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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 家(上)

伽德勒刚说完那句话,“死亡之舞”的愚人牌便第一个跳到了雷漠的眼前。

紧接着,是恶魔。

李度恩很不喜欢这张。

“为什么和我感应的会是他?”

“我的牌从来不会出错,能把恶魔锁住的人,难道不正是你这样的灵魔萨满么?”

死神的牌,怎么可能出错?

雷漠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母亲的那本《喀巴拉密教与塔罗》,翻到第一页——0愚人:新的冒险,新的开始,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天真踏上一条不归路。

真的是这样么?

雷漠想起父亲雷图,生前曾经说过,他关于冒险的注解是:当人生突然打开另一扇窗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不是观看窗外的风景,而是找到一双适合上路的鞋。

于是,雷漠将书本统统扔进了垃圾桶,爬上老房屋顶的阁楼,去寻找父亲留下的那双马丁靴。那是好几年以前,父亲用他的战利品亲手缝制的皮靴。一条三米长的食人鳄。雷漠难以想象那惊心动魄的搏斗场面。他从污迹斑斑的旧皮箱里拿出那双靴子,用软刷掸去积灰,食人鳄鱼皮锋芒凶狠的光泽便立即乍现。雷漠穿上皮靴,感觉有点大,于是,再套上一层薄袜,刚刚好。这时,口袋里突然金光一现,节制牌倏忽一下跳出来,在雷漠眼前转了一个圈。

“旅行还没开始,我得先试试我的鞋。”他对着眼前的牌说道。

金粉黑色塔罗惊跳了一下,立刻就躲回口袋里去了。

自从被伽德勒注入神能之后,“死亡之舞”就一直骚动不安,好像口袋里揣着一只老鼠,随时可能会蹦出来,事实上,任何时候,甚至在梦境中,也会看见满屋子的“死亡之舞”,有的悬挂在天花板上,有的贴在墙壁上,还有的,百无聊赖地四处乱飞,直到雷漠从床上惊醒,它们才会从各个角落里溜出来,乖乖地列队叠好,回到外套的口袋里去。过于强烈的直觉感应让雷漠寝食难安地度过了整整一个星期,他依然不能完全掌控伽德勒的能量,这也难怪,毕竟,这不是属于他的牌。

在回程的飞机上,李度恩一直很兴奋,他不停地谈论着伽德勒的神能与法力,满脑子想着拜他为师。雷漠虽然不怎么搭腔,内心也难以避免这样的蠢蠢欲动。回想起奇莲学院的导师们在实验室里展现过的那些惊人的法术,和伽德勒比起来,显然要逊色多了。雷漠忍不住重新拿出母亲纸牌中的那张代表死神的死亡牌仔细看,那上面所画的人物,从脸型的轮廓、五官的布局、还有衣着打扮和冷酷的表情,都和伽德勒十分相似,最神奇的是,死神的战马身上花花绿绿的斑纹居然是“死亡之舞”二十二张大阿卡纳图案的翻版!这副塔罗牌,是母亲亲手绘制的,可见,无论她是否真的知道伽德勒就是死神,她也的的确确曾经亲眼见过他。

“既然是神,为何一定要套上个人形当外衣呢?”

说实话,雷漠很难将塔罗绘画师笔下的死神形象和自己亲眼所见、穿着皮囊的那个迷恋烹饪的高个子家伙联系在一起。

“这只能说,伽德勒在地球上混得还不错。”

度恩的思路又开始天马行空地瞎转了。

雷漠向来比较现实,眼下,找到另外几位合适的灵修者才是当务之急,只有把他们带回到伽德勒那里,他才有可能登山寻宝。

景寒毫无疑问是首当其冲的“试验品”。可是,自从他们回来以后,就一直没能联系上景寒,她的手机总是转到语音信箱。

“可能是在躲那个老顽固吧。”度恩试了好几次都没回音,便失去了耐心。

雷漠想起去索马岛之前和景牧师的那次会面,时隔半月,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有没有找爱修觉谈过?是否决定要送景寒去奇莲了呢?

度恩则决定大睡特睡,彻彻底底给自己放个大假。

“你就不担心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这是他打着哈欠对雷漠说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雷漠给景寒亲自留了个言,告诉她他们已经回来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日子糊里糊涂又过了几天。

这期间,雷漠去景寒家楼下等了两天,发现他们家的窗帘一直严严实实地关着,从早到晚都没打开过。他坚信景寒是他需要的人,那种感觉很强烈,丝毫没有杂念的强烈。雷漠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晚景寒用度恩的龙骨碎片割破自己掌心的那一瞬间,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正昏迷着,所以,这只是他自己的想像,可是,那想像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越发感到震撼。

如果“死亡之舞”没有动起来该怎么办呢?

同时,他又担心当真见到她了,她并没有和伽德勒的牌有任何感应。

雷漠从景寒家的小巷子里走出来,发现盛夏的太阳已经让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蒸笼,街头的梧桐树茂盛之极,蝉声朗朗地缠绕在耳边。中午时分,他独自坐在那家居家小馆里吃了一份总汇三明治,然后,在明致中学冷清的校园里站了一会儿,一切都是那么馨宁安详,恍如隔世。

从那天晚上开始,雷漠又回到了夜间的酒吧里摆摊做生意,心想,也许有机会会碰到景寒也不一定。伽德勒的“死亡之舞”渐渐在他手里变幻莫测起来,感应与能量的掌控也越来越娴熟。那些牌,每一张都具有非比寻常的能量场,当某个因为陷入丧子之痛的母亲抽到“死亡之舞”的圣杯六时,居然可以和她儿子的灵魂沟通,相互抚慰时,雷漠便知道“死亡之舞”的真正魔力并不是掌控人的生死,而是让人们突破生死的界限,了解生命真正的意义所在。这使得他对伽德勒萌生出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各大占卜酒吧和俱乐部纷纷贴出了“魔法塔罗占卜师”的招牌,导致晚间的生意络绎不绝,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一个人能与“死亡之舞”有“那样”的感应。

雷漠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去超市了,可是冰箱里总是满满的,因为,他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发现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两大袋新鲜的食物,想必是那些饱受伽德勒“死亡之舞”恩惠的客人们留下的心意。直到有一天,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发现超市塑料袋变成了一碗麻油凉拌手工拉面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为他准备夜宵的不是那些恩客而是景寒。

那碗面很好吃,在炎热的夏天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也许是因为里面包含着太多景寒未能说出口的话,吃完面条,雷漠孤单的胸口竟然泛起一股亲人的温暖。

第二天,他故意起得很早,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在门口,出去跑步。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有这个习惯,只是,希望能够在小区里碰到她,可是,跑了好几圈也没见她的影子,正当雷漠打算放弃的时候,刚好看见她提着两个塑料袋走进了小区的大门。

景寒没有看见雷漠,自顾自低头疾步行走,雷漠偷偷跟在她的后面,很快就发现她是个路盲,天天来他家蹲点,居然还会在小区里迷路。好不容易到了他家门口,塑料袋又破了个洞,青菜萝卜一股脑全滚到了地上,景寒狼狈的样子让雷漠有些忍俊不禁,第一次发现,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

雷漠蹲下来帮她捡土豆,她冷不丁抬起头,整个儿呆住了。

雷漠走上前去,试图夺过她手里的那个破袋子,她四肢僵硬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一动不动,雷漠使劲扯了扯袋子,她这才意识到要松手。

雷漠当着她的面,熟练地在破洞处打了个结,把土豆重新装进去。

“进来啊,还愣在那里干嘛。”

雷漠回头对她说道,然后,兀自开门走进屋里去了。

“十点多了,吃个早午餐怎么样?”

“好啊。”

雷漠对她笑笑,景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走进厨房里去了。

雷漠独自坐在餐桌上,少顷,四菜一汤上了桌,色香味俱全,就连白米饭也煮得软硬适中刚刚好。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正点的家常菜了,你的手艺真好。”

“我们家就我和父亲两个人,我不煮,难道要他煮啊?”

“我和雷图也是这样,不过,他可不太会做饭”

景寒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雷漠低眸窥探景寒的脸。

“我听说你父亲的事了。”

“是度恩告诉你的?”

景寒点点头。

“都过去了。你不会真的为了安慰我受伤的心灵,而决定做我的免费保姆吧?”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说得好像玩笑一样?”

景寒放下碗筷,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他还要忧郁。雷漠本想打个圆场,没想到她反倒认真起来了。景寒不知道他在索马岛经历过什么,相信度恩也不可能告诉她,所以,她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在情理之中。

“我真的没事,不过,你现在的表情让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万一你父亲遭遇什么不幸,你一定挺不过去。”

景寒愣住了,一时间无法回答他。

“其实,你们父女感情很好,不是么?”

景寒继续低头扒饭。

“干嘛不承认呢,我觉得景牧师就是个性固执了些,人不坏。”

“这个,我也知道”

她终于唯唯诺诺地回了一句。

“所以”

“所以,我也不是免费当你的保姆,我只是想谢谢你说服我父亲送我去奇莲读书。”

“这么说,他同意了!”

再没有比听到这个消息更让雷漠感到高兴的了。

“他觉得你和李度恩对我的影响力比他大,所以,与其被你们两个拐跑,还不如送我去奇莲让爱修觉他们看着,还比较安全些。”

雷漠笑了。

景寒呆呆看着他的脸。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啊,突然发现,你笑起来还蛮帅的,所以,以后要多笑一笑知道么?”

雷漠无所谓地摇摇头,把碗里剩余的饭菜消灭掉。

“谢谢你的早午餐,非常有满足感。现在,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问呗。”

“什么时候,能让我亲眼看你画曼陀罗呢?”

景寒眉梢微扬,似乎很意外。

“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个了?”

“现在你已经是奇莲的学生了,给我这个学长看看你的本事有什么问题?”

“没灵感。”

“什么时候才会有?”

“这谁知道。”

“爱修觉帮你推荐的导师是哪个?”

“米尔斯。”

“哦,她算是符咒系最厉害的一个了,跟她多久了?会念咒了么?现在提起画笔是不是特顺手?”

“雷漠,你到底想干嘛?”

景寒忍无可忍,从餐桌上一跃而起。

“哇不用那么夸张吧”

雷漠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除了奇莲、导师,还有那些该死的法术咒语,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

景寒感到自己的脸从耳根处开始发热,红晕一下就爬上了颧骨。

她迅速地从内缝袋里抽出那支画笔来,举在空中:

“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在你家画符呀?”

话音还没落,雷漠胸前隐藏的“老鼠”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一张黑色的闪着金光的塔罗牌嗖地一跃而出,围着景寒的脑袋兴奋地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圈圈,最后,悠哉悠哉地停在了画笔的绒毛之上。景寒眨巴了一下眼睫毛,呆如木鸡地瞪视着笔毛顶端那张用金粉绘制的“正义牌”,整个儿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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