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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他会难过吗?

听着颜莫歌左一句‘兴许还能侥幸得活,右一句‘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汐瑶满头雾水。

他脸色惨白如纸,她心里不禁慌了起来,连忙去到他面前,“你没事吧?我……给你吃了什么了?”

她也不知道啊。这一路压根没有碰过他的膳食,可见他好像随时会咽气一样,唬得她心慌慌丫。

颜莫歌对她冷哼,吐出两个字,“毒药。媲”

汐瑶再愣,瞬时反映过来,凝眉解释道,“我给你吃的是解药,才不是什么毒药!”

她并非时时刻刻都存着害人的心,哪儿会不离身带着什么害人的玩意?

藏在戒指里的那一颗,是沈瑾瑜离开京城之前亲手交给她,在她身陷险境时可服下保命,若中了毒,即便非对症的解药,也能缓解毒素蔓延。

颜莫歌也有所意识,他体内早就被巨毒侵蚀四肢百骸,沈家秘制的毒药算什么?

正因为不是,所以才起了排斥!

“不是毒药,哈!原来如此。”阵阵痛楚绞心,颜莫歌咬紧了牙,埋头自顾自嘲,“罢了,罢了……”

莫不是天要亡他?活到这个份上,似乎也够了吧……

“你到底怎么了?”

见他面色越来越差,转眼细汗密布,唇与眼廓周围开始泛出紫黑色,犹如中毒一般。

汐瑶伸手想碰他,被他粗暴的挥掌打开,“啰嗦什么?!叫你去把东西取了,你没听见吗?我的死活与你相干?”

琉璃盏在他手中无力晃动,发自胸腔的低吼声来回飘荡在空寂广阔的地宫,又寂寥,又悲鸣。

他才不要她管,没有人是真心的!

由是想着,蓦地,被他推开的人儿再靠近了来,双手不由分说的将他臂膀牢牢搀扶住。

颜莫歌怔了怔,拧眉去望,看到她满脸倔强,竟然在瞪视自己!

“你——”

“不要闹了!”汐瑶真想照着他那张漂亮的脸皮呼两巴掌过去!

“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人竟然说我们不得关系,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根本舍不得拿颜家一半的钱财做聘礼来娶我?”

他愕然,“我没……”

“若是没有的话,就与我一道出去!”

缠住他臂膀的双手又收紧了些,汐瑶表情坚决。

她像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吗?见他有事立刻划清界限,把人丢在这里任由他等死?

颜莫歌哑了又哑,愣了再愣,看了那两只死都不松的纤纤小手,再凝视她神情坚定的脸。

“若走到一半我就死了呢?”他问得毫无底气,脸色亦是足够吓人,转眼间已泛出青黑色,这一看就是中毒至深。

回望了他一眼,由对上那双染上一层痛苦之色的黑瞳,他分明就是害怕的。

不知怎的,汐瑶心头生出股子疼惜来,按了按他的手臂,“不会扔下你不管。”

就是半道上死了,她也把他带回去!

……

一通安慰,颜莫歌总算强撑起被剧痛折磨的身子,在汐瑶的搀扶下一步步往那具干尸所在行去。

他很沉,很虚弱,几乎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施加在她的身上,也不知这来路上到底忍了多久,难怪裳音会不时外露出担心的颜色。

地宫内部比他们想象中大得许多,连脚步声都要回荡许久才完全散去。

置身其中,渺小得犹如苍穹里渺小星辰,并且不时就会有若有似无的阴风拂面,估模着这里应该是金堡后面岩石山的地底了。

好容易来到干尸跟前,两个人都是气喘咻咻。

“看不出你还有些力气。”颜莫歌向身旁足足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小人儿斜去一眼。

汐瑶也不曾想他有那么重,“你想感谢我的话,可以直接说,不用那么含蓄的。”

话罢,他黑漆漆的面上又是讶异又是局促,说不出多别扭!

让他自个儿站稳了,她便弯身蹲在干尸前细细找寻。

前朝亡国近千年,这具尸身留在这世上少说也有那么长的岁月。

想来这位张家的大道国师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被转移到此之前,尸身应当被保存得相当妥善,否则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这个人,竟然就是张家的祖先。

汐瑶鼓起勇气,素指刚一触碰,那枯萎的肌肤就凹陷了一大片,连带左臂跟着月兑落,掉在地上,手骨登时断成几截,再接着,只听‘咔’的一声,那头颅也直直滚落在他们面前,用那张已成骷髅的脸孔正对他二人。

两个人,一个胆小的,一个病弱的,同时一震!

眨眼功夫,这具尸身就变了个形状,原本看上去没有那么可怖,此刻却狞然非常。

“你小心一点!”颜莫歌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叮嘱道。

汐瑶心里也有些发毛,“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她也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到底是京城里琼浆玉液滋养长大的将门贵女,从前哪里碰过这些啊……

按捺着心头的恐惧,揭开盖在干尸上的粗布,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便安稳的放至在它的怀中。

“找到了!”她惊喜,拾起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了来,那雕工精美的墨绿色玉印在琉璃盏的昏光下,焕发出温润的色泽。

“应该就是这个,错不了了!”

但同时,她疑惑更甚,“竟然那么容易。城主答应帮张家这个忙,为什么他不把玉玺放在个安全些的地方?”

“难道这里不安全么?”颜莫歌剧毒攻心,只能用有气无力的话语声轻飘飘的促狭她,“你当此处随便换个人都能来?”

一脚将跟前那碍眼的骷髅头踢开,他再道,“这副老骨头前朝遗民稀罕,不见得受其他人待见,既然拿到了就走罢,裳音那儿有药,现在出去,吃一粒还来不及死。”

汐瑶包好那颗玉玺,站起来将他扶住,“既然有药为何不带在身上?”

颜莫歌没好气的又白她一眼,“能不吃就不吃。”因为太苦了,他不喜。

汐瑶对他的随性使然感到深深的无奈,那是自己的性命啊,怎能如此随意……

正欲带他离开,忽然身侧一道黑影猛厉袭来,猝不及防的夺了汐瑶手里的玉玺!

几乎在黑影贴近的同时,颜莫歌眼疾手快的就着汐瑶扶住自己的手,一把将她推开!

那人遂击来一掌,正中他胸口,琉璃盏碎落在地上,只剩下半点灯芯,光线霎时暗去大半。

颜莫歌受了重创,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便咽出一口鲜血,汐瑶大惊了一声,跑到他身边将他半身扶起。

再望他嘴角,那血渍竟是污黑!

“走!”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他面带艰难的盯着站在十几步开外的黑衣人。

玉玺已在他手中,他转身,不缓不慢的走到另一处,弯身拾起被颜莫歌踢到远处的骷髅头,捏在手里细细观望。

因是背对,汐瑶只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亦望不到他的表情,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散发着杀气的身影有几分相似之感,以至于颜莫歌与她说话她都忽略了去。

这个背影她以往见过很多次,难以忽略的熟悉,不是她不确定,而是不敢!

此刻,那背影仿佛在想些什么,单凭方才那一击,他武功应是极厉害的。

半响之后,他将骷髅头珍惜的抱在怀里,转而才回身来,霎时,汐瑶对上他阴寒的眼眸,周身如遭电击!

那是二叔!?

即便他蒙着面罩,那双与爹爹似极的眼眸,汐瑶不会认错!

他竟然是会武功的,是啊……他乃武将世家出身,怎可能只会做学问?

“两个无知小辈,竟对真人尸骨无礼,该死。”

沉而沙哑的声音飘散在无际的地宫中,没有怨怒,却声声肃杀。

冷眼扫过颜莫歌,再移眸与震惊得不能言的女子对望,一步步的靠近,每一步都是杀机!

怎么办……

汐瑶不自觉抱紧怀中的人,慕坚看过来的眼神冷冽陌生,毫无感情可言。

彼时的他早已不是大祁名满天下的当世大儒,穿上黑色的夜行衣,蒙去半面,便只剩下真正的本性。

汐瑶并非他亲生,想曾经汐婵误入那间满是道家典籍的书房,他都能够残忍的挥去一耳光,更之余此时他们早已势不两立。

在道家的崇仰面前,根本亲情和血缘不值一提。

庞大的阴影将他两个一同覆盖,‘噌’的一声,冰冷的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泛着森森寒光。

那颗在慕坚手中的头颅,正用空洞的眼窟望着他们,龇开的两排牙齿,仿佛弯出了诡异的弧度。

“真是个笨蛋,叫你跑你不跑……”

依在柔软的怀里,颜莫歌无力的哼哼,“若你死在这里,他可真是要恨死我了。”

“不应是你恨他吗?”汐瑶好气又好笑,“怎你忽然担心起这个来了。”

“那倒是。”他释然弯了弯唇角,闭上双眼,“你回去要嫁我,回不去就与我死在这里,他定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甚好,甚好。”

大难临头,他却模样安然,汐瑶凄凄然,小声嘟囔,“可我不想与你死在这里。”

没有多余的话语,叔侄二人连对峙都没有,慕坚举剑的手高高扬起,再挥下,她吓得紧紧闭上双眼!

便是此时她都不相信自己会死的,怎可能那么容易?

生死一线,是谁及时出现,电光火石的挑开那夺命的一剑?!

兵器碰撞出激烈的尖啸声,劲风扬起,招式往来急促,待汐瑶半睁开眼,只隐约望见一道身影定定护在他们面前!

她心突跳。

“莫想了,不是他。”

不等她心头生出那丝期待,颜莫歌黑着面打击,“你们女人真真口是心非。松手,箍得本公子快喘不过气了……”

完全掀起眼皮,汐瑶才望清楚,那一身黑衣的竟是鬼长随!

阿鬼已将慕坚逼开距离,以身为屏障,将危险隔绝阻断。

慕坚没有恋战的意思,前朝的传国玉玺和张家真人的头颅已在他手,似权衡了自己与后来之人的武功,他迅速退没进身后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临了那刻,他向汐瑶望去复杂一眼,终于在眼神中溢出丝丝熟悉,而那熟悉,却仍旧充斥着毕露的杀心。

……

“小公子可是受伤了?”

慕坚走后,阿鬼单膝点地,半跪在他二人面前去查探颜莫歌周身。

撕开他的衣襟,在他胸前赫然被重击出一个深深的掌印,可汐瑶却被他心口黑紫色的脉络筋纹震惊!

“这是——”

“大惊小怪。”颜莫歌青黑的唇微张微合,不以为然,“又不是你下的毒。”

阿鬼却颇为诧异,往日动也不动的阴沉面皮紧绷了起来,“怎会这样?”

才离开东都短短数日,毒性不可能因为酷热蔓延得这么快!

颜莫歌不屑回答,半眯眼眸,“还不走么?真想本公子死在这里你们才满意?”

得他一语,阿鬼从怀中取出瓷瓶,将里面黑色的药丸取了两粒与他服下,再把他完全扛起,才对汐瑶道,“前面还有一段路,慕小姐请紧跟在下。”

汐瑶不敢多有耽搁,只将头点了点,随即模黑跟在他身后出了地宫,顺着另一条狭窄平坦的通道快步而行。

老实说,出现在这里的阿鬼与在京城时候云王身边的鬼长随完全不同。

他的脸上不曾有那阴阳怪气的冷笑,取而代之的唯有严谨和稳重,这样的姿态让人轻易给与信任,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

显然他受祁云澈之命而来,能只身潜入此地,应了颜莫歌说的那句,他知道的,祁云澈也知道,不定知道的更多。

阿鬼唤颜莫歌‘小公子’,对他身体里早已渗入五脏六腑的毒也应该多有了解,否则也不会将与他吃的药随身携带。

可是,可是到底哪里不对?

汐瑶此行为得到张家谋逆的罪证而来,眼下已然失手,但为何心潮反而翻涌不止,好像隐隐洞悉了诸多。

那些全然与祁云澈有关。

亦是有了此行,她好像幡然所悟,前世就不曾了解的人,今生更是一无所知。

她过往看到的那些,哪怕是与他有所触碰,统统都模糊起来……

出路的狭道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双眼适应了那样的黑暗之后,依稀能看到两旁的墙上有类似的浮雕。

上面刻着什么呢?

还是与狼有关的图案吗?

为何她会觉得有些熟悉?

前世的记忆猛然间闪回脑中,那是早已被她遗忘的一幕,那似乎是……解开祁云澈身世的关键!

“你也注意到了吗?”

疾行中,前面忽然传来颜莫歌有气无力的话语声,他在同汐瑶说,语调里压抑着一丝丝‘终于’的兴奋。

即便看不太清晰,汐瑶也知道他此刻是望着自己的脸容的。

“你猜我为何会知道此处?你猜,塔丹的城主是否真的不知我们来此的目的?你猜……我与他的生母到底是何人。”

“小公子!”阿鬼沉沉喝了一声。

“哈哈!”颜莫歌哑声大笑,仿佛又咽出两口毒血来,“不说也罢了,她早晚会知道。”

……

在黑暗中模索了不知多久,快要走出那密道时,先得一阵山风吹涌来,视线里的光线越来越充裕,最后清晰的望见出口一片苍白的月色。

止步于密道边缘,汐瑶才发现他们站在一座山岩的中段,脚下少说有几十丈高,左右无路,只有一根细而坚韧的绳索固定在旁。

“在下先用绳索将小姐放下去,小姐尽可放心。”

阿鬼说罢又道了句‘得罪了’,便动手将绳索牢牢系在她腰上,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她缓缓放了下去。

整个过程怕要令汐瑶此生难忘!

身子随着呼啸的风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晃,悬空的脚尖触不到任何,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绳索,一点点的望着自己与地面靠近去。

她不知阿鬼是用何种方法上来,但她相信颜莫歌定也做得到,何况还有武功高强的裳音在。

那么为何他要大张旗鼓的变换了身份,带着她从金堡正门走入?

目的何在?

心怀这疑惑,汐瑶总算落地。

阿鬼把密道的暗门关合,将颜莫歌背起,他下来的速度就快多了,之后的繁琐汐瑶已记不大清楚,三个人避开城中的侍卫,再潜入一处地下的暗河,点了火把走了许久,夜半时分,终于再踏上地面。

西城外三里,裳音早已等得心急火燎。

见到颜莫歌被阿鬼背来,由是松了一口气,不曾多言,兀自将他扶上马车,快马加鞭的往东都赶去。

……

夜深深,车轮的滚动声都夹杂着急促。

颜莫歌躺在车内一侧,这一夜折腾,对他这副衰竭的身躯早就力不从心。

汐瑶坐在他对面,漫无目的的望着车窗外北境的夜色。

一望无际的平坦,只有褐色的石头起起落落,巨大的月沉了一半在视线的尽头,显得人心如此落寞。

她回首来看了颜莫歌一眼,他狭目微合,青紫的脸色似有缓解,只细细密密的汗珠覆在额上,拥有漂亮弧度的唇也有些干裂。

想了想,她拿起水袋,倒出一些在丝绢里,然后再探身过去,轻柔的替他擦拭。

她想这样做便做了,没有多余的顾及。

岂料却与这时,颜莫歌忽然闷声笑起,虚月兑的问她,“你有没有怕我死掉?”

汐瑶略有一诧,顿了顿手下的动作,没有回答他。

他抬起眼皮淡淡望了她,无力的星眸微芒闪烁,再问她,“你说,若我死了,他会不会替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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