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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月色终于退下,夜明珠被倒埸下的帐篷掩盖,早已不知了去向。满目前是一望无际的黎明前的幽暗,令人总也分不清方向。

骆明轩站在大榕树下,而霍亭与魏国柱站在他身后不远,各自都抿嘴不语。

霍亭是最知骆明轩心思的人,向来是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闭嘴的时候闭嘴。但魏国柱不一样,他是个纯粹的武夫,虽然这些年也练就了不少心眼,但是跟霍亭比起来,他在心计上还差得太远。可是如今耳目下,他也发现,最近但凡遇上跟宁小喜有关的事情,骆明轩都显得有些失控,联系到之前留香居内闹出的毁婚事件,是不是在这两人之间真的有一种微妙的东西在漫延,他从中隐约嗅到了一些味道。

原本主子们的婚事,轮不到他们这些属下置言,但是魏国柱曾经在宁家院子失过职,得罪过宁小喜,如果说这两人将来真成了亲,那么他将如何自处?骆明轩会不会再旧事重提?成了他主母的宁小喜会不会借机打压?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然打鼓。

“爷,下山吧。这个时候去追,还来得及!”

霍亭终于出声相劝。魏国柱回神,望向骆明轩,只见他低下头,紧握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隔好久,他才回过头来,看着躺倒在脚边奄奄一息的长松,嘶哑着声音道:“把他带上,下山。”

大榕树扑簌簌一阵响声过后,树下人影已然不见。霍亭走到长松身边,待要弯腰,魏国柱抢先将长松扛起,无言看了眼他,大步随着骆明轩下了山去。

到得山脚,上了马后,骆明轩一扬马鞭:“去泷阳!”

魏国柱一怔。霍亭亦是一怔……

盛夏的天亮得很快,马车跑了没多久,车帘外就透着一层白光了。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小喜的痛感再度袭来。她咬牙望着那一线光亮,问:“这是要去哪儿?”谢君尧却是喂给她一颗丸药,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小喜有心再追问,但无奈已被痛得说话也没了力气,这颗药入喉,又隐隐有种困意包围了全身,终于在马车渐停之时,沉沉睡了过去。

车子刚停稳,就有人来请示掀车帘,得到谢君尧回应,来人便将车帘左右分开,更有人弯腰捧着马凳立在马下,等候车厢里的人下马。谢君尧抱起紧闭着眼的小喜出来,等着侍候他的一队人顿时愕在当场。

谢君尧目不斜视,大步入内。垂花门下站着的人即使垂首躬腰,但偶见此状,也都纷纷目露惊讶。谢家二爷此番出门,居然抱回来个女人,这简直堪比泷阳大爆炸。机灵些的人便就趁着他走远,悄悄去了给各屋送信,那些无主子可巴结的,便只好三三两两凑作一堆,窃窃私语起来。更有胆大的,却是尾随其后,去一探这姑娘的究竟。

总之谢二爷这次回府,动静绝计是大过以往任何一次。

谢君尧浑然未理会这些人的动作,进了麒麟别苑,便将小喜径直放进了里头的大寝室内。

“给你们两个时辰,把西厢房收拾出来,里头一应物件均按昭仪娘娘的闺房规仪布置,从今以后此院之中任何人都不得提及这里是谢府,也不得说及自己是谢家人。若是来了别院里的人,推不掉的,便要仔细叮嘱。以上如有差错,自己知道后果。”

这头交代完,那头一帮人几乎是提着脑袋出了去办差。

谢君尧却是头也未回,给小喜掖起了被角。又看了眼沉睡中的她,才起身往里间去。

临城到泷阳少说也有两百里,骆明轩等人在山顶耽搁了这一阵,已落后了谢君尧一大截。因为跟谢家素有仇怨的缘故,他已有许多年未来过此地,路线上未免有些犹疑。而因为不愿打草惊蛇,又不便向人打听,因而行走到近大半时,天色已然近黄昏。

岔道上骆明轩看了眼左右,招呼道:“先吃点东西。”

沿路的两三间草棚当中有家是开面馆的,骆明轩率先走过去坐下,霍亭向面店老板说了几句话,随后点完吃食,便也与魏国柱跟着坐下来。

“上晌确是有马车经过……”

才开口,霍亭便发现骆明轩目光略有异样。顺着他望去,便见左边岔路上这时来了一群人,均是衣衫褴褛,精神萎靡,有的手里拄着拐杖,有的哭哭涕涕,仔细看去,竟是一群难民!

“哪里遭灾了么?怎地出现如此多难民?”魏国柱月兑口而出。

霍亭看了他一眼,再转向仍在凝眉看着路上的骆明轩,“上次见如玉公子时,隐约听他提了句淮阳遭了洪灾,淮阳往北的话泷阳是必经之处,眼下听他们口音也像是淮南的,但听说这次灾难波及范围并不广,朝廷也已经拔了灾款银粮过去,却不知如何还会有百姓不远千里赶过来?”

骆明轩定睛看了片刻,才把目光收回,抿了口酒,又扭头看了眼渐渐逼近的人群。

这群人陆陆续续,约模已看得见两三百人,而近前的这些人里,居然还有几个僧人。但这些僧人却是被押绑着而行,被领头那几个执棍的汉子推搡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这就怪了,逃难怎么还拿几个出家人出气?”

魏国柱的母亲长年礼佛,成日里耳濡目染地,对出家人也抱有一份敬意。何况这些僧人看起来年纪都已在五旬上下,面容慈善,目光清澄,看着是有道行的,不像那种贼眉鼠眼的花和尚。

“几位,麻烦让让!”

这时店老板已拿托盘托了三碗牛肉面,一盘酱肘子,一盘辣猪头肉过来,对着他们陪着笑打招呼。霍亭等他上完碗盘,顺口道:“这难民要是打这里路过,您这生意只怕不好做了吧?”流离失所的人可不像吃得饱穿得暧有家可归的人,能吃上口饭续命是他们首要目的。这一路来见了这小村旁的面馆,还不得一窝蜂抢上前来?

店老板闻言,脸上笑容顿时消去,抱着托盘望着路上叹起长气:“何尝不是?这已经是第二拨了,昨儿我这里已经遭过一回殃,今儿正准备太阳下山就收拾东西回家呢,可不您三位来了,这一路上奔波的,总不好让几位饿肚子。”

霍亭正要表示感谢,路上人群这时却已渐渐逼近,连汉子们拿藤条打骂僧人的声音都已听得清晰:“……老咋种,还磨磨蹭蹭地,仔细老子打断你的腿煮汤吃!这大半个月都没正经吃过口饭,不嫌你老!”

被抽打的僧人膝一软跪倒在地,旁边的僧人皆同时惊呼:“圆慧!你怎样……”却是因为被绑,而丝毫不能帮上半点忙。

那汉子又举起藤条往他身上抽去,嘴里骂道:“你们这些老秃驴,成天就只知道惑上作乱,老子不把你们押到京中,问皇帝讨个说法,如何对得起我淮安那许许多多乡邻!”

藤条不停地落在圆慧已经渗出血来的身上,一下一下就好像抽打柴禾般不留情。圆慧大口喘着粗气,先着摇摇晃晃跪着,后来连这般跪着都不能了,竟是一头栽倒泥土里,昏死了过去。僧人们急作一团,顿时不顾一切挣扎围到他身边,一个个唤着他的名字,但终是没见他醒来。

“太过份了!竟然如此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魏国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便算是他们流离失所,值得同情,也万不能因为这个而欺负一个更弱势的人罢?!”

店老板见他要起身,顿时把他拉住:“壮士不可冲动!这些流民无所顾忌,犯起事来很是疯狂,连朝廷都不敢逼得太急,还是不要逞一时之勇的好!”

霍亭站起身,看了眼仍然乱作一团的流民队伍,见后方已有些人越过他们走来,便看了眼骆明轩。骆明轩一点头,他便马上掏出块银子与店老板道:“如此,您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去,以免不测。我们这里你无须操心。”

说着把银子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店老板看了眼手里沉甸甸一块,迟迟疑疑接过,而后一咬牙,回身与自家婆娘简单收拾了一下,往小路上飞步而去。

骆明轩在慢腾腾吃面。但谁也不会认为他正在故意装轻松,此刻他的双眉紧锁,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后那处混乱之上。霍亭把魏国柱按压着坐下:“速速把面吃了,离开此地。咱们衣着不俗,只怕会被当中一些人盯上。若在平时便不怕,但此时还有要事在身,宁姑娘吉凶未卜,首要之事是先把她救出来,咱们不能因此多耽。”

魏国柱双目圆睁,似并未被这番话说服。他咬牙看了眼后方,又看向骆明轩。

骆明轩挑了口面进嘴里,吞下,说道:“现如今上去不过逞逞匹夫之勇。做事别光知道动手,动手之前还是先动动你的脑子。”

听了这话,魏国柱倒是一怔。

他这话听起来怎么却像是有别的暗示似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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