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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后悔

裴意点点头。沈皇后对萧煌宇是真心疼爱的,莫说皇后,便是寻常人家的母亲,也难得会这么费心思。

“她对你很用心。”

“嗯。”萧煌宇抚过琴弦,手指微动,琴弦发出轻微的响声,“从我记事开始,她就一直陪着我,早晨叫我起来到晨跑,陪我用早饭,看我读书练字,给我弹琴,中午一起用饭,守着我午睡,直到晚上才会回宫。”

对于一个皇子来说,他无疑是极为幸福的。即使只有短短几年,但萧煌宇对沈皇后的印象非常深刻。他甚至没有见过所谓的女乃娘,他的母亲亲自喂养他,教会他说出第一句话,看他跌跌撞撞地走出第一步路,年幼时他习惯了母亲的陪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以为世间的母亲都是如此。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宫女的对话,他才懵懵懂懂的明白。他的母亲是南萧最尊贵的女子,她的目光不应该只放在他的身上。

萧煌宇曾经因为这件事情困惑过,他问过沈皇后,沈皇后只是笑,温柔地抱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母后对其他事情似乎都不感兴趣,甚至对那个人也是很冷淡。”萧煌宇手指轻弹,琴弦发出铮铮的响声,“直到母妃去世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母后对权利身份并没有执念,她坐上后位,只是因为她爱上的那个男人正好是皇帝罢了。对丈夫没了念想,自然也不在乎那些附带的权利和光环。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对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可就算如此,她们为何就不愿意放过她……”

“她的态度并不重要,外人看来也不知道真假,只知道她是沈家人,是南萧的皇后。”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她在那个位置一天,这些争斗就一天都不会停。我想你母后也是明白这些的。”

萧煌宇撩袍坐下,听到她的话略停顿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你说得对,她是明白这些的。所以她才会用自己的死来逼迫沈家和皇室决裂,杜绝了以后沈家人再入宫,步入她后尘的可能。”

南萧皇室对沈家的地位一向忌惮,但明面上又不得不对沈家万分尊重。当年沈家家主随着南萧开国皇帝揭竿而起,而后一路杀入丰都,这场起义中沈家的作用和功劳,哪怕是皇帝也不能磨灭掉。

也因着沈家的家室,几乎历代新帝登基之后就会有适龄的沈家女进宫。而沈皇后与历代沈家女不同的是,她是在萧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他了。年少的储君和美丽高贵的嫡女彼此回眸之间乱了心神,动了真心,好在彼此身份相配,最后顺利的结为夫妻。沈皇后并非长女,若不是当时的太子求娶,而她又执意要嫁,太子登基之后,进宫的人未必会是她。年少的爱慕和憧憬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几年之间,沈皇后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小妇人。

唯有面对自己的孩子,她才能够展露笑颜。她不愿意见沈家的人,也不愿意跟沈家再有牵扯,甚至病重弥留之时也倔强得不肯让沈家人进宫,只托自己从沈家带出来的亲信给沈家送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没有人知道,只是在沈皇后病逝不久,当时的沈相在大殿上对萧皇怒目相向,公然翻脸,随后辞官带着沈家上下几百口人迁徙到了边城。

众人看得不甚唏嘘,有人说沈家恃宠而骄,不将皇帝看在眼里,也有人说沈家太过愚蠢,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了无尚的荣耀,偏居一隅……众说纷纭之间,沈皇后和沈家的事情在丰都内传得沸沸扬扬,直到事情平息下来的时候,众人才惊觉,沈皇后唯一的儿子,萧皇唯一的嫡子,已经被送出了丰都,不知去向。

看到裴意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萧煌宇收回了自己的深思,看似认真的拨弄着手里的琴弦。修长的双手轻轻抚过琴弦,动作优雅的开始在古琴上拨动勾起,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在湖面上泛起层层的涟漪,引人入胜。

大概是从未见过他弹琴,也从未想过他会弹琴,才会有如此情绪。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还有很多……

“身份高贵又如何,家室惊人又如何,最后沈家还没能护住她。功劳再多再重,也是臣子,是不可能公然和皇室对手的。母后也许是想明白了这点,才不许沈家的人搅入这些事情当中。一旦插手,就没有退路了。”悠扬的琴声在屋内响起,萧煌宇神色不明地说道。

裴意单手撑着头看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点头道:“沈家若不想反,为你母后做的事情就非常有限。毕竟……”裴意看了萧煌宇一眼才继续说道,“她面对的并不是宫中哪一位嫔妃,沈家要是动手,与逆谋无异。”

萧煌宇嘴角勾出一道讽刺的弧线:“那个人凭仗的不就是这点。只是江山和她之间,我那位伟大的父皇毫无疑问的会选择江山,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尝到了母后当年那种滋味,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太高看她了,大概她现在还以为自己是被陷害的。”裴意轻笑一声说道,“不过,今天这个,还真是一箭三雕的好局。”

萧煌宇嗤笑一声,不屑地道:“无心无情之人,毫无顾忌,自然所向披靡。”

“所幸他不是针对你。”针对我又如何,我巴不得他是冲着我来的,大不了争鱼死网破。“看到她困顿的样子,萧煌宇手中的动作放轻了一些,节拍变得更慢。”你想清楚了就好。“”裴意掩唇打了个哈欠,缓缓地说道。

外面大雨倾盆,屋内空气却显得有些沉闷,让人昏昏欲睡。悠扬缓慢的琴声似是催眠曲一般让人心绪平静。

“我一直都很清楚,那你呢,你可是想清楚了。”

裴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几乎都要闭眼睡着,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嗯。”裴意淡淡地应了一声。

萧煌宇手下一顿,“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不成?叶亦宣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

萧煌宇极少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裴意垂下眼眸,慢吞吞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这些女人还真是……昨天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不过一天罢了,昨天在马车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也说了,那是昨天的事情。我当时你跟说那些话的时候,自然是真心实意的,而我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也预料不到会因为什么原因改变自己的决定。”裴意抬眼看着他气急的样子,又解释道。她当时说那些话,并不是哄骗他,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的那么想。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傍晚的指环让她心生伤感,或许不会那么轻易被叶亦宣打动。

萧煌宇双手按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回头看着她,“我母妃是什么性子什么身份,连她都尚且被困死在了宫中,你又拿什么去跟北祁贵族之间争斗!?你是想死在北祁吗?”

北祁和南萧虽然接壤,但是都城之间离得太远,就算两者毗邻,也是两个不同的国家。若是有事,他未必能够及时的保护她。

裴意起身推开了窗户,就算昨夜用了醒酒药,今天精神还是不佳,刚才在大殿上险些都睡了过去,冷风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让她微微清醒了一些,“争斗?不需要。如果他连护着我的能力都没有,我也不会为他去争去斗。”

她是否能够自保是一回事,而叶亦宣是否能够护住她,是否愿意为她开罪北祁贵族,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皇后是最典型的大家小姐,就算不喜男人三妻四妾,也不会像她这么厌恶,根本无法接受。她有强大的母族做后盾,宫中几乎没有妃嫔敢在她面前撒野,若是为了一时之争,惹得沈家针对自己的家族,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若不是因为那个人,沈皇后的位置应该是不可动摇的。她几乎具备了一个皇后所能有的最佳的条件,萧煌宇说得没错,不过……

“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是我的风格,若是他待我不好,大不了就闹个天翻地覆再拍手走人好了。”

“你说得倒轻巧。”萧煌宇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喜欢,你又怎么会做这种决定,会有这种改变,如果不是喜欢,你又怎么会有试一试的想法,既然已经投入了感情,又岂是说走就走那么简单的。

裴意摊手叹道,“我现在么,就是这么打算的。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总之我不会亏待自己,你不必担心。”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按理来说你跟叶亦宣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你怎么会为他做出这种决定。”

裴意摊手叹道,“我现在么,就是这么打算的。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总之我不会亏待自己,你不必担心。”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按理来说你跟叶亦宣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你怎么会为他做出这种决定。”萧煌宇把琴往前一推,看着她说道。

裴意想了想,最后还是老实地摇头,“不清楚,大概不想让自己后悔。昨天看到那枚指环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若是师傅真的有什么不测,我应该要如何去做。可我想来想去,脑子里总是浮现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情景。”

裴意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一直觉得他行事没有章法不靠谱又烦人,看医书的时候觉得他再耳边嘀嘀咕咕的心烦,喝药的时候又觉得他念念叨叨的聒噪,偶尔出门还要偷偷地跟在我后面,看我去做什么。在韩地的时候我一直躲着他,甚至……接到你的信的时候,决定要来南萧,我心里还有几分雀跃——我终于可以摆月兑他了,以后不会有人念叨我,不会有人烦我,不会有人烧我的医书,对我管头管脑,时不时的还要我给他收拾烂摊子。所以那次从韩地离开,车帘被风吹起的时候,我无意间从缝隙间看到他眼眶有些红。明明知道他舍不得,我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转身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裴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他医术高明,武功又好,没心没肺的也不会善心大发被人牵累,我从没想过他会出事。昨晚我在想,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我竭尽所能可以做的,不过就是为他报仇罢了。可那又有什么用,杀光所有的人,他也不会再醒来,也不会再来念叨我,不会再管我了。萧煌宇你知道么,我很后悔,所以这次不想再后悔。”

萧煌宇一时语塞。

他在韩地住了五年,自然知道老掌令对裴意有多好,就是亲生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可裴意对谁都是淡淡的,在这种衬托下,她对老掌令不冷不淡,甚至不喜欢他太亲近自己,也不会显得突兀。

他知道裴意其实是看重老掌令的,只是不知道昨天那枚指环会给她这么大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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