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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您说什么?”宋景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张君诚死不死,和主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关系,张君诚活着,也远比他死了要好吧。毕竟,只要他活着,主公就多了一个潜在的盟友,可他现在死了,主公为何又要说“天助我也!”?

看到宋景廉眼中的疑惑,黑将先是微微一笑,而后弯身向宋景廉施了一礼。

“主公,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宋景廉急忙低头,额头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诚惶诚恐的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要知道,黑将成为诸子之盟的首领之后,制定了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凡是有所僭越者,下场都很惨,也正是利用这等级制度和狠辣的手段,黑将才能在诸子之盟中,飞快的确立了其统治地位……

而且,黑将此人喜怒无常,方才还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瞬就有可能命人砍掉你的脑袋,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日的诸子之盟中,极少有人敢于忤逆黑将,众人在黑将面前,唯唯诺诺尚且不能自保,又岂敢奢求黑将礼贤下士呢……

——是故,今日黑将向宋景廉行礼,宋景廉的第一反应便是:因为自己没能完成任务,黑将真的生气了,这便意味着,自己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宋景廉正思索自己的后事,却听黑将笑着说道:“左相,你这是在做什么?孤向你施礼,真是在向你道歉啊!”

“属下不敢,不敢。”宋景廉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承受着煎熬——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两个在交战,斗的不可开交:一个是愈发无耻的自己,另一个则是坚守着读书之人气节下限的倔强少年……

便在此时,朱乾濠向前跨出一步,一把将宋景廉搀了起来,口中说道:“左相,这一次,孤真的要向你道歉,因为孤利用了你……”

“主上,您方才说‘利用’?”宋景廉闻言,眼中疑惑之情更甚——这个“利用”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身为黑将的属下,被黑将当棋子一般使用,不是很正常么?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解释?为什么要用“利用”这两个字……

朱乾濠闻言,深深的看了宋景廉一眼,低声叹道:“好吧,孤承认,孤欺骗了你……这下,你可满意了么?”

朱乾濠的这一番话,非但没有让宋景廉满意,反而加重了他心中的困惑——什么叫“满意了么?”难不成,您根本不想承认欺骗过我,却把我方才诚惶诚恐的样子当成了威逼,无奈之下,才承认了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么?我根本没有威逼您的意思,您为什么要问我“满意了么”,不管我满意与否,都改变不了您欺骗我,利用我这个事实啊……

不知不觉间,宋景廉的思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而他本人,也钻进了那个出不去的牛角尖里……

而此时,朱乾濠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让步,宋景廉就该知趣的顺坡下驴,而不应该用那双无辜又困惑的浑浊而苍老的眼睛望着他,仿佛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仿佛非要寻找到事情的真相……

“你们两个暂且退下。”朱乾濠挥挥手,对身后那两个连宋景廉也不认识的陌生面孔说道。

二人相识一眼,识趣的离开了。

“左相,为什么非要这么较真呢?”话语之中,朱乾濠的责怪之意很明显……

“属下,较真了么?”宋景廉仿佛没有察觉到朱乾濠的不满。

“唉。”黑将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扶住宋景廉双肩的双手,转过身去望着新会城的方向说道:“既然你执意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孤就告诉你好了——其实,早在张君诚率军围攻新会城之前,孤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孤早就断定,张君诚这一次围城,结果只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虽然刚刚否认过自己较真,但宋景廉还是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哼哼!”黑将先是冷笑一声,继而说道:“那莫降是何等的狡猾?!就连孤对他都无可奈何!他张君诚又何德何能,能战胜孤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即便他联合了十三羽翼,也不可能改变他必然失败的结局!因为,最终战胜莫降的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孤!!”

宋景廉一时愣住了,他实在想不通——乱世已至,山河破碎,群雄逐鹿的时代已经到来,百姓正在生灵涂炭的炼狱汇总煎熬!都到这个时候了,主上怎么还一心想着除掉莫降呢?难道,这个时候,联合莫降,收服群雄,把那腐朽的大乾王朝推进地狱里去,不是最应该做的事么?

朱乾濠显然不知道宋景廉心中所想,只是继续说道:“所以,孤很早就来到了这里,等待着围城失败的张君诚经过这里,然后乔装打扮,告诉他——如果不想就此一蹶不振,如果不想终生背负‘被朝廷利用,沦为朝廷鹰犬对付天选之子’的骂名,唯一的出路,便是豁出命去,找莫降和谈!只有求得天选之子的原谅,这些人生中的污点才会消失!如若不然,你将终生背负着这些污点活下去,在世人鄙夷的目光中活下去!你辛辛苦苦搜罗的天下英才,将会离你而去,你散尽家财招揽的强大军队,将会分崩离析,你所有的野心和志向,都将变成千百年后的笑谈……”

“主公!”宋景廉不自觉的打断了黑将,“您的意思是说,张君诚要和莫降何谈,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因为您的鼓动?!”

“不错!”虽然看不到朱乾濠的脸,但他声音中的兴奋和得意却显露无疑,“张君诚此人,虽有主宰天下的野心,但却没有成为帝王的资格!此人最大的缺点,便是优柔寡断,善信人言!尤其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便会像溺水的人一般,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绝不肯放手!所以,孤的那些话,他都深信不疑……”

“如此说来,是我害了张君诚啊。”宋景廉的神情,有些黯然。

“这也正是孤要向你道歉的地方。”朱乾濠慢慢转过身来,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道歉,但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歉意,“自左相你从黄河河畔回来之后,你不止一次对孤说过,朝廷的势力还很强大,要孤登高一呼,团结天下豪杰,抛弃彼此之间的成见,把手中矛头对准共同的敌人——朝廷……所以,在你的看来,富甲一方的张君诚,怕是值得招揽的重要盟友吧。当然,还有那个莫降,在见识过他骇人的实力之后,你便不止一次的说过,莫降此人,只可招揽,不可敌对……孤正是却利用了你对天下大势和你对天下群雄的看法,让你去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和解,还假模假样的激你立下了军令状,这些,都是孤的不对……”

“主公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宋景廉皱着眉头问,“是要挑拨莫降和张君诚的关系么?”

“他们两方之间的仇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根本无需孤去挑拨。”朱乾濠摇摇头道:“孤之所以要让你带张君诚去找莫降,只是为了让这场不可能完成的和解,看起来可信一些,只是要让这一场骗局,看上去真一些……也只有这样,才能骗过狡猾的莫降,才能骗过多智的文逸;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张君诚真的是走投无路,真的是想要同他们和解。而他们当然不会接受这和解,不会放过自投罗网的张君诚……”

“可是,主公,张君诚若是死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宋景廉问。

“张君诚不死,他所招揽的那些英雄豪杰,还会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他麾下的那些悍卒,大部分会继续追随着他——因为,张君诚此人虽然愚蠢,但却有的是钱!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和实在的好处,足以留住那些人了!”朱乾濠不误不无嫉妒的说道,但是很快,他脸上的嫉妒,就变成了贪婪,“但是,只要张君诚死了,他的钱财,他的属下,他麾下的士兵,就将全部变成了孤的囊中之物!!至于莫降,因为张君诚死在他的手里,这些东西,他一丝一毫也得不到!”

宋景廉沉默了,不知为何,他看向黑将的目光中,一丝轻蔑,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新会城内,信义杂货!

“我想到了,我明白了!”正在敲打着算盘的文逸,忽然大呼一声,把专心致志照顾她那盆蔷薇花的韩菲儿吓了一大跳,一不小心揪下来一片叶子——要知道,一向如山般沉稳的文逸,很少这样高声呼喊……

这时,文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想到大夫正在内屋给莫降疗伤,于是尴尬的坐回到椅子里,把他以为内那突然间醒悟所想到的一切,全部写了下来:

——“宋景廉挟张君诚来此,看似求和,实则为黑将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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