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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汇是上海著名的商业中心之一,她以其“高、中、低、廉”并举的独特魅力,如一位多姿妖娆的姑娘,吸引着本地的顾客和南来北往的游人。晚明文渊阁大学士、著名的科学家徐光启在此建农庄别业,从事农业试验、著书立说的时候,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当时的“徐家库”会发展成如此的规模,如此的气势。经过这么多年的历史沉淀,徐家汇以其特有的风姿,绰然向世人展示着她的美丽与大气。

站在人行天桥上,靠着光滑的护栏,桥下是车来车往,两边是人流熙攘,美罗城那个巨大耀眼的圆球,几乎是徐家汇的标志,让人想忽略也难。

只是这样的热闹,并不属于我,心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心底是沉沉的悲伤与凄凉,伤心与绝望。

世事,何其残忍,到今日,才让我发现其中的阴谋与算计!

“还没想通呢?”静华斜倚在栏杆上,眼里沉静如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人。袁翔病了那么久,身心都受到折磨,走了对他而言也是种解月兑。你若真为他着想的话,应该为他高兴。”

她说的我知道,我也明白。昨日到上海,面对来接机的静华,只凝滞的说了句“袁翔死了”,就喉头哽咽。她以为我这般伤心难过只为了袁翔的离去,却不知其中还有更不堪的理由。

从灾区回来,身心满是疲惫,只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赶往医院看袁翔,却被告知袁翔在做肾移植手术时,发生超急性排斥反应,虽然积极抢救,却仍回天乏力,当时就倒在手术台上。噩耗如惊天霹雳将我狠狠的劈在当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怎么到的袁翔家。敲开门,袁翔的遗像就那么突兀的刺入眼帘,唇角虽然是淡淡的浅笑,却如阳光般明媚,刺得我的心一阵抽搐,心碎如片,片片飞散。

笑容依旧,却已然生死两隔,相见无缘!

袁妈陪我去了陵园。晴天碧空,微风拂面,是个极好的天。只是袁翔,再也回不来了。袁翔的安息之地在半山腰,背托青山,面临湘江,是个好地方。墓碑上,袁翔淡笑如风,笑视江水奔流。

斯人已远逝,思见唯梦圆。

风儿吹得招魂幡窸窣作响,我弯膝蹲在墓前,一张一张的燃着纸钱,泪水如珠,无声的淌下。经过这么多日子,对袁翔的离去,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到了这一天,还是不好受,还是难以割舍。然我若太难受,落在袁妈眼里,是什么?她是生身母亲,她的难受不比我深千百倍?袁翔既已去了,袁爸袁妈膝下虚无,我怎能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袁翔,我会替你照顾袁爸袁妈的,你,安息吧。

回到袁家,不自觉的就进入了袁翔的房间。他的房间一如他的人,简洁明快,让人舒服。这个房间,袁翔在的时候,我没有少来,一书一物,都是无比的熟悉。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后来想,如果那一日拜祭完袁翔不陪袁妈回袁家;如果回了袁家不进袁翔的房间;如果进了房间不打开那个抽屉,那么,可能这个秘密就和袁翔一样长埋于地下。

可是,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不经意间,那份资料就蓦然进入了我的视线,那是份详尽的调查报告:沈凌风的,身家履历,性格做派,商业来往,世家友好,无一不足,日期,竟是在九月,我去上海前的九月!

我不认识沈凌风的时候,袁翔居然在着手调查沈凌风,为什么?

我带着满心的疑惑,第一时间找到杜思成。他说他不知情,却无意间透露出有一次警队聚餐,队长多喝了两杯说漏了嘴,才知道原来那次任务本来不是派的袁翔,临出发时才改的,总觉得对不起袁翔。临时换人,以前也有过,所以杜思成也没有太在意,难道另有隐情?

闷闷的回到家,从包里掏钥匙开门,莫名的掏出个U盘,才想起这U盘是沈氏晚会时徐燕妮趁沈凌风不在我身边时强塞给我的,说我若感兴趣可看看,可不要让她等太久,她可没有太多的耐心。当时不以为然,顺手丢进包里,未予理会。

却原来,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不理就会沉寂的。

我深吸一口气,静华只知道袁翔走了,却不知道这走的背后原因曲折。我两手交叉,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声音低沉晦暗:“袁翔,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不可能吧?”静华一惊。

若不是那份调查报告,若不是徐燕妮那个U盘,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也不希望是真的,可是……那次任务本不是袁翔去的,沈凌风……沈凌风找到了刑警队的队长,临时换成了他……如果,他不去,就不会腰部受伤,就不会得尿毒症……就不会……”我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静华,心痛得无以复加,“静华,你……叫我怎么想得通?!”

静华满是惊愕,一脸的不敢置信。半晌,才缓缓道:“原来……我不知道……所以你逃到我这里来?可是……昨天沈凌风打电话来问,我已然说了你在我这,我们今天会来徐家汇……”

沈凌风因为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昨天才会从灾区回来。我就是知道,就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才匆忙来了上海。

“你……都知道了?”静华的声音未落,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可是此刻听到,身体不由自己的一颤,心头发冷。

沈凌风,你到底还是来了!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们好好聊聊,我先走了。”静华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语气沉重,意味深长。

我目送她离去,看也不看沈凌风,径自下桥,沈凌风,你做了那么多,怎么还好意思站在我面前?!

“心儿……”沈凌风紧赶两步,想来拉我的手。

我手一甩,往旁边躲了躲,身形就慢了下来。他腿长,一下子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抬眸,冷冷的看着他。

沈凌风眉峰微蹙,看上去有些疲倦。也难怪,才从灾区回来,没有休息一下,又赶来上海,不累才怪。可是这怪谁?他看着我,眼里带了抹恳求:“心儿,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不好?”

半小时后,我们已经坐在一家咖啡厅。咖啡厅布置得很温馨,很典雅,然我没有心情欣赏。我冷冷的看着窗外,窗外是热闹的都市,是喧嚣的街道。可是这热闹、这喧嚣,似乎都离我很远很远,终于遥不可及。我收回目光,冷眼瞟了瞟沈凌风,面无表情的道:“我现在坐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沈凌风,我给你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沈凌风面色一沉,眼里瞬间涌起莫名情绪,瞬间又被他压了下去,恢复他惯有的眸深似海。他看着我,凝肃的说道:“心儿,其实你不姓刘,姓林。”

我面上一凛,怒叱:“沈凌风,你胡说什么?”

他眼底凝重,声线一如既往的清淡:“心儿,你知道我不会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林叔叔和我爸爸是多年的好朋友,去年的一天,他到我家来,说有件事想请我帮忙。我们才知道原来他除了林青青,还有你这个女儿……”

“沈凌风!”我面上一冷,警告的低喊。

沈凌风没有理我,继续道:“林青青是个模特,今天广州,明天上海的,可能在外面的日子太多,对林家的生意没有任何兴趣,这么多年林叔叔也慢慢接受了,只希望她嫁得好,将来的女婿能帮她把林家的生意接过去。谁知道林青青怀孕生子的时候,产后大出血,医生虽然尽了力,还是没能救过来……”

林青青,那个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女孩,那个素不相识,却改变了我一生的女孩。天妒红颜,原来薄命如此。

唯一的女儿去世,他口中那个我所谓的父亲伤心失望以后,自然就想到了我。

“林叔叔请人查了很久,才找到你。他知道刘家都很疼你,也不敢随便去认任你。你的工作是护理,从来没有生意场上的经验,他想请我帮忙,让你慢慢熟悉,将来好接受林家的生意……”

“所以你来查我?”我听见自己的冷笑,原来什么飞机上的巧遇,原来什么一见钟情,原来对我的百般爱护,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都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眼里情绪复杂:“沈氏当年周转困难,是林叔叔二话不说倾全力援助。沈家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他找我帮忙,我不能拒绝。为了熟悉你的生活习惯,性格爱好,我跟踪过你几次,可能不小心,被袁翔发现了……”

袁翔是刑警,反侦察能力相当的强,自然不会象我一样粗枝大叶,糊里糊涂。去年有段日子我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当时以为自己神经过敏,自己一个平民老百姓,一个医院的小护士,又没得罪什么人,有什么值得别人盯梢的?

原来,感觉没有出错。袁翔反过去调查别人,却什么都没和我说。

“后来,得知你要去上海,我托关系请刑警队长找机会调开袁翔,以免他跟着你一起去。我本只想让我和你认识得看上去自然一点,可是在飞机上,距离那么近,我很清晰的看见了你眉间的那道小小的疤痕。那一瞬间,所有的计划都抛诸脑后,所有的设想都偏离了轨道,我打电话给刘叔叔,说以后刘家的生意我会帮他管理,让他放心……心儿,我知道我接近你的动机不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半分虚假……”

这时候,他居然还跟我说感情?!我截断他的话,冷冷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只想知道,你口中所谓的我的父亲当初为何不要我?!”

如果没有林青青的离去,那个男人,还会不会想起我?!

沈凌风难得的迟疑。

“你可以不说。”我以退为进。我素来是好说话,并不代表我好欺负、好蒙骗。只感觉胸口如压了块巨石,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沈凌风眉间有点沉痛:“这也是林叔叔不敢见你的原因。当年林叔叔只是一名临时工,整天为生机奔波。你前面有了个林青青,林阿姨生你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独自一人,要抚养两个小孩着实很困难,无计可施之下正好同病房的你现在的妈妈刚生下的小孩不幸夭折,你爸爸怕她伤心,瞒着她掉了包……”

阵阵酸楚直冲鼻梁,剜心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不想承认,可是心底残存的理智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话。抚养了我二十几年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疼爱了我二十多年的哥哥不是我的哥哥,我,原来只是别人不要的女儿!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山盟海誓,都是假的,都是虚幻!

我奇异的平静,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眼睛看向他,却透过他找不到焦点:“你说完了,我们离婚吧。”

沈凌风,那么多平凡的日子,我对你动过感情;你突然出现在灾区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不知不觉中,你已经潜进我内心深处,我原以为,这辈子,我们会这样相扶相持下去,却原来……对袁翔,我真心爱过、恨过,有时候,有些感情,或许一转身,错过就是错过了,永远也无法追回。我爱上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今天你伤害我,我就必须有勇气来承担。

爸爸说,刘心,刘心,你可只有一颗心,一定要留对人,看清楚。可是我终究没能做到。

“我不会离的!”他眼神深邃,坚韧而肯定,“是我伤害了你,我没想到袁翔会受伤。我太了解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太幸福,我不敢和你说这一切,我害怕失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始终因我而死,我欠袁翔一条命。心儿,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等你原谅我。”

“那你就等吧。”我缓缓站起,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沈凌风,有些事情,错了就永远错了,再也无法挽回,无法弥补。你的无心伤害造成了袁翔的离世,你的有意隐瞒改变了我生活的轨迹。事到如今,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恨你,但我依然选择了保住你。你知道徐燕妮给了我U盘吗,你知道那U盘里是什么吗?

那是你请刑警队长喝茶的监控录像,那是你一部分的通话详单,你陪我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通知袁翔来医院,好一场巧遇?!那是你在北京力挽狂澜时使用非常手段的证据,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若公布出去,你的麻烦事小,只怕多事之秋的沈氏再难逆转!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终究只能错过,如两条相交的直线,交叉后,注定只会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转身时,泪水悄然落下,没有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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