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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繁锦听了叶明珠的话,脑中开始盘算起来,这是关乎女儿家名节的大事,就算有问她意思的,也是间接、含蓄地问,太太绝不可能将这种活儿交给未出阁并且性子鲁莽的元娘。

这件事,透着蹊跷,多半有问题,想到这里,她略显羞涩地说:“儿女婚事自由母亲做主,我听从母亲的安排!”

叶明珠怔了一下,万没想到叶繁锦会这样回答,这可是件大好事啊,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她不死心地又追问道:“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反正这里只有你我,到时候谁也不知道咱们说了什么!”

恐怕有她才更危险,叶明珠就算向着叶繁锦那也绝不是能保守秘密的人,叶繁锦根本不会被这样的话给唬道,而是浅笑道:“四娘没跟大姐姐客气,我说的是实话!”

叶明珠想了想,问她:“哎,上次那个柳家轩郎我看挺向着你的,难道对你没意思?我瞧着他白衣翩翩,眉目俊朗,四娘就不动心!”

叶繁锦轻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我知道了,原来大姐姐看中柳家公子,您放心吧,我对他无意,柳公子当时只是打报不平,您喜欢大可放心地去嫁!”

“什么?”叶明珠脸涨得紫红,她一个大姑娘,被如此说也臊得慌,她敛下眸有点结巴地说:“你、你不要乱说啊,我对他可没有任何意思!”

“啊?大姐姐不是相中了柳公子,然后来找我问问是不是我对他有意的?难道我误会了?你要是怕母亲怪罪,我可以帮你去说,保证把事情给办好!”

叶明珠连连摆手,“哎哎,你可别跟我娘说去,我真对他没有意思,你不要乱讲,既然你也没有这个意思就算了,我先走了,你千万别去乱说呀!”

“大姐姐,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叶繁锦有些着急地说。

“不是客气,真不是客气!”叶明珠落荒而逃,跑出亭香苑心里有点纳闷,本来是说四娘的,怎么最后给扯到自己身上了?真是郁闷!

代桃扭着身子还往外看,一直看不到叶明珠的身影,才走到叶繁锦身边问:“小姐,大小姐来找你干什么?怎么吓成那个样子?”说着,她看见小姐正抿嘴笑,好像院中丁香花全部盛开一般,清新怡人,她看得不由怔了,从未发现,小姐好像很漂亮!

叶繁锦笑了一会儿,才说:“想算计别人的,把自己给算了进去!”她觉得如此过日子也有些趣味,能逗逗乐。

代桃刚想问大小姐又算计什么呢,叶繁锦此刻开口说:“有些累了,扶我回房吧!”

代桃忘了刚才想问的事,笑嘻嘻地说:“正好我有话要对小姐说!”

叶繁锦知道代桃早早就出去打听消息了,也不知道今日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走吧,我们回房!”

代桃立刻扶起她,缓步向房中走去,等进了内室,代桃给她放好垫子,让她歪了上去,她这才长长地呼出口气,今天比昨天在外面走的时间稍稍长些,这便是进步,对此她更有信心。

代桃站在她身边,将冷掉的茶倒了,又沏了新的,给她晾上一杯,这才轻声说:“昨晚老爷按例应该歇在宋姨娘房中的,结果不知怎的歇在了太太房中,据说昨晚宋姨娘将桌子给翻了,收拾出来不少好菜,真是可惜了!”

代桃的语气哪里有可惜的意思,分明就是幸灾乐祸。

叶繁锦知道,每房的事其实都瞒不了人,就算宋姨娘房中下人嘴都紧,就从收拾出来的饭菜中也能推测出来事情。这府中各姨娘的争斗一直没有停息过,别看全是这个岁数了,反而愈演愈烈。宋姨娘如此处心机虑的想伺候好父亲,怕也是为了叶明玉的婚事。

那么昨晚父亲歇在太太房里,应该也是商量叶明玉的婚事,不知是否能让她有一个满意答案?

想到这里,她吩咐代桃说:“你注意一下,看今天太太会不会出门,最好打探清楚去了哪里,千万不要被太太或是别人发现!”

“放心吧,我知道!”代桃也不问为什么,反正觉得小姐交给她任务就是信任她,只要信任她,她就高兴极了。

叶明玉自然也听说昨晚的事,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父亲找太太说她的亲事,她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反对她嫁给离王,更何况四娘不是不想嫁么?相府与王府结亲,不是件挺好的事?

叶明玉到底是闺阁中的小姐,虽然心眼很多,可并不懂得朝堂之事,她哪里想到一个官做到丞相已经是顶天,现在要想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如何平安过度到下面一个君王,眼看太子之争就要拉开帷幕,如果不想掺和,那就安分地躲远些。

叶明玉心急如焚,下了女学用过餐,也不管叶明珠是不是午睡,便跑到人家屋里,想打探消息,她的借口自然是拿新样子,说绣花的事。

不过叶明珠想着如何将叶繁锦嫁出去,兴趣缺缺。叶明玉以为她困了,便着急地打探自己心中所想的问题,“哎,母亲说把四娘嫁给谁了吗?”

叶明珠烦的就是这个,眼下叶明玉还说这件事,她不耐烦地说:“反正我告诉我娘了,谁知道她要把四娘嫁谁?哎呀我困了,你先回吧!”

叶明珠向来就是个不管不顾的,尤其叶明玉太上赶着她,所以她对叶明玉的态度也随便很多。

叶明玉心里一沉,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她柔柔地笑着说:“那大姐就快点歇息吧,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先走了!”

叶明珠见她就这样走了又有点于心不忍,但是马上便被叶繁锦之事给带了过去。

叶明玉莫名其妙地被轰了出来,她脸色极为难看,回到院中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暗暗揪着手帕,她心中恨恨地想,我以后定要出人头地,不再看府中任何人的脸色,叶明珠,你未必比我过得强,还有叶繁锦,你定嫁不得个好人家。

她在心中骂了一个遍,这口恶气才逐渐退去,冷静之后,她回想叶明珠说的话,找出其中关键的地方,显然叶明珠已经对太太说了将四娘嫁出去之事,可是太太又是什么态度?叶明珠为什么而不开心?

一切的一切没有答案,叶明玉不禁有些心烦,昨个生母掀了桌子,在这个时候她又不能去找生母商量,真是麻烦。一连几日叶繁锦都没有得到太太出门的消息,她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难道父亲没有听从自己的意见,将叶明玉嫁给左谏议大夫的嫡子?可是那天父亲的态度分明是欢喜她的提议。

所以这几日,她也像有了心事,总是在想这件事。

几日后,太太终于出门了,只不过是去了威远侯府,威远侯去看新进门的姨娘生了儿子,今日大家都过府庆祝。叶繁锦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亮,如果太太直接登左谏议大夫府门,显得太刻意,这样人家有心想平息事态,那也不能平息了。

如果这个场合左谏议大夫的夫人也去,那事情不就都解决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喜上眉梢,只是这件事她没办法查证,只能等钟雪恩来的时候,再问她。

晚上的时候,叶繁锦亲自去了趟太太房里,太太一见她进来,立刻大呼小叫,“我地祖宗啊,你怎么这就跑来了?身子不想要了,快,秋菊,赶紧给四小姐搬椅子!”

屋里丫环婆子都动了起来,秋菊搬了椅子,春堂端来参茶。

叶繁锦笑道:“我的身子好多了,母亲不要大惊小怪!”

“那可不行,女儿家娇贵,定要多养一养!”何怡霜瞪直眼,显然在嗔怪于她。

叶繁锦捂嘴吃吃地笑,“四娘知道了,这不实在憋得难受,所以来给您请安,母亲最近身体可好?”

不管怎么讲,嘴甜些,总不会吃亏,看这府中哪个女儿不会讨得太太欢心的?

“我有什么?身体好得很,就是你,你要是不调养好,我这做母亲的,心里可不舒服!”何怡霜虽然怪她,可那目光中却带着笑意。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叶繁锦喝了两口参茶,赞叹道:“母亲的茶与我那边的就是不同,这也不算白来,喝了母亲的好茶,这下赚了!”

“哎呀,原来是打劫来的,想要参茶直说!”何怡霜笑着,吩咐道:“秋菊,去给四小姐装点子,为个茶干巴巴喘着气跑过来,瞧瞧这点出息,千万别传出去让人看丞相府的笑话!”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叶繁锦坦然地说:“我就不跟母亲客气了,参茶拿走了,代桃一会儿收好啊!”

满屋子又是一阵笑。

叶明玉掀帘进来,还没看清屋子里都有谁,声音就先响了,“哟,这都笑什么呢?”待她看到叶繁锦坐在屋中,显然笑声是由她引起的,叶明玉不由多看了两眼。

前些日子叶繁锦窝在房中,衣着随意了些,今日不知是否要来看太太,着了件素白的广袖罗裙,由于受伤的缘故,她又清瘦了些许,下巴尖尖的,巴掌脸真的只剩下巴掌大了,映得那杏核眼分外地大,一笑一频间,眼波流转,既有我见犹怜的味道,又有股少女初成的风情,长长的裙裾拖沓在地,她只随意歪在那里,就有一种她所不具备的羸弱之美。

要知道大小姐叶明珠一直以明媚之美号称,那么为了突显自己的不同,叶明玉就以柔弱之美示人,可是此时,她觉得自己刻意扮的柔弱,远不如叶繁锦随随便便就显示出的怜人。

这一刻,她更恨叶繁锦的存在!

叶明玉佯装惊讶地说:“四妹,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身子受得住吗?”

“还好还好,二姐在女学里情况如何?那天我还听雪恩说你的字被表扬了?”叶繁锦不动声色地给太太上眼药。

谁都知道叶明珠最拿出手的就是那手字,飞扬、洒月兑,有几分特别,如今叶明玉的字被表扬,太太能高兴吗?叶明玉心里暗暗咬牙,见太太虽然笑得仍如刚才那般,但她还是补救道:“要是大姐在,就轮不上我被表扬了!”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叶明珠为什么不能去上女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捅了蒌子的叶繁锦坐在那里低头喝参茶,没事儿人一般,小小出了口气,这比起曾经叶明玉对她辱骂踢打来讲,太轻了!

叶明玉轻瞟了叶繁锦一眼,见她做乖巧状,心里更恨得要命,不由将火引过去,紧接着笑道:“也不知道四妹妹写得字如何!”

叶繁锦轻放茶盏,抬起头,星眸浅笑,说道:“四娘勉强识得两个大字,当然比不过二姐!”

于是所有人都想到她的出身,以及她曾经在府中的待遇,叶明玉奇怪,为什么四娘没有藏拙?通常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努力藏着吗?

太太温和地说:“四娘,等你身子好些,请先生来教你习字,女儿家虽然不用认得多,但一出笔也要清清秀秀的才行!”

“是,女儿会认真练习!”叶繁锦态度恭谨。

叶明玉此番才惊醒,原来四娘刚才是在乞怜,显然还达到了目的。再反观自己,写得大字在府中无人能敌的样子,似乎有点张狂了,她心里立刻如敲跳般,想说些什么弥补一下。

太太已经摆了手,天气不早,你们俩快回吧。她吩咐道:“吴嬷嬷,夜深露重,四娘身子未愈,你去安排顶小轿,将她抬回亭香苑。”

叶繁锦马上站起身,不太好意思地说:“母亲,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就听我的,快去吧!”何怡霜瞪眼,一副就这么定了的神态。

叶繁锦不再推辞,站在那里笑吟吟地说:“四娘谢谢母亲了!”“你都叫我母亲了,还谢?快去吧!”何怡霜又摆了手。

叶繁锦退了出去,叶明玉也紧跟着告辞,“母亲,那二娘就先回去了!”

“嗯!”何怡霜轻哼了一声。

叶明玉心里更是咯噔一声,看来今晚是真的把太太给得罪了,四娘倒是会卖乖,还讨了顶轿子回去。她出来之后,刚好看到四娘乘坐的小轿缓缓离开,她手中揪着帕子,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

叶繁锦回去之后,一直微微地笑着,看来她在这个府中,终于有反击的能力,这令她非常开心。

而叶明玉心里则想着,因为有离王,所以一个卑贱的叶繁锦都能在府中地位迅速超过自己,如果她能当上离王妃,是不是……她连叶明珠都不用放在眼里了?想到这里,她便更加决定了自己要嫁给离王的信心!

第二天清晨,钟楚扬便让人将妹妹叫了来,问她:“你知不知道叶氏四娘那次吐血的原因?”

“哥,你怎么知道她吐血的?你不会……”钟雪恩瞪大眼睛,别扭着说:“你别想了啊,反正我是不可能再去帮你打探的!”

钟楚扬拿出一封信,递到她眼前,说:“你让为兄怎么办?”

钟雪恩脸色微变,“上次的信刚刚寄出,此刻肯定没收到,怎么这信又来了?”

钟楚扬叹气,“紧跟着上次的信来,可以见得他对叶氏四娘的心!”

“哥,叶繁锦是我的好朋友,上次你让我去套人家的话,我就够不安的,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她吧,那样我成什么了?”钟雪恩气呼呼地说。

钟楚扬立刻说道:“你就当为他们撮合了,不行吗?”

“哥,我上次跟你说过叶繁锦不打算嫁离王,她的理由你也知道了,你再撮合,不是害她是什么?”钟雪恩着急地说。

钟楚扬叹气,“傻瓜,不说别的,哪家不知道离王与奕王曾抢叶氏四娘一人,你说还有人敢娶她吗?就算有平民小户娶了她,恐怕也是迫于压力,不会真的等她好。更何况离王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她可能放过叶氏四娘?离王是什么人?他一直没动手那是脾气好,你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哪怕毁了叶氏四娘,也不会由得她嫁给别人。更不要提奕王还在后面虎视眈眈,一般人家能护住她吗?恐怕最后的结果,也是她没名没份,跟着他们其中一位!”

钟雪恩急了,气道:“他们是皇子,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钟楚扬喝道:“雪恩,不要乱说,你气不过可以,心里明白就行!仔细想想,为兄说的话。我想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比离王对她更上心的,至于你所担心的,离王也会想到,既然他想娶她,就会先打消她的顾虑,你说是不是?”

钟雪恩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沉着脸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就算是为了叶繁锦好,她也觉得这样不妥。

“雪恩,你也要为我想想吧,离王殿下托付给我,我能不给办吗?这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人!”钟楚扬没办法,只好用离王的身份来压妹妹。

钟雪恩没好气地问:“就那一件事是吧!”

钟楚扬见妹妹这是答应了,心中一喜,立刻说道:“不错,就这一件,这回谢谢你了!”

“哼!假惺惺!”钟雪恩说着,扭身就走,准备去上学。

可是钟雪恩气归气,下午还是避开午睡时间,去了趟相府。

这回她拿了些樱桃,借口便是,“听说这东西补血,我一得来就给你送过来了!”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很对不住叶繁锦,但是身在不同府中,各有自己不同的使命,她没有办法,但是心里总不舒服,于是看到大哥房中有这樱桃,便不由分说都抢了来,自己都没留,全给叶繁锦拿来了。

叶繁锦哪里吃过樱桃,这是极其稀罕之物,以前听说春天的时候,太太房里得了,让大家都去吃,自然这“大家”之中不包括她。她看着盘中红红的、小而晶莹的果子,问道:“这就是樱桃?”

她只知道这个东西春天才有,她改变命运之时是夏天,所以还没机会尝到这东西的味道。

钟雪恩一听就知道她没有吃过,心中不由又酸又胀的难受,但是又怕勾得叶繁锦不开心,于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好忍着,希望她跟了离王能有后福。

“是啊,快吃吧,都是你的,别给别人!”钟雪恩说道。

“这个东西不是春天才有吗?”叶繁锦觉得奇怪。

“这是从别处运来的!”钟雪恩说。

叶繁锦瞪大眼睛,“那得多珍贵啊,我可不能收!”

如果是从温暖之地运来,快马加鞭,人力物力不知耗费多少,这些早已超过了樱桃本身的价值。

“就是因为珍贵才给你拿的,你要养身体,这个东西补血啊,你都吃了,身体能好得快些,不要说什么珍贵不珍贵的,我们吃就是图可好吃,你就不同了。叶繁锦,你要再跟我客气,我可就不依了!”钟雪恩摆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叶繁锦心中无比感激,拿起一个樱桃,笑嘻嘻地对她说:“雪恩,你真是我的好姐妹!”钟雪恩只觉得惭愧!

叶繁锦将樱桃小心地放进嘴里,然后慢慢地嚼,好似要认真品一品这味道似的,最后将粉色小核吐了出来,这才扬起唇,笑得眉眼弯弯,“真甜,怪不得珍贵,果真好吃!”

钟雪恩一直等着,此刻她也笑了,“只要你爱吃就成,多吃些,好东西,可别放坏了!”

“嗯!”叶繁锦说着,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钟雪恩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吃,心中一松,可想到哥哥交待下来的任务,心又提了起来,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再不问今日就白来了,于是她只好不顾叶繁锦欢喜地吃东西,直接问道:“繁锦,以前你身子没恢复,我不敢问。现在看你身体大好,此事总在我心中纠结,盘旋,不问吧,憋的难受!”

叶繁锦轻笑,“什么事要问不问的?问吧!”

“你刚回相府的时候,吐血之事,到底是为何?”钟雪恩顺着她的话便问了出来。

叶繁锦怔忡了一下,然后敛下眸,沉默着。

钟雪恩见状忙说:“呀,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当我没问啊,千万别影响你的心情,要是再难受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叶繁锦摇摇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抬起头,“跟你说了也无妨!”说罢,是声幽幽的长叹。

想来真不是什么好事,钟雪恩的心跟着紧了起来。

黑白分明的眸看向窗外,有点感慨地说:“我的身世你也知道,以前在府中,别说受宠了,就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而我的两个姐姐,叶明玉每次撺掇叶明珠欺负我,像拳打脚踢都是常有的事,那次我闯到父亲那里,是因为叶明珠将我推进荷花池中,差点将我淹死,那一次我知道奕王来了,但是我没有退缩,直接闯进去告诉他,叶明珠心肠如何!”

钟雪恩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知道叶繁锦在府中受气,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欺负成这样。哪个府中没有庶女的?将军府也有爹身边的丫环抬成姨娘的,生下的庶女她从来没有去欺负过,可这丞相府怎么就可怕成了这样?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奕王会在当场说要娶我,而那一次使我在府中的地位提高,后来离王出现,又说要娶我,这样我在府中的地位再次提高,这福份,接二连三地跟着来了。姐妹们都开始亲近我。”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看向窗外的目光有点恍惚,“那日我虽然昏迷,可依旧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我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叶明玉是最后来的,我听到丫环们出去送客,房中只有叶明玉一人。她见没人,用恶毒的声音诅咒我,还连我生母都骂了进去,当时我想到以前的种种,一时悲愤,所以才吐血醒来!”

钟雪恩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她不可思议地说:“你那个二姐,我看柔柔弱弱的,在女学里跟谁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能如此歹毒?”

叶繁锦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她啊,是这些姐妹中心机最深的那个,元娘虽然脾气不好,却没什么心眼,在外面也是那个样子,并不会伪装,可二娘不是,她极会伪装,向来喜欢借别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自己不喜欢动手,看似柔弱,其实心底最为阴狠。若不是以前被她欺负,我可能也不会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以前的叶繁锦,说不好听些,简直连府里的丫环都不如,叶明玉没必要在她面前伪装,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叶明玉万没想到叶繁锦有翻身的一天。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怪、难怪!不过繁锦,你可不要因为她气坏了你的身子!”钟雪恩不放心,万一再气得她吐了血该怎么办?

叶繁锦轻轻笑了,“放心吧,我已经想开了,不会的!”

这件事说完,叶繁锦接着问出她心中的疑问,“咱们说点别的,哎,我听说威远侯府中办满月宴特别热闹,你去了吗?”

“去了,是挺热闹,大家都捧场,威远侯最近势头猛着呢,都是会看形势的!”钟雪恩说道。

“我听说最近左谏议大夫在挑我爹爹的毛病,左谏议夫人去了吗?有没有跟我母亲表现出来敌对的意思?”叶繁锦直言说道,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官的都知道。

“去了,咦,我还看到她们在一起说话呢,没瞧着两人不高兴的样子,坐在角落里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我还奇怪怎么你母亲跟一个小官的太太说得那么欢呢!”钟雪恩想了想,奇怪地说。

她在钟府不像叶繁锦,要时刻看朝中的动向,将军府里没有人需要她操心这些事。她只对哪家小姐嫁了哪家公子这种事情比较感兴趣。

叶繁锦听着高兴,显然这是在商量叶明玉与左谏议大夫家嫡子的婚事,看来事情跟她想的差不多。她轻轻地舒了口气说:“只要没事就行!”

钟雪恩以为她担忧相府命运并没有多想,两人又说起别的,过了一会儿方才告辞。

虽然钟雪恩是来替离王打探消息的,但真正听到了真相,她还是为叶繁锦生气,待她气呼呼回府后,先跑进了哥哥那里,一进门就把下人赶了出去,然后义愤填膺地说:“哥,我替你办了事,你也得按我说的去做!”

“怎么?”钟楚扬不明所以,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我所说的,你要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写到信上送过去,行不行?而且我得亲自看着,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告诉你!”钟雪恩威胁道。

钟楚扬奇怪地看着激动的妹妹问:“你这是怎么了?去受刺激了?”

“是,我就是受刺激了,我真后悔帮你问了,我心里真难受!人为什么总有那么阴险丑陋的一面?”钟雪恩的声音有些任性,好像跟哥哥撒娇似的。

钟雪恩是个心情率直的人,她有着将军骨子里的嫉恶如仇,爱恨分明,在她的眼中,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因为她在爱中长大,将军府嫡女,自然无人敢惹。这算是她第二次见到相府中的阴暗面,震惊不比第一次来得少。

“行、行,为兄答应你就是了,至于给气成这样吗?”钟楚扬说着开始研磨,准备给离王写信。

当他铺开纸开始写的时候,听到妹妹的叙述,他才明白妹妹在激动什么,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丞相府中两个少女,怎么会有那般歹毒的心肠?他也明白了妹妹的用意,想以此来博得离王对叶氏四娘更多的怜惜,如若以后娶了她,想到她受的苦,能对她的恩泽持久些!

钟楚扬写好信,钟雪恩又看了一遍,待墨渍干了,亲眼看到哥哥遣人将信送走,这才放心,回了自己院子。能为叶繁锦多做些事,也算弥补了自己心里的愧疚吧!这几日封玄离的心情不太好,都到秋天了,暴雨依旧下了几日,残堤让他带着人抢修了几次才勉强维持住,但是再这样下,别说堤了,整个城都会被泡起来,跑都无处跑。

就在这个时候,信送到了。白天他忙于治水、安排灾民,哪里有时间看信?原本城中灾民都安排妥当,但是别处灾民听说离王在这里,不会饿到,也不用露宿在外,于是大批灾民涌入城中,封玄离总不能将人都拦在城外,于是只能尽量安排,现在连查抄的总督府都住满了灾民。

不过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便开始远扬,贤王一称便名副其实了!

晚上,封玄离坐在油灯下,小心地展开信。这信一直在他怀中揣着,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有被雨水打湿。

火苗在不断晃动,将他的脸照得阴暗不明,他将信凑到灯下,仔细地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神情十分的专注,他原本因紧张而绷住的脸,慢慢地松开,最后露出一个兴奋的笑,这笑像是花般,慢慢绽放。这些天他的脸一直都是板着的,疲惫加上不停息的暴雨,令他的心情因担忧而低迷。这一刻,终于有件令他高兴的事了。

她不是不悦他,而是在意自己的身份,在意日后年老色衰时,他会将她弃之不顾。他是爱美色之人么?他又不是看中了她的美色!想到这里,他突然怔住了,他看中她什么?坐在桌前,透过火苗,他看到她冷清的表情,看到她无意中显出女儿娇态的神情,还有她娇羞的小模样,种种种种,唯独没有被她美色所吸引的那一幕,甚至,他到现在还未看全她的模样,不知那厚厚的刘海后,有着怎样形状的额头与黛眉?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大喜讯了,她的小心思也被他所知,身份、身份,这是他要想办法解决的,如此一来,她就再也没有顾忌,可以嫁给他做妻了是不是?

每每想到她是他的妻,他心中便会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之意来!

他将信仔细收好,站起身在房中踱了踱,盘算着再有几天另一封信也要到了。其实原本他想亲自问她为什么吐血的,可她碍于种种原因,不对他说实话,所以他便有让钟楚扬的妹妹去问,最起码听到的是实话,他想知道她心中的所想!

第二天,阳光终于拂开乌云露出脑袋,大大地放晴了。

长风跑进来,大呼小叫地说:“殿下,晴了、终于晴天了,您不知道,外面的百姓都跪地拜太阳呢!”

封玄离昨晚不知什么时辰才睡,今早还没醒来,被长风这么一喊,他从床上爬起来二话不说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外。

这里的房子地势比较高,他站在门口看到远处百姓跪在地上给太阳磕头,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地上还满是泥泞,此刻他竟觉得衣衫褴褛的百姓沐浴在阳光之下,竟然是最美的。这次赈灾之事,无异是对他心灵上的一种洗涤!

他模着怀中的信,心中暖暖的,竟然放声大笑起来,那声音朗朗响起,传出去很久。

叶繁锦啊,你真是本王的福星!

几日后,张侍郎夫人过府一叙,何怡霜以礼待之。

叶繁锦觉得奇怪,丞相府与张府着实没有什么交情,唯一不同的就是上次将军府之事。难道张侍郎想跟相府缓和一下关系?但是她觉得又没那么简单,如果说缓和关系,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

莫非她是当媒人来的?

但是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下午的时候,代桃又打听回来消息,太太亲自带着张夫人用了午膳、逛了园子,这才走。至于别的,便没有了。

至于叶繁锦心里想知道的事,也不是这样能打听出来的。

只不过后来张夫人走后,太太去了老爷书房一事令叶繁锦确定,张夫人所来,就是为了叶明玉的婚事。

何怡霜走进书房的时候面带喜色,高兴的眉都要扬了起来。

叶傅林关心地问她:“怎么样?成了吗?”

何怡霜点点头,叶傅林眉眼立刻舒展开来,坐到椅子上呼口气说:“总算解决了个大麻烦!你都跟她说清楚了?”

何怡霜说道:“您就放心吧,说清楚了,等元娘出嫁后,对方就马上来提亲!”

“那就好、那就好!”

何怡霜笑意淡下来,问道:“老爷,眼看二娘也快出嫁了,是让她继续去女学还是跟在我身边学些规矩?”

叶傅林想了想,说道:“女学就不要去了,跟在你身边学学什么叫羞耻!竟然跟我要求想嫁男人,真是闻所未闻!”

何怡霜心中微喜,脸上却忧虑地说:“其实二娘嫁到左谏议府,真是没有御史那门亲事好!”

叶傅林不可置否,哼了一声说:“那是她自己不要的,怪不得别人。更何况她许下这门亲事,算是为相府做出一份贡献,不枉我生养她一场!”

嫁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大户人家养女儿也是为了嫁人时起到重要的作用。真正宠女儿的,那一般是嫡女,有母亲护着的这种,才会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如果不是叶明玉算计叶明珠,何怡霜也不会全力促成这件事,正是因为看到叶明玉这个人不行,所以何怡霜才阻止叶明玉有更好的未来。

何怡霜叹道:“如果二娘知道不让她去上女学,恐怕有得闹了!”

“她要是敢闹,就关起来,一直到不闹了为止,这府中还盛不下她了?”叶傅林气呼呼地说。

何怡霜心想,你不是以上女学为荣么?连元娘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下女学上不成,你仍旧什么都不是!

掌灯时分,叶繁锦便听得二娘的院子里闹了起来,代桃蹿来蹿去的跟兔子似的,和她汇报完了又跑去打听,不少丫环都去探听,二小姐到底在闹什么?

叶繁锦已经想到,多半是二娘不能上女学之事。看样子这门婚事是谈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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