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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音将栖迟抱在身上,司马夫妇准备上马车。请使用访问本站。那小栖迟望着母亲,不住张手要她抱。子蓠心中万分不舍,只是一想到父母们还在受罪,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芳音眼眶发红道:“您办完事就回来,我会好好照顾哥儿的。”子蓠在儿子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栖迟便抓着她的衣裳不放,孩子虽小,却也知道留恋母亲。沉璧心中亦是不舍,但他见妻子如此,不忍显出留恋的神色,只怕更让她难受。子蓠抓着儿子的小手摩挲好一会,才对芳音道:“教他好好做人,可以读书便读,不爱也就算了……”芳音见她说得好似诀别,登时抢道:“您自回来教哥儿,我不识字!”子蓠笑道:“我原来不是教给你好些么,怎么?都忘了?你可得慢慢记起来,将来还要教你的山妞水妹呢。”子蓠说到此,猛然想起一件事事,忙道:“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你来。”子蓠将芳音拉到一边,说道:“柳歌去前让我转告你,他说,‘女儿他也欢喜’。”芳音一听这话,眼泪登时落下。她嫁给柳歌时也有些不情愿,只怕他是个浪荡的人,但婚后才知他既专情又懂得疼人。自知柳歌死后,芳音一直深恨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同时又对一双女儿十分疼爱,仿佛疼她们就是爱丈夫一般。原来芳音嫌弃柳歌给两个女儿取的名字太俗气,但现在却整天将山妞水妹挂在嘴边,以寄托对亡夫的思念之情。听子蓠如此一说,她便知丈夫临死前心中都记挂着自己,害怕自己对生女儿的事耿耿于怀,因此到死也不忘让子蓠告诉自己这句话。子蓠见芳音哭得厉害,心中阵阵内疚。柳歌若不是跟着她出城送虞赫也不会似,虽不是自己亲手杀的,但自己总逃不了关系。又想起柳歌当时那一番要随自己去死的话,子蓠更是感叹不已。

二人拜别徐老爷,秘密返京,其时正是六月,距离他们离京,正好三年。

什刹海碧波红蕖,湛然可爱。当日正好是观莲节,什刹海挤着许多赏荷的人。其中有位体态丰腴的美妇人,头戴金玉钗,手执芙蓉纨扇,从柳荫下缓缓走出。侍儿扶着她,轻移莲步,真个肤如初冬之雪,脸似十五之月盘,有杨妃之丰姿,却无杨妃之雍容。那妇人一面轻摇纨扇,一面嘱咐着侍儿甚么,侍儿频频点头。

那妇人正朝轿子走去,忽有一婢女打扮的丫头向她们疾步过去,躬身朝那妇人行了个礼,一面用手指着不远的一个茶棚一面对妇人说着甚么。那妇人朝茶棚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的背影,脸上不由得起疑惑之色。婢女又与那妇人说了一会,那妇人才慢慢往茶棚走过去。

“这便是家主人了。”去请妇人的婢女指着茶棚中的女子告诉她。妇人的丫头见那女子连脸也不转过来,面有嗔怪之色,那妇人亦不大高兴。妇人道:“不知夫人是哪位?”那女子仍旧不转身,只淡淡道:“请四太太坐。”那妇人一惊,想要看她的脸,却又不好唐突转到她前面。丫头给她擦拭了椅子,那妇人才袅袅坐下。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妇人以为要知道她是谁时,却看见她脸上蒙着一层淡淡面纱,但整个儿却有些眼熟。

妇人见她目光中自有一股高贵庄严,心中有些发虚,思来想去也不知她是哪位。女子道:“好久不见,你好啊。”她口气平常冲淡,那妇人却是疑虑愈甚,说道:“你,你是?”女子轻笑一下,当中有些不屑与傲气,说道:“才三年过去,就不记得啦?”那妇人思索一下,脸色倏忽大变,再细看她的脸,虽是蒙着面纱,但想起来了也能记起来。

那女子便是虞子蓠,妇人则是昔日表姐杜秋儿。

杜秋儿认出她便是三年前销声匿迹的十公主,曾经的表妹,不禁脸色大变,口干舌燥。子蓠将手一挥,示意两个婢女退到棚外。杜秋儿侍女只当她是个寻常妇人,便不听她的话,把头朝杜秋儿一扭,故作不见样。子蓠对杜秋儿笑道:“你要我亲自请她出去么?还是也要她留下来听听?”杜秋儿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忙对侍女道:“滚出去!”那侍儿被唬得脸色改变,看了主人一眼,见杜秋儿面色铁青,又看了子蓠一眼,见她端坐自若,不敢再多一言,好不委屈地转身出棚。杜秋儿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要给子蓠下跪行礼,子蓠道:“坐吧!”杜秋儿听她语气坚硬,不敢违拗,屈身到一半便停下来,躬身复又坐下,却不似坐在椅子上,倒像是坐在针毡上。她全然没想到虞子蓠还会再回来,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又想到三年前自己到虞家去说破婚事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任性好骗的姑娘,也全不是今日这般咄咄逼人。杜秋儿打着满脑子主意,却不得一解。“我还以为我走了三年,皇父已将这座公主府收回去了,没想到它还在那里,还叫十公主府。”子蓠看着不远处什刹海畔的公主府道。杜秋儿看了一眼,忙赔笑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是要回来的,皇上必是这么想的。”子蓠道:“若不是又额驸爷不离不弃,我如何能再回来,那还要多谢你没下狠力呢。”杜秋儿一时面如土色,竭力克制惊惧,勉强道:“您,您,我不明白您的话。”子蓠摆摆手:“我懒待与你再纠缠此事,也没心思跟你喝茶赏荷,只是有件事要你帮忙。”杜秋儿听她口气凌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怎地三年不见她变化如此之大。杜秋儿强作镇静道:“公主有用得上贱妾的地方,贱妾万死不敢推辞。”子蓠见她此刻可怜兮兮,不禁动了同情之心,但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同情心顿时又烟消云散。子蓠淡淡道:“我要你把皇太子和王奕清之间的事告诉我。”杜秋儿不禁“啊”的一声,身体一晃,几乎摔下椅子,棚外的侍女见了,就欲进来搀扶,但见子蓠怒目之样,又不敢靠近。杜秋儿自行挣扎一会,期望能引起昔日表妹的同情之心,却不料子蓠正襟危坐,视而不见,她只好慢慢又坐了起来。子蓠见她如此深含心机,不禁感叹道:“秋儿,你小时并不是这样的人。”杜秋儿心中一动,以为子蓠动了亲戚之情,忙挤出眼泪凄凄苦苦道:“现在只您知道我的为人了,我原也是出于无奈才给王……王奕清做小妾的,岂知一步踏错,一生皆是错,只有您可怜见我了。”子蓠缓缓道:“你若是开始出于无奈,后来为何又一错再错?下毒害死大太太,私通小叔子,这难道都是有人逼你的么?”杜秋儿瞠目结舌,面有死色。子蓠上下打量她道:“你变得可真多啊!难怪连振表哥都不认得你了。”杜秋儿一言不发,她的事都给子蓠知道了,一个人丑恶也不过如此了,还有甚么可说的?子蓠见她默然无语,又道:“我不想去揭发你做过的那些事,只望你将知道的告诉我,如若不然,我也只得学你心狠手辣了。”杜秋儿丝毫想不到子蓠会讲出这番威胁的话来,在她看来,这个表妹,一直天真得傻,只是又得许多人爱。她虚汗尽发,呆坐良久,想起鸩死王奕清正室夫人、与小叔子私通的事,竟也不明白自己那时为何那么大胆手辣。湖面上清风拂来,两人静坐一会,都慢慢冷静下来。杜秋儿心想,只要刚才那两件事任何一件被揭发,她都会没命,她正享受着荣华富贵,还不想死。她嫁给王奕清,熬了这么多年,将青春奉献给他,怎么能够还要为了保住他牺牲自己?而且王奕清一倒,她卷了钱财就跑,不正可以摆月兑那个老头么?本来一件骇人的事,杜秋儿却越想越高兴,脸色渐渐好转过来。子蓠以模清她的为人,此时见她脸色如此,也猜到了她心中算盘,暗想,“为何世间有的人天生便如透明一般,而有的人却叫心机重重围裹?”她看看湖面游动的画舫,想起了四年前的观莲节。

杜秋儿知道得很多,并且一点没隐瞒告诉了她,似比子蓠更盼着王奕清倒台。她说得很详细,并带着愤怒,她恨这个老头夺走她最好的年华,但却忘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末了,杜秋儿说完起身要离开,子蓠道:“秋儿,我还有一事要问你。”杜秋儿一惊,暗想她是否要杀人灭口。只听子蓠叹了口气道:“我与你此前只见过两次面,你何以如此厌我?”杜秋儿松了口气,随即又面色冷峻起来。她心想,“我确实讨厌你,第一次见着你就讨厌你。妈说我长得不如你,家里长辈都爱你,连振二哥都顺着你。凭甚么偏是你生得貌美又得宠,偏我没有?我便是恨这上天不公,便是恨死了你!”杜秋儿心中嫉恨之火炽烈,脸上却是温和含笑之貌,道:“苍天可鉴,我从没有过这样想法!”子蓠哂笑一声,放她走了。

杜秋儿出了茶棚,沉璧过来,问道:“她说了么?”子蓠看着她丰腴的背影渐行渐远,若有所思道:“她现在比我们还急。”沉璧不解,又问:“你说只要见三个人便可办成此事,已经见了那准噶尔人和王奕清姨太太,还有一个是谁?”子蓠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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