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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安堂的杨大夫是龙王庙一带的名医,平日为人十分亲善,小菊一家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是在这里就诊。如今小喜家就挨着宝安堂,被烫伤自然第一时间送到这里。

小喜被烫的手背起了一片大小水泡,才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已经红肿起来,碧玺眼泪汪汪,直担心会因此落下伤疤,弄得一旁的杨大夫烦得头都大了,一面往小喜手上敷药汁,一面解释:“这烫伤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病,只要护理得好,一定不会有问题。”

碧玺只是抹眼泪,抽抽答答地看着他,很显然半信半疑。医馆内来看病开方子的人挺多,都是这里的常客,对杨大夫十分拥戴,这时看三人这模样,便都投来探究的目光。有认识小菊的,便给个笑脸,不认识的,直接面露不屑。

小菊生怕杨大夫因此烦了她们,便劝道:“杨大夫行医多年,这种小伤都医过无数回了,信他准没错的。上次我爹的脚也是不小心受了伤,杨大夫治了半个月后,到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小喜皮肤女敕,好的更快。”

小喜自己倒没担心后遗症的问题,而是到这会儿痛感才真真正正厉害起来,几乎令她难以把持。于是另只手紧握住这只伤手的手腕,倒抽着冷气问杨大夫:“有没有镇痛的药?”杨大夫道:“我这个伤药是特制的,如若与镇痛药同时用,会有反作用。忍忍吧,过两天就没这么痛了。”

小喜几乎要疑心他是故意的,这伤药敷上之后更是刺得伤口钻心的疼,再被那棉布一包扎,越发锥心刺骨。碧玺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快抽不过气来了,小菊也看不过,一面拿冰袋替她敷着,一面道:“惹不住就叫吧,不丢人!”

这里杨大夫刚替她包扎好,药房伙计走进来:“骆爷亲自来了,请师父您出来上药。”

小喜因是女眷,被安排在里间专门隔开的位置就诊,这时听到“骆爷”两个字,两只耳朵立刻竖起,手上痛感也似乎停顿,腾地站起来就道:“哪个骆爷?”杨大夫已经转身,这时回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这城里还有几个骆爷?”

碧玺与小菊分站在小喜两侧,问道:“是御绸庄那个骆爷?”

杨大夫无语地看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这城里对“骆爷”这两个字敏感的姑娘太多了,谁不知道这骆爷是所有人眼中一等一抢手的金龟婿?就是他杨若诚,也恨自己当初没能生个女儿,好攀上这样的人家。这些姑娘们的心思呀,都赤*果*果写在脸上咯。

杨大夫这般想着,已是跨步到了前堂。

骆明轩由霍亭伴着坐在医馆客座上,手指轻击着桌面,看着伙计殷勤地端茶递水。受了伤的右脚因为缠着纱布,不能穿鞋,故而抬起架着一张小杌子。经过这么多天,他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路过的人们纷纷往这边打量,但看着围在他周围的一圈护卫,既好奇又不敢问,有胆大的上前套近乎,却被霍亭一句话打发开来。

宝安堂虽然有名,但堂堂骆大少爷居然这里,也不能不说是件让人意外的事。

杨大夫走上前,含笑作了个揖:“骆爷。”

骆明轩半抬起头,点了点,说道:“听说你忙,便亲自来了。”说着朝霍亭一示意,霍亭便将覆在脚上的锦布掀开。杨大夫忙道:“不知骆爷亲自降临鄙馆,都未曾准备。这外堂人来人往的忒嘈杂,不如移步到里间去?里间老朽有间自用的小房,虽则简陋,却还算干净。”

骆明轩却没挪窝:“不打紧,你快些去拿药,我还有事。”

杨大夫不敢耽搁,连忙前去准备。

“骆明轩,你这脚是怎么了?”

外堂通往内间的帘子一掀,从中走出三个人,当中正是宁小喜。她径直走到骆明轩跟前,目光大喇喇落在他缠得跟馒头似的右脚上,抽了抽嘴角,一张脸只差没写上“幸灾乐祸”二字。

一听说是他来了,宁小喜心里的火就怎么也捂不住了,三天前在衙门那半夜可还清清楚楚印在她脑子里呢!这时候见到杌子上他那只脚,她的心情忽然又轻快了两分。他被褥里的老鼠夹是她放的,而且是经过她临时改造加强的,她怎么会猜不出来他这脚是怎么伤的?蹲了半夜衙门,换来他当几天跛子,终于也捞回点本。

她弯了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伤脚,哟了一声说:“看来还伤的不轻。好端端的弄成这样,缺德事儿做太多了吧?”

“宁小喜!”

这两下戳的很是不轻,骆明轩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本来在轻击桌面的手指也渐渐握紧成拳。

店堂里已经有人好奇地往这边望来。

霍亭自打看到宁小喜时起满身神经就已经绷紧。他家主子为什么受的伤他心知肚明,主子有多么痛恨这丫头他也清楚得很,现在两个人居然又在这里碰上,一个心怀被羁押之恨,一个心存伤脚之仇,要想这二人善了,只怕很难。

“骆爷记性真好,还记得我的名字。”小喜直起腰,冷着脸望进他眼里,“得亏了骆爷,我活了十五年终于尝了回被当成采花贼捉进衙门的滋味,要是没亲身经历,我只怕永生都不会相信还会有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你骆爷一手遮天,在这随州城弄死个人、栽赃个罪,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算我命大,竟然留了条活命回来。骆爷这么样对我过目不忘,莫不是还惦记着要把我斩草除根吧?”

骆明轩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这一串话被她一字一句说来,简直就跟坐实了他骆明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一样,这不但他本人听着冒火,就连霍亭也跟着心惊起来。

霍亭看他屈起的指节都变成了灰白,忙上前道:“爷,咱们……”他本想劝他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让一让她算数,本来谁摊上被他家主子下这么大个套都得恼火,更何况她是个姑娘?但是骆明轩抬臂一挡将他生生挡回来了。

骆明轩望向宁小喜:“我道你怎么好端端地跑到这里撒野来了,原来是手伤了。按说你好歹也是个富家小姐,稀罕东西该见过也都见过,怎么就那么财迷心窍,大半夜地非闯人家府里去偷?咱们也算相识一场,真等钱用的话爷可以施舍你些,一个姑娘家,何必弄得这么没皮没脸!”

这话却是说宁小喜是上人家家里偷东西时被打伤手了!

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听谁的?店堂里观望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在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首富骆大少爷。毕竟这个人之前名声太好太大了呀!一个高坐云端的人突然之间被人拽下来变成跟身边恶霸一样的高度,很难不引人注目。

霍亭心道不妙,再一次起了阻止之心。他走上前,以背挡住众人的目光,正要说话,却忽然被人一把拨拉开来——

“原来你也知道人得有皮有脸!”宁小喜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障碍物拨开,冷笑道:“你骆明轩有皮有脸,怎么霸占着良家女不放呢?你有皮有脸,为什么你将我的人藏在后院搪塞不给呢?你骆爷这么风神如玉潇洒多金,却稀罕着我一个婢女,是我太有面子还是你太不要脸?我倒不知道有皮有脸的人原来是这样!”

人群里顿时哗声一片,那数十道目光里什么颜色都有。但同时望向宁小喜的目光,也多了两分探究。

“小姐!”

碧玺和小菊知道小喜这回火大,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敢上前劝阻,但看到两人居然当众互揭起了老底,而且越说越不像话,这时才赶忙上前。“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你手上还有伤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骆明轩此时早已怒极,左掌砰一下拍在几案上:“霍亭!去跟杨若诚说,三个月内,不准给宁小喜看病!也不准卖药给她!不然我就把这铺子收回去!”

这话一出,不只霍亭一愣,就连宁小喜也怔在那里。

“骆爷,您消消气儿……”

本来忙着开方子的杨大夫听闻伙计传来消息,立即赶了过来。这两个人的仇怎么结起的他不知道,不过看病救人乃是医者本份,怎么能不让人看病呢?可是他话才出口,骆明轩就立刻黑了脸:“杨大夫是年迈耳聋了,还是打算搬了铺子另外开张?”

杨大夫被堵得无言以对。他已经年近六十,在龙王大街行医已有三十余年,名声已然在外,这个时候你让他上哪儿再重新立门户去?便是觉得骆明轩此举不妥,当下也只有无奈往小喜身上投去一眼。

旁边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俱都纷纷议论起来。

这才刚敷第一次药就被逼得不能就诊,而别的医馆则未必有这么好的医术,一个姑娘家手上落个大疤那也是等于破了相,这不是不给人活路吗

宁小喜甩开来劝阻的小菊和碧玺,咬牙指着他:“姓骆的,你别仗势欺人!”

“就是!”骆明轩扬声,唇角一扬低头看她:“又如何?”

小喜气得脸色发青,顿时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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