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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火化那天,告别仪式在学院医院的太平间举行。

老沈教研室除了李平凡和齐新顺其他人都来了。

章云带着蒙蒙来了,她一进门就对沈静如和陶慧敏说:“我代表我们家老李来送送大军这孩子。”说完抓住陶慧敏和沈静如的手,流着泪说:“保重,一定要保重啊!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记住,千万别倒下!”陶慧敏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地说道:“没了啊,就这么一下子,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你说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瞧一瞧啊,我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啊,你就让他这么走了,不公平啊。你怎么不叫我走啊,我走了也就痛快了。我要是一下子死了都比这么死去活来的强多了。”几天以来陶慧敏反反复复念叨的就是这么几句话,她的话就像一枚有效的催泪弹,使得所有的人闻之落泪。

赵瑞生、张慧敏带着大嘴和小蚊子过来了。大嘴嘴咧得像个大瓢,一直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小蚊子跟在后面细声细气嘤嘤地抽泣。他们对大军的死更多的是恐惧。大军的死使他们第一次认识了死亡是如此地贴近他们,不论年龄和身份,智慧与愚蠢,英俊与丑陋,原来都会这样毫不客气直接地夺走你的生命,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击。

大军的朋友和同学来了不少,品忠闻讯也从家里赶来了。

品忠被分配到甘肃一所师范大学。学校停课闹革命,他回了北京。他比原来消瘦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已经是个大人了。现实使得他更加成熟,也更加沉默。

他走到好朋友的面前。

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小,从南京军事学院幼儿园他们就在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样的好朋友一生里恐怕再不会有了。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无数美好的时光,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现实使他学会了忍受,忍受世俗的偏见和白眼,做出了许多在旁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过去的理想和抱负,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短短的时间内,亲人和好友的离别带给他的不光是悲痛,更多的是思考,是面对冷酷现实打击和挫折后的苦苦思考。品忠看了不少书籍,别人在运动期间去闹革命,他却在苦读历史和马列还有西方一些著名哲学家的书籍,他在不断地寻找答案,就像求解一道道难解的数学题。求解的过程是艰辛的,尤其是面对现在这样的形势,使他更加迷惘和困惑。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大军经过整容,脸上被涂上厚厚的胭脂,使他的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他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灵床上,像只小麻雀一样瘦弱单薄。

小军走到哥哥的面前,他的翘翘牙把嘴唇顶得高高的,腮帮子紧嘬,像是一下瘦了许多。他对着大军的遗体规规矩矩鞠了三个躬,把不知道在哪采摘的一大把松树枝摆放在大军的脚边。然后把自己头上的一顶崭新的军帽摘下来,给大军戴上,又月兑掉大军脚上的解放鞋,把自己的那双新的解放鞋给他换上。“哥,这帽子和鞋子都是你最喜欢的,你戴着去,穿着去,咱们兄弟一场,最后我也只有为你做这么点事情了。哥,弟弟原来不懂事,不听你的话,我还记恨过你,骂过你,说你是咱家压在我头上三座大山的第一座,还说下辈子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再做我哥。我的那些混帐话你可别当真。另外我实话跟你说,我还偷过你的画笔和皮带,在你的鞋子里放过图钉,把你最喜欢的邮票偷偷和老水换了小人书。哥,我有那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求你原谅。弟弟希望你一路走好,在那边能过的好些,别记挂这边。爸爸妈妈有我呢,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孝顺咱爸妈的。等到清明和你的忌日,哥,我会去给你上坟烧纸的。”小军抹了把眼泪接着说:“哥,我知道你死的冤,你的眼睛闭不上,你心里恨啊。你记住,我会替你报仇的,你兄弟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替你报仇了!你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叫齐新顺那小子死的很惨。在他完蛋之前我会让他披麻戴孝来给你磕头。哥你还记住了,你的死是我们沈家的奇耻大辱,我要是不能雪耻报仇,我就不姓沈不是咱沈家的儿子!哥你放心,你的血不会白流的,我从现在开始我就要琢磨报仇。我要是不能替你报这个仇,我就不是人养的,我就不是沈小军,不是你弟弟!”说完沈小军放声“哇哇”大哭,他扑通跪倒在地,“咚咚咚”给哥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学院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

大军是他们所熟悉的孩子,自打学院成立的那天起,大军就在这所军队院校的子弟幼儿园、小学上学。大军可以说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长大的。不管大军过去是多么的顽皮捣蛋,尖酸刻薄,人们在这个时候格外愿意宽恕和忘记他的那些不良行为。此时此刻,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所有关于大军的回忆,都变成了美好的记忆。

告别仪式之后,大军的遗体被人们抬出了医院。有几个女人没见过这阵势,开始哭泣起来。站在道路两旁的人们看见送葬队伍过来,顿时肃然,不约而同跟随队伍前行。

一阵风吹过,阴沉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更加重了人们沉痛的心情。送行队伍在缓缓地前行,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到这支队伍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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