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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宋书瑶忙侧脸看向自己的娘亲,看向宋夫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不解,不明白素来只做帝党一派的父亲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宴请宁郡王,难道是为了玉轻尘?

有了这层想法,加之方才在自己亲娘口中听到的往事,宋书瑶心底骤然不舒服起来,秀雅细致的眉头轻轻蹙了蹙,红唇微微抿紧,眼底露出一抹不快的神色。爱睍莼璩

宋夫人听完宋管家的禀报,便知此事是宋培臣亲自定下的,绝不会允许旁人反对,此刻特意遣宋管家前来禀报自己,其中怕是带着一层警告的意思吧。

呵呵,这么多年了,自己争不过死掉的人,却连那个贱人留下来的小贱种还要百般容忍,那个贱人可真是好命啊。

她害得自己在生完书瑶后伤了身子再也不能孕育孩子,她的儿子是宋培臣唯一的儿子,她的女儿更是凭空冒了出来霸占了书瑶的嫡长女身份,如今宋培臣为了玉轻尘的亲事如此用心良苦,宋夫人顿觉心头发苦,往事历历在目,让宋夫人眼底隐隐涌现出毒辣的恨意。

双目紧紧地盯着婢女捧上前的那张拜帖,宋夫人双手却是紧捏成拳并未伸手取过来细看,紧绷的容颜上是铁青的神情。

花厅内一时陷入死寂中,众人均是静默不语不敢发出半丝声响,免得引火烧身。

宋书瑶抬眸一扫花厅内屏息不语的众人,心知连这些下人都已察觉出爹爹对玉轻尘的用心良苦,可见她爹当年是如何爱护玉轻尘的亲娘啊。

思及此,宋书瑶面色微微发寒,却也知宋管家正在此处瞧着她们母女的举止,不由得沉下心,冷静地开口,“娘,既然爹爹让咱们准备,那就好好准备。毕竟宴请的是宁郡王,不可马虎。更何况,如今简老王妃已坐镇京城简王府,太皇太后又对老王妃十分照拂,咱们还是应小心款待宁郡王。”

闻言,宋夫人猛地转头看向宋书瑶,眼底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是在触及宋书瑶冷静中含着寒意的眸光后,宋夫人这才回过神,慢慢地缓下神情,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拜帖,淡声吩咐宋管家,“这事我知道了。既然相爷让你好好准备,那你就按照相爷的吩咐行事。宁郡王首次单独前来相府,一切不可马虎大意了。”

宋管家见宋夫人发话,这才垂首点了点头,随即悄声退出了墨香院。

“都退下吧。菱兰在外面候着。”待宋管家离开,宋书瑶这才抬手挥退所有在花厅伺候的婢女,只让自己的贴身婢女菱兰守在花厅门口。

婢女们鱼贯而出,直到花厅拱门上的珠帘不再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宋书瑶缓缓起身走到宋夫人身旁,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宋夫人的肩头,低声道:“娘,何必为了那个贱人伤心难过?爹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玉轻尘若能顺利地嫁给宁郡王,女儿将来的后位才能坐得更稳。爹爹纵然深得皇上信任,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知将来的君王会如何看待我们宋家?外祖父在武官中虽声望极高,但外祖父不喜父亲却也是事实,逸阳表哥对待我更是极为一般,将来如何让他们成为我的后盾?倒不如将玉轻尘嫁给简珏,京中又有宋南这个哥哥,玉轻尘即便不顾及我们,却也会估计宋南,倒也能够成为女儿的臂力。是不是?”

宋书瑶半弯着腰,凑在宋夫人耳边低声分析着如今的形势,如宋培臣这般安排,却已是最好的结局。宋家纵使深得帝王信宠,却始终只是外臣与文臣,文臣纵使能治国,却不能安邦。若有贼子意图谋反,文臣几乎毫无用处。此刻拉拢简珏站在宋家这一边,倒是一记良策。

只是,宋夫人在听完宋书瑶的分析后,却依旧是愁眉不展,抬手请拍了拍宋书瑶搭在她肩头的手背,宋夫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却是愁容满面地开口,“你说的这些,娘又何尝不知?只是,让你永远看那个小贱人的脸色行事,看着你对那贱人生的贱种奉承迎合,娘于心不忍,也实在是不甘心啊。”

见宋夫人始终只为自己担忧,宋书瑶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女儿岂会永远都不如玉轻尘?待得女儿诞下皇儿,您的外孙登上大宝,便是玉轻尘的死期。试问,有哪一个帝王会对自己亲生母后的娘家下手的?母亲放心,如今这一步棋只是暂时的,待江山大定,便是玉轻尘的死期了,到时候,女儿定会为娘报仇。玉轻尘充其量,也不过是女儿登上后座的踏脚石。您看看宋怡,如今虽是皇上亲封的端怡公主,可谁不知皇上舍不得将皇家公主远嫁匈奴,这才选上了爹的庶女。只是,这事却也不难看出,或许皇上还有其他的深意。”

言及此,宋书瑶缓缓停了下来,相信以自己娘亲的教养,定能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

宋夫人听之,眼底渐渐一亮,女儿分析地极对,如今虽是宋怡最为风光,即将嫁入匈奴皇室成为王妃,可这天下谁人不知,嫁入蛮荒等于是死路一条。皇上或许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公主吃这份苦才选上了宋怡,但也不难保证这其中还有其他的深意,或许皇上正是在为书瑶铺路。宋家如今做出这样的牺牲,皇家自然要拿出相等的利益,这份利益许就是那把凤座。

思及此,宋夫人脸色瞬间好了许多,抬头看向立于身旁,已经亭亭玉立一派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儿,宋夫人心底一片宽慰,双目满是慈爱地望着宋书瑶,淡淡地对女儿点了点头,不再对宴请简珏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书院内。

宋培臣与宋南父子二人静坐在书房内,宋培臣虽未开口询问宋南在外半年多的时间内是否过得顺遂,但双目却是暗暗将宋南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儿子不但身量拔高了许多,就连待人接物也比往日更加沉稳许多,宋培臣心底不禁一片暗赞。看来当初放宋南出门游历,这对于从小生长在金玉环境中的宋南是有益无害的。如今的宋南与京中那群被家族捧在手心娇养的纨绔子弟相比,更显青年才俊风范。有了这样的儿子,即便他宋培臣此生只有一子,也足以让宋家继续繁荣下去,他也相信以宋南的心智,将来更能够扶持书瑶坐稳皇后宝座。

“这次远行,你前往北疆,可有何见闻?”见儿子端坐在檀木椅上,腰杆挺直如松,宋培臣眼底露出点点赞叹之色,但询问之声却略显严父低沉。

宋南如今已知自己身世,但生父生母之仇未报,亲生妹妹如今又在宋培臣的眼皮子底下,纵使心底怀恨,却依旧面不改色,如往常那般冷静地回道:“北疆一切平静。看来此次匈奴的确是暂停了对我大夏的掠夺,带着诚心前来与大夏和谈。”

言谈之中,宋南并未说出北疆的真实面貌,且他相信,以宋培臣与平治帝二人的手段,不用他细述,只怕这二人早已将北疆现状打听的一清二楚。

瞧着宋南重点提及匈奴,宋培臣原本平展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原先沉静的面孔微微沉了沉,带着一丝轻藐与不耐地冷哼一声,淡声道:“诚心?匈奴人自古凶残狡猾,何来诚心之说?他们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这才偃旗息鼓,做出一番平息战事的假象。”

宋培臣话中有话,宋南听者有心,心下略微思索片刻,继而接着打听道:“父亲的意思是,匈奴人得到好处后还会对大夏用兵?那父亲为何同意让宋怡和亲?难道不怕匈奴斩杀宋怡以振匈奴军中气势?”

此话虽只是宋南的猜测,但对于宋培臣的手段,宋南相信宋培臣的确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宋怡只是一个庶女。

见宋南此话点出重点,宋培臣猛地抿紧薄唇,眉间褶皱越发明显,眼神微沉泛出寒芒,浑身似是沉浸在厮杀之中,竟隐约泄漏出一丝杀气,整个人似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让人望而生畏。

对于宋培臣的反应,宋南立即警醒,知晓宋怡这步棋表面看是安抚匈奴,只怕其后还隐藏着其他的事情。

一时间,父子二人皆没有开口言论和亲一事,宋培臣沉吟思索,宋南细细观察,二人心思各异却又纷纷藏得极深。

“怡儿的事情,是圣上钦定,为父也只是按照圣上的意思行事。幸而皇上点出的是怡儿。”半晌,宋培臣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感伤。

宋南听之,神情依旧,并未出言安慰宋培臣,只是淡淡地出声,“父亲这些年对端怡公主也甚是用心。想来皇上定觉得宋家的女儿不管嫡出还是庶出,只消是父亲的女儿,定是出类拔萃,又唯恐父亲寒心,这才选了端怡公主吧。”

此言一出,宋培臣猛地收起眼底脸上渐渐浮现的那片感伤之情,转而看向宋南,却见儿子眼观鼻、鼻观心地挺直端坐檀木椅上,一时竟有些感叹儿子渐渐长大,竟能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抓到重点从而旁敲侧击,看向宋南的目光中不由得渐增正视之色,改而严肃道:“此事已定,你也莫要深究。幸而选出的并非轻尘与书瑶,这也是皇上对宋家的恩典。九月十四日府上将宴请宁郡王,你随为父一同出席。”

说着,宋培臣转移了话题,似是担心宋怡的话题再经深谈,会让宋南探知此事背后的真正的用意。

宋南眼帘半垂,眼底一抹讥讽一闪而逝,却点头应下,“是。”

说着,宋南抬起头,双目清明地看向宋培臣,言语清晰道:“儿子此番前往北疆,曾遭遇贼人偷袭,多亏宋家祖上保佑才能逢凶化吉。此番回京,儿子便想着去后山为祖先们供奉香烛,还请父亲为儿子准备一应事物。”

宋南言辞恳切,表情认真,仿若当真在北疆遇到了贼人。

而宋培臣手上得到的消息,宋南的确有一段时日曾失踪在相府暗卫的眼皮下,不由得信了宋南此番言辞。

只是,宋南提及前往后山敬香,却又让宋培臣想起前不久后山遭人闯入之事,唯恐宋南发现后山祠堂内藏着的人,宋培臣拒绝道:“宁郡王此番前来可是为了轻尘,你为轻尘的哥哥,现下的心思应当放在此事上。至于前往后山敬香,我让宋管家代劳也可。”

见宋培臣拒绝,宋南缓缓垂下眼帘,方才清明的眼底瞬间浮上一层寒霜,声音却依旧清晰明朗,“是,儿子告退。”

语毕,宋南起身,对宋培臣行礼后转而大步走向门外。

“南儿。”宋培臣却在宋南一脚跨出门槛时出声叫住了他。

闻声,宋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宋培臣,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宋培臣沉思片刻,这才开口,“好好休息。”

见宋培臣欲言又止,宋南心生警惕,却并未表露分毫,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书房。

“出来吧。”待宋南离开,宋培臣这才出声将已经候在书房暗处的暗卫首领叫出来。

“相爷。”暗卫首领快速从暗处现身,躬身立于书桌前,等候宋培臣的差遣。

宋培臣却是转目看向窗外,沉静的眸子让人瞧不出他藏着怎样的思绪,轻搭在书桌上的右手食指则轻点着桌面,似是在思索着某事。

半晌,才听到宋培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女国的两位公主可都是由沐靖一沐清一一路护送到京城?”

“迎接的队伍中安插了我们的人,的确是靖世子与清郡王一路护送二位公主入京。”暗卫首领细细地回答着宋培臣的问题,不敢有半点疏忽。

听着暗卫首领谨慎的回答,宋培臣面色冷峻带着一抹沉思之色。

暗卫首领见之,亦只是静立于书桌前,不敢妄加猜测,只对主子的提问依据事实回答。

“女国的队伍中,可有可疑人物?”半晌,宋培臣再次出声询问,只见他深眸微细,似是有所怀疑。

暗卫首领细想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相爷,并未发现可疑人物。使团所有人在进入大夏边境时,靖世子与清郡王二人均是亲自清点,并未多一人,也与呈上来的人员名单相符。”

末了,暗卫首领稍作停顿,抬眼瞧瞧打量宋培臣一眼,这才大着胆子小心出声询问,“相爷,您是否发现了不妥之处?”

见暗卫首领提起,宋培臣一时沉默了下来,有些劳累地放松了原本紧绷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抬手轻轻捏了捏眉间的鼻梁,略显得有些担心道:“方才南儿提出想前往后山祭拜宋家祖先。南儿平日里话虽少,但本相对他的了解却不少,依着南儿的性子,绝对不会相信怪神乱力之说。可他方才却提及要去后山。且此次南儿前往北疆,本相有些怀疑有人在南儿面前说了什么。”

宋培臣缓缓开口,将方才在宋南发现的些许异样慢慢说了出来。

暗卫首领听之,心底大骇,面色稍变,一时间整个人严肃紧张了起来,皱眉想了想,开口道:“相爷,您是怀疑女国的人事先接触过公子?”

瞧着暗卫首领担心的模样,宋培臣亦是皱眉深思,虽知道宋南即便知晓生母之事,但他依旧是自己的儿子,想来也做不出偏帮女国之事,却依旧谨慎道:“祠堂内的人不能留了,找机会处置了,免得南儿起疑。至于安排在匈奴那边盯梢的人,让他们盯紧点。赫连昊德此次被圣上赐婚,却欣然接旨,想来还有后招。尤其那人如今藏在匈奴使者团中,若他出面,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相爷的意思是?”闻言,暗卫首领以手刀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宋培臣却是摇了摇头,深思后才下命令,“圣上的意思是静观其变。他们此刻身在大夏,若此时丧命,匈奴定会不依不饶,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至少要找到替罪羔羊,这才能动手。让你的人盯紧住,让他的活动范围永远只能在驿馆的客房内。”

“是,卑职明白了。”暗卫首领用力一点头,又见宋培臣不再下达其他的命令,这才如来时般隐身入暗处,消失在宋培臣的眼前。

书房内再次只剩宋培臣一人,只见他一手推开眼前的折子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抬头望着蓝天的云卷云舒,眼前却浮现出那张早逝的倾城容颜……

宋南出了书院,一路走回南院,而南院拱门外早已站着等候多时的易风。

见到易风,宋南冰冷的眼底浮上一抹浅笑,稍稍融化了眼中的寒意。

易风望着安全归来的宋南,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一个箭步走上前,朝宋南深深地行了一礼,略带着一丝哽咽道:“公子,你总算是安全回来了。”

宋南心底激动,却并未太过表露在面上,只是抬手将易风扶了起来,用力地在易风的肩头拍了拍,用眼神示意易风进屋细谈,随即抬步率先走入南院。

“你前去简王府,告知宁郡王,说我按照计划已在宋培臣面前露出破绽。下一步,就请宁郡王为我增派暗卫。”虽不想陈简珏的情,但宋南心中清楚,简珏手下之人皆是能人干将,莫说比自己手下所培养的侍卫精干,甚至比宋培臣手上的暗卫还要厉害。既然轻尘选择相信简珏,他自然是信任轻尘的眼光。

易风虽不知宋南何时与宁郡王有了交集,但见宋南面色冷肃,便知事不宜迟,匆匆对宋南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简王府。

“本王知晓了,你回去告知你家公子,届时本王会派人与他接线。”简王府书房中,简珏听完易风的禀报后思索片刻便做出判断。

易风不想宁郡王竟一口应下公子的要求,心底虽诧异,但触及简珏请他离开的视线,忙对简珏行完礼,悄声离开简王府。

“郡王,看来宋相着急了。”待得易风离开,原本静立于书房一角的袁天这才轻声开口。

简珏只是勾唇一笑,含笑的脸上隐隐露出一抹谨慎,“宋培臣可不是焦躁的性子。只是,宋南毕竟是他宠爱多年的‘嫡子’,儿子有异样,他岂会放任不管?更何况,宋南的异样可能关系到相府将来的命运,宋培臣更加不会坐视不管。”

淡淡地吐出这番分析,简珏却没有久待书房的打算,而是站起身离开座位,大步朝着书房外走去。

袁天见状,忙举步跟上,紧紧跟在简珏身后护其安危。

踏出书院,二人穿过大半个花园,朝着简王府内最幽静的院落而去。

尚未走入院落,已闻到一股中药味从院落中弥漫了出来,简珏跨入拱门,果真见左立行正蹲在药炉前煎药,未免打破宁静,简珏只低声唤了一句,“左叔。”

左立行听出简珏的声音,暂时放下正摇着的扇子站起来转身笑看向简珏,有礼道:“郡王。”

简珏轻点头,目光却已经越过左立行看向坐落在院子正中的正屋,低声道:“祖母在里面。”

瞧出简珏有事而来,左立行立即点头道:“老王妃一早就过来了。”

言语之中,透露出一抹惋惜心疼,好端端的简王世子,却被那群人毒害成了活死人,怎能不让人心痛?

“我知道。”见左立行每每提起自己哥哥时均会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哀伤,简珏面容稍肃,随即低声对袁天道:“我进去看看大哥,你在外面陪着左叔。”

语毕,简珏不等袁天回话,已举步往正屋走去。

屋内不似以往紧闭着所有门窗,此刻阳光透过打开的窗子洒进正屋内室,清风徐徐,吹去晒去了沉闷多年的药味,带来一丝清爽。

那张雕花木床边坐着满头银丝的简老王妃,此刻她正拉着床上孙子的手默默流泪,哀戚心疼之色布满眼底脸上。

简珏放轻脚步、放缓速度,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至亲,面色随着脚步的走近越发肃穆冷峻。

“珏儿。”待他走到老王妃身旁时,简老王妃低声开口喊道。

“祖母。”简珏静立于简老王妃身旁,低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只见自己大哥双颊深陷、肤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四肢骨架清瘦虚弱,整个人躺在床上毫无生息,就连他最至亲的祖母与弟弟来到跟前亦是毫无所绝。

一时间,简珏心头发苦,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这么多年了,他们竟将我的孙儿糟蹋成这样!”怒上心头,简老王妃压抑着心头的恨意,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祖母,小心身子。”简珏忙伸手扶住简老王妃摇摇欲坠的身子,蹲在老王妃的面前,面色同样沉痛地开口。

简老王妃低头瞧着孙子俊美无双的容貌,忆起早逝的儿子儿媳,一时间悲上心头,松开握着大孙子的手改而紧握住简珏的右手,气愤道:“他们忌惮我们,却又让我们为了他们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早些年祖母忍下这口气,是因为你年幼,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能有何作为?而你哥哥却早被他们害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这次,祖母却不再忍了。我的儿子、孙子过的怎样的日子,旁人不知,我老太婆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母妃临终托孤,将你托付给浮云法师,纵使你有浮云法师这位高僧抚养长大,却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有父母的扶持,没有兄长的协助,凭着自己闯到了今天,孩子,为难你了。”

简珏见老王妃今日将往日憋在心里的气闷尽数发泄了出来,不由得抽出被老王妃握住的手,改而反握住老王妃的双手,宽慰道:“师父视我如己出,对我倾囊相授,这份恩情,比之世间父子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祖母爱孙儿心切,处处为孙儿打点思索,将井井有条的简王府交到孙儿的手上,让孙儿省去了许多烦心事。姑母姑丈表哥更是一力扶持孙儿,让我在军中立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孙儿又岂会是独自一人?一路走来,是孙儿的命,但对孙儿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番历练?皇甫一族忌惮四大藩王府已不是一日两日,除去咱们王府,其他三大王府也并非没有想法。如今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

说着,简珏握着老王妃的手微微用力,似是在给予暗示。

老王妃听完简珏这番话,心底不禁一阵宽慰,却还是红了眼圈,这番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简珏一路走来,点点滴滴的成就又岂是外人看到的这般简单容易?世人都道公爵好,可是被君王忌惮打压的王府,日子岂会好过?更何况,外面还有一个对简王府虎视眈眈的匈奴。

抬手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老王妃将简珏拉起身,让他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目光扫过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大孙子,心底终究是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脸,看着简珏问道:“此话怎讲?”

简珏见祖母极快地收拾好心情,便知自己祖母极为坚强,即便内心难受,却极少显露在他人面前,今日若非是痛到极处,怕也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番会让他担忧的神情,又见老王妃问起自己方才所提的事情,简珏缓缓开口,“暗卫刚刚查出,匈奴使者团内还暗藏着一名身居高位之人。而宋培臣却也安插了人手在匈奴使者团下榻的驿馆中,暗卫更是密切注意那人的一举一动,时刻向宋培臣禀报。此番匈奴与大夏和亲,平治帝钦点宋培臣的庶女为端怡公主,将其嫁给赫连昊德。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如你所说,若这一切为真,只怕匈奴人手中握着某样让宋培臣忌惮的东西或事情,这才让他小心翼翼,更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出去和亲。”老王妃遇到的事情多了,只消简珏稍稍提点,便已想通了这整件事情。

简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想不到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祖母已经将事情看透,他的祖母果然够格让平治帝太皇太后等人在意。简珏转念一想自己祖母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一时间心底无限感慨,朝着老王妃淡淡一笑,不由得对简老王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祖母所说,匈奴人的手上只怕真握有宋培臣的把柄。宋培臣这些年与匈奴打交道的次数无数,但真正与匈奴王族接触的机会则有两次。一次是父王母妃出事那一年,还有一次便是女国太子当年前来大夏途径北疆这一次。祖母,您不觉得,父王母妃当年出事,太过巧合了吗?”

随着谈话的深入,简珏的表情愈发严肃冷静,深不见底的黑瞳中隐隐泛着一层寒芒,却隐藏在一片冷静之中,让人窥视不到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简老王妃看着这样的孙儿,心底一片宽慰,她虽折损了长孙,但小孙子却如此出类拔萃,怎能不让她欣喜?

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与沉稳,让简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也让平治帝等人对简珏多了一份小心与忌惮,不敢轻易拿简王府开刀。

听着小孙子将话题导回二十年前儿子儿媳早逝一事上,老王妃眼底一片肃穆之色,瞧着简珏亦是满面冷肃,心底原本就存在的狐疑尽数浮现,皱眉开口,“当年庆武帝虽已经立有太子,但其余几王却还是蠢蠢欲动。庆武帝晚期,大夏挥师北上发兵匈奴,咱们简王府作为北方抵御匈奴的第一道屏障,自然是首当其冲。庆武帝当时已病重,却又生怕咱们简王府与匈奴人联手,因而派了心月复大臣长孙策与大长公主的驸马一同前来北疆。只是,却不想,你父王母妃遭暗算早逝。而长孙策与许驸马也因军情泄漏而惨遭匈奴埋伏,险些丧生于漠北。这一连串的事件中,疑点重重。长孙策与许驸马并非在一处遭埋伏,因而当时带走大批军马的长孙策也是无力营救许驸马,导致许驸马之弟为了救许驸马而死。从此之后,大长公主便与太傅府为敌,这些年两府从未和解过,始终处于敌对状态。而当时的京城中,太子却也突然遭人毒手,变成了傻子。当时匈奴见北疆没了你父王,长孙策等人亦是出师不利军中气势低落,因而十分猖狂。朝中几名实力较强的王爷亦是斗得你死我活。庆武帝在病中,疑心本就重,儿子实力太强,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威胁。偏巧太子出事,庆武帝便疑心是匈奴或者几个儿子的作为。一怒之下,倒是将皇位传给了当今皇上。这些事情,看似巧合,却又透着一股不寻常。大长公主本就一心支持太子继位,却不想太子遭人袭击受了重创,而许驸马又深陷敌人阵地生死不明,一时间,大长公主的注意力便被漠北战场吸引,疏忽了宫中的走势。更是因为当时对长孙策见死不救举止的不断纠缠讨伐,而让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平王坐上了皇位。如今看来,这些事情最终的受益者,只有当今皇上。”

简老王妃将二十年前的事情一一捋顺,一颗心却是渐渐下沉,若真如他们所分析的这般,那平治帝登上这个皇位,可真是下足了功夫,当真是一鸣惊人,谁能想到小小宫女所生的皇子竟能够坐上龙椅,成为天下至尊?

而简珏今日突然谈及此事,想必是有了证据和想法,简老王妃看向自己的孙子,低声问道:“珏儿,你手上怕是已经握有证据了吧。”

简珏听着简老王妃的分析,又见祖母问起自己,不禁勾唇一笑,放低声音开口,“证据不难找。咱们与匈奴斗了这么多年,彼此熟悉,想要深入漠北,并非难事。诚如祖母方才所言,平治帝在皇子王爷时期默默无闻,几乎是皇室中最没有威胁的人,可他在登上皇位后所采取的一系列的措施与手段,却是让人刮目相看。这样一个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又怎么肯屈居他人之下俯首称臣呢?且看他对于罪臣的手段便知,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几乎是不择手段。只怕当年匈奴轻易破解我军阵容以及知晓我军主帅所在地的消息,与他月兑不了干系。若如此,平治帝可就是卖国贼了,宋培臣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定是月兑不了干系。”

说罢,简珏稍作停顿,神色越发凌厉,稍停片刻后,这才缓缓开口,吐出心底已经斟酌许久的话,“祖母,简家为皇甫家保疆为国两三百年,为了护卫大夏百姓的平安,简家不但差点灭在匈奴人的手中,更差点毁在皇甫家手里。孙儿自幼没有父母,兄长与祖母如今又是这般境况,这个‘忍’字,孙儿打算丢弃了。”

说完,简珏认真肯定地看向简老王妃,熠熠生辉的黑眸中是坚定的神色,满面的寒霜怒意更是将他内心所承受的不忿。

看着自小忍辱负重的孙子,简老王妃心底一片心疼,抽出原本被简珏握住的手,在简珏的手背上用力地拍了拍,随即开口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祖母此行的任务,就是为你讨个媳妇,然后享受天伦之乐。打打杀杀的事情,你与你姑丈表哥商量吧。”

见自己的祖母并未因为简王府忠良的形象而劝阻自己,简珏脸上寒意褪去,对简老王妃点了点头,遂起身悄声离开内室。

简老王妃目送简珏的离开,这才转头看向始终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大孙子,双手握住世子的手,眼底含泪地笑道:“你有个好弟弟,祖母有两个好孙子。”

九月十四日,宋相府。

沐休之日,宋培臣几乎待在相府休息,这一次简王府送来拜帖,亦是挑着宋培臣沐休之日。

早在接到拜帖时,相府便以备下了九月十四日所需要的一切吃食器皿,因而即便这一天到来,丝毫不见相府内混乱的场面。

“小姐,今日宁郡王前来拜访,您需要出席吗?”早早起床,水绿伺候着玉轻尘梳妆打扮,却见自家小姐始终是家常的妆扮,便有些好奇地问道。

“郡王与父亲有要事要谈,我自然不便出席。”玉轻尘望着铜镜中自己今日所穿的衣衫颜色,随后从首饰盒中挑出一支同色的玉簪让水绿为自己簪上,这才低声说道。

水绿接过簪子,双手灵巧地将玉轻尘一头及腰的青丝轻绕几下,随后用玉簪固定,随之又取过几支小银簪,将玉轻尘鬓角碎发收拾利落,这才退到一旁。

只是瞧着她家小姐此刻平静中略显得有些严肃的表情,水绿心头微紧,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玉轻尘合上首饰盒,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已经将蓝天渲染成淡金黄色的朝阳,目色骤然一沉。

这些日子她与简珏虽未见面,但每日却有书信往来。简珏的信中不但提及他们二人之事,更是将朝中如今的形势与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打算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她。

今日,则是简珏迈出的第一步,而她能做的就是陪他走好每一步。

宋管家一早便守在相府门口等着简王府的马车到来,逼近晌午时,简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入相府门口的街巷。

宋管家见状,忙提着前摆走下石阶,迎上缓缓停下来的马车,躬身立于马车外笑道:“奴才见过宁郡王。”

简珏端坐马车内,听到宋管家请安的声音,便知宋相府到了,抬手整了整衣襟,这才起身跨出马车,锐利地目光一扫眼前耸立于市井中的宋相府,简珏走下马车,眼帘微敛,沉声询问宋管家,“宋相可在府上?”

“回郡王的话,相爷吩咐奴才,待郡王前来相府,便让奴才带郡王前往花园。”语毕,宋管家让出身后的石阶,立于简珏的右手边,侧着身子引导简珏走入相府。

简珏抿嘴不语,只沉默地带着袁天随宋管家跨入宋相府,绕过前厅往花园走去。

宋培臣今日将午宴的地点安排在花园,看来是已猜出他此行的目的,亦是向他表明今日只言婚事不说朝政之事。

花园内的凉亭中,宋培臣早已命人在石桌上摆上了精致的午膳,此刻他正与宋南二人端坐在凉亭内赏景用茶。

宋南将手上端着的茶盏放回桌面,远眺着远处的双眸在看到简珏的身影出现时微微眯了眯,极小声地开口问着宋培臣,“轻尘刚刚寻回,父亲又何必急着将她许配人家。”

宋培臣亦是注意到简珏的到来,朝远处的简珏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目看向身旁的儿子,同样压低声音道:“轻尘不小了,怡儿即将嫁入匈奴,书瑶的婚事为父也替她相看了许久,只剩下轻尘一人,自然不能让她感到为父有失公允。”

闻言,宋南垂下眼帘,眼底划过一抹滑稽,心思更是比之前沉了几分。看来,宋培臣当真是将轻尘当作工具,用她来牵制宁郡王。

若按照宋培臣的安排,宋书瑶的一生前途似锦,可坐上天下女子的至尊宝座,而轻尘却活该成为宋书瑶的陪衬,只配给宋书瑶提供帮助。

若简珏是荒婬无度之人,亦或者轻尘与简珏无夫妻的缘分,这岂不是害了轻尘一辈子?

思及此,宋南只觉心头升起一抹寒意,直直侵入他的骨髓血液中,却也更加坚定了之前的选择。

“让宋相久等了。”父子二人的对话随着简珏的出声而停止,简珏走入凉亭内,寒目扫过静坐在凉亭中的父子两,继而转开视线看向宋培臣,冷声道。

见简珏已来到眼前,宋培臣与宋南同时起身,拱手对简珏出声,“宁郡王客气了,请坐。”

三人坐定,袁天与宋管家分立于凉亭左右侧。

酒宴间,宋培臣是主人家,自然需款待贵客,只见他从石桌上拿起一小坛尚未开封的酒瓶,当着简珏的面打开。

一时间,莫说小小的凉亭,就连整座花园亦是飘满酒香。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酒香,宋培臣满意地点了点头,首先为面色冷淡的简珏斟满一杯酒,这才开口道:“这是相府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宁郡王尝一尝。”

简珏伸手端起面前精致的酒杯,双目微敛,看着翠绿色酒杯中盛满的无色液体,轻轻嗅了片刻,随即出声夸赞道:“酒香扑鼻。”

酒香的确扑鼻,但其中所含的意义却值得人深究。

宋培臣连珍藏十几年的女儿红也拿了出来,看来今日是势在必得了。

思及此,简珏轻抿的嘴角忽而上扬半度,隐约中露出一抹淡笑,继而将杯口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香气淳厚的女儿红。

“宋相用心了,这女儿红果然醇厚清香,是难得的佳品。”浅尝辄止地抿下口中的女儿红,简珏两指轻捏着手中碧绿如翡翠的酒杯,淡声对宋培臣道谢。

宋培臣见简珏并未沉浸在酒气中,但却又喝下了这杯女儿红,眼底神色微霁,知晓简珏已明白了他此番的用意,这才淡淡地点了点头,径自举杯饮下杯中的美酒,浅笑道:“明日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各国洗尘,匈奴女国等一众小国部落贵客们均会出席宫宴,想必会有一番热闹了。前不久赫连公主前去简王府探望老王妃,却被告知老王妃身体抱恙,不知如今她老人家身子如何?太皇太后时常惦记着老王妃,想必是希望老王妃出席明日的晚宴。”

宋培臣一改在他人面前的深沉寡言,面对简珏却是话多了起来,只是兜兜转转说了这么些,听上去似乎只是在絮叨些无所谓的小事。

简珏见宋培臣话中不离自己的祖母以及太皇太后,把玩着酒杯的右手微顿,随即将酒杯搁于桌面,面色坦然地迎上宋培臣步步试探的脸孔,不露声色道:“祖母身子已好多了,多谢宋相关心。太皇太后福泽延绵,有她老人家惦记着,祖母定会无恙。”

简珏一言一行皆是滴水不漏,让原本等在一旁想窥视他思绪的宋培臣心底一阵失望,始终有些看不透简珏下一步要走的棋。

眉心稍稍一皱,宋培臣心思一转,继而掩去眼中一切想法,接着笑道:“宁郡王所言极是。当初轻尘初入相府时亦是身体抱恙,却蒙得太皇太后抬爱,如今也痊愈。如今回想起来,太皇太后当初对轻尘的确是颇多宠爱,本相的女儿也差点成了太傅府的大小姐。”

“玉小姐的确资质过人,长孙太傅好眼光。”简珏顺着宋培臣的话接了这么一句。

宋培臣细观简珏神情,见他虽表情淡淡,但提及玉轻尘时神色却略显得柔和,想来简珏亦是对玉轻尘的容貌有所心动吧。

食色性也,男子再多的寡情,但面对绝色的女子一会化成绕指柔,更何况玉轻尘的确是一名绝色佳人,拥有得天独厚让男子心动的资本。

稍顿片刻,宋培臣略显得有些心痛地开口,“只是,本相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女儿又岂能入了他人的家门族谱?本相没有将她养在身边抚养成人,这已是本相心中憾事,又怎能不看着她出嫁?”

“妹妹有父兄,即便一辈子养在闺中,也并无不可。”却不想,简珏尚未表态,原本安静地坐在席间用膳的宋南突然插话,言语间竟大有不让玉轻尘出嫁的倾向。

闻言,简珏原本缓和的表情微冷,挑眉斜眼射向面无表情的宋南,冷然的视线中夹杂着一抹凌厉的杀气。

宋培臣更是暗自瞪向多嘴的宋南,今日让宋南作陪,便是以家宴的方式款待简珏,却不想宋南居然说些不和场合的说辞,让宋培臣心底恼怒却又不能表露在脸上,唯有暗暗瞪了宋南一眼,警告他多吃饭少说话,继而又转目打量起对面的简珏。

“本王说句不好听的,宋相总有一天离世,宋公子也有娶妻的一日。二位皆不能护着玉小姐一辈子,难道你们忍心看她遭受世人白眼议论?倒不如为她觅得佳婿,让她过上正常的日子。”简珏并未迎上宋培臣打量的视线,而是冷目直视宋南,冷笑着说出这番事实。

果不其然,宋南听之,面色微黑,显然是被简珏戳中了肋骨,继而紧抿双唇,只埋头于眼前的酒杯之中。

简珏见宋南败下阵来,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瞬间回头看向宋培臣,速度如电光火石竟让宋培臣来不及掩盖起满目探寻的视线,被简珏尽数瞧去。

眼见自己的神色被简珏看去,宋培臣轻咳一声掩去不适,右手执起面前的象牙筷为自己夹了一块乳鸽肉,借以转移简珏的注意力。

见状,简珏并未出言戳破宋培臣的心思,反倒是不受影响地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道:“尧郡王是玉小姐的同门师兄,有对玉小姐情深意切。本应成全尧郡王的一片痴心。只是,成全了尧郡王的心意,本王的心意却是无从寄托。如今玉小姐闺中待嫁,不知宋相为她相看中了哪家公子?”

宋培臣将小块蘸了酱汁的乳鸽肉送入口中,却是有些腻味的轻皱了下眉头,口中原本鲜女敕的乳鸽肉在这稍显炎热的天气中食用,当真有些油腻,嚼肉如嚼蜡,让宋培臣端起手边的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的美酒,这才重新抬眼看向简珏,心思微转了片刻,沉吟着开口道:“尧郡王金殿请旨赐婚,却被皇上驳回。原因无他,只因他是湛王府的郡王。这一点,想必宁郡王心中明白。本相也不与宁郡王拐弯抹角,湛王府这些年日益壮大,这在皇上眼中,却是一个威胁。”

简珏因宋培臣一句‘不与他拐弯抹角’而再次举起手边的酒杯,再次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唇边随即荡漾开一抹夹杂着寒意的浅笑。

宋培臣心思极深,何时与人坦诚相待过?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可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哦?湛王府不行,那宋相以为我简王府呢?宋相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想必对皇上的心思能揣测地八九不离十,不知简王府在皇上眼中是否也如湛王府那般刺眼?”简珏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淡声问出这句极为敏感的话,但他脸上神情偏又舒展怡然,仿若此刻只是闲聊家常,与朝政大事丝毫没有关系。

宋培臣亦是没有料到简珏会单刀直入地提出这个问题,原本打算与简珏迂回谈话,此刻倒是因为简珏的快人快语而瞬间导入正题。

只是,简珏的问话却也让宋培臣瞬间明白,对方心中怕是存了与湛王府较量的心思,更是觉得简王府能在这场争夺战中取胜,这才敢在自己面前直言。

脑子快速运转着,宋培臣也不再兜兜转转,只见他放下酒杯,神色凝重地看向简珏,缓缓开口说道:“宁郡王既然想知道,那本相就直言了。简王府盘踞北疆两百多年,虽是为皇上守护北边疆土,但手上的兵权却同样是把双刃剑。宁郡王觉得呢?”

宋培臣点到为止,却是将‘兵权’的问题提到了桌面上,头一次在简珏的面前撕开了双方这么多年来争斗的真相。

宋培臣话落,简珏将手中原本把玩着的酒杯放回了桌上,收起嘴边的冷笑,面色微寒地看向宋培臣,寒声道:“当初划分藩地时,是先祖皇帝亲自将北疆划分给简王府的,而并非我简王府私下圈地故意霸占北疆,因而宋相方才言辞中的‘盘踞’二字实为不妥。宋相是否忘了,本王早前已将建立骑兵营的事情上报朝廷,并未向皇上隐瞒丝毫,简王府更没有拥兵自重,这番忠心,难道还要遭居心叵测之人的猜忌陷害吗?”

既已点破此事,宋培臣自然不能将眼前的宴席当作家宴,收起方才稍显闲适的神色,宋培臣正色道:“宁郡王莫忘,您只是上报朝廷,可骑兵营的兵权,却还是在您的手上。本相只想做纯臣,也只忠心皇上一人,若此时答应宁郡王,将小女许配给宁郡王,本相这个纯臣,怕也不会‘纯’了。”

“呵呵。”闻言,简珏忽而朗声大笑了起来。

宋南冷目旁观着这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却更加看清了宋培臣恬不知耻的嘴脸,想要收回简珏手中的兵权,却又打着忠臣的旗号、拿着女儿的闺誉做赌注,实在是让人不齿。

笑毕,简珏淡淡地开口,“宋相为何不早说,本王早已准备,又何必浪费这般多的口舌?”

说着,只见简珏右手轻翻,一枚青玉做成的令牌赫然躺在他的手心,令牌中间凸显出来的刻字赫然雕刻着一个‘骑’字。

宋培臣视线瞬间扫过平躺在简珏手掌心的碧绿色令牌,随即抬起头看向简珏,耐心等着对方开口。

简珏见宋培臣不但看清楚了自己手掌心的令牌,更是辨别出令牌的真假,修长的手指轻拿着令牌,缓缓开口,“本王接掌简王府这些年,与匈奴交手无数次,因匈奴人擅长骑射,便也建立了这支骑兵营。这支骑兵营比之匈奴毫不逊色,对大夏军队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此次进京,本王本应早将这令牌上交,只是却不想这次进京竟能遇上本王想娶的女子。偏偏尧郡王对她亦是不肯放手,本王这才将这块令牌暂时收了起来。今日宋相既然以家宴待之,又取出了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想必宋相的心中早已有了决定。本王自是愿意以骑兵营为代价,求娶玉小姐为本王的正妃。不知宋相还有何疑问?”

简珏说得坦白,明明白白地告诉宋培臣,用一个玉轻尘换取五万骑兵营,这个诱惑可谓甚大。

只是,宋南在听完简珏的说辞后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清亮湛黑的眼眸冷冷射向简珏,寒声质问道:“宁郡王的意思是,我妹妹是货物,竟用来交换区区的骑兵营?”

“南儿!”宋南话音尚未落地,凉亭中瞬间想起宋培臣严厉的警告声。

只可惜此刻宋南满心满眼的皆是简珏方才的一番解释,想起辛苦寻来的妹妹即将被宋培臣当作货物交换简珏手中的那块令牌,宋南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铁青着面色执着地冷视着简珏,似是与简珏较劲,亦仿佛是想逼迫简珏放弃这个念头。

简珏却是不为所动,仿若没有察觉到宋南对他的敌意,竟是偏着头,眼帘微敛凝视着手中翻动着的令牌,只是他嘴边露出的那抹浅笑却清楚明白地告诉宋南,对于玉轻尘,他是志在必得。

宋南冷目逼视简珏,面上一片寒霜,对于宋培臣警告的责备声充耳未闻,只执着于对简珏的无声讨伐中。

宋培臣按捺着心头的怒气,冷静地转目看向宋南,却发现这个自小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竟不听他的警告,一时间面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心底不禁轻叹,宋南毕竟没有入仕,不够清楚如今朝中的局势,他可知,他此刻的儿女情长为了妹妹的将来打算,却极有可能让朝廷让皇上的手中流失一条有力的臂膀。

简王府自从被简珏接手后便始终处于蒸蒸日上的趋势中,也正是从简珏接手简王府后,北疆渐渐安稳了下来,漠北的匈奴再也不敢轻易出手对北疆进行掠夺。而这一切,除去简珏绝佳的统领才能外,更为重要的便是他的手中有一支连匈奴人也为之忌惮的军队。

宋南这些年虽在外游历长了不少见识,但终究是涉世未深的愣头青,在他心中妹妹的分量超过了这块令牌的重量。

可宋培臣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支有五万正规编制的骑兵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得到这支骑兵营,即便将来北疆没有了简王府,匈奴人也不敢对大夏产生轻藐。更何况,如今比之塞外的匈奴,让皇上更为头疼的便是手握重兵的简王府。

若能以一个女儿换得五万骑兵,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更何况,他宋培臣牺牲两个女儿,让最看重的书瑶坐上坐稳新帝皇后的宝座,这笔买卖,不亏。

思及此,宋培臣略微拉下脸,眼露苛责地看向宋南,沉声下命,“你退下吧。爹与宁郡王有要事要谈。”

闻言,宋南猛地回过神来,满目不可置信地转而瞪向宋培臣,一时间竟不顾场合地出声质问宋培臣,“父亲,您不会打算用轻尘交换这块令牌吧?”

直言不讳的问话,瞬间让宋培臣面色变得更冷,射向宋南的目光中已是盛满怒意,原本轻捏着酒杯的手猛地改为紧握,显然是在压制心头不断涌上的怒意。

“宋管家,送公子回南园。”没有回答宋南的质问,宋培臣出声吩咐宋管家亲自送宋南回南园,显然此刻的他不想再看到宋南。

原本守在亭外的宋管家听之,忙转身快步走入亭内,眼瞧着宋南又要出言顶撞宋培臣,宋管家赶紧出声,“公子,请回吧。”

宋南脸色同样难看,双唇紧抿,脸色紧绷,一双厉目在宋培臣与简珏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却发现这二人早已是打定主意做这笔买卖,宋南猛地站起身,满身怒意的拂袖而去。

宋管家忙看了宋培臣一眼,见宋培臣对他稍稍点了下头,宋管家这才快步追上宋南,亲自护送他离开。

直到宋南的身影消失在花园转角处,宋培臣这才收回目光,淡声开口,“让宁郡王见笑了。小犬与轻尘虽不是自小一块长大,但这两个孩子感情却十分深厚,最是见不得轻尘受委屈。”

“宋相客气了。”简珏同样淡声回了一句,继而不再言语,等着宋培臣开口。

“本相想知道,轻尘在宁郡王的心中,当真有这么重要?为了她,竟能放手五万精兵。本相甚是不解,还请宁郡王解惑。”宋培臣老谋深算,虽已看到简珏将兵符拿了出来,但心底同样有疑惑,为何简珏会为了玉轻尘做出这样的牺牲和让步?更何况,玉轻尘是他的女儿,这一点举国皆知,简珏怎就挑中了她?这让宋培臣心生疑惑,十分不解。

“为何她不能与五万精兵相比?兵可再训练,只是这世上只有一个玉轻尘。本王诚心而来,宋相这是在疑心本王的用心,还是说宋相在担心本王藏有阴谋?”简珏缓缓开口,口气笃定坚定,不见半点犹豫与迟疑,尤其提到玉轻尘时,他眼底寒霜竟有一瞬间的松动,这一切落在始终注视着他的宋培臣眼底,让宋培臣看个了明白。

宋培臣瞧着简珏神色的微变,却也跟着皱了下眉头,将紧握在手心中的酒杯轻放回桌面,略带着一丝奸诈地开口问道:“宁郡王的意思是,若非有轻尘,郡王还不打算向朝廷上报这五万骑兵?”

听出宋培臣话中所藏有的陷阱,简珏但笑不语,笑而不答,只是方才眼底神色的松动却在瞬间又凝结成冰。

宋培臣见简珏避而不答,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简珏的心思,但那块被简珏暂搁在桌面的兵符却再次吸引住了宋培臣的视线,只见他伸出手,打算将兵符收于衣袖中。

却不想,简珏快他一步将兵符拿在手中。

宋培臣抬眼,冷目射向简珏,沉声道:“宁郡王这是何意?为何又要收走兵符?”

简珏轻握着兵符,无视宋培臣阴沉的面色,平静道:“本王今日带着兵符前来,便打定主意定下玉轻尘。宋相收了兵符,是不是也要给本王一个保证?”

他虽是将领,却也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宋培臣若是在收走兵符后反悔,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瞧着简珏一副精明的模样,宋培臣定下心神,收回伸出的右手,出声问道:“保证?宁郡王想要怎样的保证?”

简珏忽而扬唇一笑,双目满含精锐之光地盯着宋培臣,认认真真地开口,“本王已将聘礼一同带了过来,今日便定下与玉小姐的亲事,宋相觉得如何?”

听完简珏的说词,宋培臣心头一震,目视简珏胸有成竹的表情,宋培臣深知在他们算计对方时,对方亦是防备着他们。

“袁天。”见宋培臣沉默不语,简珏出声将亭外的袁天叫了进来吩咐道:“去相府外,将本王带来的聘礼搬进来。”

“是,郡王。”袁天一板一眼地应下了简珏的吩咐,随即转身,大步离开凉亭。

“难道宋相不愿?”见宋培臣还未开口回答自己的提问,简珏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

宋培臣收起心思,沉声开口,“婚姻大事,宁郡王前来相府之前,可有与老王妃商量过?本相一会也要将兵符送去宫中,怕是不能清点聘礼。”

言下之意,便是对简珏自作主张将聘礼搬入相府的拒绝。

简珏不以为意,径自开口说道:“祖母此次进京便是为了本王的婚事,她老人家此刻正在宫中与太皇太后说这件事情,因而宋相不必担心。说到皇宫,既然宋相一会要进宫,不如就替本王与轻尘讨一份赐婚的圣旨,这样轻尘能风光嫁人,也能绝了某些人的心思。”

这里的某些人,自然指的是对玉轻尘不肯罢手的湛然。

语毕,简珏将手中握着的兵符放在桌面,随后缓缓将兵符推到宋培臣的面前。

宋培臣伸手取过兵符收入衣袖中,再次抬眼看向简珏,却见对方在办完所有事情后再次恢复了冷峻的模样。宋培臣顿时心生警惕,想不到简珏竟悄无声息地所有事情办妥,到了自己的面前,仿若只是走个过场。这一切,到底是谁得益最多?又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袁天会将礼单交给轻尘清点,本王先告辞了。”事情办完,简珏也不再久坐,优雅地起身,并不等宋培臣与他一同步出凉亭,径自率先离开了久坐之地。

宋培臣望着简珏离去的背影,面色骤然冷沉,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好个宁郡王,果然名不虚传。能让凶残狡诈的匈奴人胆战心惊之人,果然是有过人之处。今日竟连自己也被简珏绕了进去,最后倒成了他的跑腿了。

“相爷。”这时,宋管家回到凉亭,见亭中只剩宋培臣一人,一时有些不解,便走近宋培臣出声喊了一句。

“南儿呢?”想起今日让他丢人现眼的宋南,宋培臣心底更觉气闷。

“公子去宋园看望大小姐了。”宋管家如实以报。

“哼,妇人之仁。”宋培臣冷哼一声,随即站起身,吩咐道:“备车,本相要进宫一趟。”

“是。”宋管家不敢有半丝懈怠,立即走出凉亭准备马车。

宋园内。

宋南面若寒霜地坐在玉轻尘的对面,而玉轻尘却是一手支在窗棱上,双目盯着楼下院中的景色。

半晌,玉轻尘转过头,笑看向宋南,低声道:“行了,哥哥,宋管家已经走远了。”

听到这一句,宋南猛地呼出一口气,脸上寒霜瞬间隐去,改而换上一副浅笑的面孔,摇头嗤笑了下,感叹道:“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宁郡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

瞧着宋南放松的神情,玉轻尘摇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团扇为他斟了一杯清茶,这才开口说道:“哥哥也不遑多让。你没看到,方才宋管家跟在你身后焦急万分的模样,想必是被你吓到了。”

宋南接过玉轻尘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配合宁郡王演戏?否则宋培臣又岂会这般容易将你换那块兵符?只是……”

说着,宋南脸上笑意散去,改而换上严肃的表情,认真地看着玉轻尘,问道:“轻尘,你不介意简珏拿你当作货物交换?我虽知今日之事是权宜之策,只是简珏太深不可测,若这一切是假象,吃亏吃苦的将是你,你就这么肯定简珏不会负你?”

宋南心底担忧,这个妹妹自小命运多舛,他不希望妹妹再遇负心汉,否则,倒不如将轻尘一辈子带在他的身边。

看出宋南发自内心的关心,玉轻尘心底一暖,浅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却极其坚定,同样认真道:“对武将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将士。更何况是五万精兵强将,这对简王府而言是何等的珍贵。他拿出珍贵之物换我一个,我为何不点头?更何况,哥哥也说这是权宜之策,又何必有这样的担忧?”

见玉轻尘并无半点担忧之色,宋南低声道:“看来,你们二人早已商量好了。”

“两情相悦,最基本的便是信任与坦白。我不欺他,他不瞒我,这才能长久。哥哥,我知道你担心简珏将来会负我,只是,他那样的一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何必为了我而费心设计这些?他也不必为了我而冒这个险。”玉轻尘宽慰着即将失去妹妹的哥哥,心底有些好笑,却又为宋南的关心担忧而暖心不已。

玉轻尘说得认真,表情亦是虔诚,宋南听之看之,嘴角浮上一抹苦笑,心中却清楚,这妹妹当真不是自己的了,已经被简珏那家伙给完完全全的霸占住了。

唉,罢了罢了,女生外向,这句话果真不假。幸而轻尘身后还有女国支持,将来若简珏心思不纯,自己定会为妹妹讨回公道。

玉轻尘并未漏掉宋南嘴边的那抹苦笑与眼底的那丝坚韧之色,心底满是感动,伸手握住宋南的手,笑道:“哥哥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闻言,宋南不禁月复诽,心中有数也改变不了他妹妹被抢的事实。

一时间,宋南情绪忽而低落了许多,只闷着头喝着玉轻尘为他倒的清茶。

“小姐,宋管家又来了。”内室中一片宁静,水绿浅笑着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外面的情况。

“又来了?”玉轻尘挑眉,忽而又展眉一笑,心底已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让他去花厅候着。”宋南听到宋管家又折返了回来,原本不爽的心情更加不悦,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道。

水绿抬眸看了看自家小姐,见玉轻尘对她轻点了下头,低声回道:“是。”

语毕,水绿对二人福了福身,继而转身离开内室。

“看来,他已经将事情办妥了。”玉轻尘目光扫过宋南略微严肃的表情,轻笑着说道。

“走吧,看看他为你准备了什么聘礼。这些东西既然送到你的院子,你自个收好了,莫要入了那对母女的手中。”宋南跟着玉轻尘站起身,却仍旧有些担心地叮嘱道。

玉轻尘点头,与宋南一同走向花厅。

“公子,大小姐。”见兄妹二人走入花厅,宋管家浅笑着对二人行了礼。

而此刻的花厅内早已堆满了一箱箱的聘礼,数量之大让人咋舌。

“请大小姐过目,这是简王府送来的聘礼单子,奴才已命人将聘礼尽数搬入宋园,除去花厅的这些,尚有不少暂时放在院子中,只等大小姐清点完入库。”宋管家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捧着的那份极厚的礼单交给玉轻尘。

玉轻尘接过礼单后便转交给水绿,吩咐道:“你带着哑娘将礼单上的东西全部核对一遍,再将聘礼暂时收入咱们院中空着的厢房内。”

“是,小姐。”水绿捧过礼单,对哑娘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步出花厅。

“还有何事?”见宋管家并未在上交礼单后立即离去,玉轻尘淡声问道。

宋管家见这位大小姐极有主意,便笑着开口,“相爷让小的嘱咐大小姐,明日宫宴,大小姐可随夫人用过午膳再进宫。”

“知道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去忙吧。”玉轻尘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宋培臣的嘱咐听入耳中,遂将宋管家打发离开。

“既如此,你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进宫,怕又要面对那些面目可憎之人。”直到宋管家离开,宋南这才开口叮嘱玉轻尘。

闻言,玉轻尘抿嘴一笑,却也出声嘱咐宋南,“哥哥明日也小心些,刀剑无眼,可别让自己受伤了。”

宋南慎重地点了点头,遂转身离去。

九月十五日,晌午。

用过午膳,宋夫人便派人前来宋园传玉轻尘,告知她出门进宫时辰已到。

玉轻尘今日择选了一套鹅黄色裙装,缕缕青丝被挽成髻,再以珠钗点缀,只是与往常一样,素雅绝美的脸上依旧脂粉未染。

玉轻尘领着水绿与哑娘一同步出宋园,待来到相府门外时,发现门外则停着两辆马车,宋夫人的婢女立于第一辆马车外头,看到玉轻尘后对她福身行礼,随后才登上身旁的马车。

见状,玉轻尘明白宋夫人是不想与自己同坐一车,这才命宋管家准备了两辆马车。

只不过,宋夫人怕也不知,自己也并非愿意与她同乘一车,她此举倒是正中玉轻尘的心意。

待主仆三人坐上马车后,相府侍卫这才护送自家夫人小姐往皇宫驶去。

“小姐,今日天色可真好。”虽然已到秋日,但外面日头威力不减,依旧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水绿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见日头毒辣又忙将车帘放下,转身坐好笑着对玉轻尘说了一句。

玉轻尘勾唇一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眼沉默地坐在车中的哑娘,这才对水绿说道:“皇上设宴,总会让钦天监精算当日的气候,自然会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碾过青石路的声响。

‘咚’一声巨响,不等车内的玉轻尘等人反应过来,玉轻尘三人乘坐的马车竟被外面冲过来的马车狠狠地撞偏了过去,一只车轮更是被撞得月兑离了马车,滚到了一旁。

一时间,玉轻尘乘坐的马车左右剧烈晃动,已有翻到的趋势。

“保护大小姐。”闻声而来的相府侍卫立即跑了过来,众人扶住马车,暂时稳住将翻到的马车。

“小姐,咱们快下去吧。”水绿面色苍白,与哑娘二人一左一右护在玉轻尘的身旁,感受到身下的马车从剧烈晃动到此刻暂时的平静,水绿忙护着玉轻尘走出马车。

玉轻尘面色沉静,冷静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寒意,领着水绿哑娘快步走出马车,果真见自己乘坐的马车被人撞离了一只车辕,相府侍卫则扶着即将翻到的马车。

而那辆突然失控冲撞过来的马车亦是有些凄惨,拉车的两匹马儿均是头破血流,马车更是因为撞击而缺了一角。

只是……

玉轻尘将对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双眸微细,心底却已明了,遂抬头看向那已经被一只修长洁白大手掀开车帘的马车。

“大小姐,您没事吧。”行走在前面的马车亦是闻声停了下来,宋夫人派贴身婢女过来询问玉轻尘情况。

玉轻尘却是冷目看着拿道从马车内走出来的颀长身影,在看到湛然一张俊雅月兑俗的脸出现在眼前时,玉轻尘眼底神色更冷,只淡淡地对婢女说道:“我没事。”

“郡王,卑职失职,许是这几日天气炎热,因而这两匹马儿有些烦躁不安,让郡王与玉小姐受惊了。”湛青跟随在湛然的身后,待湛然站定在玉轻尘的面前,这才出声自责道。

“没事吧。”湛然并未理会湛青的自责,只专注于眼前的玉轻尘,满含关心地问道。

玉轻尘瞧着湛然的神色与湛青的表情,已猜出这一切不过是湛然授意而已,只是不知今日湛然挖空心思地拦下自己有何要事。

看着湛然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玉轻尘平淡有礼地对他福了福身,进退有度地轻声回道:“多谢尧郡王关心,臣女很好。”

语毕,玉轻尘脚步已轻轻抬起,打算趁此机会月兑身离开。

但湛然似是看透了玉轻尘的心思,不等玉轻尘抬起的脚落地,已出声对身后的湛青下命道:“湛青,让人分别去王府与相府,告知路上出了些意外,让他们另派马车过来接应本王与玉小姐。”

“是,郡王。”湛青动作极快,转身便对身后的侍卫点了下头,只见两名亲卫瞬间骑上马背,朝着湛王府与相府的方向奔去。

“郡王美意,臣女心领了,只是唯恐母亲久等,臣女还是与母亲同乘一车。”玉轻尘没有忽略湛然眼底的那抹坚持与隐忍,却无意与他过多纠缠,便搬出前面停车等候的宋夫人做挡箭牌。

“宋夫人为内命妇,自是不能陪着我们迟到,还是请宋夫人先行进宫。玉小姐不如就在绿音阁的雅间等候相府马车前来,本王觉得这样甚好。”语毕,湛然目光微转看向杵在此处的宋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原本在面对玉轻尘时温柔备至的眸光却在眨眼间转为冷肃,让那婢女不由得自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不等玉轻尘开口,便急忙对二人行了礼返回宋夫人的马车。

不一会,宋夫人的马车再次启程,竟是丢下玉轻尘独自往皇宫而去。

玉轻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红唇微抿,神色清冷,却并未恼羞成怒大吵大闹。

“轻尘,走吧。”正当此时,原本与玉轻尘隔着三步之遥的湛然竟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面前,不顾周围百姓的围观打量,湛然低头对玉轻尘展颜一笑,继而率先朝着绿音阁走去。

“小姐?”水绿心底担忧,看着尧郡王方才含情脉脉凝视她家小姐的模样,水绿心中满是愁绪,但对方位高权重,又该如何摆月兑尧郡王对她家小姐的纠缠不放呢?

“走吧。”玉轻尘却是坦然受之,有些事情不是躲避便能够风平浪静的,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倒不如迎难而上,到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语毕,玉轻尘举步上前,跟在湛然身后朝着不远处的绿音阁走去。

一行人走入绿音阁,直接上了三楼雅间。

雅间清静幽雅,隔音效果极好,木门关上竟半点也听不到楼下的吵杂声,看来商王府对这块产业的打点是花了心思的。

湛然进入雅间后便走到桌旁坐下,安静地等着玉轻尘。

玉轻尘则是带着水绿与哑娘一同走到湛然对面的桌旁坐下,亦是没有开口说话。

湛然抬眼看了看护在玉轻尘身后的水绿与哑娘,视线在哑娘的身上稍作停顿,继而转开目光看向玉轻尘,这才柔声开口,“昨日简珏做客相府,随后宋培臣便急着进宫面圣,看来,宋相心中已有答案。”

湛然开门见山地说出昨日在相府内发生的一切,却也让人明白了他的手段。

一名郡王竟能细数知晓相府内发生的一切,可见湛然并非如表面这般儒雅和煦。

玉轻尘见湛然虽声音柔和,但眼底神色却略显得清冷,便知他心中怕早已有怒,却又不想在他人面前显露,这才极力压抑住心底的真实感受。

“尧郡王今日这般费心,就是为了与臣女说这些吗?”端坐其位,玉轻尘面色不改,始终显得淡漠疏离,不想让湛然有所误会与曲解,更不想给自己引来更多的麻烦。

湛然却并未立即回答玉轻尘的反问,而是再次抬眼看向水绿与哑娘,下命道:“你们二人去门外守着。”

想来,接下来湛然要说的话并不想被水绿与哑娘听去,这才下命支开二人。

只是,水绿与哑娘毕竟是玉轻尘的婢女,二人岂会擅自听取湛然的命令而离开?

水绿心底大急,却又不能越过玉轻尘直接反驳湛然,只能看向玉轻尘,等自家小姐的命令。

玉轻尘见湛然面色中已渐渐凝聚起凝重之色,便对水绿二人稍稍点了点头,待二人关上大门后,这才出声问道:“到底有何事,让尧郡王这般谨慎小心?”

“轻尘,你我之间,非要这般陌生客套吗?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之简珏,我更熟悉你的一切。”湛然正色地凝视着玉轻尘,忍着心头对简珏的怒意低声说道。

玉轻尘听之,淡淡一笑,只是这抹浅笑中却夹杂着让湛然心觉此言的嘲讽与冷漠,“尧郡王,你身上的枷锁太重,你身上背负的责任太重,你放不开这一切,却又让所有人为你改变,你觉得可能吗?”

玉轻尘一针见血地说道,只见湛然听后面色骤然转白,苍白的脸色与眼底颓败的神色更是说明玉轻尘所言极对,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慌张。

“或许上一次在相府之时,尧郡王并未明白臣女的意思。那臣女今日便一次说清楚吧。”玉轻尘看着湛然脸色的变化,心底微叹,却还是开口说道:“你我自小跟着师傅学习武艺,对于我和宋南相同的容貌,你身为湛王府郡王定是早就有所察觉。可你却隐瞒不说,想来定是有所思虑。皇室有古训,皇子一律要出外游历。这一代的几位皇子中,五皇子是嫡出,又深得皇上宠爱,偏巧又与您交好。因而您将自己跟随天罡道人习武之事透露给五皇子,让他见到了我,遂插手山谷之事,寻着理由将哑娘送到了我的身边。”

“轻尘,你……”听着玉轻尘一句句条理分明地细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湛然双目微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是吃惊于玉轻尘竟能说出事情的真相。只是更让他震惊的是,当初胆小怯弱的小女孩,何时长成了这样水晶一般的七巧玲珑心,她是早已看透一切,还是经他人指点?

一时间,湛然心思微乱,看向玉轻尘的视线中已不仅仅是宠溺之色,更添了许多复杂神色。

玉轻尘不畏所惧,面色淡淡,心情平静,接着开口往下说道:“如今众位皇子均已长大成人,心思也渐渐变大,可皇位只有一张,若不铆足了劲,即便是嫡出,想必也与那张九龙宝座无缘。湛王府这些年日益壮大,已有四大藩王府之首的架势,拉拢湛王府,对于五皇子而言亦是极为重要的。将哑娘安插在我身边,既能将我这个人质牢牢握在手中,又能从我身上窥视出你对朝政之事的想法,五皇子何乐而不为?至于师兄您,同样的也是通过我身边的哑娘而窥视五皇子甚至皇上的一举一动。只是……”

说着,玉轻尘稍稍停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皆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经过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遭遇而推测出的,只是如今看着湛然极为难看的脸色,想必她的猜测均已属实,她并未冤枉湛然。

而接下来要说的,便是她穿越而来所经历的一切。

“只是,师兄您行事稳妥,并不贪功冒进。五皇子却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更何况,齐王早已被封王,又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外游历,而是被皇上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的皇子。这份危机感,让五皇子对我出手,亦是想让您抉择到底该站在哪一边。上一次在玉龙雪山,前来袭击我的黑衣人,之所以悄无声息地进入山谷,想必与哑娘月兑不了干系。而您适时的出现,想必也是五皇子透露的消息,这才敢在我遇险之前挡住了那刺客。师兄,您说,我分析的,可对?”玉轻尘抬眸看向湛然,平静的眼眸中是清澈见底的目光,但正是因为这双清如泉水的眸子,才能看清世间一切丑恶龌蹉之事。

湛然一改往日风雅和煦的神情,紧绷着俊颜,面色冷沉,双目直盯着玉轻尘,眼底有宠溺有震惊还是一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完玉轻尘的分析,湛然只觉心底划过一股寒意,他从不知自己的小师妹竟有这么一双清澈如溪流的水眸,看似柔情万种,却又雪亮机警暗藏血雨机锋,竟让他产生了一丝颓废之感。

搭在袭上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湛然只觉自己有丝被玉轻尘看穿的狼狈,这明明与他今日费心拦下她的用意不符,他此番举动只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而不是让她拆穿他。

挺俊的眉渐渐皱起,湛然眼底一抹懊恼一闪而过,却还是抬眼迎向玉轻尘清亮的目光,哑声问道:“轻尘,如果没有这些,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瞧出湛然隐藏在冷静之下的那抹狼狈,玉轻尘却只忠于自己心中的选择,缓缓摇了摇头,坚定道:“上天给了你我十五年的时间,尚不能成事,你认为我们还有可能吗?”

听出玉轻尘的拒绝,湛然怒上心头,双目猛地眯起,含着一丝危险地质问道:“你对简珏,就这般死心塌地?”

闻言,玉轻尘却是莞尔一笑,并不惧怕湛然此刻外放的怒意,眼前浮现出那道颀长如修竹般的身影,缓缓开口,“上一次我已说的明白,我与他生死与共,愿华发共生。尧郡王,您难道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会让简珏轻易得逞的。”此刻的湛然不愿去听玉轻尘对简珏与她二人之间的感情宣言,固执的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宋相愿意便可。”玉轻尘不为所动,也并未因为湛然的话而自乱阵脚,只是实事求是地陈述道。

宋培臣是平治帝的心月复,他的一言一行极有可能是授命于平治帝。既然宋培臣接下了简珏送去的兵符,那她与简珏的婚事,十之八九是成了。而剩下的几分,则需要简老王妃在太皇太后身旁下些功夫,让太皇太后扫清平治帝仅存的那点顾虑。

至于他们为何肯定太皇太后会帮这个忙,这恐怕与二十年那场与匈奴的大战有关吧。想必太皇太后心中也是存了疑虑,这才在自己初被宋培臣接入京城时便召见了自己,想将她按入太傅府中,再找借口将她赐婚给简珏,以便从简王府入手调查二十年前的事情。而太皇太后找上她,想来也是因为她身为宋培臣的女儿,这一点可打消平治帝等人的猜忌,也因她自小并非长于相府,对于相府的维护自然不能够与家养的闺秀相提并论。

这一环一扣,当真是费了心思的,也难怪平治帝与宋培臣极为在意这位早已不理朝政之事的太皇太后,当真是一名可怕强大的对手。

而此刻的湛然却被玉轻尘戳中了肋骨,面色难看难以形容,玉白的额头上隐隐浮现青筋,但面对玉轻尘却又舍不得发火动怒,只有狠狠地盯着面前为他人绽放笑容的玉轻尘,暗自伤心。

“你就是为了让我放弃你,今日才与我坦白说出这些话的?”半晌,湛然堪堪平复了心底的不甘,却也是艰难地开口,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想来此刻他心中滋味亦是不好受的。

只是,湛然毕竟是湛然,玉轻尘不再与他兜圈子说废话,反倒是清晰明了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湛然心中便起了疑心,更加好奇玉轻尘说出这些的真实目的。

玉轻尘见湛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般理智的分析事情,心底不禁发出一声赞叹,继而坦白道:“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玉轻尘的坦白,终究还是让湛然暗藏在心底的苦笑浮上面孔,声音暗哑道:“你还是为了他。你认为,在他赢尽你的心时,我还能坦然平和的面对简珏?”

闻言,玉轻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师兄,你素来理智,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的责任感、使命感,让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能理智地对事情作出判断。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我也从未奢望你与他能和平共处,只是希望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莫要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当然,你若觉得我多管闲事,你大可不必理会我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说到底,玉轻尘还是再为简珏打算,不希望简珏在面对强敌平治帝时,还要承受湛然带来的压力。她的男人,她自然心疼,否则岂会跟着湛然来到绿音阁长话这么长时间?

湛然却是突然站起身,身手极快地闪身来到玉轻尘的面前,双手握住玉轻尘的双肩将她强行纳入自己的怀中,附唇在她耳旁道:“若此刻我强要了你,我更愿意为你承受他的怒火和怒意,你是否回心转意?”

玉轻尘怒极,反手想制止湛然,身子同时往后退去,只是她与湛然同时师承天罡道人,而湛然在湛王府中又有高人指点,因而武艺本就在玉轻尘之上,顷刻间又将玉轻尘揽入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随即,湛然双目半敛,不去看玉轻尘此刻冷沉下来的俏颜,只专心地朝着玉轻尘的红唇压下自己的俊颜,表情专注、眼中含情,显然是为情所困。

玉轻尘抬头看向眼前这张越压越低的俊美面孔,心底除去方才一霎那的怒意,此刻竟有些迷惑,湛然的神情太过真挚,竟让她有些分不清他此举真正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湛然得逞。

清亮的眼底瞬间浮上一层寒冰,玉轻尘不退不躲,冷然注视着湛然越靠越近的俊颜,脸上没有娇羞、表情中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所作所为。

‘咚咚咚’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来人用力之大,竟让整块结实的门板晃动了起来。

“尧郡王请自重。”趁着湛然分神的片刻,玉轻尘双手猛然发力,震开挟制住她双手的湛然,整个人急速往后退去,不等来人开口便已快速地打开了大门。

“既然与尧郡王的话已说完,就随我一同离去吧。”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收到袁珊禀报而赶来绿音阁的简珏。

只见他伸手将门槛内的玉轻尘拉到自己的身旁,用修长的身体将玉轻尘的身躯挡住,隔开了湛然投注在玉轻尘身上太过炽热惹眼的视线,自己则双目寒冰地直视着对玉轻尘险些出手的湛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湛王府的下人连个马车也不会赶,冲撞了本王的未婚妻,看来尧郡王治下不利啊。”

闻言,湛然皱眉,又因玉轻尘突然离怀,让他心中若有所失,心情一时间沮丧悲愤,此刻又听得简珏出言讥讽,面色不禁一沉再沉,寒声道:“本王怎不知简王府有喜事?宁郡王慎言,莫要坏了本王师妹的名声。”

“尧郡王是不知,还是装不知,只有尧郡王心中有数。”反驳了湛然一句,简珏转身看向玉轻尘,低声轻柔地关心道:“没事吧。”

玉轻尘抬头对他展颜一笑,淡淡地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回道:“我没事。”

“那我们走吧。”说着,简珏再也不看湛然半眼,护着玉轻尘,二人一同离开雅间。

望着相携离开的两道身影,湛然面色铁青,目光却是骤然转向门边,冷笑道:“烨世子何不现身?难道还想看本王的笑话?”

话音方落,便见一道青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果真如湛然所说,是商王府的世子商之烨。

比之被简珏气到的湛然,商之烨面色平静地走入雅间,缓步来到桌前,目色平淡地望着略显得有些气恼狼狈的湛然,却并未出言讥讽。

“你都听到了?”湛然冷笑,虽是出声质问,但心中早已明了,这是商之烨的产业,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又岂能逃过此人的眼睛?

商之烨只是优雅地落座,为湛然为自己分别斟了一杯茶,这才缓缓开口,“嗯。”

随即,只见商之烨低头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又重新加了一句,“想不到你也有失态的时候,我以为,尧郡王永远是儒雅和煦,从不会有动怒的那一天。”

听着商之烨的话,湛然心情却忽然好转,听出对方话中的挖苦,湛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又不是庙里的佛尊,岂会一辈子以笑面人?烨世子,你实在是太高抬我了。”

商之烨并未出言反驳湛然,只将那杯热茶往湛然的面前推进了几分,复又开口,“我并未高抬你,从小到大,你都做的很完美。家世、能力、手段,在四大王府的世子郡王中,你是佼佼者,否则也当不起这个‘尧’字。”

“我能做好一切,却错失深爱之人,还不是败了?”湛然低头望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白雾,眼底惆怅,面色寡淡,他能算到一切,却算不到玉轻尘的心,何来完美之说?

商之烨不再开口,只听湛然纾解心头困惑难受,他则是静坐一旁默默饮茶。

只是,湛然也并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自己过多的情绪与心思,只轻声问了这么一句,便停了口,端起面前的茶盏,与商之烨一同静品香茶。

“方才,是烨世子为宁郡王指路的吧。”半晌,杯中热茶渐凉,湛然忽而开口询问,声音已由方才的沮丧变为往日的清朗和煦,想来是已经藏好了心底的波澜。

随着问话的提出,湛然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抬眼看向始终安静的商之烨,温润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探究与深意。

商之烨端着茶盏,手腕微动,轻轻晃了晃杯盏中的清茶,淡声回道:“你们二人若当众闹起来,你以为平治帝会轻拿轻放吗?更何况,这是我的地盘,怎能允许你们将商王府拖下水?”

湛然听之,神色骤然一怔,并未想到商之烨竟会看得这般透。这些年,平治帝将他与简珏捧得极高,甚至将他们二人神化,若他们真做出不合情理之事,只怕平治帝真会严惩他们。

思及此,湛然更是对商之烨多了一份好奇。

四大藩王府中,相较于其他三座被遣派出京城另有封地的王府,以及三座王府中世子从小作为质子留在京城,而商王府却深受皇恩能够齐家留在京城,不必饱受骨肉分离的痛苦。

当初四大王府的先祖们跟随皇甫家起兵争夺天下时,商王府管得便是钱财这一块,只是几朝天子之后,其他三王府所占的兵部、吏部、刑部尚书之位皆被皇家收回,唯有商王一人依旧稳坐户部尚书之位,替皇帝们管理财政大权。

这样的独受皇恩,让商王府也日渐与其他三王府疏远了关系。

只是今日商之烨却出言提醒他与简珏,倒是让湛然一时觉得有些好奇。

商之烨似是早已知晓湛然心头的好奇,也不等湛然问出口,已开口解释,“商王府再深受皇恩,却还是藩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句话用来形容四大藩王府,是最为贴切的。一旦皇上拿其中一座藩王府开刀,那剩下的三座王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因而这些年,自从你接掌商王府之后,在拨款拨粮送往前线战场的事情上,从未含糊过,自始至终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出过半分差错,更没有延迟过片刻,尽量保证在粮饷上给予简珏最大的支持。”湛然虽不管兵部户部,但当初的湛王府管理着吏部,对于朝中官员的调动了如指掌,官员们想要走动关系亦是免不了要求到湛王的面前,因而在朝中,湛王府人面极广,消息亦是十分灵通的。

见湛然点明此事,商之烨面上不见半丝诧异之色,只因他深知,以湛然的手段想知道这些事情,易如反掌。

“这也是有我的私心。简王府对于历代帝王而言,是最难拔掉的藩王府。简王府手握重兵遭历代帝王忌惮,但简王府同样骁勇善战能够抵抗匈奴,这也是历代帝王所需要的。因而,在帝王心中,简王府拔与不拔便变得至关重要。而对于其他三座王府,皇帝们心中亦十分清楚,若是先动了我们,那简王府定会有所察觉,说不定还会逼得简王府策反,这是皇帝们最不愿看到的状况。因而,这些年来,四大藩王府始终安然无恙。我尽自己所能暗助简王府,亦是在尽力保住商王府。两百多年的繁衍,让商王府人口众多,若皇上真对商王府动刀,将会血流成河,我有我的族人要保护,而不能意气用事。”说到最后,商之烨抬头淡淡地看了湛然一眼。

湛然面色骤然一肃,显然是将商之烨的话听入了心中,也深深明白他最后一句话其实是针对自己而言。

“尧郡王,你认为,皇上还能忍多久?”最后,商之烨提出这个问题。

湛然眉头稍稍一皱,深知商之烨这个问题是问到了点子上了,随即出声分析道:“匈奴与大夏联姻,想来边境将会平静一段时日。而简珏为了玉轻尘,却将手中五万兵马上交朝廷,平治帝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只是有一点让我不明。”商之烨见湛然头脑清楚,似是不再受玉轻尘所困扰,再次开口,“太皇太后却对玉小姐的事情十分上心,曾想帮助长孙太傅将玉小姐收为太傅府的小姐。只是后来此事因平治帝与宋培臣的介入而作罢。太皇太后几乎不插手朝政之事,却独独在此事上为长孙策出面。偏偏长孙策又是先帝的肱骨之臣,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此刻的湛然已神清目明,见商之烨亦有不解之处,不由得勾唇一笑,缓缓开口,“你我不明白的地方,想必简珏心中早有数。且看他接下来的行动吧,或许简珏早有打算。”

话落,湛然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开口,“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尽快进宫吧。”

商之烨放下茶盏起身,对他微点头,二人先后步出绿音阁。

而此刻奔驰在街市上的相府马车内,简珏则是霸道地搂着玉轻尘,不等她开口说话已压下了自己的薄唇,紧贴在玉轻尘微张的红唇上。

略微带着一丝薄怒与惩罚,简珏狠狠地用牙齿在玉轻尘细女敕的唇瓣上咬了一口,这才稍稍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玉轻尘气结,唇上传来微痛,忙要抬手抚唇,此番进宫参宴,她可不想顶着一张被人咬破的唇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你嫌弃我!”瞅着玉轻尘的动作,简珏嘟唇不满地抱怨指控道。

玉轻尘则是暗瞪他一眼,确定简珏并未咬破她的唇瓣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闹小脾气的男子身上,瞧着他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玉轻尘一时轻笑出声,“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简珏此刻却是紧闭双唇,拒绝交流,只是环住玉轻尘娇躯的双臂却不曾撤离,反倒将玉轻尘圈得更严实了些。

见状,玉轻尘伸出手指戳了戳简珏气鼓鼓的脸颊,下命道:“你若不说话,便出去坐自己的马车吧。”

“不要。”简珏耍赖地不肯轻易被打发,将玉轻尘紧紧地禁锢在胸前,抱怨道:“该死的湛然,居然敢对你下手。”

玉轻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窝在这具让人心安的胸膛中闭目养神。

简珏见之,渐渐收起身上的醋意,低头凝视怀中的玉颜,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她对湛然的一言一行,原本耷拉的嘴角不由渐渐上扬,露出一道圆弧,低声在玉轻尘耳边道:“原来你早已与他说明,我与你生死与共,愿华发共生。若非这句话,若非他并未真对做出伤害之事,今日我定不饶他。”

玉轻尘闭目听着简珏一字一句地背出方才她在湛然面前的话,一时间竟红了耳朵,眼皮虽始终紧闭着,但那长而卷的睫毛却轻轻颤抖,显然是害羞所致。

简珏见状,心头一喜,低头在她眉间轻轻印下一吻,接着说道:“休息会,今晚好戏连台,可要留着精力看好戏。”

闻言,玉轻尘顾不得娇羞忙睁开眼,清亮的双目中闪着好奇的神色,直勾勾地望着简珏,出声问道:“还有何好戏?”

简珏浅浅一笑,故作神秘道:“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语毕,简珏将自己的右脸凑近玉轻尘,眉梢微挑,眼角余光却是偷瞄着玉轻尘,示意她照着他的右脸亲下去。

玉轻尘只觉好笑,但心中的好奇却又被简珏勾了起来,便仰起头照着近在眼前的右脸亲了过去。

哪知,简珏却在她的唇即将碰触到他的脸颊时突然将脸转正,让玉轻尘的唇精准地贴上了他的薄唇,清香扑鼻而来,简珏顿时深陷其中,薄唇轻轻摩擦着那张娇女敕柔软的红唇,沉迷于这不可思议的柔女敕触感中。

玉轻尘哪知简珏竟然耍赖,说好是右脸,结果又变成了唇瓣,一张玉白粉女敕的娇颜顿时染上一层红霞,一直红到了耳根。

但简珏早有准备,双臂紧紧揽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了,大掌更是拖着她的后脑,让她无法如愿地转动脖子,唯有结结实实地被他吻着。

吻了片刻,简珏已不满足于两唇之间简单地贴着,灵活地抵开玉轻尘的唇瓣与贝齿,进而攻城略地般的进入檀口中兴风作浪了起来,直到二人均是气息不均喘着粗气,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玉轻尘,却还是用额头抵着玉轻尘的,轻笑了起来。

“还笑!骗子!浮云法师是得道高僧,怎就教出你这样的徒弟?”玉轻尘气结,用额头轻撞了下简珏,不满地抱怨道。

简珏却是心情极好,在被玉轻尘撞头之后,伸手轻抚了抚她的额头,生怕她被自己坚硬的额头撞疼,随即大掌掌心轻贴在她布满红霞的脸颊上,双目满是柔情地开口,“和尚不都是神棍吗?神棍不都是用来骗人的吗?我这也只是学以致用而已。好了,别恼了,算我的不是。”

说着说着,简珏轻声哄着玉轻尘,双目却紧紧凝视着怀中的人儿,见她面如红霞眼带娇羞,简珏心头爱意更甚,遂附唇贴在玉轻尘的耳边,极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一路疾奔,待临近宫门口,简珏依依不舍地放开玉轻尘,随即掀开车帘纵身跳出了马车,飞身登上前方领路的简王府马车上。

玉轻尘直到简珏走入简王府马车内,这才放下车帘重新坐好,心底却想着简珏方才告知的事情,看来今晚的宫宴注定是不会平静了。

验过身份后,马车驶入宫门,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开,水绿与哑娘二人守在车外,玉轻尘走出马车,便见一片姹紫嫣红,此刻已有不少官家小姐已到,正站在此处等着皇后召见进内宫。

玉轻尘再往前看去,只见简王府的马车早已停妥,简珏也早已不见人影,想来是早一步离开此地进宫面圣了。

“小姐,夫人在那边等着您”。正在这时,宋夫人身旁的婢女走了过来,低声在玉轻尘耳边说了一句。

玉轻尘往婢女身后不远处望去,果真见宋夫人正站在一群贵妇间闲谈着,但对自己个名义上的女儿却是漠不关心,只因礼数问题而派了婢女过来通知自己。

玉轻尘淡淡地点了点头,遂带着两个婢女朝着宋夫人的方向走去。

只是,尚未来到宋夫人身前,一道紫红色的身影却挡住了她的路,许嫣儿一双满是嫉恨的眸子映入玉轻尘的眼帘,一如往日那般盛气凌人,瞪着玉轻尘的双目中更是蓄满不屑与嫉妒,质问道:“玉轻尘,你为什么与宁郡王的马车一同进入皇宫?你是不是又去纠缠宁郡王了?宁郡王昨日前去相府是为了何事?”

连珠般的问话,让许嫣儿丝毫没有大家闺秀应具备的含蓄矜持。而此刻的许嫣儿也早已顾不得礼数教养,她只知自己一早便来到皇宫,守在此处只为目睹宁郡王的风姿。只是苦苦等候,看到的却是相府的马车跟随在简王府马车之后进宫,哪知简珏只露了个面便消失在此处,玉轻尘这张面目可憎的脸却从相府的马车内走了出来。

而昨日相府宴请宁郡王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加之方才所见,让许嫣儿如坐针毡,不顾杜明雪的劝阻便朝玉轻尘冲了过来,只想一问究竟。

瞧着眼前这张盛满嫉妒之色的花容月貌,玉轻尘目色冷淡,反问道:“我不是许小姐的婢女,没有义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你,你也没有资格质问于我。”

语毕,玉轻尘不再理会许嫣儿,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奈何许嫣儿心中本就窝火,听完玉轻尘的反驳,更是怒上心头,脚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挡住玉轻尘的路,低吼道:“玉轻尘,你这个贱人,三番两次与我作对,你存的什么心思?你以为此刻迷惑了宁郡王,他当真会娶你为妻?”

“许小姐,你连迷惑他的本事都没有,又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紧追我不放的可是你,纠缠于我的是你,几次三番与我作对的还是你,你却黑白颠倒,当真是让人大开眼见,大长公主府端的是好家教。”玉轻尘清冷的目色中已闪过一丝不耐,她虽不屑与许嫣儿发生口角争执,但对方显然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且自己入京这大半年的时间中,许嫣儿屡屡为难陷害自己,玉轻尘自然容不得她再次作祟。

“小姐,夫人等着您过去呢。”这时,水绿适时出声,且走上来挡在了许嫣儿的面前,以防对方对自家小姐不利。

“贱婢,居然胆敢挡在我的面前。”见玉轻尘身边的婢女也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许嫣儿气结,扬手便要朝着水绿的脸上打去。

本在一旁看戏的杜明雪见形势不对,忙抬手拉住许嫣儿已经扬起的右手,将许嫣儿的右手拉下,杜明雪这才虚惊一场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抬眸深深地看了玉轻尘一眼,低声提醒道:“嫣儿,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动粗?”

“可是这贱婢故意冲撞我……”许嫣儿不服,恶狠狠地盯着水绿,似要将水绿吃拆入月复。

这一番动作,落入临近的一些官家夫人小姐眼中,众人瞧着许嫣儿表情狰狞,竟打算出手教训相府小姐的贴身婢女,纷纷眼露嫌恶之色,一些夫人小姐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杜明雪看到这些,心头焦急,却更加为许嫣儿蛮狠娇纵不顾场合的举止暗自气恼,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甩开许嫣儿独自离开,唯有强行拽着她远离玉轻尘,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玉轻尘见杜明雪将人拉走,这才走到宋夫人身旁。

宋夫人亦是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脸上得体的浅笑淡了几分,暂停与几位夫人的谈话转目看向玉轻尘,冰冷的眼神中带着对玉轻尘的不满与嫌弃,遂低声警告道:“你如今是相府小姐,平日里你父亲纵着你,可这是皇宫,处处都是身份高贵不可得罪之人,你好自为之,可别作出让相府难堪的事情。否则,届时我与你父亲也救不了你。”

闻言,玉轻尘敛目勾唇一笑,清光流转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宋夫人这话说得可真是模棱两可啊。

“怎么不回答?”迟迟听不到玉轻尘的回答,宋夫人隐隐皱了下眉头,问话中已显出不耐烦。

“母亲真是深明大义,世人都说护犊心切,母亲却是不顾亲情只问道理,让女儿钦佩不已。”玉轻尘浅浅开口,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讥讽。

宋夫人听之,心头微怒,原打算想借助方才的事情让玉轻尘难看,却不想这个小贱人竟反将自己一军。

宋夫人猛地转过头,不想再理会玉轻尘,径自与之前的几位夫人继续方才的话题。

玉轻尘抬眸往众人中看去,遍寻了片刻,在另一角看到唐悠然的身影,而对方亦是抬眼往自己看过来,二人隔空相视一笑。

夕阳西下,金黄色透着橘红的夕阳从天空倾泻而下,将红墙金瓦的皇宫笼罩在其中。

几名宫女太监这时从内宫走了出来,众位夫人小姐忙停下交流,按照品级排列好队伍,随着这几名宫人踏入内宫。

众人静默地跟随着几位宫人穿梭在雕廊玉柱的皇宫中,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宫人们将众人领到了御花园,而此刻御花园内传来一阵阵高谈声,听其声音,皆是男子之声,想来大臣们早已先一步来到宴席间。

众位夫人小姐踏入拱门,按照早已预备好的坐席一一坐下,众人抬眼看向对面,除去平治帝与几位近臣,其余大臣皆已到来,此刻众人正满面含笑地交流着。

见平治帝与皇后等人尚未到来,原本小心翼翼的夫人小姐们也渐渐放开,均是小声地闲聊着。

“皇后娘娘到、赫连贵妃到、端怡公主到、赫连公主到。”热闹间,御花园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高呼声。

众人忙停下交流,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纷纷起身迎接皇后等人的到来。

一阵香气袭来,皇后领着赫连贵妃与赫连塔娜走入御花园。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千岁,参见赫连贵妃。”众人高呼参见皇后与赫连贵妃。

皇后今日一身正红宫装,端庄得体、娴雅大方,国母风范一览无遗,此刻的她一步接着一步,从御花园的入口处稳妥地走向帝王宝座旁的凤座上。

宋怡因如今是平治帝认下的义女,因而今日极早便进宫,陪伴在皇后身旁。

而赫连贵妃则是一身橘红色宫装,衬得她肤白貌美,加上她相貌中本就蕴含异域风情,更显冷艳绝伦。

紧跟在赫连贵妃身后的则是赫连塔娜,她依旧是一身匈奴族衣裙,但与席间矜持娇羞的大夏千金相比,赫连塔娜容貌不俗更带有新鲜感,且一身颜色靓丽、别具一格的衣着打扮加上她眉宇间所蕴含的那抹英气,一时间吸引了不少官家子弟的视线。

只是此刻的赫连塔娜却有些魂不守舍,只见她目光一览到场的男子们,继而又略显失望地收回视线。

皇后登上凤座,笑着开口,“众位大人、夫人小姐都请坐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岂敢当真坐下,待皇后落座后,所有人才齐齐落座,席间的交谈也没有了之前的恣意快活,众人只挑着安全的话题交谈,时不时还要偷瞄一眼皇后与赫连贵妃的脸色表情。

玉轻尘安静地坐在席间,时不时地端茶轻抿一口,姿态看似闲适,但却注意着在场众人的神情表现。

赫连塔娜坐在赫连贵妃下首,并未回应那些看向她的男子,反倒是转头看向女眷席间,视线瞬间定在玉轻尘的身上。

玉轻尘自是感觉到赫连塔娜那两道隐含怒意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却没有抬头看向赫连塔娜,只安静地坐在席间品茗赏景。

赫连塔娜见玉轻尘明知自己在看她,却对自己不理不睬,心头涌上不悦,端起面前的酒杯便要起身。

“塔娜,坐下。”赫连贵妃早已注意到侄女的异样,此刻见她双目含怒地瞪向下方坐着的玉轻尘,赫连贵妃立即低声命令道,制止赫连塔娜离席。

“姑姑,我只是去……”赫连塔娜转头看向赫连贵妃,本想说几句讨好的话,却不想赫连贵妃满面肃容,显然是不会对她放行。

“今日女国等一些部落使者皆会出席,你是匈奴的公主,莫要失了身份,让人轻看了。”赫连贵妃端起桌上的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挡在唇前,随即出声警告着赫连塔娜。

闻言,赫连塔娜轻皱眉,无奈地重新坐直身子,唯有用眼神狠狠地瞪向玉轻尘。

“皇上驾到,赫连王子到、女国公主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再次传入御花园,而这次到来的则是平治帝等人。

御花园内,以皇后为首,众人再次起身,恭敬地躬身面向御花园入口处,候着平治帝的到来。

一袭明黄色衣袂率先映入所有人的眼帘,平治帝面色平和地领着身后重臣踏入御花园,他的身后跟着匈奴王子赫连昊德、女国公主凤紫竹,宋培臣、简珏、湛然等人。

而这些熟悉的面孔中,玉轻尘注意到一张仅有一面之缘的面孔。

数月前,玉轻尘在香雪楼遇到的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与眼前长发及腰的美女竟是一模一样,玉轻尘尚且记得当初女子肌肤胜雪、剑眉微挑、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极具风情,尤其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与微微不平的胸口更是引人遐想。

今日这女子着上女装,其风情更甚,竟稳稳压过上面的赫连贵妃,容貌明丽冷艳,气质高贵月兑俗,当真是一名绝世美女。

看着与凤紫竹并肩而行的女子,玉轻尘想起之前简珏在她耳边细说的一番话,不由得抿嘴一笑,这位柔然族公主想必是有备而来吧。

玉轻尘望着女子的同时,队伍中的湛然与简珏则齐齐将视线看向她,见玉轻尘只注视着前方行走之人,湛然略微挑眉眼底露出一抹不解的光芒,而简珏却是会心一笑。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时,平治帝已登上龙椅,众臣立即下跪行礼,高呼万岁。

“众卿平身。”平治帝抬手微做了一个‘起’的姿势,平和的目光却一览众人的表情,平静的视线下暗藏着无人能及的精明与狠厉。

“谢皇上。”众人这才敢起身落座,各国使者也在宫人们的指引下纷纷坐入自己的席间。

“今日宫宴,朕邀匈奴王子公主、女国公主、柔然公主等人同乐,众卿自当不必拘束。”平治帝举杯开口,嘴角含笑,一派和乐的表情。

但出口的话却含有极大的歧义,将匈奴等国的王子公主说在前头,后面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众卿’,却不知,这句‘众卿’中是否也将前面几人包含在了里面。

果然,赫连昊德等人听之,脸上的笑意均是淡了几分,亦没有立即举杯。

“谢皇上。”只是,这番话落在众大臣的耳中,却是极具有帝王霸气的,众臣齐齐举杯,动作一致地饮下这杯美酒。

“皇上,太皇太后来了。”仅仅只饮下一杯酒,接到外面小太监暗示的陆公公忙凑近平治帝耳旁,小声地提醒道。

闻言,平治帝略微点了下头,却即快速地放下手中端着的酒杯,牵起身旁的皇后,二人一同步下龙椅,朝着拱门口走去。

众臣哪敢放松,见帝后二人纷纷起座走向御花园入口处,一些聪明的大臣已猜出是太皇太后来了。

整个大夏,能得皇上敬重之人极少,而太皇太后却是这里面的头一人。

果真,不一会,安静的御花园内想起平治帝恭敬有礼的声音,“皇祖母怎么来了?若是孙儿知晓皇祖母前来,定会前去长乐宫陪伴皇祖母一同前来。”

“皇上有心了,哀家只是有些想过来凑凑热闹而已。”不一会,太皇太后略显得愉悦的声音也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忙起身躬身迎接太皇太后,齐声道:“微臣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千岁。”

“呵呵,众位大人有礼,平身吧。”太皇太后言语间并未有盛气凌人之势,反倒是十分和蔼可亲。

玉轻尘亦是随着众人行礼,却发现太皇太后在途径她面前的道路时微微停顿了下,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在她头顶一扫而过,便知方才是太皇太后在打量她。

待太皇太后等人步上玉阶时,陆公公已眼明手快的命人布置好凤椅,同时在凤椅上垫了软厚的靠垫,让太皇太后坐得舒适些。

太皇太后坐上凤椅,浅笑着看向坐在下面的匈奴王子等人,最终笑着对凤紫竹开口,“今日是个好日子,女国能与大夏修好,是两国的缘分。”

“借太皇太后吉言,望两国永世交好。”凤紫竹平日里虽娇蛮胡闹,但正经场合却是真正的皇家公主,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典雅,言谈举止中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太皇太后则是笑着点了点头,遂转头看向平治帝,开口,“皇上,既然今日是好日子,不如好事成双。”

太皇太后此言一出,所有人凝神静气,纷纷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向上面坐着的几人,不知太皇太后与平治帝之间卖着什么关子。

什么叫好事成双?皇上不是已经赐婚端怡公主与匈奴王子了吗?

众人脑海中想到‘赐婚’二字,猛地转目看向女国的公主,不由得纷纷猜测,难不成这女国公主想在大夏招驸马?

平治帝早已猜出自己这位皇祖母此刻出现的原因,此刻听完太皇太后的提醒,平治帝脸上并未露出半丝惊讶之色,反倒是笑着点了点头,附和着太皇太后的话说道:“皇祖母说的是。”

语毕,平治帝转过头,精锐的目光精准地射向坐在众人之中的简珏。

伺候一旁的陆公公见状,忙机警地走到平治帝身旁,从袖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绸缎包裹而成的圣旨,声音略显严肃地说道:“玉轻尘接旨。”

闻言,简珏抬眼看向对面的玉轻尘,玉轻尘会意,对简珏回以一笑,同时自席间站起,快步走出席间来到平治帝面前,跪地高呼,“臣女在。”

陆公公摊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府嫡女玉清尘,温婉端庄、聪慧敏锐,特赐为简王府宁郡王为正妃,择日成婚,钦此。”

“臣女接旨。”圣旨宣读结束,玉轻尘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那份定下她终生的赐婚圣旨。

只是,相较于当事人的冷静,御花园内其他人却是神情各异。

其中,面色最难看的当属心系简珏的许嫣儿与赫连塔娜,二人听着陆公公念出将玉轻尘赐给简珏做正妃时,面上血色尽退,眼露杀意,只是在这场由平治帝主导的宫宴中,丝毫没有她们二人说话的分量,即便心底恨极了玉轻尘,二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接下那份圣旨。

而其余官家女子多多少少听过简珏命克六亲的传言,此刻见玉轻尘即将成为宁郡王妃,竟是纷纷松了一口气,看向玉轻尘的目光中竟是渲染上了一层同情之色。

此时,简珏自席间站起,修长身影快速地来到玉轻尘的身边,陪着她一同朝上面的太皇太后与平治帝行礼,同时朗声谢恩,“微臣谢太皇太后、谢皇上体恤。”

太皇太后瞧着简珏一身墨绿色锦袍,衬得他身材颀长、俊美非凡,而玉轻尘则是一袭鹅黄曳地长裙,莹润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竟仿若是从月宫中走下来的仙子般美幻绝伦,当真是一对璧人。

“皇上,微臣有一事,恳请皇上成全。”却不想,这时,湛然竟从席间起身,大步走向简珏与玉轻尘,最终站在了二人的中间。

众人见状,忆起前不久尧郡王金殿请旨赐婚一事,纷纷眼露新奇之色,等着看笑话。

湛然与简珏均是藩王之子,二人实力相当,却又偏偏看上同一个女子,如今不知这二人又会演绎出怎样的戏码。

一时间,众人眼中均是浮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简珏微侧脸,看着硬插进他与玉轻尘之间的湛然,黑如点漆的眼眸中早已冰冷如霜,尽是一片警告与杀气。

湛然却是朝着简珏温雅一笑,脸上表情人畜无害,眼底更是流露出温柔似水的柔情。

“尧郡王有何事需朕来成全?”平治帝冷眼瞧着简珏与湛然之间的互动,淡声问道。

闻言,湛然收回与简珏对视的视线,沉声恳请道:“皇上,玉小姐乃是微臣的同门师妹,微臣想认玉小姐为义妹,还请皇上能够给微臣这个体面。”

言下之意,便是请平治帝下旨,让他与玉轻尘成为兄妹。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尽是一片震惊诧异之色,原以为会出现两男争夺一女的场面,却不想尧郡王竟是退了一步,做不成夫妻做兄妹,而将来宁郡王还要对他喊一声‘大舅哥’。这一步退的,当真是虽败犹荣啊。

简珏听完湛然的请求,双目猛地瞪向身旁这个笑得云淡风轻的男子,恨不能立即拔剑将湛然刺个体无完肤。

玉轻尘亦是被湛然的要求惊到了,尤其此人此刻表情真挚、眼神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平治帝却并未开口,只见他目光微转已是投向一旁坐着的宋培臣。

宋培臣会意,忙起身,为难道:“皇上,湛王府门第高,轻尘只是小小的相府女儿,微臣……”

“端怡公主不就是宋相的女儿吗?难道宋相是看不起湛王府的门第,这才借口推托。”湛然却是极快速地截断了宋培臣的话,拿出宋怡被平治帝认作义女之事说项。

宋怡乃是相府庶女,如今却被平治帝认作义女,同时封为端怡公主。

而玉轻尘这个相府嫡女更是有资格成为湛王府义女。

被湛然一阵抢白,宋培臣眉头皱了皱,射向湛然的视线中多了一份谨慎小心,却是模不准这位尧郡王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神来之笔?

湛然却无心理会宋培臣打量的视线,面向平治帝朗声道:“皇上,微臣之前请旨赐婚,只因微臣是看着玉小姐长大,将她当作亲妹对待。唯恐她将来嫁得不好受人欺凌,这才想出此招。只是,如今宁郡王愿终极一生照拂玉小姐,微臣心愿已了。只是,唯恐将来宁郡王变心,微臣遂想将玉小姐认作义妹,也让她多一个依靠,还望皇上成全。”

湛然将自己之前的举动解释地滴水不漏,也尽最大的可能保全了玉轻尘的闺誉。

只是简珏听之,心头更怒,轻尘本就是他的事情,何时需要湛然出头?思及此,简珏再次转头暗瞪向湛然。

平治帝见宋培臣被湛然驳得无话可说,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深知今日若不应下湛然的要求,只怕这位文武双全口才了得的尧郡王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岂不是让几个小国看了大夏皇室的笑话?

“既如此,朕就成全尧郡王的心意。从今起,玉轻尘亦是尧郡王的义妹,湛王府义女,钦此。”平治帝缓缓开口说出这番话,只是他此刻的脸色比之方才,却是略微差了一些。

“微臣领旨。”整座御花园,也只有湛然一人欢欢喜喜地接旨,就连湛王府世子湛子慕亦是被弟弟的这一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既要赐婚,本宫倒也想向皇上讨个人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长公主的声音在此时传入御花园。

平治帝抬头看向御花园入口处,果真见大长公主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见大长公主不经通报擅闯御花园,平治帝心底怒极,脸上却浅笑着,“姑母可是迟了。”

大长公主听出平治帝平静问候中暗藏的指责,却并未理会,只对太皇太后行了礼,随即落座在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座位上,扫了眼退回席间的玉轻尘等人,随后开口道:“皇上,你为宋相家的两个丫头赐了婚,本宫这里,也想请你下道赐婚圣旨。”

“不知大长公主想为谁求圣旨?”平治帝扫了眼平日里与大长公主府走得近的几家,这才笑着开口问道。

“自然是明雪的婚事。明雪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这婚事自然也要皇上赐下,才能全了她的体面。本宫早已为她相看好了人家,这京城的官宦子弟中,本宫倒是觉得烨世子人品贵重、家事显赫,因而想向皇上讨了这个圣旨。”大长公主目中无人地开口,话中说的是请平治帝赐婚,可出口的音调却极其傲慢,让人心生不悦。

而她此番所说之事,亦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比之方才湛然所求之事更让人跌破眼镜。

这大长公主何时又与商王府搭上线了?此时竟又闹着让杜家与商王府联姻。瞧着她对平治帝趾高气扬的样子,只怕此事并未事先知会商王府吧。

商之烨常年冷静的脸上渐渐出现了变化,射向大长公主的视线中多了一丝凌厉与杀气。

而坐在他身旁的其他三王府的郡王世子亦是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商之烨掌管商王府与户部这些年来,行事低调,为人谨慎,但再低调再谨慎,他也是掌管了一国国库之人,财政大权在握,他人岂能轻易放过他?这不,被野心勃勃的大长公主给盯上了。

杜明雪更是满目绝望地看向大长公主,原以为大长公主是疼爱她的,却不想这个疼爱背后还藏着这样的事情。她早已心有所属,难道真让她嫁给其他人?难怪这几次的聚会中,许嫣儿时不时地将她带往往商之烨身旁,原来许嫣儿早已得了大长公主的暗示。

思及此,杜明雪心底恨极,猛地转目看向许嫣儿,眼底是满满的失望与恨意。

许嫣儿心底发虚,不敢与杜明雪对视,便只低着头猛喝茶,不理会御花园内发生的事情。

平治帝却是陷入沉思中,半晌不曾开口答复大长公主。

太皇太后静坐席间,但凛冽的视线却直直射向这个女儿,心底却不免升起一抹哀戚,这个女儿此刻蹦达地越欢快,将来死的就越惨啊。

“姑母,此事需从长计议。烨世子是商王府的世子,他的婚事,应慎之又慎,也应率先询问商王与王妃的意见。自是此时商王与王妃并不在京中,这道圣旨,可真不好下。”沉吟了片刻,平治帝说道。

听出平治帝言语间的拒绝,大长公主眉头猛然皱起,冷笑道:“皇上这是在怕什么?难不成还怕本宫吞了你的国库?”

“姑母何出此言?朕也只是实话实说。”平治帝似是有些无奈,却并未松口。

大长公主怒极反笑,突然对守在拱门口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开口道:“今日各国使臣皆在,也应让他们见一见我们大夏的太子。”

语毕,平治帝顿时心生不好,正要命陆公公带人阻止,却不想大长公主早已布置好一切,一名婢女推着一架轮椅自入口处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名身穿明黄色四爪蟒袍的中年男子,男子五官俊美,肌肤略显苍白,只是神情呆滞,双目毫无亮点,只呆呆地看着御花园的一切,时不时地傻笑几声。

看到此人,所有人面色骤然一变,大部分人均是低下了头。

而平治帝面色极为难看,太皇太后则是铁青着脸,御花园中唯有大长公主一人勾唇浅笑。

“姑母,皇弟身子不好,您又何必让他出来见风?”平治帝努力地克制着心头的怒意,只是在看到大长公主满脸得意的笑容时,额头的青筋却还是突然爆了出来。

“来人,护送哀家的孙儿会长乐宫休息。你也随哀家一同回去。”太皇太后面露倦意,却强势地让俞公公接手那名婢女手中推着的先太子,同时强命大长公主随她一同离开。

“母后。”大长公主不依,但触及太皇太后发寒的目光时,心底却微微发怵,随即被太皇太后带来的几名宫女架住,强拖着离开御花园。

一场闹剧,却让平治帝颜面扫地。

虽说如今先太子已成废人,平治帝这些年也并未在待遇上亏待先太子,但一国太子变成痴儿已成为各小国的笑柄。更何况,先太子是先变成痴儿,平治帝这才有机会登基称帝,这极有可能变成他人策反平治帝的借口,怎能不让平治帝恼怒。

望着被太皇太后强行带走的大长公主,平治帝眯了眯双目,忽而朗声一笑,目光不经意间地扫了赫连昊德一眼。

御花园内,因为平治帝这一声大笑,僵持的气氛渐渐转暖,但经过方才的阵仗,众人也失了饮酒的心情,纷纷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平治帝的表情,生怕再次震怒了皇帝。

“皇上,有密报。”觥筹交错间,陆公公自外面走了进来,在平治帝耳旁细语了几句。

平治帝听之,虽轻皱了下眉头,但面色却未改,只是似有若无地扫了宋培臣一眼。

陆公公会意,忙走下玉阶来到宋培臣的身旁,将方才对平治帝说的话说与宋培臣听。

话落,只见宋培臣平静的脸上顿时浮现错愕之色,忙抬头看向平治帝。

平治帝神色严肃,却还是对宋培臣点了点头。

宋培臣神色大变,忙起身对平治帝行了一礼,随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同时,宋培臣让陆公公将宋夫人与玉轻尘从御花园领了出来。

“相爷,出了何事?”宋夫人不明白,宫宴只进行了一半,为何宋培臣让她们提前退席离开。

宋培臣却是面色凝重,眉宇间渐渐带着一丝焦急,却并未开口解释出了何事,只领着宋夫人与玉轻尘一同离开皇宫,快马朝着相府奔去。

马车刚停稳,焦心等在相府门外的宋管家忙迎了上来,焦急道:“相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南儿现在如何?”宋培臣面色难看,想着方才从陆公公口中听到宋南身受重伤时,宋培臣心底焦急万分。

“什么?南儿怎么了?”听到宋培臣对宋管家的问话,宋夫人立即走上前,抢着问道。

宋管家有苦说不出,看了眼宋培臣,只能说道:“有几个蟊贼偷偷溜进相府,不想被公子发现,双方打斗了起来,公子被那群蟊贼用剑刺中了胸口,此刻府医正在全力施救。”

“什么?”宋夫人惊叫一声,眼前一黑,身子猛地往后仰去。

“夫人……”几名婢女见状,早已吓白了脸色,手忙脚乱地跑上前从后接住宋夫人。

“我去看哥哥。”听完宋管家的复述,玉轻尘脸上的血色褪尽,身影极快地奔入相府,朝着南园跑去。

宋培臣此刻已无暇顾及宋夫人,带着从皇宫带出的御医,一行人快速地进入相府。

南园内灯火通明,正屋内人影重重,人声吵杂。

玉轻尘快步走入内室,一股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玉轻尘的目光顷刻间投向躺在床上的人。

“小姐……”易风见玉轻尘进来,双目赤红地快步走了过来,却趁着众人忙乱之时将一方绢帕塞入玉轻尘的手中。

玉轻尘瞧着易风哭红的眼,顿时意会,将手中的帕子在眼周擦了擦,一股辛辣的辣椒味顿时冲入眼中,眼泪眨眼间涌出眼眶。

“哥哥……”停不住眼中流出的泪水,玉轻尘此刻却是不敢靠近床边,望着躺在床上满身是血的宋南,玉轻尘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一只大手却在此时适时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玉轻尘红着眼圈回头,却发现简珏竟出现在此。

“不会有事的,御医来了。”简珏扶着玉轻尘,低声宽慰着她。

与此同时,宋培臣领着玉轻尘冲入内室,几名御医急忙上前,齐齐为宋南把脉看伤口。

宋培臣则是面色阴沉地负手立于床边,不敢眨眼地望着床上胸口衣衫尽数被鲜血染红的宋南,神情阴鸷可怕,仿若从黑暗中走出的阎罗。

几名御医亦是感受到身后宋培臣所传过来的压力,仅仅一盏茶的时间,几人的额头上便已沁出了一层冷汗,唯有更加用心地为宋南看诊。

只是,几个人轮番为宋南把脉,却无人感受到宋南脉搏的跳动。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几名御医只能收手,随后胆战心惊地转身对宋培臣说道:“宋相,令公子去了,您请节哀。”

“你胡说,我哥哥还活着。”玉轻尘摇头大喊,推开扶着她的简珏猛地跑到床边跪下,拉过宋南的手腕亲自把脉,只是事实如此,即便玉轻尘再三确认,依旧无法改变宋南已死的事实。

“哥哥……”悲伤心头,玉轻尘紧紧地拉着宋南的手,俯身在床边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简珏见状,面色难看,大步走上前,蹲在玉轻尘是身旁,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不断地低声宽慰着。

宋培臣则是满目血红,不发一言地瞪着眼前排排站的几名御医,一字一句地开口,“给本相医活。”

“宋相,这……”御医为难,人死如灯灭,哪有死者家属说医活便能够活过来的?只是,顶着宋培臣的压力,几人只能再次转身,又聚到床边做着最后的救治工作。

“南儿呢?”宋夫人因方才的晕厥而姗姗来迟,只是等待她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望着床上青春依旧但已经没有呼吸的宋南,宋夫人面色惨白,目光瞪向那群没有将宋南救活的御医,正要上前质问,眼角余光却看到守在床边的玉轻尘。

一时间,宋夫人怒上心头,眨眼间冲到玉轻尘的面前,看着这张与宋南一模一样的面孔,宋夫人指着玉轻尘的鼻子骂道:“你当初怎么不随你那个贱人娘一起去死?你娘将你扔下山崖,你怎么没有摔死?你为什么要出现在相府?你一来,我的儿子就死了,你这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疯狂的咒骂中,宋夫人猛地挥手便要朝玉轻尘的脸上打去。

一只细女敕的手却在半空中拦截住宋夫人挥下来的手掌,玉轻尘抬手握住宋夫人的手腕,目色冰冷,面含冰霜,寒声问道:“我娘?如此说来,宋夫人,您并不是我亲生母亲。依你方才的说词,是你将我娘逼死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内室中一片寂静,宋培臣猛地转头看向妻女这边,沉痛的眼中闪过杀气,而原本闹腾的宋夫人却突然醒悟过来,猛地闭上了嘴。

“说!否则我捏断你的手。”玉轻尘却容不得她装聋作哑,手上的力道立刻加重,瞬间让闭口不语的宋夫人痛呼出声。

“轻尘,住手。”一夜间没了儿子,此刻妻女又当众上演反目为仇的戏码,宋培臣已濒临发怒的边缘,此刻见玉轻尘故意用力捏着宋夫人的手腕,而宋夫人更是不顾体统地放声呼痛,宋培臣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爆出,凛冽的目光一扫内室中其余人,厉声呵斥道。

强忍着心头勃发的怒意,宋培臣沉声下命,“宋管家,你带几位御医先去厢房歇息。其余人全给本相退出去。”

宋管家见宋培臣面色极为不好,想着今夜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早已是一声冷汗,此刻宋培臣发话,哪有不从的道理,忙领着几位御医离开,临走前亦是招手让杵在内室的婢女们退出南园。

只是玉轻尘却并未听从宋培臣的命令,手上的力道随着宋培臣的这声呵斥再次加重。

“啊……”只听得宋夫人一声尖叫,脸上一片疼痛之色,额头已沁出了一层冷汗,身子更是因为手腕的剧痛而摇摇欲坠,险些有些站不稳跌坐在地。

“玉轻尘,你没听到我话吗?”宋培臣见玉轻尘铁了心要给宋夫人颜色看,面色再次沉了几分,音色中更是带出了更多的狠辣,射向玉轻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厌烦。

“哼,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父亲这是希望我以德报怨?可惜,我不是养在深闺的小白花,还真容不下这等不共戴天之仇。宋夫人,你逼死我母亲,我捏断你的手,也仅仅只是收回些利钱。”说完,内室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喀嚓’声,随后一道尖锐地尖叫声紧接而来,宋夫人瞬间瘫在了地上。

宋夫人脸上血色尽失,瘫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眼中流出的泪与脸上冒出的汗混合在一起,融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一时间狼狈至极,右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却又让她心中恨极了玉轻尘,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满是怨毒地盯着玉轻尘,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小贱……”

“宋夫人,您剩下的一只手,也不想要了?”难听的谩骂尚未说出口,内室中响起简珏阴冷的声音。

宋夫人只觉一道冰冷如寒冰的视线瞬间穿透到她的身体内,视线微移,却见简珏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宋夫人心头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甘不愿地改口道:“我何时逼死你娘了?是那个贱人自己跳崖的……”

只是,宋夫人的话再次被打算,宋培臣一个箭步上前,猛力将瘫坐在地上的宋夫人拉起来,疾言厉色道:“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南儿尸骨未寒,你在他的遗体前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南儿?哈哈哈……”却不想,宋夫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原本恶狠狠瞪着玉轻尘的视线骤然转向宋培臣,眼底一片凄楚与怨恨,指责道:“他不是我的儿子。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你凭什么记在我的名下?而我却被那个贱人害得自此不能再有自己的儿子,你凭什么让我帮那个贱人养孩子?死了好,最好死透死绝了,哈哈哈……”

宋夫人用仅剩的左手紧紧地拽住宋培臣胸前的衣襟,一面咒骂着宋南母子,一面指责着宋培臣,言语间已有点语无伦次,观其面相与神志,显然已有些癫狂。

宋培臣面色紧绷、双唇紧抿,双手用力地握住宋夫人的双臂,防止她做出更丢人的事情,同时出声对外面喊道:“来人。”

“相爷。”伺候在外间的婢女赶忙走了进来。

“将夫人带下去休息。”说着,宋培臣右手作出手刀的姿势,在宋夫人的肩胛骨用力地打了下去,原本癫狂的宋夫人突然如断线的风筝般,两眼一闭、身子软软地往后倒去。

宋培臣将她交给婢女,顾不得伤心宋南之死,又将注意力放到始终陪伴在玉轻尘身边的简珏,面色不善道:“此乃相府家事,宁郡王是否避嫌?”

见宋培臣赶人,简珏的身躯却是纹丝不动,挑眉看了眼宋培臣,又目睹了相府方才的乱象,简珏冷笑道:“轻尘是本王的未婚妻,她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既然轻尘的生母并非这位宋夫人,宋相是否告知真相?否则,本王一一查了出来,想必这并非宋相愿意看到的吧。”

闻言,宋培臣双目半眯,危险地打量着长身玉立的简珏,冷哼一声,反问道:“宁郡王这是在威胁本相?”

简珏听之,冷冷一笑,同时伸手扶住玉轻尘,冷肃道:“本王只是不希望大婚之日拜错了长辈而已。既然宋夫人已亲口承认,宋相何不说出真相。只是,本王细观宋夫人方才的德行,当真配不上当朝一品诰命夫人的品级,这等心如蛇蝎的女子,宋相还是早做打算吧。”

言下之意,便是简珏不承认宋夫人的身份,亦是在给宋培臣施压,让其将宋夫人处理了。

宋培臣听之,猛地皱起眉,却转而看向玉轻尘,问道:“轻尘,你认为呢?”

“血债血偿!”玉轻尘毫不犹豫且坚定无比地吐出这四个字,随即抬眸直直盯着宋培臣,等着他开口说出生母之事。

宋培臣见玉轻尘神情坚定,又想起方才宋夫人大吵大闹之事,心底对宋夫人生出更多的厌弃,顿了顿,开口道:“你与南儿的生母的确不是瑶儿的母亲。你们比瑶儿大了一个多月出生,瑶儿的母亲知晓此事后,遂带着人寻到你母亲的住处,抢了南儿。你母亲当时抱着你逃了出来,却被瑶儿的母亲逼到了悬崖边,你母亲只能带着你跳了崖。”

一段满是血泪的往事,却被宋培臣三言两语带过。

玉轻尘听完心底顿时涌上怒意,浑身轻颤了起来,这对夫妻,男的抢占他人之妻,女的抢夺人家的儿子、逼死人家的妻子与女儿,好一对恬不知耻龌龊下贱的夫妻,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简珏扶着玉轻尘,感受到她体内的愤怒,面色也随之一沉,再次开口,“宋相,本王不希望在本王与轻尘的婚礼上见到您的夫人。”

宋培臣见简珏强硬的态度,神色亦是十分难看,转头看了眼已经没有气息的宋南,宋培臣满面阴鸷地离开了南园。

玉轻尘见宋培臣离开,忙抬步走到床边,再次检查起宋南的身体,同时不放心地询问着简珏,“哥哥身子如何?”

“放心,他只是服用了假死药,待发丧结束,这世上便不会再有宋南,女国却会多出一名太子。”简珏低声说道。

玉轻尘轻点了下头,虽早已知晓全盘计划,但如今见宋南为了摆月兑相府嫡子的身份,竟还要受这样的罪,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难受。

一时间,相府嫡子去世的噩耗传遍京城,而宋夫人亦是在当夜被宋培臣遣送到城外的别庄内,对外宣称爱子去世伤心过度,遂去别庄养病,就连宋南的丧礼也没有参加。

只是,相较于宋南去世,更让宋培臣焦心的是,十五那日本应是处置女国太子之日,却不想从外面闯进一群蒙面人,宋南见有人侵入相府,便领着相府家丁与之对打,最后宋南中剑身亡,女国太子不知所踪。

这段日子,宋培臣不断派人出去暗查此事,却丝毫没有头绪,让他越发深觉此事已被人察觉。

与此同时,宋南去世当夜,一道圣旨却从宫中发出传往蔚山的大长公主府,平治帝下旨,将大长公主府的幽兰郡主与端怡公主一同嫁给赫连昊德,并允许二人并嫡。

听完太监宣读完这份圣旨,大长公主一时怒火攻心,竟当场吐血晕厥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床边则守着幽兰郡主、许炎周、许嫣儿等人,而此刻传旨的太监也因大长公主府无人接旨而依旧待在府内。

大长公主面色苍白,原本保养得宜如年轻女子的脸庞竟在一夜之间生出了许多的皱纹来,丝滑如黑缎的青丝也在鬓角染上了点点风霜,大长公主躺在床上,拉过许炎周与幽兰郡主二人的手,坚定道:“平王不仁,那就休怪本宫无义。”

这么多年过去,大长公主心中始终没有承认平王是皇帝的身份和事实,此刻更是当众喊出平治帝当日还是王爷时的封号。

“祖母息怒,小心身子。”幽兰郡主半蹲在床边,看着为她抗旨的祖母,心底感动,更加担忧大长公主的身子。

大长公主看着自小被捧在手心中的幽兰,勉强露出一抹慈爱的浅笑,眼神却是无比坚定,对一旁的许炎周下命,“炎儿,咱们大长公主府准备筹谋了二十年,如今该是让天下还我们一个公道了。他想拿你妹妹报复本宫,休想。”

许炎周面色肃然地听着大长公主的话,保证道:“祖母放心,孙儿定会保住妹妹。”

闻言,大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再次强调道:“不仅仅要保住你妹妹,而是要夺回那张九龙宝座,只有你坐上去,才能永久地保护你妹妹。”

“是!”许炎周慎重地点了点头,遂交代幽兰郡主与许嫣儿好生照顾大长公主,自己则快步走出内室。

大长公主府强留下前来传旨的太监,于大夏朝三百零九年十月初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谋反。

平治帝得到这个消息时,许炎周率领的大长公主府军已攻下了二几座城池。

平治帝看着眼前如雪片般传入宫中的奏折,神情冷静不见半丝慌张,只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让羽林军副统领庞琛明领着一万羽林军前往匈奴、女国等使臣下榻的驿馆,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另一道则是让简珏领兵平复叛军。

简珏接到圣旨前已一身戎装坐在简王府内,待宫人宣读完圣旨,简珏立刻起身前往城外点兵出发。

许家军势如破竹般的攻城掠地,在简珏加入这张战争后瞬间被打破,简珏以极快的用兵手法一一收服失地,将许家军最后逼到了一座小城镇中,最后破城生擒许炎周,将其带到了金殿。

大长公主府的起兵只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被攻破,成王败寇,大长公主府内连同大长公主尽数被押到了皇宫,等候平治帝的审判。

“皇上,太皇太后来了。”平治帝却是忙于政事,并未立即审判大长公主府众人,此刻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陆公公却悄声来到身旁,低声提醒道。

闻言,平治帝书写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抬起头看了陆公公一眼,这才将手中毛笔搁下,起身走下玉阶迎向已经走进来的太皇太后。

“皇祖母怎么来了?”对于太皇太后此行的目的,平治帝心中已猜出。

太皇太后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半点异样,抬眼看了看沉着的平治帝,太皇太后微叹口气,开口道:“皇上,你姑母,就交给哀家处置吧。她毕竟是你的姑母,此次犯了错,但当初你父皇能够继位,你姑母也是立了功的,她的死,就交给哀家吧。”

太皇太后深知平治帝虽表面平静,但心中早已恨极了大长公主,因而太皇太后率先说出她对大长公主最后的处决,想要的不过是让大长公主死得有尊严些。

平治帝听着太皇太后的话,即便心中不愿,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不得已地点了点头,“那一切就有劳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这才勉强露出一抹浅笑,由俞公公搀扶着离开上书房。

长乐宫中,大长公主一头已经灰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了下来,一身宫装因从蔚山一路步行至此已是脏乱不看,脚上穿着的布鞋更是磨破露出了脚尖,早前那张盛满盛气凌人的脸上,此刻已被死寂填满,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眼神呆愣地看着俞公公手中捧着的托盘沉默不语。

“栾儿,你这是咎由自取。”太皇太后看着殿上跪着的大长公主,沉痛地开口。

只是大长公主却看不到太皇太后眼底的伤痛,面色坦然道:“母后,成王败寇,儿臣并不后悔。儿臣在驸马当年险些遇害时便已有了这样的念头,筹谋二十年,能够搅得平王手中的江山一片大乱,儿臣欣慰。”

“你是只想单单搅得江山不稳,还是想改朝换代让许家坐上皇帝的宝座,你以为哀家不清楚?”太皇太后见她死心不改,直言指出大长公主的野心。

“哼,母后既然看得这般清楚,又为何要问儿臣?我只恨没有手刃平王小儿,让他还能继续坐在那张九龙宝座上,实在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大长公主面上不见半丝惧色,却是越发发狠地恨起了平治帝。

“混账东西!”却不想,大长公主此言却惹怒了太皇太后,只见太皇太后拿过手边的茶盏,便朝着大长公主的面前砸去,痛心疾首地指责道:“栾儿,你糊涂啊。此刻匈奴女国在大夏作客,你想让外族趁虚而入吗?到时候就算你手刃了皇帝,你以为你能应付满朝文武百官?你以为以许炎周的领兵能力,能够抵御虎视眈眈的匈奴?你以为你这次起兵为何这么快便被皇帝镇压?那是因为皇帝早已将大长公主府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中。他这些年对你恭敬有加,对你的百般刁难为难一笑置之,你当真以为他对你不计较?他都记着呢,不光他记着,他也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看着,看着你恃宠而骄、看着你骄阳跋扈、看着你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而他却只让所有人看到他对你对大长公主府的皇恩,他憋着一口气,直到今天才爆发,你以为就算你将他拉下皇位,许家就能坐稳?栾儿,你太天真了。”

太皇太后不想大长公主死得不明不白,遂在她死前,将以前不曾说过的话点明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果然,大长公主听完,面色更见苍白,原本挺直跪着的身子突然瘫软在地,再无往日的气势。

“喂她喝下吧。”太皇太后闭目咽下眼底的泪水,挥手让俞公公将手上捧着的那被毒酒喂给大长公主。

俞公公见太皇太后当真是伤了心,心底微叹,捧着那被毒酒走到大长公主面前,亲自喂大长公主喝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长公主便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咽了气。

“着人为她梳妆,派人通知皇帝,说大长公主去了。”太皇太后看了大长公主最后一眼,满心伤感地独自回到寝殿。

第二日,平治帝下旨,大长公主府因早些年对朝廷有功,因而除去嫡支尽数斩首,其余人等全部流放三千里。

圣旨一出,百姓们纷纷称赞平治帝以德报怨,乃一代明君。

只是,正当平治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达到顶峰之时,一张盖有二十年前平王印章,且与匈奴秘密打成协议,陷害简王与王妃等人的契约却从漠北一路流传到了京城。

这份契约被人重制了几万份,大夏的每座城池均被贴满,契约上不但有当年平王的签名还有平王的私印,更让人吃惊的是,契约上竟还出现了当朝宰相宋培臣的签字与印章。

一时间,大夏朝掀起一股反皇甫皇朝的声讨浪潮。

而其中则以文人学子的口诛笔伐最为诛心,直将平治帝与宋培臣骂做陷害忠良的卖国贼,更有许多夜路军从此期间冒了出来,纷纷想取皇甫皇朝而代之。

只是,在百姓中呼声最高的,却还是简王府。

简王府保家卫国,但帝王却算计自己的臣子,害得简家差点家破人亡,百姓提起此事,无一不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冲进皇宫与相府,将这两名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面对遍地而起的暴民山贼夜路军,平治帝最近始终处于焦头烂额中,下命让武将带兵镇压这些暴民,但此举落在百姓眼中竟成了暴君行为,让平治帝有苦说不出。

眼见着暴民数量日益增多,大夏国内原本平和的场面被打破,多地出现哄抢粮食、杀人截货的事情,一时间大夏民声怨道,文人学子更是统一笔伐,声讨平治帝种种行径。

而一直被帝王压制的四大藩王府,此时却团结一致,共同抗敌,渐渐稳定了大夏国内的情况,但宁郡王却在稳住局面后,并未将暂时占领的城池归还朝廷。

平治帝刚解决了暴民的事情,却又要面对劲敌四大藩王府,连夜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双方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只是,此刻舆论却早已偏向了四大藩王府,尤其在尉迟锋祖父家,江南大儒尉迟家的舆论主导下,更是将简珏身世渲染地可歌可泣,让人心生敬佩。

四大藩王府与朝廷一战,持续到大夏三百一十年秋,最终以朝廷的落败而告终,平治帝与宋培臣被几万冲进皇宫的简王军拉到菜市口,当着京中百姓的面斩首示众,以慰简王夫妇在天之灵。

而对于曾经的相府嫡女玉轻尘,因她与宁郡王有婚约在身,加之她现今已是湛王府义女,因而并未被波及。

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则面对选出新一代君王的难题。

四大藩王能够团结一致对外,便是因为这一碗水端的平,如今皇位只有一张,却有四座王府,僧多粥少,难以调匀。

而最终坐上皇位的,则是宁郡王表哥尉迟锋。尉迟锋母族握有兵权、父族乃文豪,自身又是战功赫赫,由他登上皇位,倒是少了许多的阻力。

尉迟锋成为新君,改国号为大周,称元帝,封赏四大王府王爵世袭罔替。

待大夏境内恢复如初,已是大周一年冬至。

这一日,乃简王府大喜之日。

等候了整整两年,如今已是宁王的简珏一身红装骑在骏马上,满面春风地领着身后的简王府侍卫往湛王府行去。

如今的湛王府内张灯结彩,湛然候在新嫁娘的院子外头,等着媒人唤他进去背新娘出门。

宋南如今已是女国太子,自然不能以哥哥的身份背玉轻尘出门,只能作为贵宾在堂上观礼,因而,湛然作为义兄,此事非他莫属。

“郡王,请进,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水绿在一片混乱中提着裙摆跑到湛然的面前,快言快语地提醒湛然。

湛然一身天青色长袍,面色一如往昔的温润如玉,对水绿稍作点头,便立即快步跨入院中,朝着院中最热闹的屋子走去。

内室中一片欢声笑语,唐悠然守在玉轻尘的身边,时不时说些逗趣的话,借以消除玉轻尘的紧张。

湛然步入内室时,玉轻尘的头上已盖着绣有鸳鸯的大红头巾,只是那一身灿烂的大红,却让湛然顿觉刺眼。

“见过尧郡王。”众人见湛然到来,纷纷闭口起身行礼。

湛然面带苦涩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玉轻尘的面前缓缓半蹲了下去。

媒婆见状,忙与水绿二人扶着玉轻尘趴在湛然的背上。

湛然只觉玉轻尘柔若无骨的身子贴上了自己的后背,心底顿时掀起一片涟漪,随即反手将玉轻尘稳稳地托住,这才直起身子,背着她一步步往外走去。

而此刻的湛王府门外却是一片热闹,湛子慕与沐清一沐靖一堵在湛王府大门口,不让简珏领来的新郎团进入。

沐清一沐靖一兄弟二人刁钻,出着各种为难简珏的问题。

简珏面沉如水,平静的双目中却隐隐露出一抹不耐,难怪今日并未在简王府看到沐清一沐靖一二人,原来这对兄弟是专门跑来湛王府为难他了。

只是,湛然以为有这对兄弟帮忙,自己就会临阵退缩了?可笑!

简珏眼角余光扫了身后侧一眼,原本静立于他身后的商之烨商之隐齐齐上阵,竟当众与沐清一沐靖一对打了起来。

原本喜气的好日子,两府世子郡王竟在湛王府门前大打出手,让前来围观的百姓纷纷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知这到底上演的是哪一出戏。

四人打得难舍难分,简珏则趁机举步上前,步步逼近始终静立于门前的湛子慕,淡声问道:“慕世子这是想看本王卸了湛王府大门?”

湛子慕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简珏,简珏虽面无表情并未露出凶恶之色,但这些年从战场浸染的杀气却在这一刻从他的体内释放了出来,竟让原本守在自家世子身后的湛王府侍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只留湛子慕一人面对凶神恶怕的简珏。

湛子慕望着这样的简珏,心底隐隐有些后悔在此为难他多时,但自家弟弟头一次请求自己帮忙,他自然不忍见湛然失望,只能硬着头皮杵在原地,坚定道:“宁王,轻尘如今可是湛王府义女,她从湛王府出嫁,我们作为她的娘家,难道没有资格为难一下你?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忍受,本世子当真怀疑你是不是真心对待妹妹。”

简珏听之,心算着湛子慕口中的为难,这可已经为难了近一个时辰,随即露出一个挑眉的动作,沉声下命,“袁天,带人撞开湛王府大门。”

“是,王爷。”袁天得命,早有准备地带着一众上过战场的兄弟,扛着木杆朝着湛王府结实紧闭的大门撞去。

震天的撞击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在众人皆受不了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打算逃离此处时,湛王府大门应声而倒。

简珏不顾湛子慕发黑的脸色,径自越过他走入湛王府,径直往喜堂走去。

只是,待来到喜堂,却发现喜堂空无一人,堂上只留有一封信。

接过袁天递过来的信件,简珏展开阅读,面色骤然一沉……

湛王府后院,湛然背着玉轻尘慢慢地自闺房走出院落,一步接着一步,湛然走得虽慢却极其稳。

只是,玉轻尘心头却划过一丝异样,只觉方才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却在湛然这一步步的行走中悄然远去。

玉轻尘抬手用力撤下头上的喜帕,抬头往四周看去,却发现湛然竟带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而坐落在院落正中央的正堂中却摆着拜堂所需的一应物件,只是此处除去他们二人却空无一人。

玉轻尘轻蹙修眉,身手极快地自湛然的背上跳了下来,后退三步,眼底露出不解之色,出声肯定道:“这不是我与简珏的礼堂。”

湛然见她这么快便察觉出异样,眼中露出赞赏,视线环顾四周,看着满目的大红绸缎与喜气洋洋的‘囍’字,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淡淡地开口,“这是我与你的喜堂。”

闻言,玉轻尘面色微沉,转身便往入口处走去。

“轻尘。”湛然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口仿若被利刃割破,疼痛难忍,却还是出声叫住玉轻尘,“我给简珏两个时辰的时间,他若没有寻到这里,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玉轻尘听之,背对着湛然的脸上划过一抹讥讽,继而转身冷笑着开口,“我们凭什么应下你的战帖?即便他今日寻不到这里,我也绝不会与你成亲。”

湛然柔和的目光却是痴痴地盯着玉轻尘今日盛装打扮的娇颜,珠玉在前,却不属于他,湛然心中发苦,却还是坚持道:“既然你笃定自己不会嫁给我,又何必急着离开?何不看看简珏何时能发觉新娘不见了,何时又能寻到这里?轻尘,公平些,我不想看着他毫无阻力地将你从我手中牵走。”

湛然一席话,让玉轻尘抓住了其中的重点,又见湛然眼底闪过一丝狡猾之色,玉轻尘原本略显紧张焦急的心情尽数平息,看来这次湛然从婚礼中将自己带来此处,只是想给简珏点颜色瞧瞧。谁让简珏不但娶了自己,更让湛然亲口认下自己这个义妹,断绝了他娶自己的所有后路呢?

思及此,玉轻尘心中只觉好笑,想不到温润如玉心胸宽广的尧郡王也有龇牙必报的时候。

“我赌他两个时辰内定会寻到我,带我离开。”玉轻尘信心满满地开口,转身往堂内走去,走到桌前坐下,将手中的喜帕搁在茶几上,自己则动手倒了一杯清茶,双手捧着茶盏,盈盈目光却是望着入口处。

湛然见状,摇头一笑,却也跟着进入堂内,落座在玉轻尘的对面,二人捧茶静坐,只等简珏前来。

‘轰’,一声院门倒地的声音传来,只见堂外院落的景致瞬间发生了转变,简珏则一身红袍走了进来。

看着眼前骤变的景色,玉轻尘心知湛然这是动用了阵法,将他与自己困在阵法中。若简珏不懂阵法,此刻只怕还如无头苍蝇般在湛王府寻找自己。

将手上的茶盏放回桌面,玉轻尘嘴角含笑缓缓起身,盈盈美眸只装下简珏一个人的身影。

而简珏则是凶神恶煞地狠瞪了一旁依旧悠哉品茶云淡风轻的湛然,随即快步走到玉轻尘的身前,将喜帕盖在玉轻尘的头上,二话不说将佳人打横抱起,再次又瞪了湛然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满足了?”紧随其后的湛子慕见自家王府又被简珏砍落了一扇门,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又见湛然满目含笑地走了过来,忍不住地轻声问道。

湛然听之,眯着眼睛笑了笑,点头道:“满足了。”

鼓乐声再次飘入耳中,玉轻尘只觉简珏抱着他的双手极其用力,让她整个身子尽数贴紧他的胸膛,让她没有丝毫逃跑的机会。喜帕下的娇颜露出一抹幸福的浅笑,玉轻尘放松身心,将头轻轻地枕在身后的胸膛上,任由简珏将她带往未来。

离开湛王府,坐上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来到简王府,左立行等人一早便已准备妥当,新郎新娘一到立马命人放起了鞭炮,在一阵喧闹祝福声中,一对新人拜天拜地拜祖宗,最后被送入洞房。

“袁天,去告诉湛然,既然他这么担心本王婚后不善待王妃,那今日就请尧郡王等人为本王挡酒,免得日后本王想起今日之事会波及无辜。”语毕,简珏将喜房内所有人赶了出去。

‘噗哧’声自喜帕下传了出来,显然是玉轻尘在嘲笑简珏的幼稚。

简珏耳聪目明,岂会漏掉自己娘子这嘲笑声?一个箭步走到床边,简珏紧挨着玉轻尘坐下,双手轻抬揭下她头上的喜帕,本想捉弄玉轻尘一番,却不想入眼的是一张清丽绝伦的娇颜,一时间将简珏的魂魄尽数吸引了过去,哪里还顾得上惩罚娇妻?

看出简珏眼中渐渐染上之色,玉轻尘面上微微一红,在简珏炽热的视线中,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却不想一只温热的手却在此时请握住她的下颚,将她打算转开的脸再次转而面向他。

“娘子。”简珏轻唤,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如往日那般故意的忽略,柔情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宠溺与爱意,似要将玉轻尘溺死在他的眼神中。

“嗯。”玉轻尘轻声回答,水眸望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简珏,略带羞涩地回应着他的热情如火。

“娘子。”简珏却似乎没有过瘾,执着地再轻唤了一声,心底却是早已乐开了花,玉轻尘是他的娘子了,不是其他人的,只是他的。

玉轻尘见他一副执着呆傻的模样,抿嘴一笑,红着脸颊又轻声回了一句,“嗯。”

“娘子,为夫饿了。”简珏见玉轻尘面若娇花,再硬的心肠也早已成了绕指柔,轻抬起她的容颜,薄唇只吐出这最后一句话便压了上去。

唇齿相触,口沫相溶,简珏仿若着魔般急切地在那两片香软至极的红唇上索要属于他的一切,攻城掠地般地在玉轻尘身上印下他的记号。

“别,天还没黑呢。”玉轻尘只觉肩头一冷,回神时已被简珏压在身下,原本好端端穿在身上的嫁衣早已被简珏用内力震成了碎步,而她上身此刻则仅剩一件水粉色的肚兜。

看着外面明亮的光线透过木棉纱窗洒入新房,玉轻尘忙抬起双手抵在简珏胸前,娇喘着提醒道。

却不知,她这一副含羞带怯又娇喘连连的神情加上身下娇躯雪白肌肤配上水粉色肚兜的场景,更是激发了简珏内心的欲念,原本仅剩的一丝理智也在注意到玉轻尘胸前那对被肚兜包裹住的玉峰时瞬间丢到了九霄云外,简珏猛地低下头,堵住了玉轻尘还欲开口的小嘴。

直到玉轻尘快要窒息,简珏这才念念不舍地为她渡了一口气,转而攻向其他地方。

一手扯开她颈后系着的丝带,简珏沿着玉轻尘修长洁白的脖颈一寸一寸往下吻去,右手情不自禁地攀上她胸前高低起伏的玉峰,大掌罩着一只玉桃,两指隔着肚兜那薄薄的布料轻轻揉捏着那两颗红豆,在感受到身下人儿的变化后,简珏喜出望外,更加卖力。

此刻的玉轻尘只觉浑身虚软无力,体内却又有一股无名邪火冲上心头,让她整个人难受地低声呜咽了起来,修眉紧蹙,整张玉般的小脸也随之皱了起来。

简珏见状,心中更喜,暂时停下攻势,将唇抵在她红透的耳边,声音低哑道:“轻尘,还想要吗?”

听着简珏故意诱惑自己,玉轻尘满面涨红,双眸微微睁开恨恨地白了简珏一眼。

却不想,此时的她早已柔情似水,那一眼风情万种,更是将简珏心头的火气给尽数勾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简珏扯掉斜挂在玉轻尘身上的肚兜,再次将头埋了下去。

红帐内,春宵依旧,旖旎风情、细细喘息……

年后,宁王携宁王妃一同离开京城,前往北疆简王府。

玉轻尘坐在马车内,掀帘望着京城外的景致,只见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白雪茫茫,纯净到了极致让人身心舒畅。

“仔细眼睛。”一只温热的大手却从后往前蒙住了玉轻尘的双眼,耳旁随即传来一阵热气。

“我知道了。”无奈,玉轻尘只能放下车帘,专心坐在马车内,陪着简珏批阅北疆快马送来的折子。

简珏虽在看着折子,心思却尽数遗落在玉轻尘的身上,见她心不在焉地泛着一本诗集,简珏放下手中的折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哄道:“尘儿,你可知,在北疆可以在草原上纵马狂奔,可以欣赏一望无垠的草原,可以恣意舒服地活着,还可以时常与女国太子见面。”

果然,玉轻尘听着简珏说出这一句句极有诱惑力的话语,原本垂下的双眸渐渐放出光彩。

“不过,对我而言,有你一个,便已是所有。”简珏嘴角含笑,低声专情地说着。

闻言,玉轻尘心口一热,枕在简珏肩头,缓缓开口,“世道艰难,只求与你共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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