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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美辰的消息比蒋母灵通,早听说过姚子业的老爸是市领导。

“是书记。”有人小声提醒他们几个,千万要注意在领导面前的分寸。

蒋母、金美辰两人,汗毛竖立。

一个市长不够,再加个市委书记,蒋梅巴不得拔腿往外跑。

蔓蔓眼镜片上一片迷惑:市长、市委书记找她做什么。

坐桌边的陆司令,姚书记以及姚子业,听到他们脚步声,齐齐停住了话声。

本以为只见到女儿一个的陆司令等人,突然见出现这么多人。

眉一皱,手指头在桌板上敲打:“怎么回事?”

市长的嗓子浓浓的像是海底的暗涛,暗藏的波涛汹涌,惊心动魄,令人血液加速。

蔓蔓等人想:不愧是君爷的老爸,吓人的功夫有过之无不及。

相较,姚书记,与儿子姚子业一样属于清质文雅型,身材较魁梧的陆司令清瘦,白净的脸和陆司令摆在一块,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微笑,姚书记宽厚其实眼底不乏睿智的眼睛,向儿子使个眼色。

姚子业立马站了起来,让出自己的位子对蔓蔓说:“坐这里吧。”

只请蔓蔓一个人坐?

蔓蔓未有想法,身边站着的蒋母和金美辰的脸一同黑了两层,眼角却都齐齐看向她。

她这做晚辈的,按理应该把座位让给长辈坐。

“二姐,你坐吧。”蔓蔓只记得蒋梅一个是长辈,另两个人听老公的,当空气。

蒋梅哪敢坐,不说蒋母和金美辰都盯着她,只说这位子是书记赐给蔓蔓的,又不是给她的。

摆摆手:“蔓蔓,你坐吧。我刚在家里坐久了,正好想站站。”

蔓蔓扶扶眼镜,对让座的姚子业说:“姚上校,你自己坐吧。我们一路坐车来,颠了一路,刚好想站站。”

听到蔓蔓这话,蒋母和金美辰唰的——齐瞪向她:

你不想坐,别把我们拉下水。

天知道领导训话要训多久。

蒋母自进入长辈级后,从没有被人晾过这么长时间。

蔓蔓管不了她们那么多:是她们自己非要跟来,不是她请她们跟来。

这会儿,陆司令被大儿子陆君贴着耳畔耳语了一番来龙去脉后,对蒋母的眼神自然冷了几分。

蒋母捏着嗓子咳咳咳,使劲儿提醒小儿媳:在这个时候,她记得蔓蔓是自己儿媳了。

蔓蔓听不见,只听老公的:空气空气。

听着蒋母那一串咳咳咳,陆司令浓眉不悦如拔地而起的山峰震耸,猛地一声:咳!

领导那声咳嗽不比常人,寓意深长。

蒋母和金美辰的目光唰地从蔓蔓那里收了回来。

“你们陪她来做什么?”陆司令管她是什么女婿的亲母,对自家女儿不好的婆婆,就得教训。

一个官,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能叫地方父母官吗?

刀锋浓眉,五指山的眼神,威武的气势,俯立的姿态。

蒋母喉咙里翻滚着口水,说不出句话:领导见过不少,但是这陆司令她真是第一次见,怎么感觉好像对她有不小的意见?不是自己老公,或是儿子女儿在部队单位做错什么事得罪上头了吧?

想到这,拉金美辰的袖管。

金美辰同被陆司令那句质问惊的,舌头僵硬,被蒋母一拉,要摔。

蔓蔓倒是怕蒋梅难做,主动向领导招供:“首长,是我让我二姐陪我来的。不知道首长找我什么事?”

眯眯眼,今晚的月光给足了面子,陆司令在现实里第一次看女儿:

瞧这淡淡的眉云,气质多像恬静文雅的老婆。

小巧的鼻梁,像的是陆家过世的祖母。

可惜美丽的眼睛被丑陋的大眼镜盖住了。

人是长得清瘦了些,令他这个做爸的感到心疼,不知道温家有没有虐待过她,让她吃不好穿不暖。

沉静,在咖啡厅幽闭的院子里慢慢地带走时光的流逝,回忆是那时光的漩涡,一幕幕展现,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气质优雅的姚书记,陪伴着面恶心善的陆司令,微微眯着与儿子一样的美睐,同在回味那段岁月里那个软绵绵像是棉花糖的小女孩。记得,那时候,他和自己太太,第一次看到那女孩,就说:将来让我们儿子娶她吧。

囡囡,自小,安安静静,沉静雍雅,无沉鱼落雁之姿,却似是天生的帝后大气之度。

他们姚家喜欢安静,喜欢在安静中大度没有小心眼的女孩子。

两胎都生不出女儿,亦觉扼腕,盼儿子娶的儿媳是囡囡这般。

然,儿子和陆家儿子一块把囡囡弄丢了。

儿子的姻缘,被儿子自己弄丢了,这怨不得谁。

最重要的是,这个颇得众人喜爱的女孩找了回来。

现在女孩站在他们面前,一如她小时候,安安静静,言语举止,无不透出自小那股置身事外俯瞰人生喜怒哀乐的逍遥。

微微一笑,这儿媳当不成,认成干女儿没问题吧,从以前一直喜欢囡囡的太太更不会反对。他刚才,便是就此和陆司令笑谈。

一市长,一市委书记,的沉默,时而两双充满长辈慈爱的目光落在蔓蔓一人。

蔓蔓由于站的位置刚好在夜下的灯光,眼镜镜片反光,看不太清楚。

蒋梅是愣怔:看这样子,这对领导是相当喜欢蔓蔓,为什么呢?

蒋母和金美辰,越站浑身越是不舒服,眼看领导只注意蔓蔓一个。

为什么?

“你家人呢?”先耐不住想认亲的,反倒是姚书记了,试探起蔓蔓。

这姚书记比那陆市长,和蔼可亲多了。

蔓蔓不觉压力,像和朋友谈话一样,既是不忘尊敬,温声温语地说:“我的家人现在和我一起在北京。”

提及温家人,陆司令看着女儿的回想收了回来,沉如大海的眸子微起波澜。

“我知道他们和你一起在北京。”姚书记继续问,“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再认一个父亲?”

在旁倾听的姚子业和陆君同同一怔:未想父辈问话如此直接。

如此一来,恐是——

想必两个长辈,根本都不知蔓蔓的性子。

做长辈的一旦向年轻的问这话,是有意想认对方为干亲了。

若能认一个市委书记为干爸,哪个年轻人会不想?

蒋母和金美辰此刻就是暗中捏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代替蔓蔓答:想!相比冲动的那些人,蒋梅多少和两个爷一样,都是较了解蔓蔓的个性,不禁为弟弟弟媳忧愁起来,拉拉弟媳:即使不想,不能把市委书记得罪了。

事情轻重,蔓蔓是分得清的。然原则问题,蔓蔓自小受温世轩言传身教,秉的是竹子的坚忍不拔,道:“谢谢首长,我从没有想过。因为对我来说,我已经拥有这世上最好的父亲了,谁都不能代替。”

忽的,是一股不小的飓风刮过这小院子。

被直接拒绝的姚书记,自己的打击倒是不大,眉头愁似地微锁,望向身边的陆司令。

陆司令的脸,如他所想,黑得,若不是有灯光的背影挡住,会直接吓倒这里所有的人。

“贺砚。”姚书记的手轻搭在老战友的臂上,像是安抚。

浓眉深锁,陆司令胸口一上一下如老牛起伏着:

说,马上说,说自己是她亲生老爸,她不能不认。

但是,若她说,即使你是我亲生老爸,还是比不上温世轩呢?

胸口一堵,眼前一黑,闭上眼,说不出口。

大眼镜后的月牙儿眼,微闪着光,是掠过了这里所有的人,望到了院子灯柱脚下盘绕的几条藤蔓,眼角小愉悦地往上弯。

站在她后头的蒋梅,这会儿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气氛紧张成这样,她居然没事人似的?就不怕被领导怪罪?

蔓蔓想: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需要紧张吗?

说回来,领导找她,只是想问她要不要做干女儿?

真悲剧,领导其实该去问温明珠。温明珠不是四处宣传,非要当市长女儿吗?

“若是首长没有其它事情,我想我应该回去了,不打扰首长休息办公的时间。”蔓蔓提,主要是能感受到背后蒋梅像是随时会被阵风刮倒。

两领导抬头,两爷转头,四双眼珠齐是望着她,复杂的眸光。

“我说。”听蔓蔓这样说要走,蒋母这颗心脏受不住了。

眼看快到手的大鱼要溜了,江云都没能弄到市长的干女儿当儿媳,若蔓蔓能当上市委书记的干女儿,她不是马上把江云比下去了。

拉住蔓蔓,一边马不停蹄对领导说:“姚书记,陆市长,我这儿媳她害羞,心里想答应,但没能说出口。我是她婆婆我最清楚了。”

冷风,忽的阵,刮过小院。

“妈——”几乎要拿手遮脸的蒋梅,无奈地低叫。

蔓蔓绷着脸,毫不犹豫地从蒋梅掌心里抽出手,道:“她的话不代表我。”

若不是当领导的面,蒋母早向小儿媳大发雷霆了。

硬是板过蔓蔓的身,私底下,背对领导,戴着婆婆的黑脸,唬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答应,是在给你老公、你公公的官途上搬绊脚石,你知道不?!”

月牙儿眼,沉静的,犀利的,在蒋母怒气腾腾的脸扫过:“我只知道,我老公和我公公,如果知道我做出这种类似卖国求荣的举动,我会情愿他们一枪把我毙了。”

蔓蔓不说话而已,一说话,尤其是事关原则的话,说出来把人震得灵魂抖三抖。

蒋母这一刻,即是被她震得,羞恼,激愤:“行,你清高!但你以为,清高在这世上能活下去吗?”

“我这不是清高,是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蔓蔓话声不大,一字一语如银盘滚珠,清晰,动人,“我爸教过我,做错事,跪下让人求得原谅,应该。为了讨一口饭,微笑服务,努力博求客人喜欢,甚至放段自尊,都是应该。但是,不是为了钱,就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出卖亲情爱情友情。”

干巴巴地张口,吐不出半个能驳得了她的字,蒋母傻了眼似的。

蒋梅是痴痴地看着弟弟这个其貌不扬的媳妇,忽然的感觉是:眼前的蔓蔓多么帅气。

金美辰对蔓蔓那副不为任何所动的大眼镜,使劲儿皱着眉头鼻子,

嘭!

背后一声巨响。

众人心被震了下,回头,看到陆司令是一掌打在桌台上。蒋母倒抽口冷气:惨了,不会是市长大人刚听了小儿媳那番犟脾气的话,恼羞成怒了吧。

急急忙忙上前:“陆市长,请听我解释。我这儿媳不懂做人道理,待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的。”

“你教育她什么呢?”陆司令浓眉讥诮地上挑,反问蒋母。

之前,听她说什么都不认其他人为父亲,他是伤心,是愤怒,然在听完她刚才那一番话后,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能说到做到这样的女孩,才真正是他为以骄傲的女儿,是他的囡囡。不然,轻然答应下来的,轻而易举忘却养父之恩的,和温明珠一类有什么两样?

蒋母顺着领导温柔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小儿媳,骤然嘴再变哑巴了。

“回去,让她好好教育你,才是对的。”陆司令寓意深长,同时厉眸对着蒋母喝然一变,“如果你不分青红皂白,想回去教育她,我会向你丈夫反应,你是蒋部长的太太吧。”

蒋母这刻悔得:多么希望陆司令认不出自己。

“送他们出去吧。”姚书记道,虽然,他是想和陆司令一块留蔓蔓久一些,但是被蒋母这些人一搅和,时间都不早了。

蔓蔓点个头,走向外面。

蒋梅步子迈得飞快。

蒋母脚步迈得有些蹒跚。

金美辰依依不舍,不停地回头望:自始至终,两个领导连问她一句话都没有,可能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多好的机会,就这样,全给蔓蔓一人占了。

在姚书记的示意下,陆君和姚子业一同匆匆走了出去。

时间这么晚,他们不可能让蔓蔓一个人回去。

“贺砚。”见人都走了,姚书记给老战友斟杯茶,压下情绪,“你该感到高兴?你的女儿即使在其他人手里长大,仍旧是个值得你骄傲的女儿。”

手,缓缓地撑住额眉,是想掩盖脸上,陆司令这个铁血汉子,话声稍息哽咽地说:“我是高兴,高兴得不得了,高兴得想把她抱一抱。”

“那你学陆君。我听子业说,陆君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了人再说,哪怕是被她打。”姚书记衔着嘴角,笑侃。

“是吗?”陆司令果真抬起了头,跃跃欲试,“早知道——这小子,怎么不和我说!”

姚书记笑着:“算了啊。人家年轻的,抱年轻女孩,没有什么。我们老的,要是抱了,人家以为我们老牛吃女敕草。”

听着这话,陆司令郁闷的:“我们去美容好不好,年轻几十岁。我告诉你,我当年比我两个儿子都帅。”

……

咖啡厅门口,蒋梅开着车过来,蒋母和金美辰上车,金美辰回头对要上车的蔓蔓说:“你要跟着我们去聚会吗?”

“妈,都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蒋梅听到,问。

“当然要去,我的电话里都催了好几回,不去没法和人家交代。”金美辰说得理直气壮,眼角一直提拉起来瞟着蔓蔓。

蔓蔓弯下腰,对驾驶座上的蒋梅说:“二姐,你送她们去吧。这里比较好找车,我回去不是问题。”

蒋梅知道:极品大嫂是故意刁难,蔓蔓是不想她难做。毕竟她可以不理大嫂,但不能不理蒋母。

四处望了望,这里不是什么闹市区,让小弟媳一个人这样回去,蒋梅自己都不放心,正想无论如何与母亲对上,前面走来两个爷,其中姚爷对她打了个手势:要她放心走。

经过今晚,蒋梅益发认识到:这姚家、陆家,对蔓蔓都是真上了心的。什么原因,或许应该回去问问弟弟。

将蔓蔓交给两个爷,是没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

“你自己注意点。”和蔓蔓招个手,蒋梅开着车,送蒋母和金美辰上路。

目送蒋梅的车走了会儿,蔓蔓左右看,想找个人问公车站在哪里,省得打的贵。

本以为见一次领导,领导是要问她广告项目的事,她准备了一肚子专业草稿都没有用上,可惜的说。今晚投资失败,出租车费要省一省。

蔓蔓的家里经济经营哲学是,来自于畅销书《穷爸爸富爸爸》:只有赚到钱,才能消费。

“这里离公交车站和地铁站,都挺远的,我送你回去。”

背后,惯来冷冰惯了的嗓子,调高点温度时,让蔓蔓感觉浑身不自在。“陆上校,不用了,我有带钱包,可以打的。”说着,腿迈向路边,能离多远便多远。

手,拉住她小臂,铁一般的钳似,绝不放。

“我怎么可能这么晚放你一人回去?蒋中校知道会把我骂死的。”

老公敢骂冰山老爷?

月牙儿眼眨眨:或许老公敢。

但是——“陆上校,你多虑了。现在时间都不到十一点,不算深夜,并不晚。”

说什么都要拒。

他有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过吗?

冷眉冷冷地提出桀骜的弧度,不训的阴影拔出高傲的鼻梁,冷声悄然回复到惯来不容置辩的压势:“我说我送你回去,就是送你回去!”

蔓蔓瞪足眼:这人,凭什么?

“陆上校,我说了我不用你送!”

让人去开个车过来的姚子业,回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人又吵起来了,愣怔,忙插进中间:“蔓蔓,我们这是也要回家,顺路送你,不会不方便的。”

“谢谢你的心意,姚上校,但是不用了。”说罢,蔓蔓不忘再瞪了眼那张冰山颜,甩了冰老爷的手,往前走。

低头,不可置信地望了手中被她甩的痕迹,冷眸提。

姚子业看出他的心思,劝说:“我说你不是不知道,她和你的性子一样的,你们俩硬碰硬,好像两座冰山相撞,后果你自己可以想。”

“我知道。”应了他的话,语声,是稍微温和了起来,走过去,是想好好和她继续说。

松口气的姚子业,低头望了下表针。

就这一会儿工夫,蔓蔓站在路边,是发现了辆车的灯光,拐过街头,看似辆的士,着急时,两只手举起来拦截,身体往路面上倾斜。

冷眉微皱,是觉得她这动作危险了点,伸出手想把她拉回来。

灯光,白到刺目的车灯,从街头猛地直射过来。

冷眸被充满寒光的车灯一刺,眼睛紧眯,瞳孔缩紧。

忽来的另一辆车,越过了出租车,并不是正常驾驶的样子,冲过街头后,速度又急又快,像条蛇左右委蛇,趋势是要冲上人行道。

蔓蔓一惊,刚要往旁跑,可那车居然像醉酒了似地追着她身后。

正觉得黑暗要罩上自己的刹那,背后伸来的两只大手把她一抱,一扑,紧接两人冲出路面一米多远后,在地上打滚。

看表的姚子业,听到车轮子急刹车的巨响,刺耳的轧,抬头一道飓风刮过眼皮子,见清楚陆君抱着蔓蔓两个人飞扑出路面,而一辆跑车冲上蔓蔓刚才站着的人行道。

“陆君,囡囡——”他大喊一声,要冲过去,被后面的保镖紧紧拉住。

拉开保险栓的乌黑枪口,对准车轮,打过去的子弹像打在钢板上弹飞了出去。

跑车的马达哗的加大马力,跑车像月兑缰的野马,跃出人行道后,朝向前面狂奔。

灯下,映出是一辆无牌车。

姚子业在那车一走的同时,挣开后面拉他的手,飞奔向路面。

翻个身,陆君已经爬了起来,刚起来,就对着那些要围上自己的人骂:“去追那辆车!”

“去追了。”姚子业道,是蹲下来焦急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手臂上一点血痕,冷眉深深地皱起来,不是因手臂的小擦伤,是见到自己另一只手掌心也有血。

一丝血流,从枕着他手臂的她的额头上,淌下,不会儿在黑兮兮的水泥路面上形成一个小水洼。

月牙儿的双眼紧闭,大眼镜歪下来,掉到地上,玻璃镜片碎了一半。

“蔓蔓,蔓蔓——”手指拍打她的脸,没有能醒,指尖逐渐地发凉发冷,是瞬刻寒透了心,阵阵地打起了抖,“囡囡!”

囡囡……

梦里,像是有个声音这样叫着她:囡囡,囡囡——

一直一直叫,夹着哭声,与一抹小小的摇摇晃晃的影子。

在追着谁?

疼~

丝丝的,不是很疼,是沉,头沉沉晕晕的,眼皮重重的,努力地撑开一丝,进入的光景里:一双狭长如柳叶的眼,流闪着莹光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带的是一抹清晰的忧楚。

“怎样?疼吗?”

再眨两下眼皮,越过他,看到了头顶上的天花板以及白灯管,像是灵魂回到了身体里面,想了起来。

对,她差点被车撞了,幸好有个人从后面扑了她一把。

手撑着床边,要起来。

姚子业的大手按住她,坚决不让:“躺下,你有一点脑震荡,要静养的。”

向来温温柔柔的那双细长的眸子,此刻发着慑人的气势,按着她的手也不见半点温柔。

无奈,躺回床上,问:“这里是哪里?”

“部队医院的病床。”帮着她,将被子掖好,要将她的手放进去时,注意着没有碰到她手背涂满红药水的伤口。

蔓蔓注意到了手背上的小伤,忙活动下手指头,见没有问题,喘出口气。

见她这样子,似乎手比脸重要,完全不像那些爱美的女孩子。

姚子业和坐在床边的陆君,两个人互相看了看。

跟着转头,蔓蔓看到了坐椅子上的冰山一只手缠了绷带,一怔:“你救了我?”

“不是我,还有谁?”冷而高雅的嗓子,话里含了另一种含义。

救了人,都是这个冷傲万年不变。

蔓蔓心里叹气:“谢谢。”

“不用谢。”

是真的不用,他是她哥。

“不,这人情要还的。”蔓蔓坚持。

哪个人都可以欠,这冰山她真是欠不起,每当想起那五百块上车费以及后来他追讨的三千六。

“你真要还?”冷眸这会忽然是光色转悠着,带出了一丝她无法察觉的狡诈。

“是的。”蔓蔓没有踏进了陷阱的醒悟,点着小头,“你医药费多少,都先计我头上吧。”

开口闭口医药费,她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冰山懒懒地启口:“医药费才几毛钱。”

都知道是难侍候的爷了。

眉云微锁:“你想要我还什么,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叫我声哥。”

默。

真静,只留下两双眼睛,在空气间交集,探索。

眼睫毛,往上刷了百遍,犀利的月牙儿眼,是因为没有了眼镜的关系吗,看不透这双冰眸是想做什么。

“陆上校,你就不怕你妹妹回来,把我揍打一顿?”

冰冷的嘴角,忍不住化开往上提:“好主意。这正好是我想你做的事。”

脸,蔓蔓白润的脸蛋,鲜有的黑了,额头齐齐掉下多条黑线:这爷,果然是有意的,变着法子整她。

耳听,背身过去的姚爷,一声声闷笑。

门板,砰砰。

“进来。”君爷的冷调,万年不变。

咿呀走进来的美人,清楚他性子,一点都不受到影响的,笑吟吟地提了东西走到床边,只望着床上额头贴了纱布的蔓蔓,问:“怎样?他给你贴胶布有没有弄痛你?”

蔓蔓对大胸美人白露姐姐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深感讶异:原来,君爷还有这招整人的功夫。忽的记起,他给她治脚伤时,拿冰块狠狠地往她脚踝捂。

眼见蔓蔓的脸一脸老实像回答了问题,白露不客气地对两个爷发话了:“人家女孩子,你们下手都那么狠,有没有良心的?”

另两人当场当机了,紧接,齐齐看向蔓蔓的目光:月复黑?

蔓蔓装作什么都看不见,问:“我的眼镜呢?”

“那个,镜片,摔烂了一半,送去眼科让人配好镜片再给你。”姚子业说。

蔓蔓看着白露都来了,想起另一个重要问题,忙问:“你们没有告诉我老公吧?”

“给你处理好伤再打的,免得他到这里干着急。他现在是从学校打车赶来。”

不久,蒋大少匆匆的影子在部队医院门口出现了,刚冲进医院住院部大门,看到了两个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一样。

“陆司令。”先向自己上司和岳丈敬个军礼。

经旁人提醒,再向另一边的姚书记敬了礼。

“今晚是我把她叫去的,但没有想到出现这事。”陆司令的声音,对女婿带着歉意。

蒋大少眉宇肃俊:“这不是首长的错。”

“犯人现在是抓到了,扣押了,在审问。”姚书记一手搭着陆司令的肩膀,向蒋大少交代。

两个市领导亲自关照的事,公安机关不到一小时侦破案件。

“是什么人?”蒋大少问。

“说是一个偷了人家的车的小偷作为。”姚书记自己说这话,都觉得不可信,“不过你放心,真正的犯人在追查,车是找到了,所以不会难查的。”

俊眉耸立,敬个军礼:“首长,我想去看我媳妇。”

“去吧。”陆司令摆个手。

蒋大少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梯。

跌坐下来,手撑着额眉,想到刚在咖啡厅门口,听到出事跑出来,看见自己儿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上车时,两条腿都在打抖:失去过一次,要真的是再失去了。

“贺砚。”掌心在陆司令肩膀上拍着,姚书记温柔的眸浮上一层暗色,“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我建议你,要和你太太好好谈谈,上杨家一趟。”

陆司令蓦地火了起来:“我管她是我老婆的女乃女乃什么的,如果真是有心庇护那个混蛋,我抄了她杨家!”

……

蒋大少进病房里的时候,看见媳妇闭着眼睛在睡,就不敢打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握起媳妇的手,看到手背涂满了红药水,阵阵药味让他眉宇闪过戾气。

两个爷,这刻倒是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白露。

“蒋中校。”

“你好,白大姐。”

“陆君和子业都说了,她这伤不重,两三天观察了没事可以回家。”实在看他表情忒难看了,白露说。

“我知道。”坐到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媳妇沉睡的脸。

白露尖锐的眸子扫过他的沉眉肃脸,不多话,走了出去,关上门。

“阿衍。”其实没有睡着,他一进来她就醒了。

“是我不好,以为有他们在,你不会有事。忘了,或许有他们在,你更危险。”握着她手,嗓子里带着深思后的愧疚。

蔓蔓坐了起来,抬手拍拍他皱着的眉:“如果你怪你自己,我都要怪我自己了。而且,陆上校伤的比我重。”

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贴到她额头上,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像是很怕她一瞬间要消失了一样,两手把她一搂,就此不放开。

……

杨乐儿家里

三更半夜里,温媛听到门嘭的一声巨响,知道是杨乐儿回来心情不好,赶紧拿被子盖住头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然外头的声音太大,断断续续仍传进她耳朵里。

“你借我的车去干事,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杨乐儿尖锐的嗓子在屋子里四蹿,看来是被惹毛了。

“你放心,我已经找好人顶罪了。”

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温媛从没听过。

“你焦急做什么?不是说了囡囡很多年前已经被我用车撞死了。现在只要等我的娟娟成为市委书记的儿媳,我扬眉吐气,帮你一手遮天,你那些烂债,很快能一笔还清的。”

“可温世同说了,陆家之前的确是验某人的血液,说了那个女孩很可能没有死,你当年撞错了人。”

“我怎么可能撞错人?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最清楚。”

“那你说,陆市长为什么今晚要专门见那女孩?”

陆市长,要见一个陌生的,有可能是陆市长本人亲生女儿的女孩。这样一来,她的姚家儿媳地位会不会不保。

盖在被子里的呼吸,因听着客厅里的一段段对话关系到了自己,不停吃紧。

“我怎么知道?陆家人向来疯疯癫癫,上下都是,看到哪个有点像囡囡的,都发癫。”杨乐儿这般形容自己姐姐陆夫人,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温媛恨不得杨乐儿是正确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那人道,“你是接生过囡囡的,你去亲眼看一眼那女孩,确定是不是。”

这人坚持已见,想必对那个可疑女孩疑心不减,是有证据的。

温媛瞪着漆黑里的天花板:会是谁呢?有谁会像是陆司令的女儿呢?是谁都不可能是蔓蔓。君爷长那么帅,蔓蔓那么丑。

“好吧,你说是谁,我去看看。”杨乐儿带着挑衅的语气道,“如果真没有死,我再去弄死。总比你这笨拙的车技要好得多!我那多好的车,你撞都撞不死人。”

呼吸吃紧:会是谁?

“不知道。”哪知道对方忽然冒出一句,“守卫森严,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我只抓到地点,过去的时候,好像人是进去了的。等到她出来,幸好她没有马上离开,才有了机会开车撞过去。她现在人在部队医院里,你找时机进去看。”

“我白痴啊。那地方是陆君的地盘,我进去等着被——”说到这,杨乐儿醒起,“看来上回送我花瓶的不是我姐姐,是陆君那小子。”

那双冰冷的眸子像是忽然闪现在眼前,惊得她拉起被子盖住眼睛。

那人听了也是大惊失色:“你是说,你被人抓住尾巴了吗?”

杨乐儿在陆君面前露馅,如果父亲和姐姐,将她身份告诉陆家,哪怕她再抵死不认。不会的,父亲和姐姐不会说的,以他们两个清高的性子。何况,若已经爆出去的话,她这几天假扮娟娟的身份,都还能平安无事?

回头和雷文斌商量,这个赚到钱后,五五分,够她以后的学费了,再和杨乐儿说拜拜,因杨乐儿已经被那个天下最可怕的男人盯住了。

她不能被杨乐儿拖累死。

不过,仍很好奇:究竟囡囡是真的死了还是活着的,活着的话会是谁呢?

“混小子,竟然敢下套子套我!”客厅里,杨乐儿愤怒,“要是真被我抓住囡囡是还活着,我把她弄死,让你看着她死,看你一辈子都像死了一样过日子。”

……

医院走廊,两个爷一前一后走进一间没有挂牌子的房间。

里面,两三个戴手套的人,在用各种玻璃器皿倒着液体。

“配好没有?”君爷问。

“都按上校您的意见,全配好了。”站出来一个人答,指着操作台上摆放的那几个药瓶子。

药瓶是普通药瓶,但里面的药可不是普通的药。

“我猜她明天会来。”君爷对姚爷说。

姚爷点着头:“犯人作案后,总是心虚,要回到案发现场,或是看自己杀的人有没有死。”

“这样戏台子都铺好了,就等着她来了。”冷冷的眸光攸闪间,优雅的指尖玩转着台上那几个小药瓶,蓦地是寒光一现,几瓶药全部收进了兜里。

……

话说,早在下午,被蔓蔓拒绝了的李振伟,感觉是浑浑噩噩地下了班。

刚出办公楼门口,要开车离开。

忽然横出抹人影,挡在了他车前。

降下车窗,不悦地探出头,心情正不好,道:“温明珠,你有完没完?现在是什么社会了,结婚都好聚好散,我们八字没一撇呢,分个手有你这样子的吗?”

上次李家打电话来说婚事告吹后,温明珠没有来找过他一次,这是第一次。

却遭到如此难堪的辱骂,在大庭广众之下。

温明珠的心寒意阵阵:这男人变心像廉价的玩意儿,如蔓蔓说的,这男人是条渣。

嘴角勾起的笑,阴阴的:这个渣,配自己,还正好。

走过去,径直拉开他车门。

“你想怎样?”李振伟自然是不开门让她进来。

贴着车窗的女人的脸,笑得好像一朵美艳的花,美极了,却也像条毒舌,阴死了:“你想不想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上了我,让我有了你的孩子,又将我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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