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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父子

既有了刘清华这事总在脑袋里惦记着,郝羽回到公寓,却连个口喜欢的泡面也吃不进嘴,他无聊烦躁之极,只得还如寻常那样木愣愣的打开游戏,可刚控着习二跑了几圈就突然觉着不耐烦了,就这样为了招式,为了熟练度而活的日子,和往日的那些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游戏又有什么区别了?攒了一年的劲头,又偷机作弊撒弥天大谎,为了这款游戏得到了很多,失去的却也不少,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就为在这倒霉的木桩上打,打?

习二随着其操控者的心声,在演武场的一根木桩上狠狠的施发着怨气。

一个一天之前还觉得万分有趣的游戏,却在今晚他的心目中似乎又显得一钱不值,游戏生活周而复始,与人生无异,想在这样的天地中寻找一种别样的另类人生,也只有在心境良好的前提下才值得演绎。

手中机械的操纵着他的人物在寺内奔跑,只见习二健步如飞,而他却心乱如麻,看着屏幕中不断向后掠过的写实场景,不知怎么地,他的脑海中就不自禁的闪现出一幅幅记忆的画面。

在一段记忆的画面里,这个令人不快的瘦削脸的大男孩,带着一脸子怒气的从会议椅面上跳将起来。

“怎么没有这个专业?我590分考进去的!……我这人心直口快,有话向来掖不住,郝部长您最好早点明白,免得日后给我安上个不尊重领导的罪名!”

……

画面骤转,郝羽抖着手上的水珠,走至开发部门前,他听着动静,缓缓的停下进门脚步,站在门外倾听,而里间正传出刘清华为郑家兄弟讲解构图的声音。

“郝部能弄得到这套动作模板库,一定就花海了心思,好玩意儿自然要用更多的细节来帮衬扶持,咱们仨这段时间的着眼点要多放在零头碎脑的小物件设计上,素材库里的模板太不适用,显不出那个朝代的特点,郑钧我给你弄了一组示范,不明白的再问我,还有郑兑,我说你能不能在我讲话时不抠鼻子?都是为工作,跟郝阎王相比,老子可不算是颐指气使了吧,算了,回头抽根烟咱哥俩聊聊……”

……

画面转到不久前那熟悉的场景上,邹小波站在屏风前欲言又止,隔三张座位外的那个男子的声音又即响起。

“郝部,我们可都是程序员,不是照着看板写流程文案的打字员,你让人把咱们开发部本身应做的活都做完了,我们又算是什么?就是等到游戏上市了,打出来自己的名字不也恶心人么?”

“……那些资源都完美的可怕!你让我怎么添枝加叶?你能从上帝亲手而作的物件上再添点啥?”

“我一辈子可也学不到人家的那种水平……”

……

记忆中的画面到此突然嘎然而止,刘清华的这句话此时在郝羽的脑中像山谷里的回想。

意外脑袭,天赐异能,从一开始连程序也不知为何物,一直到进入了这间小小的游戏开发公司,开始前半生再也不敢想象的程序员生涯,其间运用这些不能向外人所道的能力,创造了平行世界这款必将要改变整个游戏界格局的游戏。

而这一切,却又貌似和他自己毫无干系,浩翔近一年来的三百日夜中,万千的学习机会就放在他眼前,而他却又从中学到些什么?相对他所处的关键性岗位,设计师、掌控者、所有人都依仗期待的程序天王,没有,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学到,他在浩翔的一切历史,都将被后世记载为一个并不显得高明的骗子,而伴随着他在这些过往岁月中的,是一段又一段的谎言和借口。

对这个穷其他人一生,也只能涉猎其皮毛的专业领域,他郝羽自身所知的种种就更为显得有限与浅薄,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凭借着附身之灵,和那眼帘内的无穷无尽的实例,当然,还有最终可以解决一切疑难的伟哥的帮助。

在这个貌似由他主导的神话般的项目里,他到底又曾扮演了何种角色?在不远的将来,当一切都花开落蒂,名誉钱财滚滚而来的时候,以他的性格,当他那层坚如岩石的外壳被事实击如齑粉,带着那份不让人轻易触碰的自尊,他又有什么脸去享受这份因绝对的外力而带来的荣耀呢?

一个连玩一款自己制作的游戏都期盼所处公正,并制造一切条件非得让自身不占便宜的游戏编撰者,却又能对这些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巨大奖励心安理得么?

刘清华突如起来的交通事故,让郝羽莫名其妙的心痛如割,并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真实感情的长发青年,平日就以伪装的面具把自己装扮的貌似坚强,又是无所不能。但逢此大事,郝羽就真的感到了其自身能力的渺小,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如影随行,从早上医院回来后就始终鬼魅般的缠绕着他。

对于刘清华,郝羽其实一直以来都带着一份特别的感受,这个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华大电影鉴赏学科毕业的学弟,从骨子里来说就带着他郝羽刻意隐藏起来的真实一面。

对待这个世界,他们彼此都有相似的观点和思想,对待同事和朋友也会有雷同的态度。他们对外看起来都极度冷淡,凡遇事都不由自主的摆出一副不管不顾的作态,但内心却又火热一片,愿意牺牲自身的利益为他人创建福祉。

因此连郝羽自己也说不大清,刘清华在他心目中的朋友圈子占据着何种地位。平日间他面对浩翔美工的心境,就完全不像鬼灵精怪的邹小波那样如沐春风,不像陈浩那般世故的惹人不喜,更不像老实明理的程实一样心生器重。

浩翔开发部里,邹小波不见得是郝羽骂的最少的,而刘清华就一定是最多的,早早地把美工组交其全权打理,更多的提点授命。有时就互讽互刺的为了游戏中的观点而争执不休,既而一个没大没小,一个没小没大的大吵一场,并让人乍舌的发现低权位者即使把领导惹的发疯,却也毫发无伤。

这个让他有时烦躁到抓狂的男子,却又能在同一场景下令他无比认同并推心置月复,刚刚扯着喉咙为了设计稿指着鼻子对骂,又是转瞬即忘,到了中午打饭的时候就旁若无人的争抢大排,还在一个饭盒里吃饭,不分彼此到连邹小波也自叹不如。

也许从某个不可人言的角度来讲,刘清华就是他郝羽的一面镜子吧,面对着相对统一的步调、心智和人生观的另一个自己,在被逼疯和赞叹共存的前提下,就不禁对他凭空多了几分关注,几分期许,和几分咆哮。

美工三人组中的郑兑是郝羽尤为喜欢的性格,双胞胎弟弟借着刘清华的机,也曾经试着和郝阎王玩同样的招数,结果争吵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郝羽连理都没理他,就在沟通会上点名考核了人五百块血汗银。

于是由此浩翔天下大定,就从开始的诸侯群起毫无优劣谁也不服谁的局面,变成了一阎王,二肥肠,三画匠的阶次排行,而之后围绕游戏开发的格局,则又有相似的列名,那就是,代码为王,创意勉强,美工凄凉。

想着刘清华那只垂吊的手臂,郝羽心中毛絮絮的一片,他控着习二在游戏中一直跑出少林寺门,顺着宽敞的石板广场西侧一路奔行,直至上了绞肉崖,他此举完全是心随意行,并没有什么预想的心思在前。

可当他看到此时屏幕中,习二足下的万千云海连绵不断,云间那份腾雾似是有物在其间搅动,就不禁想着,如果由此不管不顾的一跳,游戏中的习二的生命可能就此终结,可如今现实中的自己,拼着沉迷的**,要在虚拟世界中寻找自己的另一番天地,难道说却也仍然在现实中逃避着什么么?

郝羽手随意动,游戏里的角色和屏幕前的他同时悠悠叹了口气,他点着微缩地图设定终点,让习二自己慢慢的回四部,随即缓缓关掉电脑,拿了钥匙出门,等电梯时邱麸泉从自己公寓探出头来。“这么晚还要出门?”大头兵微皱着眉头。

“去医院看刘清华,你也去,不跟着我怕你也放心不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养病这些天也没人跟着你,不照样活蹦乱跳的。”大头兵一边说,一边锁了门出来。

两人一路无话的打车来到医院,又坐电梯一直上到刘清华的病房楼层,抗着护士翻着眼不让探视的说辞不断纷说,就终于问清了具体的病房位置。

术后的刘清华恢复的还算不错,人已经由icu重症监护转到普外的病房休息,和邱麸泉寻到房间,郝羽听到内有人声,隔着门上的窥视窗,就可以看见屋内有三个人,其中的一位坐着,是日间已经见过的刘清华的父亲,还有两个站在床边,却是浩翔双宝郑钧和郑兑哥俩。

刘清华此时竟是醒了,正在和双胞胎哥俩说着什么,因为隔着门的缘故郝羽听不真切,邱麸泉在门外找了个休息位坐下,又拖过旁边的报刊架子翻找近期的报纸,瞧那样子恐怕是不想进去了。

郝羽随即推开门直走进房,房里的四双眼睛于是都盯着他。

“你们两个,这么晚了,怎么也来了?”看着郑兑眼睛红红的,好似刚刚哭过的样子,郝羽心头也是一酸。

“郝部。”刘清华语气显得很正常,整个人除了左手臂包得跟粽子一样,就只有脸部有些瘀青,他吃力的举着插着点滴包着胶布的右手,居然还想和郝羽打声招呼。

双胞胎兄弟如今都是脸色煞白,他们勉强和郝羽打了招呼,郑兑不知怎地突然间的涕泪横流,他捂着嘴直接奔出病房,郑钧怕弟弟出事,手向门外指指,也随后追出门去。

郝羽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向着刘清华的父亲急急问道:“清华的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叔叔,是不是他们嫌接筋麻烦,就胡乱说保不住了?”

“你是郝羽郝部长吧?先不忙说手臂的事,我先给他吃几个水果。”刘清华的父亲声音平和中正,一听就明白是个慈和缓性之人,也不知刘清华日间这暴虐的脾气到底是传了谁。

中年人一直枯坐在病床旁,他慈爱的替自己的儿子削着一个苹果,果皮业已除的干净,整整齐齐的在储物盘上顺着一圈,他又用刀刃和拇指轻轻剥下一小片来,放在一旁的小瓷碟里,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剥完了一整个苹果。

他拿起一片来,轻轻的喂在儿子的嘴中,刘清华身不能动,头脸却无大碍,他砸着响嘴把苹果咬的汁水四溅,没事人一样,既没像郝羽想象的那般萎靡不振,对他父亲的这份大异寻常男子的态度却也不显受用,似乎是本该如此的模样。

“郝部,算我倒霉,丢了这只手权当买个教训,要是早听了我老头子的话,毕业出来就学个驾照,买辆代步的qq,今个就准摊不上这事。”刘清华咽下一口苹果,口角显得非常利落。

“买个教训?这可是你的手啊,到底特么的什么教训值得用这个来换?一个程序员怎么可以没有手?”郝羽有些完全不知所措,动漫达人这都是说的啥子屁话啊?

“小伙子,听说过祸乃福之所倚,福乃祸之所依这句话么?既然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困惑迷茫就都无法拯救自己,在心境上就要保持平和,我们不能左右天地,但终可以左右自己。”中年人在旁倒像是在劝慰郝羽。

“狗……叔叔,我是说你儿子……清华的手臂,这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郝羽想开口骂娘,心里防线都快被这对父子给雷崩溃了。

“保守治疗或可保住手臂,但功能已失,目前的打算是截掉吧,医生是这么说的。”

“截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同意截肢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不是,我的意思是,叔叔,这件事您可要从长计议。”

“那你说说有什么其他办法么?”刘清华的父亲静静的看着郝羽,而他支支吾吾半天却也憋不出个话来,你总不能指着半点没谱的事情跟人拍胸脯乱保证,在他的性子里,激进极端的成分居多,遇上这样的事,第一个反应就孤注一掷的与天相搏,成了姑且不论,败了就天塌地裂一般,把自个困在孤绝封闭的世界里,嗟叹与自怜。

刘清华的父亲借着出去办饭卡的契机,让精神已无大碍的儿子,和他的这位总挂在口边的小领导独处着说说话,儿子手脉已绝,今后恐怕就不能在这家公司继续做之前的工作,彼此既隔,有些当不得父亲面要交代的话题谈谈说说,却也在情理之中。

“你家老头子还真是华大出来的人物呢!”郝羽在记忆中把工程院的几个脾性彰显的教授与刘清华的父亲一做比较,立马就相应的划了几个等号。

“别提我爸了,郝部,有些话本来是想让郑兑他们捎带回去,正好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当面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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