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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八章 风云际会

半年后,一艘灰色木舟自豫章郡破空北去。这舟长约五丈、宽五丈,也有帆樯矗立,到处贴满密密麻麻的符篆,舟外灵光缭绕,显然是被禁制保护着,属于修仙界难得的飞行类炼器上品。

舟上一共十人,均着道袍,且赫然有好几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此刻,一名圆脸小道士正懒洋洋地靠在舟壁上,和身边一位五短身材的老道闲聊。

“师叔,你说那《丹经铁券》下半部是不是落到了外族人手上了?”

“我哪知道啊,你一路问了几十遍了。”

“哦,那就换个话题,为什么豫章郡的坊市放在江州呢?”

少年问题太多,五短身材的老道显然修养再好,也有点火气了,眼睛一瞪:“这问题你也问了十遍了。”

“你不肯说嘛。”

老道有些气急,不过又似乎颇为喜欢这少年,舍不得骂,反问道:“好,那你说放哪里好?”

少年毫不介意,反是想了想道“豫章郡多名山大川,随便选一处,比如龙虎山、三清山、武功山、翠微峰,还有我逍遥峰,都可以嘛。”

老道不屑道:“坊市是固定的,一年要交易四次,如果你是祖师,你选哪里?”

少年这下终于明白了,“啪”,一拍额头:“人心不古啊,原来选哪一处,其他各派必不服气,不如干脆放在一个都不相干,却又自古相连的地方。”

老道哼哼,一副你总算明白了的样子。

不想少年又问:“那浔阳有什么好?师叔你还没告诉我呢。”

老道瞟了四周一眼,除了负责驾驶的一个老道,其他同伴都在打坐,不好高声训斥,只得低声道:“这半年你不仅晋级炼气三层,还几乎把藏经阁翻遍了,怎么还问我呢?”

少年摇了摇头:“我知道庐山很有名,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俗人,难道因为它不在豫章郡,就组团去观光么?”

老道这次却是脸色平静,沉吟道:“这也难怪你不知道,其实还有两个原因,我却也只知道大概。”

少年一听,眼睛一亮:“师叔也不清楚?”

老道脸色一黯:“筑基期也不过是修仙的起点,我自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不过把坊市选在庐山,一个原因是坊市所在的庐山康王谷,不仅有着天下第一泉谷帘泉,还因为儒释道各派都觉着庐山灵气非常,适合我等聚会。”

少年显然对此很感兴趣,圆脸上一双乌黑灵动的眸子发出兴奋的光,喃喃道:“康王谷?谷帘泉?有趣,那还有什么原因呢?”

老道一滞,神色肃然起来:“秦置九江郡,包涵甚大;元帝南渡后,寻阳之名由江北移到江南,但此处依然是南开六道、通途五岭,更北导长江,是豫章之门户。我听说几位长老为防外族修仙者南侵,可能均是隐居庐山,更可能即在康王谷一带,不过这是我们一些筑基期道士的猜测,并不准确的。”

少年眼睛更亮了,“师叔莫非是说,这坊市竟然不光我等豫章修士来交易,其他各派甚至江北异族修士也可能到来,而江南各派的大修士却是长期在守护着这等门户险地?”

老道对少年的判断甚是惊异,却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而那少年听得兴起,还要再问,旁边不远一个身材壮实的小道士却说话了:“云哥,你都聊了多久了,休息一会吧。”

这小道士孤身一人,脸上有痣,正是铁庆柳。此次坊市,逍遥峰出来五峰采购,炼器为主的地宝峰原本要带宇文侠出来增长见识,不料宇文侠以刚到瓶颈忙于冲击炼气三层为由不愿来,最后铁庆柳懵懵懂懂地跟着师叔杨焘上了飞行舟。

聊天的少年自然是向天云了,此前他炼化一粒聚精丹后用了近两个月,但发现下丹田的灵气团居然扩大到了一半样子,如此怎肯罢手,又是接连服下两粒,终于又在四个月后,悍然进阶炼气第三层。

这一下,向天云算是真正出名了。此前,由于丹药和经籍、材料的交往,同期的伙伴早已和他相熟,更根据他的小圆脸,赏赐了他一个外号“猫脸道士”!

向天云自是对此大为光火,这也太普通了点,叫虎脸什么的也威风些啊。不过外号是别人用来喊的,自己却是无可奈何的。只有刘威暗自高兴,他是小胖子,脸型自然比别人显得圆些,却不是向天云这种天生的脸型,能够让向天云率先拿走那个外号,自己显然已经安全了。

向天云力超群伦率先晋级,甄谢华大为满意,更得到上头要培养这批童子的指令,于是这次修仙界的交易会便带着向天云出来了。卢昭君和顾晓玉都比向天云大,且出来过多次,更是没有争议。而向天云看到炼气三层的功法后,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功法竹简介绍,炼气二层此时已把气团修炼得至圆至满,下一步还要继续炼化精气,把旋涡状的稀薄灵气转化成亮闪闪的光团,只要超过一半便进入第四层。意外的是,这次连第四层的功法也可以看到了,介绍很简单,便是把最后一缕灵气压缩成灵光便进入第五层,就可以把竹简返还给知客道士,换取新功法。

向天云琢磨了几天,又在丹室用功了几天,虽然舍不得再吃聚精丹,但丹室有灵脉相助,却发现这并不比当初炼出第一丝灵气容易,自己功力增加了,这难度一点没减少,几天下来也才在气团的最外层凝聚出几道灵光。这绝不是一年就能修炼成的,于是当甄谢华找他谈坊市的事情,一筹莫展的向天云立刻答应了。

和向天云、铁庆柳一起出来的还有符篆处、灵药房和藏经阁。不过符篆处不是刘威,在猫脸道士意外晋级的感染下,和宇文侠同样的想法,他也不想外出,来的是一个叫黄拓的小道士。符篆一门,影响极广,有刘威、秦烟岚等三四名童子,而黄拓据说有小神童之称,自然不是普通少年。

另外,灵药房派的小道士名叫卞思,有些病怏怏的,看不出深浅,让人怀疑是不是吃错了灵药的结果。而藏经阁来的却是一个小坤道,正是黑妞陈秀。

对于炼气、炼丹、药材、符篆需要大量采购,可以理解,但藏经阁为什么要去采购?几个少年都不是很明白,所以向天云一上路便开始好奇地提问,到后来话题不断,几乎变成了无话不谈,把那些自己平日不懂的经典疑难也搬了出来,却苦了老道甄谢华。

经过甄谢华的解释,向天云才知道,藏经阁不仅需要随时更新新版经籍,还要主动记录与编撰人间道与修仙道的诸多人物、功法、流派等等。而自汉武帝设立太学之后,学生队伍不断壮大,扩大了对书籍的需求,于是,在太学旁形成了买卖书籍的““槐市”。

每月初一、十五,在那槐树林下,读书人各持货物及经、传、书、记、笙、磬、乐、器,相与买卖,论义槐下。这地摊生意和坊市显然并无本质不同。更早一点,在某口水井旁,来喝水的人聚集在一起,互换有无,便是市井的来源。而修仙者齐聚某处,各自开了店铺,交换的物品和货币不同,本质依然没变,至于非正规的小市场甚至黑市就更多了。

向天云眼见铁庆柳无精打采地靠在舟边,地宝峰的那位师叔要掌控飞行舟,自然没有办法陪他,便一扭,飞快的挪了过去,“小铁,上次让你帮我做个铁胎,你弄完没有?”

其实铁庆柳比向天云和刘威都大,只是家境贫寒,或许本性,或许父母交代,于是对人很客气,看见同龄伙伴,多是喊哥,向天云等人自然顺水推舟,老师不客气起来。而甄谢华看见向天云总算找到了新的倾诉对象,大感轻松,眼见不日即到庐山,连忙打坐修炼。

此刻,和逍遥峰这些道士同奔庐山的还有豫章郡各派,乃至江南许多修仙派。而在无人可察觉的庐山之顶汉阳峰某处,三名结婴期修士却正紧张地盯着一队从北方而来的异族修士,其中一位为首的正是逍遥峰结婴中期修士管炬。

白云之上,那艘华丽的马车破空而来,细看,却是顶级炼器材料打造出的飞行器。马车之前站着一位筑基期修为的中年修士,他鹰眼环视,黄须飘动,袒露出铜铁般的胸膛,双手执辔,却是听得车后之人说了什么,立刻恭敬地停了下来。

这时,从车上已走下一男一女两人,男子身材修长,隆鼻深目,他的衣服用料考究、剪裁合身,但并不鲜艳,不过三位筑基期修士一见此人却大惊失色:“鲜卑强者秃发嵩!”

秃发是音译,听起来怪怪的,至少不如慕容和宇文、拓跋等鲜活灵动。但秃发嵩不仅头发金黄闪亮,且的确是北方修仙界的有名人物。这结婴后期大高手的名字和相貌,南朝修士自然无人不知。

虽然鲜卑族统一北方使得南北对峙,但一方面修仙界和凡俗略有差别,再者双方也有些纠缠不清,比如晋明帝的母亲就是鲜卑女子。而此刻梁武帝萧衍在位时,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却迁都洛阳,祭祀孔子,禁胡服,禁鲜卑语,基本汉化了。

管炬带着二人正要迎上前去,却见秃发嵩忽地弯下腰,极为恭敬地听着身边那位小姑娘说什么。这小姑娘不过十岁左右,已有炼气二层的样子,金发碧眼,皮肤又极为白皙,真是粉雕玉琢一般。

只见秃发嵩连连点头,而后笑道:“三位,我族小殿下元雪融久慕南朝文化,原本听说康王谷桃花盛开便要过来的,等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为免多事,如今我在此等候,只让她主仆二人进去,你们以为如何?”

管炬三人眼见后期大修士如此客气,且对方一名筑基期一名炼气层实在没有风险,便连忙应道:“有前辈在此担保,自然可以。不过话说在前面,贵殿下的安全我们却是不管的。”

那秃发嵩一听,元雪融却一仰头:“师叔,我才不怕呢!”

秃发嵩正心念电转间,却又似感应到什么,顷刻间,只见从北方传来一道遁光,一位环目碧眼的虬髯汉子,带了一根铁杖远遁而来,双手合什道:“贫僧要去康王谷买些材料,顺道拜访东林寺,殿下的安全交给我,诸位可放心?”

这人一出现,秃发嵩与三位结婴期道士竟均是行了一礼。元雪融也笑嘻嘻道:“大和尚,那你要带我到处玩啊。”原来这就是拜会过萧衍,又游历北魏,最后在嵩山挂单,被称为中国禅宗始祖的达摩。有此人作陪,秃发嵩和御车汉均是放心地原地打坐起来。

如此这般,东南西北不停有修仙者前往庐山,此次交易会竟是异常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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