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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办公楼里的那一段的回忆是凄苦、惨烈的,以至于他一想起赵尔延,总觉得那不是人,那十二个日日夜夜里他见到和听到的是一个魔鬼,那只一百瓦的大灯泡,总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记忆中的碎片都冲淡散去了,只是隐隐觉得身体的某一部分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疼痛是无法回忆的,但他可以联想起他当时的心情。其实没有什么心情,只有恐惧,是真的恐惧,如同被人俘虏去的战俘,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就是在等死!没有人可以救他,他完全可以在某次殴打之后或是某一天的半夜就不再醒来。他害怕他被打死,不光怕死,他还想保护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身体的每一个零件,但是他无法保护它们,而且他现越是想要保护它们,那些倒霉的零件就会遭受更加严重的毒打。他甚至都害怕在那一次次殴打中这些器官的功能全都丧失殆尽了。

可是他活下来了。他也感到奇怪,他受到了那么多的摧残,**和精神的,他却活下来了。生命力太顽强了,像棵小草一样,有一点点生存的缝隙,都会竭尽全力挣扎求生的。他还考了大学,他还在这悠然自得地看着小说,偶尔还打个篮球、排球什么的,甚至还在想着女人,寻找机会跟女人苟且龌鹾地接触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权利这样,想起鸣娜所受的伤害,他该赎罪啊。他应该为鸣娜付出一些什么,至少应该让她知道,他真的是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比如和她好,比如认认真真地娶她。

品英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娶她。说的多简单直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浪漫,就像农村的男人和女人,一个娶,一个嫁,延续家族传递的香火。可过去看来简单的事情,现在却有了巨大的很难逾越的鸿沟。不说别的,两家的家长能同意吗?还有,最重要的是,我想娶她,她想不想嫁给我呢?

可是品英又不想就这样完结了。

如果我坚决要娶她,会有什么结果呢?两家人的坚决反对,社会舆论的压力,关键是她的反对。出事以后,我们连一次话都没有说过,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个软蛋怂包,退缩了,或者是嫌弃她。鸣娜,你要是这样以为那就错了,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美丽无暇的完人,永远不会改变。我一定要向她表明这一切,我不说,就会误解下去。

品英正在闷头胡思乱想,夏勇进来了。“干吗呢你,一个人想什么呢?”品英摇摇头,“没想什么。”“没想什么?不对吧,说来听听。”“刚才学院里的两个孩子来了,说了些院子里的事。”“他们是不是提到那个女孩子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又不傻,看你那样,就跟受了什么意外打击似的。别想那么多了,这就是命,该着你们俩命中相克。”这话品英不爱听,什么事不行,就把命拉出来找理由垫背,可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们俩真可以说是命运多舛,都够写部小说了。

“帮帮忙,怎么样?”品英看着夏勇。“帮我到她们学校打听一下,就问她去哪插队,算我求你。”夏勇摇摇头,说:“我这人胆小,而且比较封建,你那相好的是女校的吧?咱从小到大连女校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一跟女的说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教我怎么去帮你打听。”说完夸张地摆手,表示不去。品英瞪着夏勇不吭气,眼睛里飞出飞镖和小刀子,夏勇承受不住,“行行行,我怕你了,我去,我去,成了吧。”

夏勇第二天一大早,借了辆自行车去了鸣娜的学校。临走时把品英他爸给品英的一双皮手套戴上,神气活现地对品英说:“我真怕到那被哪个漂亮妞看上,绊住回不来了。”

一上午品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快到中午的时候,夏勇终于回来了。品英赶紧上前,递上一杯水。夏勇模模杯子,说:“这水怎么是凉的?”品英赶紧把水倒了,从刚打的暖水瓶里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夏勇。

夏勇不慌不忙地吹水,“这水有点烫。”品英两眼紧盯着夏勇的嘴巴,看着他基本忙消停了,气喘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打听到了没有?”“打听什么?”“你说什么,你去干什么去了?”品英有点恼火。夏勇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水喷了一地。“我去了,人家学校的人正在练操呢。嘿,一色儿的姑娘,不过我可没敢看,不知道都长的什么样。喊队的是个男的,人模狗样,站在队伍前面,叫那些女孩子用余光看他保持队列的整齐。还真挺可笑。”“我问你找着人没有,你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别急呀你,我问了,我在大门口问看门的,我说找高二的齐鸣娜,那人不认识。后来来了个戴眼镜的矮胖的女的,可能是那的老师吧,她听我说找齐鸣娜,就死盯住我,好像我是特务流氓坏分子。然后说齐鸣娜好长时间没来学校了。还问我是什么人,找齐鸣娜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没联系,想过来问问。她说你怎么跑到学校来打听女孩跟一个女孩子一天瞎联系什么,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我说什么叫瞎联系啊就是打听打听,到学校和到家里打听有什么区别吗?就是到学校打听又怎么啦。她说你竟然还敢还理直气壮,我说我不理直气壮又怎么着我又没做亏心事。她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我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清楚什么,再说就是蛔虫我也得挑长得好看顺眼点的搁我肚子里,像你这样的我早就找机会排泄掉了。她一听这话急了,涨红脖子指着我说你就是个小流氓,她说她看人一看一个准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鸟,她还说我就是因为心里有鬼才不敢到家里去找,到学校打听女孩子的人多了,没几个好东西。她叫我赶紧离开,否则她要对我不客气了。我怎么瞅那人怎么像个四眼老警察,我夏勇好歹也是一大学生,七尺男儿,相貌堂堂,怎么会叫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家伙这么盘问我。最后我冲那女的一笑,说:‘阿姨,我看您尽管长得不太争气,可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说出话来傻了吧唧像个掏大粪的,没一点水平。’那女的一听急了,过来就要打我,我骑车就跑。她在后面拼命喊:‘小兔崽子,你个小流氓!有本事你再别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杜品英,要不我会受那种屈辱?”“你快说吧,卖那么大关子干什么。”“说什么啊,那老女人牢牢盯住我,我是死里逃生逃出来的。”“那你等于什么都没问到?”夏勇点点头。

品英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个脑袋,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被子上,一句话不说。夏勇嘿嘿一笑,说:“也不是,我后来直接去了你们院子。”“你去了我们院?”品英马上又坐直了。“对呀,我从学校出来,一看时间还早,我就去了你们院。我在门口问那个站岗的,我说找齐鸣娜,那个当兵的怎么跟她们学校那女的犯一个毛病,一个劲问我找齐鸣娜干什么。我说我是他们家亲戚,那小子竟然说是亲戚你为什么不说找他们家其他人,单单说找齐鸣娜。我心说我要说找别人,我也得知道名字啊。我说你不让我进去是不是?那好吧,等会儿我给他们家打电话,叫他们出来人接我好不好?那小子马上把电话递给我,说:‘你打吧。’嘿,这小子,这不是成心将我军嘛,可是为了你,我不敢犹豫,心想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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