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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城头变幻大王旗

1971年9月13日,**叛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在全党、全国、全军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中央及时开展了揭批**集团,批林整风运动。

9月底,北京上级部门来陶乐“五-七”干校,宣布为张白冰、李平凡、蒋光丰、马玉龙等人摘帽平反,恢复党籍和工作。当天下午,几人离开干校,踏上开往北京的火车。

批林整风运动一开始,他们或参加系统的专案组,或向中央检举**反党集团罪行,协助开展军队清查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干校的人相继调离干校回京。干校人心惶惶。曾经誓扎根干校的“五-七”战士们,都在琢磨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荒蛮的鬼地方。

他们杀光了干校的猪羊,采摘完菜地里的蔬菜,吃完瓜地里最后一个瓜,卖完了所有的大牲口和农业设备物资。往日那种热火朝天打着旗子集体下地劳动的场面已经不再。他们不再下地干活,大家成天在一起聊天晒太阳,吃着收获的花生、青豆和红薯干,磕着晾晒的西瓜子打时光,等待校部的回京电话通知。

清查一开始,齐新顺被隔离接受审查。

齐新顺积极追随**反党集团,间接参与了很多反党反革命阴谋活动。他曾经向**集团写信表忠心。组织人炮制了《向林副部长学习》之类的所谓经验总结材料。通篇都是吹捧**、林立果的言语,鼓吹林立果“是青年一代最优秀、最杰出的代表”,“是革命事业最理想、最可靠的接班人。”

在他的结论尚未下达之前,决定将他送陶乐五-七干校监督劳动,成立专案组,交代问题。

干校实际上成了羁押被监督分子的场所。

干校的批斗会继续进行。

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调了个个儿,现在站在台上被批斗的是齐新顺、贾革命、李枫之流。而批斗他们的则是还没被调走的那些知青和老弱干部。

这才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叹只叹人世间兴衰更替难以预料,变化无常。

沈小军从未有过这么舒心快乐的日子。

如今不用再下地干活了,他们每天起床后唯一的任务就是开齐新顺这些人的批斗会。按照小军的话说,这才是翻身农奴真正当家作主的时候了。

批斗会上,沈小军揭批齐新顺的重重罪行。说到逼死哥哥沈大军时,小军声泪俱下,全场为之动容。

“就是这个人,把我从楼上一脚踹下去,我当场就晕过去。”小军掳起裤腿让大家看,就像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批斗地主老财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你们看,现在我这腿上还有疤呢。整整一个多月,你把我逼得有家不能回,四处流浪。”

就在群众高呼口号的同时,小军突然喊道:“姓齐的,你他妈忒阴毒了,专门照准我的下档踢。把我哥逼死不算,还打算让我们老沈家断子绝孙啊,你个臭x养的,我跟你不共戴天!”话音未落,上去狠狠给了齐新顺一个大嘴巴,又狠踹了他一脚。齐新顺趴在地上。

这一巴掌打得既实在又突然,别说齐新顺猝不及防,台下的几百人也愣住了,一时台上台下悄无声息。人们看着被打倒在地的齐新顺,仿佛刚刚醒悟过来―这个人也有倒霉的一天,这个人也会像条癞皮狗被打倒在地,无可奈何,一动不动。

“你装什么死狗!”沈小军上前抓起他的衣领,又是一拳,这一拳打的结实,正打在齐新顺的鼻梁上,打得他鼻血直淌,躺在地上不动了。

沈小军振臂喊开口号:“打倒齐新顺!”“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下面的人跟着喊口号。

没有人敢上去阻止,也没有人愿意阻止。

打吧,打死才好呢,借刀杀人,图的就是个解恨痛快还不负责任。

所有的人把这些年的怨怼仇恨全部撒向站在台上的这些人。

叫你整我,叫你让我们一家都上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哈,老天有眼,你也有今天!

有人往台上扔笸箩、扫帚。还有的人干脆上去对那几个人拳打脚踢。

有人喊道:“他老婆为什么不来,还有他那几个妖精女儿都到哪去了,为什么不给押到干校来?他老婆这些年狐假虎威为非作歹可没少干坏事,决不能放过她们!”

齐新顺浑身是土,满脸是血,唯唯诺诺。坐在地上答道:“马容英工作单位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所以她来不了干校。”“放屁!什么不是一个系统。”沈小军照准齐新顺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打得他趴在地上。“你***歪理还一套一套的,你丫还狂什么狂?不是一个系统的就不能揪斗啦?强烈要求把马容英那个坏女人揪到干校来批斗!”沈小军带头振臂高呼。底下有人喊道:“让他站起来!装什么死狗!”小军抓住他的衣领,齐新顺刚站起来,随即又被小军一脚踹倒,几个冲上来的人对他拳打脚踢,会场的秩序大乱!

斗来斗去,政治问题人们往往不太感兴趣,最后的焦点都转移到他和宣传队的那个妖精的事上去了。

“交代你和顾丽丽的关系,快点!”“谁勾搭的谁?”“在哪睡的?”“睡了多少次?怎么睡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人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反复地问了有几十遍。到后来,齐新顺不说了。“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齐新顺说:“我,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你还不想交代了?告诉你,你交代不交代,我们都掌握你的情况,李枫写了你的检举材料有这么厚。”专案组的人比划着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行,你不交代,就休想过关!”于是齐新顺又开始不知道是第几十遍地陈述他和顾丽丽的关系。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会场上有人出一点声音,马上会被人大声喝斥。齐新顺也许不会想到,以往他作报告追求的会场秩序,会在他交代问题的时候,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叫他扫厕所!”突然有人喊道。马上有人响应,“对,掏茅坑!”“搬砖头。看看我们是怎么受苦受累的。”“到沙漠里去背羊粪。”好像这个时候掏厕所、搬砖头成为惩罚齐新顺这些人最有力的法宝。“这帮家伙怎么早不倒台,干校那么多的脏活、累活,都应该叫这帮家伙干一干。”

顾丽丽在**事件出来以后,立即跳出来揭齐新顺对她的迫害。度之快,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但是时隔不久,由于齐新顺和李枫等人的交代,她由被齐新顺的迫害变成了勾引和主动投怀送抱。这样一来性质就完全变了。也有人说她曾经被林立果选妃选中,由于齐新顺看上了她,偷梁换柱,把她和另外一个人换了。于是顾丽丽的问题再一次升级,和一帮林立果曾经选中的“小舰队”的人一起被关押起来交代问题。

当初顾丽丽认为自己不过是和齐新顺的男女关系问题,扯不上政治问题,还幻想很快会平反,让她重返舞台。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不久,对她的处理决定就宣布了。现行反革命、开除军籍,遣返无锡老家劳动改造。

这样的处理决定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比什么惩罚都让她受不了。她父亲是工厂的老工人,从小对她要求非常严格,一向以在北京当兵的女儿骄傲自豪。出事以来,她没有向家里透露过一点信息。

就在顾丽丽被押往无锡的前一天晚上,她自杀了。她选择了在远离故乡的北京自杀,为的是让她的家人减轻一点压力。要是死在他们的面前,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顾丽丽是割腕自杀的。现场简简单单,决不会让人产生他杀的念头。割腕用的是一片锋利的男人刮胡子刀片。专案组在每个人进来之前,都进行过认真的搜身,谁也弄不清这个女人是怎么混过专案组人员的眼光,把刀子带进来的。

现场有一封给她父母的遗书。

“爸爸妈妈:女儿不孝,女儿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女儿实在无脸见你们,女儿先走了。女儿不怕死,可是唯一让女儿放心不下的是你们。你们把我养到十九岁,我还一天孝道都没有尽就走了,我愧对你们啊。可是我实在是不能见到你们,那样的话,会给你们,给哥哥嫂嫂带来更大的羞辱的。把我忘了吧,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这里有两枚最好的**像章,留给我的还没有起名字的小侄子,愿他好好生活,好好成才,不要告诉他,他有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姑姑。告诉他要永远终于**,做一个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爸爸妈妈,我走了,女儿泣绝。”信的最下面,顾丽丽工工整整写下“**万岁!”五个大字。

负责专案的冯菊生轻蔑地说:“什么东西,她以为她写了**万岁她就没事了吗?依我看,这样做更反动,更恶毒!到死都不忘要证明自己是忠于**的,她也配?她这是对**的侮辱。真是个可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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