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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0)红笺写尽寄无因

(本章节联句部分和篇章开头探春的踏莎行、落阳峡的对诗都是作者原创拙笔,所以格律等均不准确,请大家不要见怪,一笑置之吧)

封氏笑道,“我先时似乎听谁说了一句,你们要在园子里赏秋叶?”清琼笑道,“是,王妃厚爱叫我住了丹叶阁,姐妹们都说要去瞧呢。”封氏点头道,“你们倒很会乐,我本来想着也去凑一个热闹,只是身上乏了,你们也比不愿意叫我一个老婆子去扫兴的,就不去闹了,蓉丫头你也跟着去吧。”说着又对柳氏等道,“你们就在这里用晚膳,叫孩子们乐他们的去。咱们在这里抹抹骨牌,也自乐咱们的。”众人都应了,又坐了一会,姑娘们便告辞了出去,一路往秋山上头去了。此时已近黄昏,秋山上蒙着一层落日余晖,果然那颜色更为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只是青罗心里品度起来,苍华山那样的天地开阔,体会到的是秋意苍莽,而园子里的秋意,一叶一石都精巧,又是另一个韵味。能在居所周围有这样景象,不必远涉,也是咫尺山林的妙趣了。如今怀慕也不在家中,住在园子里头有这样好的景致,也能多一点自娱与安慰了。只是可惜,自己如今一个人不能出去远足,就只能留在这园子里,不得见外头更广阔的天地了。想起那一日策马原野上,那种如风一样的自在,是这里所没有的。

到了妆净泉一带,倒出乎众人意料,并不见又平日用膳时候的桌椅,竟是空荡荡的。妆净泉在秋山之巅,四周十几步都十分平缓,泉眼不过两尺许方圆,涌出后在山顶一道曲折水渠中蜿蜒数度,方才慢慢下山,满是秋水源起之处了。沿着最初细如衣带的秋水一线,错落布置着许多黄石,低矮平整,被岁月摩挲的圆润了,如今每一块上头都搁着锦垫,前头的草地上搁着一个食盒,并没有丫鬟婆子们伺候。清玫便笑道,“这自然又是姐姐的奇巧心思了,快和我们说一说。”清琼笑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一般晚膳也没什么意思,想效仿古人曲水流觞的妙趣,咱们也来乐一乐。各人自己择了位置坐下,食盒儿里头什么都有,自己取就是了。酒盅搁到水里头,停在谁面前就是谁,喝一杯还要说一句诗,就当做联句如何?要转韵也可,题材也一应不限。”众人都笑道,“了不得,这哪里是赏景,只是要考我们呢。也不知当初谁建的这园子,竟有这样的机关在这里,只是就算是先人要效仿古意,也断断想不到竟有人认真这么做呢。”

说着各人便自寻了地方坐。都是养在深闺的小姐,难得有这样野趣,倒也觉得新奇。清玫笑道,“果然是姐姐小时候跟着大哥哥出去过几回,这样新鲜布置,倒难为你怎么想来。”清琼笑道,“咱们家里地方逼仄,不比王府气象,能足不出户独揽山川秀色。如今借着这样难得的机遇,自然也想风雅一回了。”青罗心里忖度着这位琼姑娘,倒真是难得的性子。想着林姐姐、宝姐姐当日进府来,怎样谨慎小心,依着常理,这客居别处自然一应都依着这一家的风俗,不干己事不开口的。如今她竟能第一日便如此挥洒自如,邀约众人又出这样新鲜主意,倒是不容小觑的。这些新巧玩意都罢了,她在这府里说起来最是尴尬,却非但不以为意却犹如步自家庭院一般,若说是有心谋算什么却又不像,总是一种天然潇洒,叫人心折。若论起来这几位姑娘也都是妙人,清玫地位尊贵和府中的人也熟识也就罢了,清琼如此,董徽也能够举止有度言谈自若,只有一个清珏,或是因为出身的缘故,总是不大开口的。青罗想至此处难免叹气,自己如今能如此态度,何尝不是因为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说到底,若自己也是个庶出,在这府里还不知要怎样抬不起头呢。

各人商议着依着年岁坐定了,上头第一位便是葛月逍,依次是清琼、青罗、董徽、怀蓉、清玫、清珏,最后便是怀蕊。说起来除了月逍和怀蕊,其余几人年岁也都仿佛,或差了月份或年头年尾,尤其是董徽、怀蓉、清玫、清珏几个,几乎都是一般大小,也就只胡乱叫着姐妹,也没人去深究了。月逍便笑道,“既然我年岁长些,恼不得就我来出句。”下头青罗就笑道,“出句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嫂子依着规矩要先饮一杯呢。”月逍就笑道,“就是如此,难道我还怕了不成?”说着便满饮了一杯,笑道,“我就出一句,秋风落秋木,你们看如何?”说着把一只酒杯就往水流中一搁,经过清琼、青罗便停在怀蓉面前,怀蓉便也饮了酒笑道,“倒是应景。只是怎么偏生绕过了你们到我这里,那我便接着,秋水带秋凉,一庭芳草寂。”青罗笑道,“原说所言不限,竟都是眼前之景了。”怀蓉便也把酒杯往水里放,这一次便停在清玫前头,清玫笑道,“到我这里也罢了,我正想喝呢。几阶枯叶黄,泉涌美人泪。”董徽道,“后一句倒是有趣,不知该谁接着呢。”下一个却是清珏,清珏便不欲说话,清玫笑道,“你若是违了令,可是要罚的。”清珏沉吟了半晌,嗫嚅道,“霞染秀娥妆,镜台谁梳洗?”青罗笑道,“这就有了人在里头了,一个染字,便是眼前景物,美人面上芙蓉色,不知是胭脂颜色还是落霞所染?”下一个就在怀蕊面前停住了,怀蕊笑道,“姐姐们作诗,拉上我做什么?”青罗笑道,“才刚说了珏妹妹,这就又有想月兑滑的了,你好歹也要说两句,不然咱们可都不依的。”怀蕊道,“那我就胡乱说来,你们也别笑话。轩窗我彷徨,石上霜露冷。”

清琼笑道,“三姑娘这一句,整个语气都冷下来,倒是别有一番心思。只是到三妹妹就是最后一个了,下一个若是叫大嫂子投杯,只便宜了她一个,不知怎么好?不如就请三妹妹指一个人接了也就不算违了规矩。”怀蕊便笑道,“既然这样,方才就落了琼姐姐呢,你又是出主意的,便是你罢。”清琼笑道,“这算是请君入瓮了,那我就勉强续上一句,溪下蒹葭香,穿林风飒瑟。下一个我瞧便该是青罗,方才怎么也没有你呢。”青罗笑道,“那就走着瞧吧。”下一个竟是董徽,董徽便笑道,“不知青罗姐姐坐的是什么好位置呢,只有我代劳了。行路水潇湘,日落笙歌散。”下一个又是清玫,清玫倒欢喜,便续道,杯子变到怀蓉,便续道,“云起诗书忙,将军拥刀戟。”再下一个便是清玫,倒是欢喜续上一句,“倩女落明铛,几处闻羌笛?”这一回到怀蕊也未停下,清玫便笑道,“这一次青罗姐姐是躲不得了。”青罗笑道,“看来是躲不过的。这便是入夜景象了。”略想了一想道,“谁家奏玉箫?梦怀江湖远。”下一个是董徽,抿嘴一笑道,“目送水云遥,君子自牵念。”下一个却又是清玫,清玫正欲续上,却见董徽递过一个神色,想了一想便明白,笑道,“佳人可寂寥?深秋花寂寂。”下一个怀蕊似乎也明白起来,也是一笑,“永夜雨潇潇,相思虽沉沉。”后头也不再按着规矩来,清琼便笑道,“山川自迢迢,锦书隔烽火。”董徽也笑起来,“周郎念小乔。”说到此处众人都明白过来,已经笑作一团,葛氏也笑道,“你们这些促狭的,还是好生回到正题来罢了,帘外无桃李。”青罗也听出里头的意思,便忙续道,“庭中有芭蕉。身虽居堂庙,心犹盼渔樵。”清玫就笑道,“姐姐这是结语?我们却还没有尽兴呢。”

说着把这些句子都写到一处,便是:

秋风落秋木,秋水带秋凉。

一庭芳草寂,几阶枯叶黄。

泉涌美人泪,霞染秀娥妆。

镜台谁梳洗?轩窗我彷徨。

石上霜露冷,溪下蒹葭香。

穿林风飒瑟,行路水潇湘。

日落笙歌散,云起诗书忙。

将军拥刀戟,倩女落明铛。

几处闻羌笛?谁家奏玉箫?

梦怀江湖远,目送水云遥。

君子自牵念,佳人可寂寥?

深秋花寂寂,永夜雨潇潇。

相思虽沉沉,山川自迢迢。

锦书隔烽火,周郎念小乔。

帘外无桃李,庭中有芭蕉。

身虽居堂庙,心犹盼渔樵。

董徽笑起来,“依我说这就很好,先是眼前景,转而心中情,很是合适。青罗姐姐你也别恼,若不是你说了一句梦怀江湖远,我们也想不起打趣你呢,倒是把大女乃女乃也牵扯进来。”清玫笑道,“若是真说起来,从镜台梳洗时候意思便到了,怎么还耽搁到现在呢。”青罗嗔道,“这些句子本就是常见,怎么你就偏生要说到我身上去。”清玫笑道,“镜台美人自然没什么,到了羌笛烽火,江湖山川,如今除了两位嫂嫂还能说谁呢?至于石上溪下的句子,若说是眼前也可,若说是千里之外也无不可,何况还有穿林行路?将军倩女,这还用多说么?”董徽道,“本也没想这许多,如今给玫儿说起来,竟是字字句句都合得上。只是末一句渔樵二字,有遮掩之嫌,只怕盼的不是这个呢。”葛氏笑道,“你们爱打趣我也管不得,只是青罗是新媳妇,只怕面皮薄,经不住呢。”青罗心里倒是别样感受,自然有羞涩的,却又不全是。所说的梦怀江湖远,本是接着前头想的外头无边的景象,却不想被抓住了打趣。然而转回头去看这些,竟然真如清玫所说,一字一句都契合的上。或者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自古秋思牵系,都是一样的吧?所以每一句不过是寻常,读起来却都能触动心肠了。

董徽和清玫见葛氏犹可,青罗面上怔怔倒像是不高兴似的,深悔造次,究竟相识不过一日,虽年岁相仿脾气投合,还是有些不妥。清玫忙道,“好嫂子你可不要恼了,我原是年纪小胡乱说的,你瞧大嫂子也没生气呢。”董徽也道,“我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常听哥哥说起姐姐和世子的事情,心里倾慕的很,才说了这样话,姐姐可不要怪我,我再也不说了。”青罗回过神来忙道,“我可不是生气,没什么的。”众人这才笑起来道,“可是吓人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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