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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很静,我甚至能听到丁默晃动时,衣服布料相互磨擦的声音。

丁默的平静让我觉得很不安,他像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愿说出来,他那么喜欢张倩,为什么在明知道她会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是不愿意离开呢?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罗坪,关于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害怕,如此混乱的情境下,每一个人都变得让人迷惑,丁默这个从开始就怪行连连的人,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他跟我们来罗坪,是为了什么?

“你和小倩,谁也逃不开罗坪,就算能走出村子,还是会回到这个地方。没有为什么,你只要记住这一点,你们的命运是相连的,能改变它的,只有你们自己。”

“我们?改变命运?”丁默的话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我却难以弄懂它的意思,我和张倩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和罗坪有关的,不过是我一个人,张倩是跟着我来到这的呀。

“跟着你的感觉吧,你所有的疑问都会有答案的。”丁默看了眼窗外晚霞映红的天空,顿了顿。“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丁默,你是什么人?不,应该说,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紧紧盯着他的脸,希望可以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丁默依然平静得可怕,只是望着窗外不说话。“喂,丁默!回答我!”

“我吗?”。过了好一会儿,丁默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诡异,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直冲头顶,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不敢肯定眼前的人就是丁默本人,曾经另一个张倩也出现在这个房间,只不过,她也会化成丁默的模样吗?

“丁默!丁默!”

张倩甜美的声音如同天籁般传来,丁默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呼——”

我有些虚月兑地一头扎在床上,长长出了口气。刚才的情形真是紧张得要命,我真怕丁默会变成可怖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还好张倩及时把他叫了出去,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刚才和丁默之间的对话太诡异了,看他的样子像是什么都知道,他来罗坪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刚才要跟我说那些话?他想要什么?他真的是要帮我吗?还是另有目的?

我甩了甩头,却甩不开这些混乱的疑问,它们之间又会有什么联系,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间会有什么联系?

“嗯?”

一件硬物碰到了额角,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床单下浅浅地凸起了一块地方,我好奇地支起胳膊,看那形状,像是书本之类的东西,以前怎么没注意这里啊,会是什么呢?

刚刚掀起床单一角,床单下的东西就露出了一条棕色的背脊,看起来像是个本子。我轻轻一拉,把它拿了出来。

棕色的皮质封面、金色的丝带、干枯的兰花……

外婆的……外婆的日记?!!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它不是早就不见了吗?为什么会在床单下?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扑!”

手中的日记本掉到了床铺上,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甚至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喃喃地,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床上的日记本在淡黄色的床单上分外醒目,我只觉得一阵晕眩,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红草……”

“红草……”

“红草,你想得到吗?”。

“能得长生的红草,你想要吗?”。

飘渺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很柔和,如同轻纱拂面。四周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声音,什么都没有。

“清明早啊,日初升哟,亡魂册内,少一人哟,莫说难啊,莫说怪哟,长生殿内,乐逍遥哟,乐逍遥……”

那首我几乎耳熟能详的歌谣,它又一次出现了,又会是怎样的梦境?

“长生……得长生,人人求不得的长生。你知道红草吗?”。

那声音像是越来越近,我努力睁大双眼,却仍是什么也看不到。

“你想要长生吗?红草,得到红草,便能得长生。”

眼前瞬间一片大亮,刺目的光像一道道利箭射进眼睛,我禁不住这样突然的变化,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纸张悉悉簌簌的磨擦声在耳边响起,跟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冷月寒窗絮红霜,流年飞渡两茫茫。荒草泣血苦无泪,相思难解恨无常。’这诗太过悲凄了。”

轻柔低喃的声音仿若一片羽毛飘落,我记得这个声音,是她,罗素心。

睁开眼才发现,周围是一片红艳的花圃,花海间,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弯延着通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凉亭中坐着的白衣女子,正是罗素心。

微凉的风拂过,石桌上的纸张发出一阵悉簌声,罗素心皱了皱眉,重又铺展了纸张,拿起手边的一支毛笔,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我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可是不过几米的距离,我却怎么也走不到她身边。花圃的路好像不会有尽头似的,我怎么也接近不了那亭子,只看到罗素心在那里不停地写着,书写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上雪白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湿透了,她却仍是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此时的她像着了魔一样,脸色苍白得可怕,表情木讷呆滞,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停下来!别写了!别写了!罗素心!停下!快停下!”

我边跑边喊,却怎么也跨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血液顺着罗素心握笔的指尖流淌过手腕,白色的衣袖瞬间被染成一片鲜红。

“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回响在园中,孤立的凉亭内,鲜艳的血柱从罗素心精致的五官喷涌而出,那美丽的红色染透了她洁白的衣裙,溅满了石桌,亭内顿时一片艳红!

我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呼……”

耳边响起一阵风声,只是一瞬,我便到了亭前,满身是血的罗素心双目圆睁,血液从她的双眼流出来,化成两道眩目的血泪,她死死地盯着我,狰狞的脸竟寻不出一点她从前的美丽。

“你……是你!我要你死!死!”

“不……不要,不要!”

我慌乱地挥动着双手,尖叫着想逃离这可怖的幻境。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那双净蓝的眼睛,几乎在同时,一切都消失了,我还在三姨娘家的房间里,眼前是掀起的床单,床单上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本日记。

“我的……天……”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那么让人欣喜,抹了下头上的冷汗,我一坐在了床上。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刚才那是什么?罗素心……要杀我?是真的吗?是真的,还是只是过去的影象?

一股微凉从手心传来,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手下按着的,正是那本日记。

我深吸了口气,把它放在膝盖上,小心地拆开了封面的丝带。

“活在这世上的,都是有罪之人。”

好熟悉啊,不同的是,上次听到,是从灵修口中。

跳过曾经看过的那一页,本子上有三四页全是一些风景的速写,画得很漂亮,线条简练又清新,看来受过良好的教育。很快的,我又找到了一篇简短的日记。

“这个名为罗坪的地方果然不同凡响,山上一片片的红花如同花海一般,再没有比这里更怡人的地方了。

民国三十七年二月十四”

我翻看了下前一篇的日期,和这一篇整整相差了一个月,北京和罗坪之间,用得着走这么久吗?

再往后一页是一幅速写人像,画上是一个卷发女子的背影,那个人坐在一块大石上,身上的旗袍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迷人的身段,近乎完美的背影引人无限遐想。

我忽然想起了灵修,这画和她真的太像了,除了没有相貌可以确定,我直觉这画中的模特就是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有这样的可能,会不会罗素心是来到罗坪以后才认识灵修的呢?

图画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字,“二月十六于罗坪”,仅仅两天时间,她们会熟稔到这种程度吗?还是,她们一早就已经相识了?

“冷月寒窗絮红霜,流年飞渡两茫茫。荒草泣血苦无泪,相思难解恨无常。

好凄凉的诗句,第一次听到姨娘开口,她竟吟出这么凄苦的诗。我不懂姨娘,她就似罗坪的迷,永远那么美丽,那么神秘,来到罗坪已然三天了,却从没看到她和人说话,也不见她踏出小楼半步,除去那次湖边的偶遇,在素心园内难以看到她的身影,她为何将自己关在小楼里?她真的是我的姨娘么?

民国三十七年二月十七日”

小楼?应该就是我看到的那幢崭新的老宅吧,可是,那不是为罗素心而建的?

日记中间被撕去了几页,下一篇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虽然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

“这样的日子不知到几时才会结束,姨娘像块寒冰,虽然还算亲切,但却总像隔了什么。这两天精神不好,不知怎的,总是渴睡,父亲已经五天没来看我了,要在这里捱到几时呢?真想见见母亲,好想她。

四月二十日”

“母亲去了,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父亲要把我和姨娘关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母亲最后一面?”

斑斑泪痕在微黄的纸页上分外醒目,这篇日记没有写日期,看样子当时她非常伤心,近在咫尺,为什么没有让罗素心见母亲最后一面呢?这样根本说不通吧,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还活着吗?”。

“若是我死了,父亲也不会来看一眼吧。”

“我又活过来了,仍是不见父亲露面,姨娘说他曾来过的,但我知道,父亲没有来,他忘了我,忘了他的素心。”

“终于盼到了,父亲来了。太久没见他,竟然有一丝丝陌生,他没有提起母亲,只是看了我好久。我不明白父亲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再不会有从前的好时光了。”

“明日就是端午了,我却逃不离这个牢笼,父亲会放我出游吗?姨娘说有人要来,却不知是什么人,这里太冷清了,冷清得似个棺材,我就要被埋葬在这里了。”

“今天终于看到了个生人,他好有趣,憨呆的样子,只懂在湖那边张望,他就是姨娘说的人吗?我不敢过去,若是过去了,又不知要给父亲教训几回了,只是这人有张讨喜的脸,真想叫他过来说说话。”

“我又见到他了,不知怎的,今天却有胆子过桥了,我把他带进了我们的屋子,他很守礼,只知道呆呆地坐在原地,看人的样子傻得有趣,见到姨娘竟是不会说话了。姨娘第一回和外人说话呢,虽是规劝的话,可也叫他脸红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去过好多地方,听着他说,我也想去那些地方瞧瞧了,不知这辈子可还有这个机会么?”

“孙先生昨天没有过来,父亲派了人看住了桥,还能再见他吗?有些想念他的健谈,想见他。”

日记缺损得厉害,好像跳过了很多关键的细节,后边的日记再没有标明日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知道中间曾发生的事,但串连起来,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如果不错的话,罗素心并不像我所听到的那样幸福,她的命运似乎从进入罗坪开始,一切都改变了,只是,这是为什么?事情似乎很复杂,被关在房子里并不是惩罚,而从那之后,罗素心的父亲就开始疏远她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父亲怎么可以这样?他要把这房子变成牢笼吗?我不想在这里虚度生命,不想每天只是望着窗外却不知要做什么,这里快要把我逼疯了!谁来救我?谁来带我离开?父亲说孙先生要走了,唯一一个可以接近我的人,因为他碰触了罗家的禁忌,就要离开了,我该怎么办?要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孤独终老吗?”。

这,这是……难道我看到的情形,就是这篇日记之后所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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