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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打碎“神像”

看见这几个人,外婆突然咧开嘴笑了。几个人见老太太笑,都愣住了,“小公鸡”尖着嗓子喊:“嘿,快看唉,这还有一妞儿呢。”“可不,嘿,这才是你说的那个盘儿特靓的主吧。这老太太年轻时一准是个大美人呢。”“瞅你丫色儿的,连老太太都不放过。”雪晴看见外婆颤颤巍巍地要往外走,忙过去搀扶,外婆笑眯眯地看着雪晴,又看看黑胖子,然后指着黑胖子对雪晴说:“阿拉晓得伊,伊是红卫兵。”此时的外婆说话又快又清晰。“小公鸡”看看外婆,说:“这老太婆是疯子吧。”“什么疯子,装疯呢。”黑胖子乘雪晴搀住外婆的当,一步跨进屋里。外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冲着黑胖子喊:“侬是啥人,侬勿要进阿拉屋里相。”外婆说话的同时,一改刚才蹒跚的步伐,行动迅脚步敏捷,一步跨进门槛,上前就抓黑胖子。黑胖子回头看见外婆来抓他,冷冷地说:“你们说的没错,这老妖婆是在装疯。”说完举手一推外婆,嘴里还说:“滚一边儿去吧死老婆子!”外婆被他这么猛地一推,向后趔趄了几步,身子往后一仰,整个身子倒在身后的桌子上,她的胳膊向后一推,将桌子正中央摆放的一尊陶瓷**像推在地上!

**像顿时摔得粉碎!

听着瓷片落地清脆的响声一点点扩散来,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天塌啦!地陷啦!

打碎**像就是死路一条啊!

文革期间,凡是和**沾边的东西,**像、语录、著作、像章……如果受到损坏,那当事人就是心怀叵测企图迫害**就是死罪!文革期间因为这种事被打死、打伤或入狱的人不在少数,至少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是逃不掉了。

人们为此小心翼翼,生怕不注意惹下祸端。可文革时**像到处贴,既是门神,又是糊墙的纸,供神似的到处供着,免不了弄脏受损,所以防不胜防。常常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小心惹祸,给全家人带来无妄之灾!

其实就是塑像真被打碎,画像被污损、撕毁,**他老人家毫未损不会伤及皮肉连个喷嚏也不会打,主要是下面的人借题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变着法整人罢了。

没事还要找事呢,何况这一切真的生了!

第一个反映过来的人是“小公鸡”。

他跳起来一把抓住仍躺在桌子上的外婆,大声喊道:“反革命,现行反革命!”“一身蓝”也赶紧过来,推波助澜地高喊:“这还了得,你个糟老婆子竟然敢打碎**像,你该当何罪!”雪晴一看急了,她上前护住外婆,说:“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好不好,明明这人推我外婆,我外婆才不小心把**像碰在地上,怎么能说外婆是故意的呢,她不是反革命,你们不要栽赃陷害!”“你他妈放屁!”黑胖子掳起袖子对雪晴说:“你还会猪八戒倒打一耙,你也是反革命!连你一块斗!把这两个女反革命一块押走!”“小公鸡”忙说:“对,一块押走,上街道批斗去,我还不信了,你看着,只要一说这两个人把**像打碎了,没人不气愤的,不把丫斗死!本来就是黑五类的狗崽子,现在是罪加一等,快走!”说着“小公鸡”和黑胖子上来就抓雪晴和外婆。

天上轰隆打个闷雷,像是老天爷憋着口痰在咳嗽,闷闷的,咳得不透,再接着咳,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弱。“喀擦擦”紧跟着远处一阵短促的闪电,要下雨了。

雪晴让“一身蓝”抓着往外拖,衣服下摆露出一段雪白的肚皮。“小公鸡”跟着后面拖外婆,突然看见那段肚皮,觉得眼睛有点花,遂放开外婆,也来拖雪晴。他拖雪晴不拖她胳膊,抱住她的腰往前拽。雪晴两脚乱蹬,尽量往地上坐,嘴里只是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使尽全力就是想要挣月兑那两个人,哪能挣月兑得了,挣着挣着,就没劲了。

没人再管外婆,外婆也没理会跟前眼前生的一切,而是对打碎**像好像有所反映。她看一眼一地的陶瓷碎片,嘴里叨叨着:“作孽啊,作孽啊,侬勿晓得啊,各是清代康熙青花啊,可惜喽……”黑胖子正站在乐呵呵地那看那俩人拖雪晴,听外婆说这话,疑惑地问“一身蓝”:“嗨,这疯老婆子说什么呢?”“一身蓝”停住手,站住看着黑胖子摇摇头,外婆又伸出三根手指,对几个人说:“三百年了啊,打碎啦,打碎啦……”“小公鸡”喊道:“我知道,她把**像比做康熙,康熙就是清朝的皇上。哈,你这个老反动,你竟然敢把**和封建王朝的臭皇上相提并论,你该当何罪!”小公鸡说完要打外婆,手抬起来却突然想要打喷嚏,酝酿了两秒钟,喷嚏没打出来,就赶紧抬头找太阳。“小公鸡”就这毛病,打不出喷嚏找太阳,一看太阳,不想打喷嚏都能打出来,可是下雨呢哪有太阳。打不出喷嚏的“小公鸡”鼻子酸酸的难受,难受的他就要找地儿出出这股邪火,抽出皮带照准外婆的脑袋就是一武装带!

“小公鸡”抡起的武装带不是皮带,而是武装带铜扣!他这一铜扣下去,外婆松软的脑门上一大块皮被扯了下来!外婆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如果说上一次外婆挨打只是流血受伤的话,那么这一次就真要了老人家的命了!处在生命边缘的外婆,哪里经得起这一下。雪晴本来已经精疲力竭,一看这情景,吓坏了,冲上前大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她是个生病的老人啊,你们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小公鸡”看着朝他喊叫的雪晴,骂道:“你再喊一个?”那皮带举起来,却迟迟没打下去。黑胖子在后面乐得摇着头说:“怎么着,舍不得啊?”“小公鸡”的皮带举在空中确实犹豫了一下,可他还意犹未尽,不能放下来,就又转向外婆。就在武装带又要打下去的时候,“一身蓝”在一旁制止了他。“嘿,我说,你瞅瞅这老太婆还有气吗?我怎么看她好像不对劲了。”“啊?”听了这话,“小公鸡”低头看看外婆,“好像是不对啊。怎么就没气了。真***不经打,我这才一皮带她怎么就哏儿屁着凉大海堂了(死了)?是不是装的啊?”黑胖子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呢,打死就打死了,怎么着,谁让她把**像给打碎了呢,她这是死有余辜,活该。”另外两人急忙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雨,下起来了。挺大的雨点“仆仆突突”地打在砖地上。一股土腥味在院子里浓浓地蔓延开来。

雪晴眼睁睁看着外婆倒下去,就像一口袋没放稳的粮食,软软的出溜到地上。雪晴一声惨叫,就好像倒下的不是外婆而是她!

从小到大那么疼她爱她的外婆,一天到晚从来都是乐呵呵慈祥可亲的外婆,知书达理,跟着外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外婆,就在一瞬间倒在一个十几岁毛孩子挥舞的武装带下!

黑胖子过来拉扯雪晴,“嚎什么丧啊你,老东西死了,她的罪你来顶!走,跟我们出去。”雪晴傻傻愣怔了一会儿,猛地一回头,冲着黑胖子喊道:“赶紧救人哪,外婆她还没死!”“你说救谁?救她?我吃饱了撑的,我凭什么要救她?她打碎主席像的罪过还没跟她算呢。”雪晴跳起来,疯似的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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