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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人

“宇儿……”

萧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略有哀求。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等什么,他欠他母子二人良多,可是这个公道,他不能给。

太后连忙坐到床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萧煌宇看着太后微微发抖的手,心里一哂,而后转身离开。

待到门口的人消失之后,太后才焦急地问道:“他……都问你什么了?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萧皇仰面躺在软软的枕头上,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母后在担心什么。”他身体虚弱,可是此刻眼神却依然凌厉地让太后心里一阵发虚。

太后勉强扯了扯嘴角,撑着精神强笑道:“哀家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看着他说得那么严重,心里好奇罢了。毕竟当年……”

当年……萧皇心里一阵酸痛,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他看到太后嘴巴不停的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他的眼神落到了太后发髻上别的银簪子上。太后一向喜欢华贵,奢侈的东西,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后戴这种簪子了。

应该说,自从当年绮贵妃死后,太后重获盛宠之后,这么简单质朴的东西在太后身上完全就消失不见了。

“皇帝,皇帝,你听到哀家说什么没有?”太后腆着老脸说了半天,萧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后说不下去,有些恼怒地看着萧皇。

萧皇微微的“嗯”了一声,太后还想说什么,萧皇却开口说道:“母后,叫吴公公进来吧。”

叫那个阉人进来做什么?她的话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太后说了半响,萧皇却径自闭目养神,似是一点力气都不愿意浪费在她身上,太后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扬声唤了吴公公进来。

吴公公仿佛没有看到太后铁青的脸色,走到萧皇身边恭敬地低声道:“陛下。”

“笔墨。朕要拟旨。”他说完看着太后道,“母后先到偏殿稍作休息,朕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没有处理。”

“有什么事情,非的在这个时候处理不可?”太后关切地道,“不是什么急事不如先放放,母后还有话要跟你说。”

萧皇嘴角微微扯动,低声说道:“母后先去休息吧,有事稍后再说也无妨。”

太后盯着他,见他没有松动之意,随即猛的起身,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最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吴公公有些担忧地看着萧皇,“陛下……”

“无妨。摆笔墨。”

吴公公伺候萧皇起身,不过几十个字罢了,却让萧皇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吴公公扶着萧皇躺下,极力忍着眼中的涩意,开口问道:“陛下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萧皇沉默了半响,脑袋微微动了动,“无事了。这两道圣旨,你亲自收着……别的人,我不放心……晚一点……马上送到砺王府……”

吴公公连连点头,“奴才知道了。陛下放心,奴才就算是死也会完成陛下旨意。”

“嗯。”萧皇说着又咳了起来,吴公公连忙倒了一杯温水,伺候他喝了两口,萧皇润了润唇就把杯子推开,微微苦笑道,“喝不下。”

他喘了两口,接着说道,“朕终究还是不放心啊……”

“二皇子和魏贵妃已经下狱了,魏丞相还在荆州府,就算得到消息,十日之内也快马不停也不可能赶回来,魏贵妃明日就要行刑了,魏丞相便是手段再高明,也毫无办法。三皇子和李家,根本没有争的心思,就算有一些小波澜,砺王也不是任由人欺压之人,陛下大可放心,王爷继位一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萧皇沉默着听吴公公分析着,最后慢慢开口,“吴飞,你可还记得当年朕登基的时候……朕,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跟朕当年一样被诟病。”

吴公公一默,知道萧皇一直极为在意当年的事情。

当年身为太子的萧皇本可在先皇死后名正言顺的继位,但先皇死得太过突然,众人对此事本就惊疑交加,加上之前先皇一直有废太子,改立绮贵妃之子的心思,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已经算不得什么秘闻,甚至在消息灵敏的一些平民百姓也略知一二。可就在这种时候,先皇暴毙,本该被废掉的太子继位,一切转变得太突然,不少人便质疑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晓的龌蹉事情,甚至有人私下疑心是萧皇不忿先皇要废掉他的心思,便想办法谋害了先皇,再夺位……

虽然实际上萧皇并未像众人私下猜测的那样杀父夺位,但这件事萧皇一直耿耿于怀了几十年。所以现在他不愿意他的儿子也像他一样,被人戳几十年的脊梁骨。

萧皇看了一眼吴公公手中捧着的那抹明黄,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魏相虽然不是省油的灯,但一早便被他打发到了荆州府,等他回来的时候,二皇子和魏贵妃已死,大局已定,便是他再有能耐,也无法再改变什么。

至于沈家……萧皇在心里苦笑,这一连串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操心沈家和其他的事情。只愿萧煌宇不要跟他一般……

“去吧。下去吧。”看着吴公公一直担忧看着偏殿的方向,萧皇微微抬手让他出去,“无事,她不问清楚是不会放心的。你先下去,准备出宫的事宜吧。”

吴公公极为恭敬地对萧皇行了个大礼,才转身离开。

太后在偏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本就不是能够藏住心思的人,此刻心里的疑虑和不安让她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看到吴公公离开的身影,太后迫不及待地朝内室走去。

“有什么事情非的现在处理不可?皇帝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了。”太后眼睛盯着萧皇的脸,缓缓坐下。

“让老四继位的旨意,这事儿耽搁不得。”萧皇假装没有听到她话里的试探,闭着眼睛把她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的直白倒是让太后脸上有些讪讪的,本以为萧皇特意把她请出去是有什么事情呢,害的她一直心绪不宁的……原来这件事。太后松了一口气,想着刚才在来的路上听到的传闻,厌恶的皱眉道:“哀家就说魏家那个女人就没什么好心思。居然让自己的儿子谋权篡位,真是好算计,早知道这些年就不该放任她在宫中为虎作伥!”

知道太后对魏贵妃偏见已久,萧皇没有跟她辩解,只是听着太后絮絮叨叨的指责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母后,你今日就去皇陵吧。”

“什么!”太后话头一顿,随即脸色涨红了起来,她以为萧皇昨日的话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无法才那么说的,可现在就他们娘两,他还要她去皇陵!?

“你!哀家……哀家说了,七皇子中毒的事情跟哀家没关系!”太后气得语无伦次起来,点着萧皇的手不停的抖动,“你就为了,这么点事情,就要把哀家送到皇陵去!?就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就为了那个野种!?就算那个野种是哀家下毒的又如何?不过一个野种罢了,死了反而干净!”

萧皇看着她激动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不是因为这个,母后。宇儿他……对皇后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他迟早会知道当年的事情,迟早会知道皇后的死跟你有关系……”

其实萧皇心里已经有些疑惑,或者萧煌宇早就知道其中的真相了,以萧煌宇的手段,他可以在自己这个皇帝身上动手脚,几年都没有被人发现端倪,想要查当年的事情也并非难事。萧皇现在慢慢明白,这个儿子对他也好,对太后这个祖母也好,都没有太多感情——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为君者太感情用事并非好事,可,萧皇无法在明知道他会报复太后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看着太后去送死。

萧皇已经无法处理政事,这些事情现在都是萧煌宇代为处理,这几日种种繁琐的事情会让萧煌宇分身法术,趁着这个机会不如把太后先送走……

“不可能!”太后尖声叫道,“他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当年他才几岁,如果你不说的话,他怎么会知道?!”

她急急忙忙地赶来,不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情。如果萧煌宇知道真相,刚才怎么会对她那么和颜悦色,刚刚又怎么会对萧皇说那种话?!不,一定是萧皇骗她的,他就是想把她送到皇陵去为那个野种报仇。

“这些年你为了那个女人多次忤逆哀家,现在又要因为那个野种把哀家送到皇陵,你可对得起哀家,对得起你死去的父皇!”说道先皇,太后的眼圈都红了,“要是你父皇还在,他一定不会准许你这么对我的……”

就是为了父皇才会把你送走。萧皇闭了闭眼睛,却错过了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他歇了一会儿,睁开眼看着太后继续道,“不必多说了,母后先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情朕会让吴公公去安排的。”

“哀家不会去皇陵的!”太后胸口像是破了洞一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哀家是太后,是南萧最尊贵的人,哀家不会去那么落魄的地方。你要是真为哀家好,就帮哀家把当年的事情抹平了去,莫让砺王查到,他就算怀疑哀家,时隔这么多年,他没有证据,也不敢对哀家如何!”

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没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根本就不可能有证据。没有证据,萧煌宇就不能名正言顺的定她的罪,只要皇帝一死,萧煌宇登基,正是笼络人心之时,他若是在这个档口处置自己这个太皇太后,岂不是被天下人谩骂!

“朕会安排好,去了皇陵之后母后可以跟在康寿宫一样……”

“那怎么会一样!”太后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宫中一草一木都是哀家的,每一件事情哀家都能过问,哀家想要如何就如何,皇陵那么小的地方怎么会一样!”

萧皇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母后对权利的**已经到了让他难以理解的地步了。

当年因为先皇对绮贵妃的宠爱,有很长一段时间使得他们母子的日子异常难过。他跟太后住在宫中,却活的非常落魄,当时的太后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她脑子并不算聪慧,既不会笼络先皇的心,也不知道如何维护自己手上的权利,反而被人夺了去。

太后将每年分到的最为次级的人参,当成宝精心熬制整夜的给他补身子,那段日子虽然辛苦,在泥泞中扶持挣扎的日子,却是萧皇心底最柔软温暖的一个回忆,那时侯的母妃笑得温软而真实,她说:“文儿,咱母子一定不会倒下,总有傲视这皇宫的一天。”

后来……萧皇闭上了眼睛,后来先皇一意孤行,不顾诸多大臣的反对要改立太子,他们母子被逼到无路可退,太后终于动手了。

被欺凌的那段日子让太后明白,所有的地位和身份都是假的,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唯有帝王的宠爱才能让她们母子摆月兑现状,所以在红线蛊出现的时候,太后心动了……

萧皇记得太后下手的那天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眼中满是惊惧……好在事情手段虽然卑劣,但是事情慢慢有了转机。红线蛊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中蛊的人只会心仪下蛊之人,旁人半点都入不了眼。绮贵妃很快被先皇丢开了手,甚至不用太后下手,绮贵妃和她的儿子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而后似乎一切都顺利起来,他是有了喜欢的对象,并且顺利的娶了她为妻,而后登基为帝……

太后却渐渐显露出她对权势,宝物的贪婪,可萧皇觉得,那只是因为落魄的日子让太后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格外看重这些东西,这么想着便也由着她去了。每每想到那段日子,萧皇总会对太后多忍让几分。

凡属进贡的东西,都是先过了太后的眼,才从她的手指缝漏一些出来,后宫的权利始终掌握在太后手中,不管是当年的皇后,还是后来的魏贵妃,都没能从太后手中夺取分毫。当然,并不是太后手段了得,而是知晓萧皇默许,所以无人敢跟她争锋。

而太后却变本加厉,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萧皇突然全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太后。当年大皇子的死,他最后查到了太后头上,太后却说,沈家地位太高已经威胁到皇室了,沈皇后的儿子究竟除非有其他的嫔妃生下儿子,否则决不能让沈皇后先诞下嫡长子。

南萧皇室对沈家的忌惮已经由来已久,太后的理由荒诞,但并不是无的放矢。面对太后言之灼灼的理由,萧皇退让了,沉默了。可现在想来,太后究竟是为了南萧的皇族,还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才会如此?

萧皇一直认为,当年太后冒着生命危险对先皇下手,性格变得残忍都是为了他,故而对太后多般忍让。可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为了她自己?

他为了太后,面对自己刚刚痛失爱子的妻子时也只能撒谎,他无法开口将真相说出来,只能看着妻子眼中希冀的光芒渐渐暗淡,看着他们夫妻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萧皇简直悔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若是当年他不那么放纵太后,他的长子现在还活着,他的妻子也不会因此而死。

他突然想到,太后的寝宫昨日已经被看管起来,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怎么会那么凑巧知道萧煌宇过来找他?康寿宫内的人不能进出,这是他下的口谕,可太后如何安然无息的到了这里?

萧皇突然有些明白萧煌宇今日来找他的目的。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害死沈皇后的人是谁,却不动声色的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他。

若不是身体无力,动弹不了,萧皇简直就想放声大笑。他的儿子,比他更狠,更毒,也更加冷血。

是的,他让他悔恨,让他心痛,让他恨不得死去。

“你走吧。”萧皇眼神无力的看着明黄色的拔步床,无心再跟太后说话,“去皇陵的事情昨日就已经决定了,母后不必再多说……”

萧皇还未说完,眼睛却蓦然睁大,手臂剧烈的挣扎起来。

太后双手扣着椅子上缠枝细花的大迎枕死死的捂在了萧皇的鼻口处。面色癫狂。

“你去吧,哀家会帮你掌管好后宫,看好砺王的。”身下的挣扎猛然剧烈了起来,太后大半个臃肿的身子都压在了枕头上,手指上的护甲都戳破了华美的枕面。

“只有你死了,哀家才能够告诉砺王,当年沈皇后的死都是因为你,你死了,这些事情就算抹过去了。哀家还会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是南萧的太后。”太后死死的扣住枕头,保养得意的手背上青筋崩裂,面如恶鬼一般。

萧皇的抓住她衣服的手终于落了下来,太后颤颤巍巍地松开手,心里一松,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骇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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