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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望青春

时光如水,开春后的槟榔和梁雪都彻底安顿下来,安定下来。她们白天一起工作,晚上共同回家,一起轮休。还一同去穿耳洞,为此耳朵肿了好久。轮休时她们会早晨起来去浴池洗澡,然后到图书馆或书店去看书,偶尔也会逛超市购置生活用品,再或者去逛逛街,总之都是一起去。

不过梁雪现在已经很少再买那些没用的东西了,每月她也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便是定存一千一。不过逛街时,她还像过去一样不停地试衣服,什么衣服她都敢试,试过不买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一晚,将近十点,打烊的时间快到了。客人陆续都走光,这时餐厅里只剩下一桌客人还在那里醉醺醺地喝得热火朝天。梁雪跟槟榔站在一旁,小声抱怨:

“真讨厌,这时候还不走,耽误人家下班!”

槟榔笑了笑,没说什么。正在这时,只听那桌客人大声嚷嚷:

“服务员!”

她赶紧过去,含笑询问:“请问二位还要些什么?”

“不要什么。”一个人醉醺醺地说,“我……我是问你,这……这酒的味道怎么不对啊?你们这儿卖的是不是假酒?怎么……怎么会这么难喝?”

槟榔一怔,从没有客人这么问过她,赶忙笑答:

“怎么会?我们这儿的酒全部都是正规渠道进货,绝对不会卖假的,这您尽管放心。”

“不对!这肯定不是真的!”那人摇头,“味儿不对!绝对不对!”

“就是!不对!你们卖假酒!你们就是卖假酒!你们这是黑店!我们要投诉你们!”旁边的人醉醺醺地附和着,抬头看槟榔一眼,笑了,“嘿,这小妞长得还挺漂亮,这样吧……”他站起来一把搂过槟榔,嘿嘿笑道,“小姐,你来陪我们喝一杯,这事我们就不追究了,怎么样?”

“对!”另一个醉鬼一脸流氓相地笑道,“只要小姐你肯陪我们喝一杯,我们就不追究了!”

槟榔被吓坏了,以前虽然也被客人逗过,但从未遇到过这种事。那人身上的酒味让她几欲作呕,可她却怎么也挣月兑不开。醉汉已经将大半个身体全靠在了她身上,她只能说:

“先生,请你放手!先生,请你放手!”

但对方死活不放,梁雪赶紧冲上来拦:

“先生,先生,你放开她!”

“嘿!又来一个!这个更漂亮!”另一个男人放肆地搂住梁雪,“小妹妹,来,陪我们喝一杯!我给你钱!”他以为他是在场所,拿一张钞票就往梁雪的胸口塞去。

梁雪一把推开他,躲开,与此同时槟榔也用力挣开搂住自己的男人。就在这时,餐厅经理被叫了过来,忙问:

“两位先生,我是这儿的经理,请问有什么事?”

“你们这儿的小姑娘服务态度一点也不好,我要投诉她!”

“请问她们哪里服务不周吗?”。

“我说,你们这儿的酒很不对,让她喝她不喝。”

“真的很抱歉。我们这里绝不会卖假酒,这您尽管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的进货渠道完全正规。如果您还不放心,可以请质监部门来调查,我们随时接受顾客的监督和建议。”

“你今天说什么都没用!”醉汉乜斜着眼,挥着手说,“今天除非她们把这酒喝了,否则免谈!除非……除非把这杯酒喝了,否则你别想让我结账!而且我还跟你们没完!”他说着拿两只杯子,把里面的餐巾纸取掉,直接倒两杯酒在杯里。

经理与槟榔和梁雪互望一眼,她的意思是让她们喝掉,别和醉鬼闹事,息事宁人。槟榔看梁雪一眼,梁雪也看着她,于是两人同时拿起桌上的酒杯,认命地将一杯啤酒一口气喝下去。那两个客人就高兴了,齐鼓掌说:

“好!好酒量!”

“现在可以了吗?”。经理客套地笑问,“看在她们还小的份上,就别再和她们计较了。”

“这才听话!”一名男人用黑黑的大手捏捏槟榔的脸蛋,从兜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她的马夹,“给你!小费!”

槟榔赶紧捂住胸口,可还是被模到了胸。

“这妞儿还挺丰满!”占到便宜的醉鬼哈哈笑,槟榔满脸通红。

“是吗?我看看这个!”另一个男人伸手要去模梁雪的胸,她反感地躲开,“嘿!她还躲呢!”流氓大笑着。

经理给槟榔二人使个眼色,两人赶紧跑,她接过账单对醉鬼说:

“谢谢,先生,一共三百二十块。”

与槟榔她们比较好的同事忙将两人带离,这件事算平息下来,可是她们却没有得到一句安慰,甚至有几个平常看她们不顺眼的人,因为这事,总是或明或暗地取笑挖苦二人,让她们羞愤交加,但是又无计可施。梁雪曾经想到过要辞职,可是能找到一个薪酬高又按时发薪的工作是何等不易,于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这个念头还是被压制下来。因为在被生活压迫到如履薄冰的时候,委屈似乎就像一阵风,过而无痕。因为要活着,要交租,要做很多事,所以薪水不能断。

幸好这之后没再遇到什么出格的事,两人依旧每天按时上下班。就是有一次,梁雪不小心打碎盘子被骂了一顿,赔了盘子钱,为这事她郁闷了好久。

一天轮休时她们到书店去闲逛,站在书架前看了一上午书,槟榔摘掉眼镜揉揉眼睛,转身去找梁雪,两人下午还要去超市买东西。可她找啊找也没找着她,最后找遍整座楼层,却在楼层的声乐图书部发现她坐在地上,摊开一本书,正在小本子上抄着什么。

“你在干吗?”。槟榔坐在她身边问,只见她身边放着好几本书,有乐理知识,而她正在抄一本钢琴入门。

“这些书很有意思。”梁雪边抄边笑道,“都是讲怎么认识谱子、怎么弹钢琴的。我要把这几本抄下来,然后买这两本回去。”

“可你又没有钢琴。”

“没有也可以看看嘛,等有的时候就会啦。”

“哦。”槟榔扬眉点头,“那你慢慢抄,抄完了叫我,我在那边。”

“好。”梁雪边抄,边点头。

槟榔没想到梁雪真的那么喜欢音乐,居然还想要识谱。

从书店出来,两人去超市买东西时,路过玩具区,梁雪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一架电子琴前,笑道:

“你看你看,电子琴,我给你弹!”说着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弹出一首断断续续的《欢乐颂》。

槟榔讶异地问:“你从前学过?”

“没有,就是我刚才看那本书看的。好听吧?”

“嗯。你喜欢电子琴?”

“不是喜欢,不过很好听对吧?我记得我以前上学时,音乐课老师不是弹钢琴就是弹电子琴,好像电子琴和钢琴的原理是一样的。”

“嗯,好像是吧。我觉得电子琴比钢琴的功能要多。”

“是啊。三百九十九,好贵!我的钱都买衣服了,剩下的存款还要买电脑,不能随便动。好了,我们走吧。”梁雪说着,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拉着槟榔走开。

这件事后,梁雪忽然像着了魔似的迷上了音乐,几乎每个轮休日都会去图书馆查找相关书籍,一抄就是一天,再不然就去书店买些新出版的乐理知识。槟榔看在眼里,真怕她会走火入魔。

又过一阵,九月十七号,梁雪十八岁生日。

那天恰好是两人的轮休日,早晨从浴池回来,梁雪要和槟榔一起去图书馆,槟榔说等下有事要出去,梁雪很扫兴,但还是独自去了。她在图书馆从上午坐到下午,黄昏时分才回来,进门时槟榔正在厨房做晚饭,她大喊一声:

“槟榔,我回来啦!”

厨房门拉着,槟榔没回应。梁雪将钥匙挂在门边,推门去卧室,没想到刚把门推开,心一紧。她看到一只大盒子斜放在她的床上,走过去,胸腔里仿佛空了一样!那是一架崭新的电子琴!那一刻是她今生最开心的时刻,她兴奋幸福得差一点没跳起来!

“生日快乐!”槟榔在她身后笑道。

“哇哈哈!”梁雪当真跳了起来,转过来一把抱住她,又跳又笑,“谢谢!谢谢!”

“这可是我跑遍了琴行和超市看的,最专业的那种,钢琴键电子琴。你打开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哪个都没关系,只要是电子琴就行!”梁雪跑过去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黑色的电子琴,“哇!真漂亮!”她摩挲着光滑的琴面,按按上面的琴键。

“还没通电呢,我刚刚试过,你现在自己再试试看好不好用。”槟榔笑说。

梁雪就把电子琴通电,手在上面弹两下,声音清脆悦耳。槟榔指指墙角道:

“我给你买了琴架,你自己看看想放哪儿。这是你想要的乐谱。可别在晚上弹,楼下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啰嗦。”

“嗯!”梁雪重重点头,抱住她笑道,“谢谢槟榔!”

“出来吃饭吧,菜都凉了。”槟榔说,出去了。

梁雪还模着那架琴不舍得放手,过一会儿才决定把琴安置在电视柜与门的中间位置。出来,只见桌上摆着三道菜和她最爱的鲫鱼汤,还有一只女乃油蛋糕。槟榔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说:

“我妈早上煮的鲫鱼汤,让我晚上热给你喝,说你爱喝。蛋糕我没买太大,买太大的也吃不了。”

梁雪坐在桌前嘻嘻地笑,槟榔说:

“许个愿,吹蜡烛。”

“嗯……”梁雪双手握拳,想了想,笑道,“我希望当大明星!我一定会当大明星的!”说罢吹灭蜡烛。

槟榔拍拍手,笑说:“你肯定会成为大明星的!生日快乐!”

梁雪笑着将蜡烛拔掉,用叉子刮一点女乃油递到槟榔嘴边,她忙躲开,笑道:

“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这可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块生日蛋糕,第一口当然要你先吃。”梁雪扬眉说,等她张口接了,就问,“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那个点,我给她留菜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给我过生日。”梁雪吃一口蛋糕。

“以前没人给你过生日吗?”。

“他们不打我就不错了,难道我还指望他们给我过生日吗?”。梁雪耸耸肩,“唉!”,她叹口气,环顾四周,“和从前的日子比起来,我现在就好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

“不管怎么样,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路不在身后,而在眼前。”槟榔说。

“是啊。”梁雪笑叹。

“我想,我们轮休时去买台电脑,最近商场搞秋季促销,电脑在特卖,买电脑一定很便宜,我们一人拿一半。”

“嗯,我早就想买电脑了,正好趁这时候去看看。我们该去商场买,不然电子城里的东西也许是水货,还要花不少钱。”

槟榔点头,梁雪就把难得喝到的橙汁倒进杯里,举杯笑道:

“来,希望我们两个以后能越活越好,干杯!”

“干杯!”槟榔含笑与她碰杯,“为你成为明星、我成为心理学博士,努力吧!”

梁雪粲然一笑,两人喝下一大口果汁。槟榔给她夹一筷子菜,她也将一块排骨放到槟榔的碗里。

促销阶段电脑果然开始降价,二人也就在那时走遍了所有商场,最后挑选一台不错的笔记本电脑搬回家,放在槟榔的书桌上。她们又合伙付了半年的网费。刚买完电脑不久,梁雪就充分利用网络资源,把自己不用的一些东西在网上不是换了就是卖了。

买了个大件,两人尚且沉浸在购物的热血澎湃之中,于是在头脑发热、相互怂恿下,一咬牙一跺脚,又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一部数码相机。梁雪还买了把吉他,开始自学。不想后来,母亲又提出买个冰箱以方便保存易于腐败的食物,接着正赶上家里的老电饭煲失灵,只能买新的。她们这才知道随性买东西是错的。

一次又轮到二人轮休,槟榔躺在床上看书,梁雪在电脑前上网。下午时,她忽然挥着手说:

“槟榔!槟榔!你快来!”

“干吗?”。槟榔正在吃冰棒,歪在床上不愿动。

“你快来看啊!”梁雪还在挥手。

槟榔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叼着冰棒过去看,那是一则广告,一则选秀广告:

“‘闪亮女孩’?什么?选秀吗?”。

“是啊!如果得到地区赛冠军,就可以去参加总决赛,前三名可以签约唱片公司!”梁雪兴奋地说,“明天下午,在花都酒店107室报名参加面试。”

“干吗?你要参加?”

“嗯!”梁雪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如果我去的话,一定会得冠军,然后去参加总决赛!”

“这么有信心啊!”槟榔笑道。

“嗯!”梁雪重重点头,“明天我去报名,你帮我跟餐厅请个假,就说我病了。我要好好准备一下才行。”她立刻跑到门边,开始摆弄她的电子琴。

这个决定显然有点仓促,一切来得太突然,槟榔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没想到梁雪去参加比赛,结果居然真晋级了。她回来后兴奋地告诉苏家母女,去的人好多,她一上台唱歌,连评委都震住了,评委当场就宣布她晋级,要她好好唱,将来肯定会有获大奖的机会。槟榔和母亲听了自是欢喜。起先几天她还上班,可后来因为要参赛越来越忙,索性将工作辞掉,专心应付比赛。

槟榔和母亲没说什么。再后来,梁雪凭借自己出色的歌艺与靓丽的容貌,居然真的摘得了地区赛冠军,还接受了本地报纸的采访,并且很快就要前往决赛地,去参加真正的全国大赛。槟榔和母亲为此特地给她做了一顿好吃的,三人在家大吃一顿,还喝了点啤酒。苏母不停地嘱咐她到时候一定不要紧张,好好比赛,只要尽力就行。她一一答应,第二天早晨六点背着行李包前往火车站。因为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早点走,到达目的地时才不会乱。

槟榔把她送到车站,说:

“你第一次去南方,反正你走南闯北过我也不担心,不过东西你可要看好。路途远,万一睡着了,车上有很多小偷的。你的银行卡都在钱包里,一定要把包抱住。另外我拿了一千块钱塞在你行李箱的衣服中间了,所以只要你的行李箱没人拿就没事。那一千块千万别花,那是给你以防万一用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在车上别和陌生人说话,给他你的个人信息,谁给你东西你也不要吃不要喝,有很多骗子会在饮料里下药。等到了地方,安顿好就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放心。啊?”

“嗯!”梁雪红着眼圈听着,一一点头,上前抱住槟榔。

“好好比赛,发挥好就行了。”槟榔拍拍她的背,道,“要是比完了,就回来,不管行不行也要回来一趟让我们知道。我们天天上班,可能没时间去看你比赛。”

“好!”梁雪重重地点头。

广播声提醒开始检票,槟榔将她送到检票口,再次说:

“一定要看住行李,警惕性强一点,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梁雪答应,过了检票口还和她挥了好一会儿手,才走下去。槟榔深吸了口气,她希望梁雪此去能有个好运,毕竟一夜成名的人很多,而她觉得以她的实力,应该一夜成名的。

从此每天槟榔还是照样早出晚归地上班,起初梁雪给她打电话,很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在那边很好,那边的人也很好,每天都很忙,忙着练歌和排舞。舞蹈老师夸她很有天分,将来一定会红。后来这样的通话渐渐少了,槟榔知道她很忙,恐怕正忙着背水一战。

然而一个多月后,天气日渐转寒。

一日,当槟榔晚上下班,刚从餐厅出来前往回家的车站时,刚走没多远,忽然一个人影跳出来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梁雪。

“槟榔!”梁雪一看到她,表情当时就像流浪猫回家了似的,特可怜,上前一把抱住她,“哇”地哭了。

槟榔蒙了,忙拍她的背问怎么了。可她只是哭,而她可怜的行李就孤零零地立在一边的寒风里。槟榔只好安慰她,因为天气很冷,所以赶紧把她带回家。回到家,她将她安置在床上,给她倒杯水。梁雪这才抽抽噎噎地讲起自己的经历,她被刷下来了。原本她一切都表现得很好,所有人都很看好她,可就在比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莫名其妙地被刷下来了。她义愤填膺,跑去问主办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踩她晋级的那个唱歌跑调的女孩根本没法和她比。

“他和我说,那女的她男朋友给台里拿了一大笔赞助费,而且拿了一大笔钱刷选票,如果我能拿出比她还高的价码,他就可以直接让我晋级!”梁雪哭着说,“他说完还让我滚出去!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这上,我把全部的希望也押在这上,所有人都说我能冲进前三甲,可就因为我没钱,我也没钱刷选票,所以我只能回来继续端盘子!那女的长得不如我,唱歌比狼嚎还难听,可她却晋级了!”

槟榔听了,半天没说话,只是递她纸巾,等她平静下来,才说:

“既然他那么说就算了,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不公平,这也算是那个圈子里的规则。如果你真想进那个圈子,就不能气馁,并且要习惯这种规则。是金子总会发光,你会有机会的。”

“你说得轻巧!”她擦着眼泪,“我上次被主办人的女儿顶下去,没法出自己的唱片。这次又因为选秀没钱,结果又被赶回来了!”

“也许下一次你就行了。第一次那个制作人不是很欣赏你的声音吗?这次不是也有很多人说你有天分吗?他们都那么看好你,只要你继续在这条路上努力,你早晚会成功的。如果所有人都说你好,到最后你还没出名,那才真是没天理。”

梁雪“哧”地一个短笑,擦干眼泪说:

“我没想到那么大一个节目居然也有黑幕。”

“这也不算黑幕,这只是那个圈子里的一种规则罢了。你不是也看过电视剧吗,里面演的过去那些选美小姐,她们都是被包养她们的富豪捧上去的。过去是那样,现在社会这么进步,肯定比当时有过之无不及。娱乐圈是最能体现金钱作用的地方,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梁雪点头:“看样子没有个有钱的爸爸,只能找个有钱的男人包养我了!”

“那也要能找到有钱男人才行,这么小的地方,上哪儿去找富翁?!”槟榔不以为然地笑道,“好了,你才十八岁,以后的机会有很多。别哭了,养精蓄锐,多充实自己,等下次有机会你接着来。你知道鲑鱼吗?它们每到繁殖季节都会游回出生地,跳过一道很高的应该是石头吧,反正就是那种东西。它们只有跳过去才能回去繁殖,所以它们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尝试,失败了接着跳,最后终于会跳过去的。因为它们是那种鱼,有那种本能,即使失败了也是短暂的。你是当明星的材料,你有那种天分,你的失败也只是短暂的。行了,”她站起来说,“我去给你煮碗面,你也饿了,吃完早点睡吧。”

“唉!”梁雪倒在床上叹气,“看来明天又要出去找工作了!”

槟榔没说什么,到厨房下面条去了。

两天后,梁雪在一家面包店找到一份月薪一千元的工作,然后又在晚上下班后到一家咖啡厅做小时工。

冬天,北风凛冽,槟榔的头发经过一年,已成为披肩长发。

一日她轮休,傍晚时去面包房找梁雪。梁雪下班后,两人去吃麻辣烫,然后在凛冽的寒风中跺着脚等公交车,一等就是二十分钟。不想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车站前,一名相当时髦的女子从车里下来,穿着黑貂皮,一头卷发,满身喷香。那女子直直地往前走,不经意一眼扫到这边,张开通红的大嘴,惊喜地叫道:

“梁雪!”

梁雪回过头,顿时认出那名女子,惊叫:“梅姐!”

“梁雪,真的是你!”两人抱在一起又笑又叫。

“槟榔,这就是把我从威海带到这边来的姐姐,后来去了南方。”梁雪介绍说,“梅姐,这是我最好的姐妹儿,苏槟榔!”

“名字真奇怪!”梅姐噙笑打量槟榔,像老师打量学生一样。槟榔也在打量她,准确地说是打量她身上的貂皮和钻戒。

“梅姐,你怎么回来了?现在在干吗?穿成这样,你发财啦?”梁雪羡慕地问。

“啊!”梅姐夸张地笑答,“你呢?你们两个现在在做什么?”

“还那样,在餐馆打工呗。”

“还做服务生?服务生有什么好?!像你们两个这么漂亮,做服务生可惜了!”梅姐若有所指地说。

正在这时,槟榔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母亲的号码,连忙接听,“喂”了一声。不想听筒那头却传来一阵刺耳的嘈杂声,接着一个很大的嗓门开始嚷嚷:

“喂,你是尹倩的什么人?”

槟榔心里“咯噔”一声,马上答:“我是她女儿,你是哪位?”

“你快来吧,到二院!你妈不知怎么的突然肚子疼得很厉害,现在在医院!”

槟榔的心脏霎时就停止了,强大的紧张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的脸“刷”地白了,浑身发抖的同时嘴唇只哆嗦着说一句:“好!”就再也不能了。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连电话都不知道是怎么挂断的。

“怎么了?”梁雪见她不对劲,连忙问。

槟榔听到问话才稍稍清醒一点,急急地说:

“我妈忽然肚子疼得厉害,我得去趟医院!”她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浑身发冷发抖。她急得只想哭,却哭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吞噬着她的心,让她的心空得发颤,无法呼吸。

“梅姐,我们先走了!”梁雪也吓坏了,赶紧拦辆出租车。

“好,电话给你,有时间打电话给我。”临走时,梅姐硬是塞张名片给她。

槟榔和梁雪也没顾上看,赶紧叫司机往二院开。一路上,槟榔迷迷糊糊地只是往窗外看,什么也想不明白,只是在想为什么还不到。梁雪也心急如焚,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乱跳。

到达医院后,槟榔才想起来给母亲的同事打电话问清楼层,跑上去见到医生,这才知道母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导致阑尾穿孔,需要立即动手术。她慌忙在同意书上签字,然后母亲被推去做手术。医生又叫她去交钱,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钱,但也只能去。然而几千块的高昂费用立刻让她傻了眼,她的所有积蓄也不过才一万多,而现在交的钱还不算后续费用,听说现在的医药费贵得吓人,母亲又是临时工所以没有医疗保险,这一场小小的手术恐怕就能要了母女俩的命。

千恩万谢送走母亲的同事,她目光呆滞地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子上,脑袋里一团浆糊。她面色惨白,竟有些喘不过气来。梁雪坐在她身边,被她的表情吓一跳,握住她冰冷的手,安慰道:

“别担心,阑尾炎只是小手术。”

槟榔没说话,也没动。她不是担心手术,她是担心手术费。她为她的生活做好全部计划,可就忘了一样,那就是人还会生病。

手术很顺利,苏母面色与女儿一样苍白地被推出手术室,送到十人一间的病房。梁雪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去水房打热水。

槟榔还是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病床上的母亲。不久,麻醉退去,苏母清醒过来,第一句话问女儿:

“我怎么了?”

“没关系。”槟榔温声道,“只是阑尾炎,已经没事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行了。”

“我要出院!”苏母要坐起来,可伤口一阵疼。

“现在不行!”槟榔赶紧让她躺下。

“在这儿一天要花多少钱,反正手术做完了,回家养着也一样。”

“不行!还没拆线,医生不会让你出院的!你不用担心钱,钱已经交了,你不住就白费了。”

“是啊,阿姨,钱都交了!”梁雪刚进来,也跟着劝。

“可是……”

“不要再说了!”槟榔打断她。

苏母听出女儿的语气轻柔但有不耐烦与她争论成分,就不说了。槟榔便又补充一句:

“你好好在医院养着就行了。”

苏母只好作罢,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静养。后来,天越来越黑,病房里的灯就像电焊的白光一样刺眼。槟榔用一个姿势坐了许久,身子早已僵硬得如石头一般,连酸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住院区关闭后,她和梁雪从医院走出来。夜阑时分,两人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走着,风呼呼地吹打二人,可谁也没有要加快脚步的意思。冷空气的温度已降到冰点以下,走了一阵,槟榔忽然问:

“有烟吗?”。

“买一包就行了。”梁雪回答,跑到前面的售货亭去买包最便宜的烟和打火机,拆开包装。

两人就在马路边一家已关闭的店面前坐下来,一人一根,点燃,吐出一缕雾。梁雪先开口:

“你在担心医药费吧?”

“我在餐厅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存的积蓄,这一场病就全没了,也许还不够也说不定。”槟榔望着灰蒙蒙的天,苦笑。

梁雪一阵沉默,说:

“钱是最不禁花的,我们省吃俭用那么久,可我出去一次,工作和积蓄就全没了。你妈妈一生病,你们两个人的积蓄也没了。”

“我本来以为我赚的不少,只要省吃俭用就行,可现在才知道,差得远!”槟榔深深地吸了口烟,刺激的味道辣她的舌尖。

“现在怎么办?阿姨自己在医院,谁来照顾?”

“有护士没关系,我们两个谁也不能耽误上班,本来钱就不多。幸好快到月底了,等发了工资,就应该差不多够了。”

“那我每天下班时来看看阿姨,然后再去咖啡厅上班。”

“好。”槟榔叹口气,将烟卷在地上掐灭,起身,跺跺脚,“回去吧。”说着走到垃圾箱前,把烟蒂丢进去。

这一夜谁也没睡好。两人忽然意识到,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太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第二天她们都灰青着脸去上班。

此后梁雪每天下班时会先看看苏母,然后再赶着上晚班,可槟榔却一次不能来,因为晚上她下班时住院区已经关门了。苏母也知道两人很忙,所以一般事也都自力救济。

槟榔再次轮休时,她来到医院陪母亲,顺便续钱。她没想到看一次病居然要花这么多钱,她手头那点钱都快垫进去了。就在她回到病房还在为花出去的钱心疼不已时,照顾母亲的护士突然又进来把她叫出去,在走廊里对她说:

“你妈妈现在应该给她吃点蛋白质粉,增加免疫力,那样她才会好得快。我给你个牌子,你到这家药店去买两桶回来,我好给她吃。”

槟榔接过她递来的字条看一眼,然后问护士:

“姐姐,这东西很贵吧?”

“不贵,二百三十八一桶,这是你妈妈必须要用的,你赶快去把这个买回来就对了。”

“不用了,你就让她那么好吧。”槟榔对她说,“我去年刚出来打工,结果这一场病就把我一年的积蓄全花了。她现在还没出院,我不知道以后还要用多少钱,我现在连医药费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所以没钱买这些东西。你就让她那么着吧,能什么样是什么样。”说完把纸条还给护士,转身进屋了。

“哎!”护士刚出一声,槟榔已经进去了。

傍晚时梁雪来了,两人坐在医院大厅的走廊上,槟榔把这事说给她,她惊叫道:

“你就这么说的?那她以后该不认真照顾阿姨了!”

“那又能怎么办?我本来就没钱,总不能因为她要回扣,为那两桶蛋白质粉我去抢吧?”

“我最恨这种事,现在怎么连护士都拿回扣!”

“现在谁不拿回扣。”槟榔目光呆滞地说。

“不然我们给她个红包吧?”

“那要给多少钱的红包?给少了,她说不定还以为你耍她,更不高兴了。”槟榔道,顿了顿,“还是算了,反正也拆线了,过两天应该可以出院了。”

“对了,我今天发工资,已经把一千块钱打到你卡上去了。你的钱要是不够,你就用那个,不够我手里还有,你再管我要。”

“到时候要是用了,等下月我再还你。”槟榔没推月兑,因为她明白手里的钱也许真不够。

“不用,我把阿姨当妈,这也是应该的。”梁雪拍拍她的手。

“梁雪!”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响起。

两人循声望过去,居然看到上次见到的梅姐从远处走来。梁雪站起来,惊讶地问:

“梅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怎么在医院?”梅姐坐在她们身边,笑问,“谁病了?”

“她妈妈。”梁雪指指槟榔。

“什么病啊?”

“阑尾炎。”

“哦!”梅姐对槟榔笑道,“现在医药费可贵了,一年的积蓄快花光了吧?”

“是啊。”槟榔勉强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嗨,我也是那么过来的!”

“梅姐,你来医院看病人吗?”。梁雪问。

“我妈在这儿住院,我来看她。”

“什么病?”槟榔问。

“尿毒症。”

“啊?”槟榔吃惊地说,“这么严重!”

“是啊,每天都要透析。”

“那可真够你受的!我妈的手术费就够贵了。尿毒症,你能负担得起吗?”。

“我给我妈买了大病险,她以前身体就不好,我就怕她出事。你看,现在果然出这种事了。”

“我也该给我妈买份保险。”槟榔苦笑,“可惜没闲钱。”

“没闲钱你们赚啊!”梅姐笑说,“所以我说你们两个可惜了,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局限在这一条路上?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小破城市里瞎混,浪费青春浪费生命?!”

两个女孩很聪明,她们似乎听懂了梅姐的意思。梁雪问:

“梅姐,那你说怎么赚?”

“我爽快跟你们说,”梅姐对槟榔笑道,“我和梁雪从前也是好姐妹,而且我看你们两个都很聪明,不像那些傻瓜一样笨。你们现在还年轻,如果趁这时候换条路,可能还有个奔头。否则你们现在给人家端盘子洗碗,等将来青春不再了,只会比现在惨不会比现在好。如果你们愿意去,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在夜总会上班,那里的收入比你们这里要高出好几倍,而且轻轻松松就赚到了,不像你们在餐厅一站十二个小时,才能得到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工资。”

“在夜总会做什么?”槟榔问。

“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会是……”梁雪望着梅姐,“不会是让我们去接客吧?”

“你们不想接客也没关系,你们可以去陪酒做公关。我们那儿也有不少只陪酒不卖身的,只不过她们赚的没什么都卖的赚的多。”梅姐潇洒地说,“如果你们真聪明,就应该去试试。像你们年轻漂亮在那边一定会受欢迎,客人肯定会为你们开很多酒,到时候你们一晚上赚的会比现在一个月赚的都多。而且那里可比这里强多了,这里算什么?以前就是个破渔村!可那里遍地是黄金,有钱的男人一大把,凭你们的姿色,到时候傍个大款,绝对不成问题!”

两人都没说话,梅姐就笑笑,拍拍梁雪说:

“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反正我是赞成你们去试试。在大城市和小城市起点是不一样的,像你们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果现在不想办法给自己找出路,等到美貌不在的时候,就是想找出路,也不会有人要了。想通了打电话给我,梁雪有我名片。”她又拍拍槟榔的肩,起身款款离去。

她走后,梁雪和槟榔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梁雪说:

“我得去上班了。”

“嗯。”槟榔冷淡地应一声,梁雪起身走了。

槟榔重新回到病房待到晚上,等病房关门后才回家。出了医院,一路往车站走。熙熙攘攘的大街周围高楼林立,深色调的天空外蒙上一层薄薄的灰雾,远边的几颗星也不够明亮。她走在匆忙的车阵旁,冬季的气温很冷,呼吸的气体在眼前结成白雾。她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地无助,贫苦又一次向她展现着它的威力,然而她却一点也不急,她现在只是觉得很烦闷,而对于像焦急之类的感觉她却一点也没有,她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她停下来,对着硬邦邦的地面深深地叹了口气,却吸进去满腔的凉气。

梁雪这一晚更惨,因为被撞倒,导致咖啡洒在客人的皮鞋上,结果既被客人骂又被老板骂,还被炒了鱿鱼。不过她并没有过于伤心,而是闷闷地回到家,一头扎在床上不愿起来,长长地叹气。

“你怎么了?”槟榔仰躺着,听她叹气,好一会儿才问。

“你没睡啊。”梁雪仰躺在床上,虽然问,可并不意外。

“嗯。”

“我被炒鱿鱼了,因为把咖啡洒到客人的皮鞋上。”

“哦。”

“你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槟榔枕着胳膊,顿了顿,“胃疼,可能是着凉了。”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梅姐的话。家里有胃药吗?”。

“我吃过了。”槟榔回答,用手捂着胃,“我也是因为她的话。”

“你不会真想去当陪酒小姐吧?”

“不想。可我想一晚上能赚一个月的工资。”

“那还不是一样!”

“唉!”槟榔沉默一阵,叹口气,翻过身来看她,“你知道吗,我想了很多问题。我以前觉得我只要一个月赚一千八加提成,这种日子只要能省吃俭用,将来就没问题。为了攒这些钱,我花钱时总是很小心,什么都不敢买。我以为我可以存笔积蓄改行,可总会有计划外的事发生,这次我妈生病钱就都花完了,那下次万一我生病呢?我躺在医院里,我妈那点工资连给我交住院费都不够。就算不生病,那我也不想永远像现在这样,这么活着,成天心慌,一点也不稳定。”

梁雪叹口气,槟榔又说:

“也许我们该找个有五险一金的地方,或者自己去买保险。”

“可以啊,可我不认为买了保险就有保障了,我们要的是奔头,而不是原地踏步。再说还五险一金?你认为我们现在是在选工作吗?是工作选我们好不好?我们是服务生,你居然还想要公积金?你要知道,就连服务生我们也只能做到二十五。况且就算我五十岁还能做服务生,可听起来也好没前途,我可不想一辈子都给人家端茶倒水。”

“问题就在这!我可不想永远过这种日子,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过得舒服就行,可我现在连洗衣服都还用搓衣板!”

“槟榔,我觉得你那种要求已经很高了。”

“唉!”槟榔又沉默,又叹口气,心烦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帮我再拿片胃药,我要睡觉了。”

“嗯。”梁雪顿了顿,从床上爬起来拿药给她吃,接着自己去水池边洗脸。一场天方夜谭到此结束。

苏母在医院住了十天,所有费用加起来花了八千多,据说还算便宜的,可这是槟榔的全部积蓄。如果再加几桶蛋白质粉就更贵了,也因为没买,后来小护士一直对她们横鼻子竖眼睛的。

苏母这次生病,让槟榔再一次意识到人生的无常与不确定性,安于现状、停滞不前只会让生活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稍稍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对她造成致命的打击。她已经慢慢地开始思考,怎样为她的生活提供更有利的保障,以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再次因为困窘破坏她的未来计划。

然而好多天过去了,她并没有为自己想出更好的计划来。母亲的工作也丢了,而且术后恢复不是很好,身体仍很虚弱,不得不呆在家里,所以槟榔依旧要每天站在乱七八糟的餐厅里迎来送往,一站十几个小时,每天下午吃午饭,深夜吃晚饭,还要努力让自己别生病,生活比从前过得越发辛苦。

更可怕的是,她对工作再也没有了热情。因为梦想和对未来的希望一直是她努力工作的动力,可现在她却发现希望是狗屁,梦想只是麻木生活里的一针强心剂,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忧愁情绪里。梁雪也是,槟榔的生活经历也给她带来一些感触和对未来的怀疑。

一日槟榔下班回家,发现梁雪还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报纸,手旁摆着日记本,见她回来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报纸放到她眼前,兴奋地笑道:

“你看!”

“什么?”报纸离槟榔的眼睛太近,她推开。

“电视剧《浮生若梦》剧组在选演员,准备招聘女二号。”

“你又想去应聘?”

“嗯!”梁雪点头笑说,“去试试嘛,万一能行呢!”她眨着眼睛问她,“明天你轮休吧?”

“干吗?”。槟榔警惕地看着她。

“明天我请假,你正好轮休,你陪我去!”

“我才不去,我又不想演电视!”

“所以才让你陪我嘛!”梁雪嘻嘻笑道,“我们一起去,说不定我们当中有一个会被选上!”她说得很自信。

第二天,槟榔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和她去了。面试地点在一家酒店一楼的大堂里,沙发上坐着十几个年轻女孩,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两人被一个助理一样的男人安排在沙发上候了一上午,一名头发特别长、长得像黑板擦的中年男人才姗姗来迟,坐在沙发里先打量所有女孩一番,然后开口一笑,露出两排牙龈:

“这部戏是部时装戏,里面的女二号在戏里起着很关键的作用,为了让你们更深入地了解这部戏,我要和你们单独谈谈对这部戏的理解。你先跟我来!”他直指梁雪。

这倒让梁雪有点惊讶,她指着自己问:“我吗?”。

“就是你!”导演说,“跟我过来!”然后他对助手耳语几句。

梁雪就起身跟那个导演走了。男人领她上楼,来到一个房间前。这时她忽然紧张起来,因为这里分明是一间套房。导演将门打开,把她推进去,然后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盯着她的胸脯,露出一抹的笑,问:

“你叫什么名字?”

“梁雪。”她站他面前,被他的目光盯得很拘谨,不知无措。

“多大了?”

“二十。”她说出身份证上的年龄。

“哦!”导演色迷迷地笑着,点点头,说,“去洗个澡吧!”

“啊?洗澡?不是要了解戏吗?”。

“我们得先互相了解彼此,才能继续了解戏啊!”导演望着她笑,不停地扬眉毛。

梁雪这下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站在那里不肯动。

“怎么,不愿意?”导演见她磨蹭的样子很不高兴,怒道,“要是想拍就进去洗澡,要不然就滚出去,你不想拍有的是人想拍!”

梁雪一咬嘴唇,转身开门出去。槟榔正被助理带到门外候着,她怒气冲冲地出来,一把拉起她奔向电梯,进去。

“怎么了?”槟榔立在电梯里问。

“想拍戏就得和他上床!”梁雪愤怒地说。不知为什么她气极了,她觉得这很不公平,只注重旁门左道而不注重她的天赋。

“哦。”槟榔的语调一点也不吃惊。

“你就一点不吃惊吗?”。

“这种事从前又不是没听过,所以我看还是算了。那种导演,就算你跟他拍戏,他也能把你的前途和天分硬生生地毁掉。”

梁雪咬着嘴唇说:“我还是个姑娘呢,和他上床就赚个女二号,那我还不如找个有钱男人把自己卖了,然后让他给我投资赞助费,把我安排到戏里去演女一号!”

槟榔没说话,梁雪也没再说话,两人走出酒店,倒了三次公共汽车才回到家。那时天已经黑下来,她们没精打采地上楼,进屋,室内漆黑一片。槟榔打开灯,说:

“怎么不开灯啊?”

“阿姨,我们回来了!”梁雪大声嚷嚷,然而没人回答。

两人突然觉得很不对劲,槟榔赶紧跑到里屋,见苏母躺在床上,面如赤桃,身似火炭,高烧已烧得神志不清了。她吓蒙了,呆站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梁雪上前模模苏母的额头,“呀”地一声:

“这么烫,要去医院!”

这句话倒提醒了槟榔,她慌忙掀被把母亲扶起来,梁雪拿羽绒服给苏母穿上。可母亲已经烧得昏昏沉沉,大七楼根本下不去,她一咬牙,竟凭借自己弱小的身躯将母亲背了下去,这简直是个奇迹!

一顿检查后,幸好苏母只是单纯的高烧,医生要给她输进口的退烧药,槟榔问用青霉素不行吗,医生告诉她不行,只能打这个,然后开单子让她去交钱取药。

槟榔接过单子一看,傻眼了。又是几百块,这对她无疑是雪上加霜。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双颊涨红起来,额上直冒汗珠,整个人都虚弱得很不真实。交过钱,母亲打上点滴,她呆呆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仰头望着苍白斑驳的墙壁。过了一阵,梁雪从病房里出来,坐在她身边。两人沉默好久,梁雪望着前面绿色的墙围问:

“你说夜总会里是不是会有很多有钱的男人?”

“这里不会,但那里会。金融城市,遍地是富翁。”

“也许真应该趁年轻尝试一下不同的环境。”她说。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关起来逼良为那个啊?”槟榔发着怔问。

“应该不会吧。”梁雪回答,停了停,“不过做那种工作,天天都会被性骚扰。”

“只要不会失身,别的都无所谓。”她呆呆地道。

“也许……也许那里真会有个有钱的男人能把我推去当演员。”过了一阵,梁雪说。

“我们去看看怎么样?”槟榔忽然将目光从前面的墙皮上移开,对她道,“你问问她在哪里上班,我们过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不错,就当是去看她,来个突然袭击,看看她的工作环境。”

梁雪想了想,点头,给梅姐打去电话。梅姐人已回去,她告诉梁雪,她在一家叫“云菲”的夜总会工作。

夜里苏母退烧了,清醒过来,只是累,回到家便昏昏睡去。槟榔则和梁雪一起坐在门厅,商量了好久,后来决定领完这个月工资后就去“云菲夜总会”看看,这样到那时苏母的身体也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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