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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荷姐弟俩各摘了满满一布袋的山棯子,唐荷看着时近中午,太阳越来越大,就收拾好要打道回府。唐小山却是意犹未尽。他年纪虽小,平时却要帮家里做活,撒欢玩儿的时候不多,山上花果雀鸟应有尽有,对他而言像乐园一样。

“下回得闲姐姐还带你来。”唐荷向他保证。

姐弟俩下山归家,把山棯子洗净了,一家人拿来当零嘴。唐老爹和唐李氏倒罢,两人这年纪也不好这一口了,唐荷却跟弟弟及侄女一般发了童心,一直吃个没完,三人的牙齿和手指,都被果浆染得红紫。

唐大山夫妇从市集归家来,桃桃快活地向他们扑去,平日一笑一朵小花一样的小嘴却血盆一样,把夫妻俩骇得不行。知道是吃了山棯子惹的祸,才放下心来。

“这山棯子也能卖钱呢。”唐宋氏跟婆婆交代今天的买卖,“可赶巧了,卖果的人是咱家亲戚,您猜是谁?”

唐李氏哪里猜得出来。就问是哪个。

“是周家表弟,前儿来过咱家的南生。”唐宋氏随了自家男人一般称呼。“周家在镇上有自己的铺子,铺上不单卖山棯子和其他山果,还有山上猎到的野味——有活的,也有熏腊的,据说镇上人可喜欢吃了。他们家铺子不大,难得的是地段好,生意看着很兴旺呢。”唐宋氏有些羡慕,“娘,要不咱家也盘一个铺子吧?我看着周家铺子里的货也没多出奇,南生也说铺里的货一部分是自家供的——咱家地里出息多,一样能自产自销。”

唐老爹和唐李氏闻言都有点意动,细细又询问了唐大山夫妻俩。最后唐老爹思量半晌,还是摇摇头,道:“开铺子场子太大,咱家底子薄,经不起折腾。先打探打探,碰着合适的咱再合计合计。”

不过唐荷爹娘却对周南生更满意了,原先相中他的意思如果只是一分,现在倒有了五分了。有亲戚情分的后生,长得好,人看着孝顺,家里境况也好,这可不是打着灯笼才能找着的好姻缘?

于是唐李氏话里话外,试探唐荷的意思。

“周家表哥?”唐荷回想周南生的言行举止,没什么特别印象,但她涵养好,故礼貌地道:“看着不错。”

唐李氏不知道在现代女孩子最常发的就是好人卡,听了闺女的话,以为她开窍了,顿时喜滋滋跟老头子报告可以更进一步了。两人商量半宿,第二天唐李氏就去找了唐周氏。两人话起家常,唐李氏绕了半天东家娶媳西家嫁女,最后吞吞吐吐问道:“三女乃女乃,您娘家外甥没定亲吧?就是上回来的南生。”

三女乃女乃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唐荷娘看上了南生了?”这敢情好,一边是本家自小看大的孙女,一边是娘家亲亲的外甥,真做成了亲,岂不是亲上加亲?当下就笑眯眯的赞成。

“这个急不来。”唐李氏知道周南生确实没说亲,倒从容起来。“这儿女婚事啊,结的是两姓之好,得慢慢来,您且帮着居中参详参详,得双方都欢喜了,这亲上加亲才是一段佳话呢。”

唐周氏觉着也是这意思。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唐周氏听唐李氏几次暗示想再当面相看周南生,知道做娘的还是慎重的意思,反正也不是多为难的事,当下爽快应下。“我对外甥也想念得紧,让他多跑几趟,就当看顾我这个老婆子。”

唐荷对自己一句话引发的后果毫无所觉。唐李氏却想着女儿终身即将有靠,心里是格外的高兴,看着唐荷的眼神,是又欣喜又慈爱。

“娘,您是怎么了?”唐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啥。”唐李氏笑眯眯的,想跟女儿透露透露,想想她那倔性,又忍住了。“来,帮娘把这十斤米拿去淘净了,用清水泡上一夜。”

唐荷依言照做。第二天一大早唐李氏就打算去谢石磨家,说是要把米磨成浆。唐荷从来没见过石磨,就一起跟着去瞧新鲜。

谢石磨家得名于他家的大石磨。村里但凡要包粽子磨绿豆,或者把米磨成粉或浆,都上他们家。那石磨大得很,有唐荷腰上那么高,一个人推磨都有些吃力,非得两个人一起,一个人从这边推过去,另一个再从另一边推过来。

其实唐荷觉得谢石磨家最惊人的,不是大石磨,是他家的棺材。棺材和石磨一样,都摆在堂厅里,村里人进进出出用磨,没有一个人对那棺材表示奇怪。唐荷觉得,古代人比现代人活得明白,他们知道死亡是人生的必然,对待它的态度自在且坦然。

“这棺材是给我老婆子身后用的。”

唐荷围着棺材转悠了有一会,身后乍然响起苍老的声音,很是吓了一跳。“阿太。”她认出老人是谢石磨的老母亲,跟她曾祖母是一辈的了,也是村里目前最高寿的老人,都八十岁了,据说棺材是老人六十岁那年就置办好的,不过她看着老人虽然头发全白,腰也弯得跟虾米一样了,但精神还好,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好似一朵菊花一般。唐荷上前扶住老人,“阿太,许久没见着您了。”

“年纪大了,不想动弹,等闲不出门。你也许久不来了。”老人站在棺材边,慢慢摩挲擦拭棺身。许是老人闲来就以此打发时间,棺身上被擦得一尘不染,更有积年摩挲出的光亮。“你小时候倒是常来,记不记得?有一回还躲进我这宝桶。”

唐荷含笑应是。唐李氏要卖了“唐荷”那一回,“唐荷”伤心害怕,因常常听老人议论,说人躺了棺,自此不惧贫苦,要永享极乐了,她不懂极乐,但是希望不惧贫苦,又因为没置人的棺材总是留了空缝不盖棺,她小小一个孩子竟钻进去躲了一天。

“那时候年纪小。”

老人看她一眼,“你当初小小一团肉,今日也长成大姑娘了。”老人反手握住她,掰开她的掌心,迎到光亮处瞅了半晌,“我看你倒没有小时执拗,是个有造化的。”老人温暖粗糙的掌心轻轻抚模上她的脸颊。“孩子,这人生呀,眨眨眼就到头。你要把它过好喽。”

“······嗯。”唐荷轻轻应了。

“扶了我老人家去见见天光。”唐荷把老人扶坐在院里一颗树下。树荫浓密,知了声浓。两人相对坐了好一会,直到唐李氏磨好了米浆,这才告辞回家。

“娘,米浆是要做啥用?”十斤米,磨了大半个木桶的米浆,难为唐李氏舍得。

“你弟不是想吃盐糕吗?”。唐李氏叹气,“孩子哪个不馋嘴?也难为你们了。娘给你们做盐糕,一次吃个够!”话说得豪气,其实一下用掉十斤大米,还是心疼。

做盐糕其实步骤简单。往磨好的米浆里拌入适量的盐,分装到碗里,放到大锅里隔水蒸。只是灶火要旺,烧上大半个时辰,熄了火,再闷上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起锅后就可以直接吃——如果滴上几滴花生油,就更好吃。

但正确的吃法,还需要酱水。酱水要分三种,一是酸甜可口的醋汤,二是豆瓣和酱油调成的咸汤,再就是用西红柿糊糊配出的甜汤。三者调配得好,浇在盐糕上,再拍一个红辣椒,简直美味得不行。

为了小孩子的喜好,唐李氏还特意用小酒杯做模子,做了几十个的碗碗糕。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回家看到有好吃的那蹦得天高的小模样,唐李氏就禁不住喜滋滋的。

结果她左等右等,没等到儿子回家,却有村里的小孩跑来告诉她:“婶娘,你们家小山到江里游泳,被大水冲走了!”

唐李氏眼前一黑,强撑住往院子外跑,一个跟头狠狠摔倒,磕得额头的血往眼睛流,她爬起来继续跑,嘴里发出困兽一样的嚎叫声。她跑到了村口,迎面撞上一个湿嗒嗒的人,她不管不顾还要跑,来人一把拽住她:“舅娘!”

她拼命挣扎还要跑,却听到一声大喝:“小山活的!”

她茫茫然对上眼前的人,是她瞩意的周南生,他怀里抱着的,不是她的小山是谁?

“活的?”她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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