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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爹早上到铺子里,掌柜见只有他一人前来,还奇怪地问了一句:“南生和小荷咋没一起来?南生要赶早起程呢,小荷却是卖货的好手,如今铺里忙,缺不了她穿越田园生活。”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儿媳妇犟着要分家,连休弃的话都说出口了,当然也算一件家丑。周老爹是老式传统男人,纵使满心不痛快,对不省心的儿媳妇和怕老婆的三儿子都窝了火,到底也没有跟这个相识十几年的老伙计说太多,只简单答了一句:“小荷被诊出怀了身子,不用她做事了,南生把她送回娘家待几天,估计一会人就赶到了。”

“老哥家里又有添丁之喜了,恭喜恭喜。”宋掌柜察言观色,看出老东家脸上喜色不多,因此三言两句就绕了话题,谈起了这一趟押送的货物。

那位邻县的行商生意做得大,这一趟要送货的除了他们周家,还有旁的商铺一起押送货物。几家之前都商定好了,今日一起装货起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因此这一早上周老爹和宋掌柜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清点货物装车,间或散客上门,也要招呼秤货。饶是两人做事经验丰富,可到底都是五十张的人了,早年吃苦又多少上了身体根本,因此把几百斤货装好车后,两人都喘着大气坐在凳子上,一时都不想动弹了。

周南生一路从唐家村急赶,这时一头热汗地赶到了。进了铺子见两位长者疲累的模样,赶紧去端了两碗水给他们喝。“爹,宋叔,让你们等久了,我这就准备起程去。”

周老爹原本恼怒他出门在即,不想着利落整装,偏偏跟个媳妇唧唧歪歪,眼看着都快耽误时辰了,他心里窝了火,有心想骂儿子两句,又怕出远门的人听了埋汰话不吉利,因此纠结一番,只道:“换洗衣裳和干粮都裹好了吧?那就赶紧了,齐家香烛铺的人都来催两回了,这回你收拾齐了就走吧。”

宋叔在一旁笑道:“倒没有那么十万火急,说两句话的功夫还是有的。”他早年是常常在外行走的,之前已经跟周南生传授过经验,这回又捡了要紧的道理交代他,末了拍拍他的肩,鼓励道:“我听说南生要做爹了?那可是大喜事。不过好汉子养家糊口走天下,你趁这回练练手,日后把生意做得更大,让家里老小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哎!”

周老爹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心中也生出一丝担忧,他拍拍儿子的肩,道:“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安全为上……这回爹给你找的老赵头是一个赶车的老把式了,方向走道的事你多听听他的意见,或者有事多跟其他铺子的掌柜商量,人家都是这一行当的老人,见识比你多,你不懂就多问……好了,走吧,一路顺风!”

老赵头其实年纪比周老爹还略小,只是他脸庞黝黑且皱,数年前就让人误以为他是一名老叟,偏偏多年来市场上的人都见识过他两只干瘦的胳膊力大无穷地搬重物。这回周家雇他帮着送货,雇银合理,老赵头很乐意在年前赚上一笔,故一大早就来了铺子帮着装货。这会他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话别,末了才提醒道:“少东家,时辰不早了,咱走吧。”

“哎。”周南生拜别老父,跟着老赵头赶车去城头跟其他押货人集合,“赵叔,您叫我南生就好,这一路人就劳您多照应了。”

“后生真有礼貌,”老赵头哈哈笑道,“你放心,我老赵头赶了大半辈子车,稳着呢,觉得平安顺遂帮你把货给送到了。

周南生笑着答谢。

这位邻县的商人生意做得极大,据说有好几个铺子分别卖不同种类的商品,要是周家以后能搭上他的线,一年少说也能向他销个两三千斤的干货。

因此对这一趟押货,周家不能说不慎重。

到了城头,旁人家的货车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几个押货人都是市场人久见的熟人,周南生一一打了招呼。

“南生。”

周南生回头,招呼他的是自家七伯娘张氏,她身后他两个堂哥春生、秋生从板车上卸货,抬头叫了他一声就干活去了。

“伯娘,”周南生与他们招呼,“你们这是……”

“咱送货来的,”七伯娘喜滋滋答道,“齐家香烛铺子几天前急火火跟我们家定了两百对大烛,五百对小烛,我们之前的存货在这年关都卖得七七八八的了,一家人接了单子日夜赶工,好不容易这会凑齐了就赶紧给人送来。”

那边春生兄弟从自家板车上卸下了货,给齐家掌柜验了数,春生兄弟俩又帮着把货码上齐家的驴车,齐家掌柜就来跟张氏结账。张氏也不避讳南生,笑眯眯数着荷包的银两穿越田园生活。

“咱家今年也要过个阔气年了。”张氏喜不自胜地说道,“南生,伯娘家比起你们家还是差得远,不过咱也满足了,这蜡烛生意势头不错,这样做个几年,保不齐咱家也能换一座青砖房。”

周南生笑,“咱们这地方喜欢过节令,香烛用得多,伯娘家生意肯定越来越红火。”

“承你的吉言了。”张氏笑道,“你这也是要去邻县吧,伯娘就不耽搁你了。你路上多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啊?”

“哎。”

终于还是启了程。接下来几日枯燥赶路,偶尔饭点遇到客栈,才能吃上热饭时。所幸的是这年头日子太平,他们几辆车结伴走路,并没有遇上讹钱的地头蛇。

路途遥远枯燥,老赵头就同周南生唠叨自己的老婆孩子,“家里那个老婆娘,”他这样叫自己的媳妇,“生孩子太多,把身体都掏坏了,做不了重活,没法子,我只好一个人咬牙硬干,养活婆娘和七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成家单过去了,老三眼看着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我正筹谋着给他攒点彩礼钱。没法子,做人老子的,总得让儿子都娶了媳妇住上自己的屋才算数。”

他摇头说道,神色并不见得苦。在他来说,这是生活的常态,很多人都是这么过一辈子的。“少东家你跟咱就不一样,你们家开着挣钱铺子,不用一文一文挣辛苦钱。听说你和你媳妇都识字?啧啧,这真了不得,以后你们的女圭女圭不得读书做状元郎去?”

周南生笑,“赵叔,咱们都一样的,成了家的男人,都要挣口粮养活媳妇孩子。”

孩子。他想到他的小荷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子,心中思念更甚。

距离和思念已经把愤怒和伤心冲淡,这两日他内心逐渐笃定,小荷不会离开自己。他会尽自己所能,像自己所承诺她的一样,让她不再伤心失望。

在旅途的间隙,他总是想起她曾经坐在自己腿上,欢喜的笑,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你让我笑,我真喜欢你。”她对他说道,“可是你的情话说得还不够好。”

他心中喜悦,笑吟吟地虚心求教,“那你教我。”然后我可以取悦你。

“有很多,”她沉吟,“比如‘你的笑容像朝霞般绚丽’,或者‘你的双眼盛满明亮星光’。”说完她自己先失笑了,“哎哟,鸡皮疙瘩起来了。”

“你的双眼盛满明亮星光。”此刻他在难得平稳行走的车上抬头看星光寂寥的冬夜星空,对嘿寂的前路温柔着说着这一句无人听见的情话。

此时数十里之外安躺在床上的唐荷,若有所感地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喟叹。

进过连日仓急的赶路,一行人安全把货物押送到邻县目的地。这个县城比他们的城市要繁华得多,特别是此时年关,街上人潮汹涌,街边货物琳琅满目。

周南生交接了货物结了余款,也跟老赵头结了车钱,还额外多添了半吊钱。“这一趟多亏了您,”他诚心诚意地道谢,“您车赶得好,回程路上咱们俩还要结伴咧。”

老赵头拿着银子笑不合嘴,“少东家人爽气。”

一行人打算在县城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往回赶。周南生傍晚吃过饭,就出了客栈想买些稀罕玩意捎回去。不想客栈里拉着店小二嘀嘀咕咕的老赵头赶上他,神神秘秘地冲他笑着说,“少东家,我打听出来了……模样好,又便宜……咱一起去吧?

周南生懵懂,“啥便宜?”

“姑娘啊!”老赵头一拍他的肩,“少东家,你可是血气方刚的后生,素了几天难道你不想?我老赵头快五十张的人了,都渴得慌呢。”

“……不了,”周南生拒绝,又忍不住问他,“您先头不是说攒钱给三儿子娶媳妇吗?还是嫂子辛苦……”

“这话是不错,可是男人嘛,不就好个新鲜?”老赵头说道,“别说我那老婆娘如今是给不了了,就是年轻那儿我出远门,也要找姑娘尝鲜。嘿,咱做死做活,每次花一文钱做一回神仙,再人一年半载苦日子,任谁也不能说咱不对。”

“……我,我有别的事,”周南生并不想质榷旁人的生活,因此他只是坚持拒绝,“您去吧,早去早回……额,不,晚一点没关系。”

老赵头摇摇头,也不再说服他,自己辨认着路寻去了。

周南生想到自己纯洁美好的娇妻,定定心神,沿路独行,着重打量本地的商铺。衣裳首饰吃食玩耍的铺子一个不缺。周南生注意到本地年节气氛似乎更浓,年画摊子前挤满人,置办年货的人都塞有大小蜡烛并厚厚几褡值钱。他好奇上前问假期,一对大烛能比他们那里贵上半文钱!

“这是桂县运过来的货,算上车马钱,这个价已经不算贵了。”老板不以为然,“咱家铺子大,求一个薄利多销。不信你去别家问问,都比我们家的贵。”

桂县就是他们的家乡。周南生奇怪,又打听了几句,才晓得桂县的香烛是出了名的,本地行商兴旺,做手艺活的人家少,尤其做蜡烛,废人工,肯做这门手艺的少,故商铺多从桂县进货。

周南生又问了几家,见价格果然都比家中的昂贵,心中沉吟。

第二日周南生随众人起程。一路上归心似箭。只是他不知道,家中又闹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维罗妮卡娅投掷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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