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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伊走了,蝶儿就那样在那坐着,那只蚂蚁终于把面包屑拖走,她目光的落点空空的,再没看到什么东西。

天暗了,起风了,下雨了。湿冷的雨点砸到身上,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雨像一张无边的网向她罩下来,密密层层的,让她无处躲闪。天地间好像只有她自己,这感觉,跟刚掉下来时那个雨夜一样。

眼睛里进了雨水,终于把泪勾出来,仿佛体内积聚太久的焦虑忧伤都寻到了出口,那泪来得很凶,比天上的雨点掉落的速度还快。

哭了一会儿,身上好像倒有了力气,她站起来,走向住院部大门,女乃女乃在里面,无论如何,她得知道她的消息。

她低着头只管往里走,一下撞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眼前发花,一片黑影越扩越大,然后,她身子一歪向前栽去。

“喂,喂,你醒醒!”战辉看看倒在他怀里的人,无力地望天:“这是什么状况?这个小丫头,跟他抢出租车,让他掏车费,现在,居然倒在了他怀里。”

用力拍拍那瘦得尖尖的小脸,怀中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认命地抱起她,转身往楼里走。进了电梯,其他乘客自动给他让出空地,但目光还明里暗里地射过来。这样浪漫的姿势,这样冷漠的表情,再加上他怀里那丫头一身湿透人事不省的样子,着实让人疑惑,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医生迅速做了检查,小丫头并没什么问题,只是过度疲劳和精神刺激太大暂时昏迷。打了针,她仍沉沉地睡着,战辉开门想走,到门口又退回来,打电话跟芳姐请了假,坐到病床对面的沙发上。

他打量着床上的人,瘦瘦的一条,躺在床上显得那病床尤其地宽大。皮肤真是好,吹弹可破的,像刚煮熟剥开的鸡蛋。脸上没施任何脂粉,可这样睡着,仍让人觉得是极美的。

想起那个晚上,她为了保护手机里的视频,和人打架时那么拼命,强悍的功夫让他看得都暗暗吃惊。可现在看,她录那视频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帮林帆,不然,今天再次见面,同乘一辆车,她没理由认不出他来。

真是个矛盾的丫头,为了别人的事,可以做到那地步,可对自己,她好像不太上心,要不怎么会弄成这副惨样?

她的衣服还湿着,当然他不会好心到帮她换衣服,能留下来,他自己都佩服自己了。看看她的药水差不多滴完,他去叫护士,护士不知在忙什么,都没在。返回来,他干脆自己动手,指尖触到她的手背,他被那上面的温度吓了一跳——她在发烧,而且温度不低!

拔了针,他又去找护士来打退热针,并且请她们帮她换了病号服,又换上干爽的被褥。一番折腾,护士微有怨言,可看到他礼貌地笑,捧着湿被褥离开时脚步就有点飘了。

真是折腾人,直到大半夜烧才退下去,他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再睁开眼睛,见那床上已没了人影,只有被子散乱地堆着。

看来是又有精神了,他牵牵嘴角,进洗手间洗了把脸,也离开了病房。想想既然都多留了一夜,应该再去看看住在这里的那位,他临时改变主意,按了电梯上行键。

一出门就听到吵闹声,意外地,他又看到了那个丫头。穿着肥大的病号服,一手死死地抓着一个老年妇女的衣服,像个任性的孩子。

“都说了不让你见,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妇女的声音有点尖刻。

她也不说话,只是两手丝毫不松劲,骨节都攥得发白了。

“你怎么回事?快松手,太太等着吃粥呢!”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以为你进去太太就会再上你一次当?算了,赶紧走吧,还等着警察来抓你不成?”那妇女急得去掰她的手,可丝毫没有作用。

“刘嫂,这里交给我,你去吧。”一个老年男子走出来,示意那妇女。

“我们谈一谈。”他又对小丫头说。

小丫头点点头,松了手,妇女又念叨了两句,进去了。

那男子带着小丫头走向一边的椅子,战辉越过他们走向朋友的病房,小丫头跟昨天一样,没看到他。

“小姐,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蝶儿。”

“哦,蝶儿,是庄毅找你来冒充雨筝的?”与其说刘秘书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确定。

蝶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抓我回来的时候,真以为我是雨筝,后来才发现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离开齐家?”

“本来说好了,等他找到雨筝我就走。结果,雨筝死了。”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代替了雨筝的位子?”刘秘书的语气很平淡,可小丫头一个机灵,抬眼看看他,目光又一点点地低下去,似是默认。

“我不是齐家人,没有资格评判你的所为。但这些日子你为念齐做的我都看到了,我个人认为,你没有不良的居心。”

蝶儿睫毛抖了抖,刘秘书接着说:“不过,你太善于演戏了,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其实现在相信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念齐很快就变天了。”

蝶儿忽地抬眸,想说“不会”,可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两颗泪骨碌碌爬出眼眶。

“这是老董事长的遗嘱,她早就拟好的,她去世后,她持有的念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和庄毅各百分之十。”

蝶儿眼中又有一颗泪爬出来,刘秘书接着说:“刚才我去见过她,她坚持不修改遗嘱,让我直接拿给律师。”

“我,我不要!”蝶儿终于发出声音。

“你知道在这关头,念齐的股份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当然是不赞成把这股份给你,可是老董事长的决定从来不是别人能改变的。不过,如果有一天,律师把这部分股份移交你,你有权选择放弃。”

“我懂了。”蝶儿擦擦脸,明白了刘秘书来找她的意思:“念齐的什么我都不会要。只是,能不能让我再看看女乃女乃?”

“她目前情况很不稳定,医生说她的身体最忌刺激和惊吓,所以,我不能答应你。”看着眼前那泪湿的脸,无神的大眼睛,刘秘书有一刻觉得自己很残忍。

“我就从外面看一眼,行吗?”。

“对不起。”刘秘书站起来,“我一会儿要回z市,你跟我回去吗?”。

蝶儿摇摇头,也站起来,现在她有什么颜面再坐刘秘书的车?

她站直了身体,向刘秘书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向电梯走。电梯门口站了很多人,她并未停留,直接走向了步行的楼梯。

一级一级地走下去,寂静的楼道,只有自己的脚步和呼吸。从此,又是一个人,哈,真好!蝶儿笑了,两颗泪掉到地上,发出啪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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