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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上午,干校全体人员召开批斗大会。批斗对象是贾革命。

当虚弱的大嘴被小军扶上台的时候,全场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啧啧啧,真敢下手啊。”“怎么勒成这个样子啊。”“听说幸亏小军现及时,和那个家伙打起来,才救了大嘴一命。”

人们听到的经过是小军去尿尿,回来就现大嘴躺在地上。贾革命拿着一根细铁丝也想伺机对小军下手,得亏小军学过拳脚,才没重蹈大嘴覆辙。

批斗会开得很好。群众的激愤达到了顶点。贾革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身后的人一通拳打脚踢,把他的头死死按下去。

大会在人们激愤的口号声中结束。当贾革命被推下台时,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大声喊道:“我冤枉,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有陷害赵小鱼,我真的没有……”沈小军没有再让他喊出来,上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的脸成了青紫色。

这起报复性的反革命杀人未遂事件引起县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县公安局派了两个人来处理这起案件。

其中的一个人原先是自治区公安局的老侦查员,叫刘兴贵。文革以后下放到陶乐县公安局。他在实地踏勘以后,现很多疑点。因为从大嘴脖子上的勒痕,还有贾革命的交代,以及沈小军的叙述中,都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按照刘兴贵的经验,贾革命还不至于笨到大白天要向大嘴这样一个孩子下手,可是沈小军又一口咬定就是他害的大嘴。

刘兴贵问:“动机呢?他的动机是什么?”小军回答:“什么动机不动机的,就是阶级敌人不甘心他们的灭亡,千方百计要破坏、捣乱、报复。”“你是说他要报复赵小鱼?他和赵小鱼到底是什么关系?”“非得有关系才报复啊。他就是恨呗。”刘兴贵摇摇头,说:“**不是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嘛’,以他现在的处境,他干吗要对赵小鱼下手,真要是按照你说的那样,他想要报复的话,完全可以针对更大的行动目标下手。既然是鱼死网破,那样不是更合算一些。”“比如呢?”“比如……”刘兴贵一时答不上来。“你看你不了解情况就没有言权,他恨大嘴啊。”“为什么?”“大嘴整他啊。”“整他?”“对啊。大嘴那小子也忒恶了点,拿绳子拴着贾革命,就跟拴条狗似的,还让他跟着车跑。你想,贾革命手里抱着砖头,脖子上还拴根绳子,跟在车子后面跑,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你知道他原先是干吗的,这干校的校长啊。他心里能不恨嘛。我就跟大嘴说,让丫悠着点,别整得太过了,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丫就是不听,怎么样,来事了吧。”

刘兴贵提审贾革命。“有人说你这是报复。”贾革命眼睛都哭肿了,脸上被打得一片淤青,神情暗淡,一言不。“我问你话呢,你跟我说实话。”“说实话管用吗?我说实话谁听啊。”“我听。我是来调查这个案件的,你要是跟我都不讲实话,那可真的没有你说实话的地方和机会了。”“我说实话你信?”“那得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贾革命看一眼刘兴贵,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他,是他自己从那车上掉下来,就那么直直地摔下来了,沈小军却要怪我,硬说是我害的,还说是什么铁丝勒的。天地良心啊,也不能因为我现在倒霉了,就这么糟改我吧。当时他在驴车上,跑出去离我足有八丈远了,我怎么拿铁丝勒他,再说我就是有那心思也没有那个胆吧。何况我干吗要害他啊,我这不是给自己下套找着不痛快呢是不是?”

刘兴贵问大嘴:“你摔倒的时候,正在做什么?”大嘴说:“我也奇怪,我正站在车上呢,不知为什么,感觉脖子那嗖的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兴贵在出事地点反复察看,最后他现了那根细铁丝。铁丝断了,挂在树干上,随风摇曳。

刘兴贵把那根铁丝拉起来,站到架子车上。他现拉直的铁丝差不多正好到他的脖子,他想起赵小鱼的个子应该和他差不多高。

刘兴贵明白了。赵小鱼应该是站在向前疾跑的驴车上被铁丝勒倒的,而不是像沈小军所说的那样,被贾革命从后面下手暗算的。

多年的侦察工作,使老刘习惯对什么事都问个为什么。

那么沈小军为什么要诬陷贾革命。是他们有仇,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刘兴贵找到沈小军。问他:“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什么?”“我是说你要陷害贾革命。”“我陷害他了吗?你说话要有根据啊。而且那家伙是有严重问题的被审查对象,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替他说话。你是在助长敌人的威风,灭我们的志气。”沈小军毫无惧色,咄咄逼人。刘兴贵听着他把话说完,然后说:“我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我只注重事实。事实是赵小鱼根本不是有人在后面下手,而是他自己被铁丝绊下来的。”“你也是被审查对象吧?难怪,你的立场就是有问题。”“我是凭良心判案。”

沈小军眯起眼睛看着刘兴贵,轻轻一笑,说:“你是老侦查员?难怪,眼睛就是毒。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对,你说的不错,是大嘴自己从车上掉下来的。那又怎么样?我就说是贾革命丫挺的害的又怎么样。丫害人整人的时候你在哪呢,你这会儿跑出来凭良心主持正义替他说话来了?你算老几啊你,谁听你的?你以为就你聪明,那么多人就没人问个为什么,大嘴他本人就不问个为什么?谁都不傻,可是谁都不说这个话,为什么?还用问吗?恨呗!你要是被他整过,你还会做出什么狗屁公正判决吗?见鬼去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丫吃点苦头,就是要让他倒霉。我劝你这事趁早别管了,你要是真有良心,就顺应民意,睁一眼闭一眼,少管闲事。你要是真的把贾革命撇清了,那你才是遭人骂呢。我原来比你有良心,干什么事都讲良心。可是后来我现,我讲良心,可谁对我讲良心?对我们家人讲良心?我哥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谁问过,谁来调查过,谁管过。就是因为他们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天有眼,现在一切都调了个个儿了,那对不起,我也会不讲理。良心?扯他妈淡!”

刘兴贵听了小军这番话感到震惊。看上去他还是个孩子,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知道贾革命之流目前的处境是墙倒众人推,就是冤假错案被判刑,也决不会有人站出来要求复议或是改判。他自己的申诉别人是不会理睬的。但是出于一个老侦查员的职业道德,他又不决不能就这么随波逐流,草草结案。

这事拖了一个多月。最后由于刘兴贵细致入微合情合理的调查报告,也由于证据不足,贾革命被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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