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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不速之客(一)

普玉坐在地上,正睁大眼睛看着进屋的两个年轻人。

“妈妈,妈妈,您醒了吗?”雪晴站在门口不敢动,她生怕她这一动会惊吓了普玉,让昏睡了几个月的妈妈再一次不省人事。

普玉微微抬起瘦弱的胳膊,嘴唇翕动着,叫道:“囡囡啊。”雪晴一听到这声音,顿时泪如泉涌,她扑向母亲,喊道:“太好了,妈妈,您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志民也跑道床前,激动地说:“普姨,您醒过来了,太好了!”两人一起把普玉搀扶上床。

普玉轻轻转了转头,四下看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姆妈,姆妈不在了吗?”雪晴蹲在床前,抓起妈妈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母亲,点点头。普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用骨瘦如柴的手抚模了一下心爱的女儿,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庞,她明白,她躺倒的这些日子里,女儿遭受了多大的折磨和痛苦。她嘴唇翕动:“孩子,难为你了。”看着母亲询问的眼光,雪晴说:“妈,您别说话,好好躺着,看样子这个大夫开的药还是挺好的。妈,您放心吧,只要您身体恢复了,就比什么都强。咱们家人就又在一起了。”“你爸爸怎么样了?”“我爸他挺好的,前几天我还到厂里去看了我爸。他能吃能睡,身体挺好。等下次我再去的时候,一定跟爸爸说您的身体好多了,那样爸爸肯定特高兴。妈,只要您跟我爸都好好的,那咱们家就有盼头了。”雪晴把早已准备好的话告诉母亲。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把爸爸的死讯告诉妈妈,对她肯定会是个致命的打击。

普玉把目光转向站在雪晴身后的志民。嘴唇动了动。志民忙站到跟前,普玉低声但很清晰地说:“孩子,谢谢你了。”志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普姨,您别说话,您好好躺着,我去跟我妈说一声,叫她给您熬点粥来,我妈要是听说您醒过来了,肯定特高兴。”

外屋的那两个人见雪晴和志民都奔里屋去了,小声嘀咕:“傻二,你还看不出来吗,你那什么志民哥是这家的女婿!”“好像就是,我的妈耶,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来啊。”包凯听听里面的动静,压低嗓音说:“还挨这傻等什么啊,赶紧着,跑吧!”

两人刚跑到门口,看见“娄阿鼠”远远地蹲在墙角,见他们俩跑出来,急忙迎上去问:“怎么茬儿啊?”“别说了,快跑吧。”

志民走出里屋,才现傻二和包凯早就跑了。

对两人的逃跑,志民没往心里去。他现在挺高兴,他知道,雪晴最大的心愿就是她妈妈的身体能够早日恢复。志民觉得,刚才雪晴她妈看他的眼神跟生病以前不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他能保证,雪晴妈对他的态度绝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这不明摆着嘛,他们家现在离不开我啊。

本来志民想今晚过来住,其实他也就那么一说。真要搬过来,他妈那就通不过。他知道,他妈最爱较的就是这种真儿。准保又得说人家雪晴是黄花闺女,你个大小伙子晚上又不是没地儿住,上人家家住什么啊。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要说雪晴一人害怕啊?那她准保说我去陪她不就行了嘛,要不叫志红也行。现在看来更黄了,雪晴她妈醒了。她妈醒了,我再要张这个口都张不开了。

谢北进一进胡同口就看见一大帮老头老太太排成两排在跳“忠字舞”。“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谁要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语录给咱哪啊,捧在手里心里甜哪啊,好像到了那北京城,**就在咱身边。”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是在做广播体操,仔细一看,每人拿本语录,前面还有两个戴着袖箍的大妈级的人在教。北进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雪晴,再仔细一想,这里面怎么会有她,按照时下的标准,她出身不好,是没有资格跳这种舞的。看着这帮人在那乱比划,北进真想笑,那些人哪里是在跳舞,说抽筋也好,说疟子也罢,反正是“群魔乱舞”乱成一团。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转身时和别人撞在一起,手里的语录本掉在地上,慌乱之中又踩了一脚!一旁的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尖声叫道:“哎呀,你怎么把**语录往地上摔还上脚踩啊?你是什么用心啊?”所有的人都停住不动,看着那个白老者颤颤巍巍将语录拍打拍打捡起来。“你以为你捡起来就没事啦?老反革命,我看你就是成心的。昨天叫你来跳‘忠字舞’,你就不乐意出来,今天你又把**语录往地上扔,扔了不解气还要踩,你说你到底是什么用心,啊?!”周围的人纷纷围拢过来。突然有人高喊一声:“老反革命。”“我,我不是。”“你说你不是你就不是啦?”老头年事已高,对别人的指责反映迟缓,半天才醒悟过来,知道他惹了大祸,死死盯住骂他的那个女人,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只是站住看着众人,半晌,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接着屎尿俱下。地上不一会儿就是一摊黄水。

北进看不下去,转身骑车去了雪晴家。

志民回家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他拿了把斧子,准备把大门修理一下,却现大门已经修好了。

“这门是谁帮你修的?”志民问雪晴。雪晴想了想,说:“前两天来了个人,我没让他修,他自己给修好了。”“谁呀?”“是个当兵的。”“当兵的?我认识吗?怎么没听你说过呀。”雪晴摇摇头,说:“那人和蒙蒙家很熟。”“是吗?那他怎么找这来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听蒙蒙说的吧。”“那也是大院的吧?”“他爸爸好像是军区的什么头,和蒙蒙他爸是老战友。”

志民点点头,他明白了,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就在他离开雪晴家的某一段时间里,雪晴的生活里闯进了一个不之客,还是个男的!

尽管雪晴没有对这人表示什么,但是凭着男人的直觉,他感到雪晴对这个人不反感,这样,他就隐隐感到了来自对方的威胁。

“你最好离那些人远点,那些人来帮你,没几个安好心的。”雪晴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谢北进走了进来。

北进今天来,是想告诉雪晴他正在为她的出路积极想办法,她当兵的事情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叫雪晴耐心等待。

尽管北进只穿了件军大衣没戴领章帽徽,可尚志民看见谢北的第一眼,马上就明白这小子就是那个“当兵的”。

“你找谁?你这人怎么回事,进人家门连门都不知道敲。”志民瓮声瓮气地说,话语间明显带着挑衅的味道。“啊,对不起,我是看着门开着,所以就进来了。”“门开着就不用敲门了?你们家门开着,硬闯进个人你乐意吗?”北进听出志民的话带着明显不友好的味道,他仔细打量了志民一番,确实不认识这个人。“看什么看!”志民气哼哼地说。北进笑笑,表示出一种宽容和大度。他转过头去,对雪晴说:“雪晴,我来看看你,你近来好吗?”雪晴认出他来了,看着他说:“我很好,你有事吗?”北进一看雪晴跟他说话,特高兴。“也没什么事,我看你的气色比上次我见你好多了。我今天一来是看看你,再就是想对你说,我想帮助你,帮你离开北京。”“离开北京?”“对,就是那个……”北进看看志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想让对方回避一下,可志民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看看实在没有办法,北进说:“雪晴,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雪晴摇摇头,志民走近一步,说:“说什么说,一看你就不安好心。”“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要和她说话,也不是要和你说话,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说话啊。”“那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你这人是怎么搞的,从我进这个院子,你就恶语相向,我没理会你,我警告你,你可别得寸进尺啊。”志民看着北进,横横地说:“得寸进尺又怎么着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不想把你怎么样,我只是想和雪晴说话,这点要求不过分吧。再说你是她什么人啊,你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啊。”志民一听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是啊,你是雪晴什么人啊,人家要跟雪晴说话,你凭什么不让人家说啊。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走开,“说话可以,就在当院说,不许进屋。”志民把身子转过去,脚底下却一动不动。雪晴看着北进,那意思是叫他快说。她对眼前的这个当兵的既说不上有好感,也说不上讨厌,现在她除了志民一家人,其他任何人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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