅,将她配给书生,好比老牛嚼牡丹。但凡想想她将来的夫婿,文弱之质,要受那蛮横摧折之苦,小僧于心何忍?”

何燕及这才晓得题目难做,也愁苦片刻,转而又道:“文的不行,还有武家,扬州城也有些镖行武馆。是了!那扫垢山庄、谢家子弟,未曾娶妻的也有好些个!若是阿沅姑娘嫁入谢家,正合了习武之人、意气相投,也算是登对了!”

和尚笑意深深,道:“谢家确是一户好人家,只是和尚也曾问过那丫头的意思。”

“怎么说?”何燕及道。♀

“和尚瞧她心里不大肯哩!”飘瓦笑道。

“怎会不肯?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人?”何燕及道。

飘瓦点头,笑而不语。

不远处,阿沅本在寻思贺家一案,但听得飘瓦与何燕及聒噪不休,她忽而提起手边宝剑,一霎杀气莫名逼人!何燕及背脊一凛!幸而见阿沅不曾拔剑,只是起身踏进庭院,何燕及心头一松。

飘瓦微微一笑,道:“燕及兄莫怕,丫头就是这么个生人勿近的火性,不过近来已算收敛许多。”

“当真收敛?”何燕及不敢赞同。

飘瓦道:“是哩是哩!也就年初在翠屏山上,宰了一只啖人的吊睛白额虎,寒冬冷月多张虎皮褥子罢了!”

何燕及一听,后背更凉。和尚哈哈大笑,大袖飘摇迈进雨里,跟随阿沅去了。

此时贺大跟着常步影,进庙里拜见赵洵。他迈步进厅,只见当中端坐着一位公子,丰神异于常人,随侍十来人,有谨慎立着的,也有随意坐着的,静无一点声息。

贺大并非怕了逍遥楼,只是敬这一门从前的老楼主行事光明磊落,颇有大义。他便客客气气地,抱拳一拜,道:“不知公子召贺某前来,有何见教?”

赵洵打量贺大一眼,贺大面若黑炭,双目炯炯,身穿褐布衣,系一条青腰带,八尺身材,勇健非常。赵洵点点头,吩咐小乙看茶,贺大也不客套,落坐喝茶。

此时,赵洵身边的小乙,问话道:“听闻贺兄弟府上有些非常之事。”

贺大这才晓得逍遥楼相请之意,他放下茶碗,坦然道:“实不相瞒,确是非常之事,昨夜一个妇人平白无故吊死在我家门首,惊动四邻。”

小乙问道:“那妇人与府上可有瓜葛?”

贺大道:“这妇人姓崔,是月塘镇的一个寡妇,她因家计艰难,早年将女儿碧珠送到我庄里,做些针工活计。听拙荆口里道,昨个儿白日里,崔寡妇与她女儿见面,还是有说有笑,不晓得夜里为何悬梁?”

小乙问道:“不知那崔姑娘,如今在何处?”

贺大道:“这也是一桩奇事!今早我派人寻遍了庄上,她也不见了踪影,还有那个小泥鳅,原本还与阿拙一处玩耍,今日也不知去了何处。”

乐放哂道:“莫非这姐弟因丧母吓破了胆,另寻藏身之处,或已逃出镇去?”

秦花娘却道:“莫不是与崔寡妇一同遇害,这也未可知!”

此时,赵洵吩咐秦花娘与乐放,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带些人手,在七柳镇上寻一寻。若寻不着,也不必在我眼前说话了。”

秦花娘、乐放听了一滞,公子是嫌他俩说话碍眼了。二人只得闭上嘴,肃然领命,老老实实退出厅去。

还是小乙伶俐懂事,又向贺大问道:“听闻三年前,府上还有一件异事。”

贺大叹口气,道:“三年前,白水村有个叶寡妇,也是端午节,也是雷雨之夜,吊死在我家门首上。那时,多亏我二弟做主,才了结了那桩人命官司。只是不曾想到,昨日又遭此一劫。此番我二弟却不在庄上,我贺大又是个粗人,只怕粗中有错,这才关上大门,暂避一时。”

贺大一番话也算滴水不漏,小乙却问道:“听闻三年前那叶寡妇,穿的是一双簇新的鞋子,而昨日那崔寡妇,穿的却是旧鞋。不知贺兄弟可有头绪?”

贺大沉吟良久,方才道:“旧鞋、新鞋,我也不大晓得,若公子要细问,还得我二弟回来。他是个精细人,说话头头是道,我贺大说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常有错漏。”

逍逍楼众人虽不再问,也瞧出这贺大的城府来。此人看似莽撞,说话却不尽不实,多问他也是白问。

听得这半晌问答,赵洵也不纠缠,只咐咐常步影送客,贺大起身拱拱手,便大步退出厅去。

却说程莲在廊下一座亭子备下酒席,派人去请飘瓦和尚,来人回报,却说飘瓦和尚不见了踪迹。少主的酒席,也敢失约?程莲纳罕,只得亲自去寻,走到庙门口,正迎面遇见和尚与丫头。

原来阿沅与飘瓦往贺家走了一趟。

不过是白水溪对岸,一座大庄院,砌着高墙,围种着些柳树桃花,却也齐整。至于那吊死人的石门,的确有些高悬。一个妇人要吊死在那处,没有个椅儿凳儿踩踏,不合常理。阿沅再思及三年前,那叶寡妇穿的是一双新鞋,那门首周围有些积水泥沙,更兼夜雨潇潇,没有不脏鞋的道理。

其后,阿沅又与和尚越墙潜进贺家,往贺家庄上前前后后地寻那崔家姐弟,却遍寻不获。

和尚与阿沅,解不开此谜,只得离开贺家。

此时,程莲几步迎上去,开口请二人赴宴。

和尚笑道:“还有这一顿白食!和尚却忘得一干二净!”

程莲含笑不语,阿沅却心不在焉,还道:“那崔家姐弟不见踪影,该去月塘镇上走一趟。”

“这官路都封死了,怎么去?”和尚贪吃,不肯答应。

“还有一条山道。”阿沅道。

“山道有虎呀。”和尚咋舌。

“那更该去瞧一眼,若是崔家姐弟被虎叼了去,和尚也忍心?”阿沅反问道。

和尚摇摇头,向那程莲道:“看来你家公子的东道,和尚是去不了了,还劳你回禀一声。”

程莲却是个有计较的,若是白白放走和尚,只怕公子怪他做事疲软!他拦住和尚道:“高僧不晓得我家公子的脾气,若就这样走了,小人可吃不了兜着走!还请高僧大发慈悲,移步向我家公子说一声,片刻功夫却可救小人逃出苦海哩!”

和尚一听也发了善心,阿沅却不管和尚,要先走一步。

和尚已劝道:“若要彻查此事,月塘镇自然是要去的,此外那白水村叶寡妇家也该亲自去瞧一瞧。若是能向逍遥楼借些人马,寻人或是查案,岂非事半功倍?”

阿沅想着有些道理,心中却有些无奈。

和尚似是察觉什么,口念佛号道:“贪嗔痴三戒,檀越又犯了痴戒?”

阿沅也不答话,随和尚迈进庙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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