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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罗坪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我努力想忘记它,却怎么也无法把它从记忆中抹去。

值得庆幸的是,回来后再没看到那个幻影,它也没再搅入我的梦境。可能它只存在于罗坪吧,只要不去沾染那片土地,就不会再看到它。

“罗小姐,罗小姐?你的照片已经洗好了,不过……有点问题,还是请你看一下吧。”身着黄色工作服的女孩有些尴尬地笑笑,递过一打洗好的照片。

“哦好,麻烦你了。”

接过店员手中厚厚的一叠照片,我赶忙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回来后电脑一直都没办法用,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些照片呢,不知道里面会记录些什么。

黑色、黑色、黑色,还是黑色!

“怎么回事?影象呢?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刚刚想要质问店员原因,一点腥红出现在其中一张照片中,我怔住了。

看来我错了,事情还没有完,这三天不过是段间隙而已,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照片洗出来全都是这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机子里的照片全都不见了,罗小姐,真是对不起,你看……”

“你把相机还我吧,算了。这些照片我可以带走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没问题。”店员有些,赶忙把相机交到我手中。“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苦笑着向她点点头,拿着那叠黑色的照片离开冲印店。

四月底了,又一轮雨季到了。

不知不觉,阴霾的天空开始飘起雨来,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今天街上的人少得可怜,可能只有我一个会这么闲吧。

离答辩还有一段日子,论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反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因为母亲很早就走了,所以一直以来,家里只有我和父亲。父亲工作很忙,常常不在家,那个一百几十坪的空间通常就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不是前些天老爸出差去了国外,我也不会解放得这么彻底,到哪都是一个人,家里怪闷的,出来了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地铁站里有些阴沉沉地,随着地铁来去,不时吹过一阵阴冷的风。我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想静静地呆一会。

若大的地铁站里人来人往,看着从身边经过行色匆匆的人群,我有些迷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我的方向又在哪里?

“罗嘉林?”

不会……这么巧吧?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竟然会是……

“郑武?你怎么会在这儿?”能在这里遇到郑武,我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到了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觉得特别亲切。今天他没有穿警装,难得看到他穿得休闲,竟然有些认不出了。蓝色的运动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一点都没了我印象中的严肃。可是,他不是在罗坪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看个老同学,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你可真行啊,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也不打个招呼。怎么了?在这儿发什么愁呢?”

“没什么,只不过是无聊,所以在这儿坐一会。”我笑了笑,让出半条凳子给他。“你最近怎么样?罗坪……那里还好吗?”。

“不好。”说到罗坪,郑武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淡棕色的瞳仁中多了一抹忧郁。“你走之后,又发生了一起命案,现在整个罗坪人心惶惶,老镇上几乎没有人再敢住了。我们找不到线索,事情就这么拖着,却没人能解开这个迷。”

“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算了,不说这个。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快离开罗坪?”郑武无奈地笑笑,转头看着我问道。

“这个啊,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待在那个地方有点闷,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所以就回来了。”我不能告诉郑武原因,因为我真的怕了。

“是吗?”。郑武似乎有点失望,不住地搓着手。“其实,今天来本来就想去看看你的,既然遇到了,我也就不用到处跑了。”

“啊?看我?”好啊,郑武竟然说来看我。

“是啊,有点东西要交给你。因为你走了的原故,一直放在我这里,这次来,也是想把它还给你。”

“什么啊?”我会有什么东西在他那啊?

“喏,还给你。”

郑武说着打开背包,从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交到我手中,静静地看着我,那感觉就像是在移交了某种责任,而我却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这是什么?”我看着手中的袋子,心跳突然加快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了就知道了。”郑武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让人受不了。

“你不说我是不会打开的。”我别开他的眼睛,把纸袋放到长凳上。

“这个,你看了就知道了。我的责任只是把它交到你手里,至于你怎么处置它,我就管不着了。”郑武说着,拉上了背包重又背在肩上。

“为什么?”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保重吧,有事打电话。”不等我说话,郑武站起身,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我茫然地望着凳子上的纸袋发怔,郑武好像是专程送这个东西过来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我会心慌意乱呢?

抄起纸袋,我逃也似地离开地铁站。罗坪,罗坪,我想忘记那个地方!

要拆吗?

对着放在茶几上的袋子已经快十分钟了,我还是提不起勇气打开它。不是不要再和罗坪扯上关系了吗?再看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主人,主人,来电话了。主人,主人,来电话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我被它吓了一跳,忙从包中拿出电话。屏幕上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会是谁呢?

“喂?”

“啊,嘉林?”

“李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怎么会,不,我是说你怎么想起打电话来了?”

“哦,好久……没见,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我能想像电话那边的李辉是什么表情,一定又脸红了。

“呵,谢谢你还记得我。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吧。对了,这两天你有没有看到郑武啊?他说去找你,去了没有?”

“我……刚刚见过他,你怎么知道他来找我了?”他们在搞什么啊,李辉怎么会知道郑武今天来找我的?

“我听郑武说你的一本日记在他那儿,他想送还给你,没想到你回家去了,昨天还听他说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今天你们已经见面了。你别误会他啊,他只是拿错了本子,所以……”

日记?!

李辉后来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项认知,那本日记又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茶几,那纸袋平静地躺在玻璃台面上,隔着那层黄褐色的纸,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忧郁的目光。

“喂?喂!嘉林?听见吗?喂?”李辉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我几乎忘了正在和他通话。

“啊,听到,怎么了?”我从袋子上别开目光,转头望向窗外。这不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你还好吧?怎么声音这么奇怪?”

“我有吗?”。是啊,我的声音在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没事,你放心好了。你……知不知道,我的那本日记怎么会跑到郑武手里的?”

“听他说是上次去看你时,不小心带回去的,他发现后去找你,可你已经走了。”

“是吗。李辉,你跟郑武认识多久了?”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于他的话,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很想了解郑武,他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郑武啊,其实他……怎么说呢,是一个很努力,很认真的人。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事,他都会全力以赴,一定要成功才肯罢手。这方面我就不行了,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他这一点。”

“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啊。”我忽然想到了郑武说到李辉时的表情,看来李辉并没意识到这些。

“是啊,他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罗坪的案子,他也不会变得这么厉害。”李辉轻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落寞。

“他变了?”窗外鲜红的杜鹃随着晚风摇动着,散落的花瓣飘舞着坠去,我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花海,那真的只是幻觉吗?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的,你来之前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他拼了命似地去查,却什么也没查到。从那之后,他就变了,总是闷在新镇的家里不出来,就那么过了一年。其实,他这个人很好相处的,除了性子怪些,人还是很可靠的。”

李辉说得诚恳,我也不好再追问些什么。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了,郑武的举动只是个误会吧。

“我明白,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我一直很想知道,三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三……三婶她……”李辉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怎么了?你快说呀,别吞吞吐吐的。”

“她……哎,我跟你实说了吧,三婶是被人割了舌头,砍了双手死的,尸体被扔在粪池边,浑身都是伤,都没人形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残忍?”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别人?不管有怎样的仇恨,也不致于下此毒手啊。

“我告诉你了,希望你忘了它,这样的案子在罗坪太多了,几十年来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起,既然你离开了,就不要再回……”

“嘀————”

刺耳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忙从耳边移开了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结束,看样子是信号断了。我忙从已接来电中找出他打过来的号码,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打不通。

唉,山区的信号果然是太差了,算了吧。

放下手机,我直视着纸袋发怔。要这么逃避吗?我在逃避什么?

袋中没有日记,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复印纸,,我小心地将它从袋子中拿了出来,放到台面上。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袋子底部掉了出来,‘噗’地一声跌落在沙发上。

那是一个暗棕色的木盒子,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不过看样子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它的表面十分平滑,泛着一层暗哑的光亮,可能是经常磨擦的原故,四角已经变得十分圆润,正方形的盒身不过三四厘米的高度,拿在手上感觉沉甸甸地。盒盖上雕了几行模糊的字迹,因为时间久了的原故,差不多被磨平了,分辨不出写的是什么,盒子的一侧有个梅花样的小小铜扣,黑黄的颜色带着几缕淡淡的绿色铜锈,做工很是精致。

这些不是我的东西,李辉说郑武要送还日记给我,是不是他弄错了?

“叮叮叮咚叮,叮叮咚叮……”

‘兰花草’的铃音在屋子里回荡着,我忙放下手中的木盒,抓起沙发边的电话。

“喂?”

“喂,嘉林啊,我是爸爸。”

“爸爸?”说实话,接到他的电话倒真是,他平时出差从来不打电话回家的。

“对。嘉林,我电脑桌上有一份文件,在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你看看在不在,有的话帮我传真过来,就用这个号码,好吧?”

“哦,好。就是这些啊?”我有点失望,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嗯,没什么事了。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

果然,他跟本不知道我去了罗坪。今天是父亲出门后打回来的第一个电话,却是为了这个,我真的觉得心里很难过。

“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我收线了。”

“好,再见。”

“再见。”

胡乱抹了把脸,我有些气愤地把听筒摔到机子上。文件,文件,难道对于我,连一声问候都这么吝啬吗?

我已经很久没进过父亲的卧室了。屋子里很整洁,父亲一贯如此,每次他出门,都会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

电脑桌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一体的黑色,除了桌上的文件夹。

我拿了文件夹刚要离开,一个白色信封从文件夹里滑了出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纯白色信封,躺在橡木地板上十分醒目。我拾了起来,拿在手里并没什么重量,封口是敞开的,信封上没有地址,也没有写收信人。我很少过问有关父亲的事,从没见他写过信,是写给谁的呢?

拔了那个号码,听到提示音后,我把文件放入了传真机。

看看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我随手把它丢到了茶几上,信封飘忽着打在木盒上,一下钻入盒底。

不会吧?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不是开玩笑!那个信封……好奇怪。

小心地碰了碰它,确信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又拿起了这个奇怪的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打开来看,我认得出,那是父亲的笔迹。

雪薇:

不知道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不好,我很想念你,越来越想你。

妈走了,我想你已经在那里看到她老人家了吧。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她,请代我说声报歉。今天下午刚刚举行完丧礼,我帮她老人家找到了一处风景很美的墓地,有山水相伴,我想她不会再那么寂寞了。

遵照你的嘱托,我一直让我们的女儿留在这个城市,远离着罗坪。约定的日子已经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想她已经不会再有事了,她已经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你一定会想见她的。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有多好啊,生活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枯索无味。看我,又发牢骚了,对不起。

明天我就要走了,暂时离开这里,去澳大利亚,我会想着你,保佑我们的女儿。

罗文轩于三月十六日夜

父亲爱着母亲,我一直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是我误解他了。擦干脸上的泪水,我小心地把信塞回信封,也许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我吧,关于母亲,关于罗坪。

远离罗坪,为什么要我远离罗坪?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与罗坪有关吗?

一个个疑问像巨石般压在胸口,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果这样看来,这次罗坪之行并没那么单纯,那么谁知道事情的始末?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许,也许我能找个人问问清楚。

我想到了张叶,他是父亲最好的朋友,过去发生的事或者他会知道。

看看窗外黑沉的天色,我放弃了马上去张叔叔家的念头。明天吧,这个迷题留到明天再解吧。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我想休息,好好休息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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