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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和暖,谢无忧寻得仇人,心情颇佳,从背后箭筒寻出一卷画轴,弄在手上一旋,道:“和尚,这画是我从何燕及那买来的,听闻你也想要,不如咱俩打个赌!”

和尚已晓得那画是晓烟亭上图轴,笑道:“好哩,不知施主要打什么赌?”

谢无忧笑道:“若你三百招内,能从我手上抢得此画,这画便归你,我等也自散去。♀”

“还有这般好事,阿弥陀佛,承蒙公子厚爱。”和尚开口言谢。

谢无忧道:“我还未说输了如何呢!”

“输了如何?”和尚微笑问道。

谢无忧抬手,指点着两旁的棍棒,道:“若你三百招内,不能抢得此画。你便到那双桥上,跪地伏下,吃我谢家棍棒手的三百大棍!生死不论,听天由命!何如?”

和尚一听,缩一缩身子,哎呀道:“三百大棍,公子是要和尚的小命呀!”

谢无忧笑道:“我何曾要你的贱命?既然是赌,自然是愿赌服输!若你赢了,我另将这马蹄下的银锞子,共三百两,恭恭敬敬送与你,何如?”

和尚一听,受宠若惊道:“三百两银子白送不说,还有赠画?谢公子比那虹桥名妓还要多情哩!”

此言一出,市河两岸看热闹的,无不哄然大笑!

谢无忧脸上挂不住,冷怒道:“你个秃驴,手底下见功夫!”

说着,谢无忧将画轴斜插在腰上,提剑飞下马,直刺和尚。谢家子弟早已让出空地,连谢四郎与谢七郎,都勒转马头,避在一旁看好戏。和尚徒手应剑,袖风摆过剑光,时柔时刚,游刃有余。

但和尚也晓得这谢家剑法,确非俗流,他要夺画,还得有些花招,想着,和尚一个铁袖横摆,旋身飞腿,脚尖直踹向谢无忧的颈项!谢无忧连忙横剑挡住那和尚的脚尖,但见剑弧一弹,当一声,和尚连退三步。

方才卸了力道,谢无忧已猛地挥出一剑,剑光缭乱,令人眼花。和尚也不惧他,腾身倒退,退在河堤边,正看着左右几十个空酒坛,索性大挥长袖,拎起两个大坛在手,大开大阖,直当着金刚锤,扑上前,舞得生风。

谢无忧见这坛子有些威势,举剑来劈,谁料那坛子看着极脆,但含着和尚的内功,竟硬邦邦如铁石,打得火花四溅,当当作响。

两个你来我往,一百招又一百招,眼看招数将尽!

和尚晓得他要夺画,必要伤人,也不客气,一手提了坛子,寻空就要往谢无忧脑袋上砸!谢无忧一骇,连忙侧身避过。

只这一避,他腰上已露出破绽,和尚抛却酒坛,劈手要夺那画。

谢无忧连忙抽出那画,攥紧画轴,一挥手,回打和尚的光头!

和尚没晓得这谢无忧也是个滑头!

他要是硬接,那画准得迸散。

迎也不是,挨也不是,三百招眼看告罄!和尚便用力抓住画轴一端,谢无忧手上亦不肯松懈,两个当街站定拔河,咬着牙关,比试内力。

阿沅瞧着半天,看不惯和尚的慈悲为怀,索性举剑一斩,剑气呼啸而来,那画轴登时霰开。

谢无忧没处着力,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和尚还有余力,连退两步。

谢无忧眼看三百棍打不成,却又抵赖,爬起身来,笑骂道:“和尚请个丫头帮手,胜之不武!”

“画轴已毁,胜不胜又何干?”和尚道。

谢无忧道,“和尚不讲规矩,扫垢山庄自不必与你客套!”

谢四郎与谢七郎本就是寻衅助威,此时会意,下马相助。

阿沅道:“和尚,你也打累了罢?不如进铺子喝口酒,压压惊。”

和尚却推辞,道:“你那剑见血杀人,不好,不好。这三个木鱼脑袋,还是让和尚来敲打。”

说着和尚缓步上前,站定三匹马前,拜个佛,作个请势。

谢四并谢七都已下马,在谢无忧左右站定,使个剑阵,要来打那和尚!一时三剑耀日,天罗地网来拿。和尚手上没剑,勉强自保,谢家人却打得起劲,攻势愈猛。和尚只好寻了个豁口,跳出阵势。

谢无忧持剑笑道:“和尚怕了,小的们,用铁棍阵拿他!”

说着,谢家子弟齐齐上前,要用棍棒夹持和尚!和尚才晓得这谢家的厉害,他一心不肯伤及无辜,只被打得抱头鼠窜,东躲西闪!

阿沅瞧和尚这般手软,早已不耐烦,便飞剑出手。

阿沅这一剑,极淡,极平,好似长阶坠露,柔缓凝和。谢家这三位,也只以为是劣等剑法,浑不在意,让与谢无忧一人提剑对打。岂料阿沅的剑,来得缓,去得却急,一霎好似月照中天,满院清辉。谢无忧耳际一凉,懵然间,发髻已散乱了,落下几缕青丝。

阿沅微微一笑,道:“我这一招,轻时叫做剃发剑,重时又叫剃头剑。有劳谢公子承让。”

谢四郎与谢七郎一惊,皆是瞠目大怒,叫道:“哪来的野丫头,欺人太甚!”

说话间,这两人已挥出长剑,谢无忧又惊又怒,索性要拼个你死我活。

谢家三剑齐出,变出个去后皆绝的死阵。

死阵之下,剑风大作,直似猛虎啸岭,巨鳌出海。阿沅被那剑风笼着,青丝拂乱,但她的剑,却仍是冲澹平和,如明月皎皎,风云离离。

和尚被逼在棍阵,看阿沅以柔克刚,本是可行,却恐她难以持久。谁料阿沅一剑拂扫,有如浮天散雪,杀机骤见,眼看就要当胸贯穿那谢无忧!

谢无忧平生未曾想过一个死字,更不料会死在一个无名丫头的剑下,登时骇得魂飞魄散,气息乱作一团。

和尚大叫一声且慢!阿沅心底冷笑一声,顿住剑尖!

却不料此时,谢四与谢七觑空,提剑从背后斩向阿沅!幸而阿沅察觉剑风,轻身避让,身法似飞鸢倒退。那双剑却似毒蛇出洞,哨响游袭,不依不饶,直刺向她肩骨。这一击,少说扎出两个血洞来。阿沅怕倒不怕,想着既是不死,为着一时大意,受点伤也在所难免。

这一刹,却不知从哪处,凌空打出四枚散珠,迎面击向谢四与谢七,正打在两人的眼睛上!这二位不提防有暗器,一击即中!登时大痛,四目血流不止,连声哀叫!情势急转直下,谢无忧面如土色,才要看元凶是谁。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挨过对街的人潮要去。

谢无忧想着救治四哥与七哥要紧,不敢去追,谢家子弟大乱,急急上前,抬着谢四郎与谢七郎,沿街找医馆去了。

阿沅却瞧着地下那四枚南海珍珠,颗颗硕大,滚在石板缝中。

是谁家挥出金玉作暗器,豪奢若此?

和尚赶上来,道:“阿弥陀佛,吓死人哩!阿沅你没事罢?”

阿沅摇头,拾起那珍珠,藏进袖袋。眼看谢家人落荒而去,戴家酒铺的伙计,个个拍手叫好!戴蛮却也不敢托大,上前向和尚道:“宗师,谢家两位公子伤了眼睛,难保不来寻仇,扬州不可久留,我打算关了铺子,回乡避避风头。若这谢家主事的出了公道,我再回来不迟。”

和尚点头称是。戴蛮已去吩咐伙计,各去安顿,听候消息不迟。和尚向阿沅问道:“用暗器的是谁?”

“不曾看清。”阿沅道。

和尚点点头,道:“想必是哪个路见不平的善人。”

阿沅道:“谢家人纠缠,也该避他几日。”

和尚却顾着蹲在地上,揽了衣兜,拣起地上那一把把雪白的碎银子,乐不可支道:“这谢家真大方!”

和尚满载,领着阿沅到了虹桥地。只见湖上画舫连绵,重舟妓馆。夜里上灯,燃烛千万,繁星如缀。

和尚与那花红玉交好,径往水淮边,寻她家的画舫。两个上了小船,轻揖渡去,已散于星河中。即便那谢家人要寻,恐怕也寻不遍那万千绮罗!阿沅与和尚登上湖中画舫,只见织锦为毯、香纱为帘,两个稍坐舱中。

不多时,有个叫银儿的小丫头,过来殷勤上茶,道:“宗师,花姐姐与几个要好姊妹做手帕会,不在舫里,稍迟才能回来。”

和尚也无所谓,不过求个藏身地,道:“不急。”

银儿含笑,摆上果子盘、糕点盘。

却说天色渐渐暗下来,灯笼张致,沉烟映水。隔帘见得水波上,画舫挨挤,先有歌妓清唱之声,又有绵密的丝竹之乐。宴席频开,觥筹交错,人声渐沸。

隔壁正有一艘画舫,论着白日谢家三位公子到戴蛮家大闹一事。

先有一个客人道:“幸亏那谢四郎与谢七郎眼睛还治得,不然那戴蛮家,恐有大祸上门。”

“确也,确也!只是不知哪来的和尚、丫头?手段这般高强?”另一位客人道。

“并非是那和尚与丫头出手伤人。不知是哪位高人,远远打出四枚暗器,便将谢四郎和谢七郎打得眼冒鲜血,惨叫连连。手段厉害得很!”

“原来如此,这扬州城里,果然藏龙卧虎。”

两个客人且赞一回,又笑一回,对饮美酒,酣畅淋漓。

那客人又道:“我听闻谢老爷命嫡长子谢素,料管此事。谢素铁面无私,听说要家法伺候无忧公子。”

“怎个家法伺候?”另一人问道。

“明日,谢大公子就要派人将这谢无忧绑到止垢山下美人桥,当众杖打三百!”

“这倒是明断!无忧公子的作为,实不入流,不好好惩戒,直以为谢家这一辈子弟,皆是如此不堪,令江湖同道耻笑!”

和尚倒没想到谢家大公子这般公道。阿沅也有些诧然。那日她险些挨着谢素的一个瓷杯,此人手段迅疾,已令人刮目相看,更没想到他处事这般明允,想必器识不俗。

扫垢山庄,果然不可小觑。

阿沅正思忖,只见一位美貌女子,环佩作响,擎开珠帘,低声笑道:“奴家已在内舱摆下酒席,有劳二位移驾,小酌几杯,也好压压惊。”

这位女子衣裳素雅,金粉捐落,虽身处烟花之地,但烟花之意已澹。

和尚微微一笑,唤一声“小玉”。这女子,正是和尚的知己花红玉。花红玉专挑僻静地说话,阿沅会心,随着她与和尚一同下到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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