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军人候车室内/日
[一列军用皮鞋和胶鞋、mí彩鞋、军靴,几十年内从军内走过的制式军鞋
汇集于这一个地方,中间夹着一双便鞋。
[那双鞋仍在时稍息时立正,似乎它的主人严重失衡。
[几个一起出行的兵奇怪地看旁边的许三多,重点看他的脚和他的包。
士兵:嘿?
许三多(热情到有些逢迎)有事吗?我可以…
士兵:你们换装换这个吗?
[许三多立刻凉了,他一直在为此自惭形秽。
许三多:没有。怎么啦?
士兵:没怎么。再见。
[一双讪笑的眼神掠过,那兵又回到自己战友的堆里。
[知道自己成了异类的许三多离开了这些鞋和这些官兵。
2、车站大厅内/日
[许三多背着包站在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并且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
碍事。
[大厅很大,但看来许三多在这里找不到放自己的地方。
3、车站站台外/日
[播音室里响着列车进站与出站的广播,人们匆忙地走向刚停稳的那辆列
车,这是一辆从某地驶往北京的慢车,途中有很多上下的人。
[许三多在上车的人流里,除了自己的包还帮旁人提着一个大箱子。
许三多我莫名其妙选择了驶往首都的慢车,当兵的对首都总有些莫名其
妙的感情。班长复员时要求去看看。我找不到它。
[那边讶然得快笑了出来。
歌手:你沿着长安街走就是呀!
许三多:我完全不认路。我只要知道方向,我只认方向。可所有人只告诉我地名,不告诉我方向。
歌手(指了一个方向)很远。你完全走拧了。
许三多:谢谢。
歌手:这个拿去吧。
[一张北京地图,很旧,上边打满了很多的圈圈和叉叉,?
许三多:不知道。
[他看着那个人走向他的来处。
许三多:我们能不能一起吃饭?
歌手:不能。你是要去是我所知的唯一标识。4v;12、长安街外/夜
[现在他终于看见了,宏大而广阔,被灯光点缀,被人流和车流拥挤,被哨兵守卫。
[急走,然后再慢下,平静一下心情,让早已起泡的脚得到几秒钟歇息,让急切的心情趋近平和
[这个幼稚的朝圣者流连在华表之下,被人流从金水桥边擞开,终于发现地下通道可以去到他已经把眼望穿的对面,到了对面又被巨大的会堂吓呆。
[最后吸引他的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当然只能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因为那上边雕得有军人。
[然后一个傻子尝试着从各个角度观察那座碑,远至箭楼,近至需要仰望,侧至能看到碑的棱角,如果有一架直升机,他可能还要试试俯瞰。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于是更加茫然。
[最后的几只风筝在夜空飘dàng。
[纪念碑前的哨兵在换岗。
[一个小小的人影远远地蹲在一个新的角度。
13、外/夜
[这个时候广场上除了士兵已经看不见其他人,只偶尔有一辆车掠过这片宁静。
[许三多不宁静,他仍蹲踞着,背对着他的两位监视者。
[两个兵没动过手指,连视线的方向都未曾动过。
[如果磨掉了半双鞋来找片刻宁静,却遇上这样的怀疑会怎么样呢-许三多已经越来越烦躁了。
[他站起身。
许三多:我是军人…象你们一样,都是军人!
士兵a:我知道。
许三多:我看得出来,你是班长。他是新兵,超不过半年-你看。
士兵b:对。
士兵a:您还需要等四个小时。
许三多:干什么不信我?
士兵a:没有不信您。
许三多:那为什么盯着我?我只是来看看。当了这么些年兵,我不明白…我以为
来了就能看得见…(他有些悲哀)我很快就不再是军人了。
[那边无话,沉默,他们尽可能用是或否来回答问题,许三多的话无法用
是或否来回答。
许三多:我没穿军装,…因为现在可以不穿军装。
士兵a:您可以。
许三多:我来早了十多个小时,因为离这里很远。^诺^书e^看免费提供^^
士兵a:所有部队都离市中心很远。
许三多:那我可不可以一个人呆着?
士兵a:不会打扰您。
[说是不打扰,但是也绝不会走开,对现在的许三多来说,那就是最大的
打扰。现在的许三多不是言听计从的许三多,是会为了捍卫什么大打出
手的许三多,并且不管那东西是什么。
[他瞪着那两张脸,僵峙,一张脸和他一样年青,一张脸比他更年青。那
两人目光并不与他jiāo锋,因为那种较量有损他们在这个岗位上的尊严。
[这样的僵峙不会有结果,就象与在草原上修路的许三多僵峙不会有结果。
许三多我讨厌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
许三多:我可以走吗?
士兵a:您可以。
许三多:要离开这,找个住宿的地方-该走哪边?
[士兵a犹豫了一下,沉默。
士兵b(指了一下)路口。现在没车了,您只能打车。
[许三多看着他们,绝无谢意,也谈不上恨意,他吁了口气,走,向士兵
给他指的方向。
士兵a:请别走。
[许三多站住,看着,挑衅的表情。
士兵a:只有四个小时了。如果您从很远的地方来,会觉得过很快。
[许三多的神情里颇有嘲笑的意思,bī他走的人在留他。
士兵b:是的。如果您就这么走,班长和我会难受…很难受。
许三多:但是你们还会看着我。
士兵b:是的。很少有人通宵等着看升旗,我们相信您说的原因,但也不排除别
的原因。
士兵a:是职责。请理解,我们是卫兵。
[许三多呆看着他们,那两人仍然连目光的jiāo流都欠奉,只是象任何哨兵
那样单调地直视前方,许三多看了看他们看着的方向,什么也没有,除
了一座碑和碑前的哨兵什么也没有。
[然后许三多蹲了下来,标准的步兵下蹲姿势,他也看着那座碑,目光几
乎象那两名卫戍兵,一样平静。
许三多我的身后站着答案,两个。我想和他们说话,他们缄默,让我明
白,平凡和沉默可以如此庄严。
[两个矗立的兵监视着一个蹲踞的兵,看来他们必须这样渡过一夜。
[许三多看着那座碑。
[他看见自己站在那条让人生无味的小路尽头,五班荒原之路上的一个小
小黑点。
[看见史今静静坐在驶过外/黎明
[清晨奔驰的车流静止了,护旗兵和升旗手穿越街道,以jīng确到毫米的动
作完成着每天例行的一切。
[国旗扬起,对这个国家的芸芸众生来说,又是新的一天。
[许三多早已经站起来了,远远的看着,情不自禁早已是最严格的立正姿
势。一个便装者在广场一角向新一天的国旗施以军事生涯中最长的军
礼,并且不再去想这身便装是否符合规则。
[他回身,两名卫戍兵还站在那里。
许三多:谢谢。
士兵a:再见。
士兵b:再见。
[许三多走向离开的方向,并且再也不打算回头。卫戍兵回复他们的负责
路段,按他们的标准步幅在这区域内走动和巡逻。
[车流开始驶动,沈思的夜晚过去,纷扰的白天登场。
16、列车内/日
[一个孩子在车厢过道里爬行,并且狠拽一个人tuǐ上的制式作战kù,直到
被他的母亲抱开。
[许三多看着,温和地笑笑,他已经换回了他的军装,被人看的比率仍然。
很高,可那又怎么样呢。
[车里人很少,因为外边越来越荒凉,这是从都市分流到荒野的路线。
[外边平板车上装载的一辆战车吸引了许三多全部的注意力,老a一向习
惯轻装的生涯,那些战车也成了久违的事情。
17、三五三团大mén内/日
[传达室登记的那名少尉看许三多的证件,但他对人的兴趣明显超过证件,
那身作战服让他很好奇.
士兵:兵种?
许三多:步兵。
[少尉耸耸肩,并且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开始例行公事。
少尉:携带物品?
许三多:包。一个人。
少尉:来处…(他自己看着证件填写)86749部队…我要问86749
是什么,你也不会说吧?
[许三多笑了笑,这里的一切让他如此放松如此亲切。
许三多:对不起。
少尉:没关系。你份内事。探访事由?
[许三多心不在这,他看着大mén内外来往的部队眼睛发亮。
许三多我很想说探亲或者回家。去看*就认识国防绿-我这也是军装!
[那截火tuǐ肠只好自己吞了,这样孤苦伶仃的晚餐,墙里近处鸦雀无声,
远处晚餐前的拉歌声却响得如同cháo水,这简直让他痴狂。
许三多我想进去,我很想进去。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想去到一个地方。
[想进去是如此简单,后退几步,起跑,上蹬两脚,手一够,已经攀住了
墙头-许三多发现自己要进去只需要再做一个引体向上。
[他攀在墙上愣了一会,主要是着力地说服自己。
许三多:我就是要进去。
[引体向上,他轻巧地落入墙的那边。
20、车场外/暮
[那边是车场,许三多熟悉的地方。
[许三多落地,战车和后勤车辆静静地停放着,一辆重型卡车就停在他的
跟前,看不见人。
[既然已经做了初一,许三多就往里走。
[卡车下轻响了一声,一个满身油污的兵用滚板把自己滑出半截身子,讶
然地看着他。
[许三多也看着地上的那位,真是极其难堪的一瞬,只好挤出个强笑,点
了点头,故作无事状地往里走。
车那边:班长,你头钻那边,我们观摩脚板心啊?
[车那边是足一个班的兵,前蹲后坐地正在观摩车下那位修车,许三多立
刻被十多双眼睛瞪牢了,这会连强笑也笑不出来了,只好硬撑出一个理
直气壮的场面。
[他平安地走了大约五米。
身后:站住!
干什么的?
抓住他!他翻墙过来的!
别跑!
[许三多没跑,刚转了身立刻被一个班围得水泄不通,他将两只手举到xiōng
前,否则那两只手就要被扭起来。
许三多:我是三营七连老兵。我错了。你们送我去三营营部吧。
士兵:máo都没长齐他敢叫老兵?
想得美。这是一营车场,要送也送一营营部。
明明是扭送。扭送!
去叫警卫连!
先叫营长。
营长、教导员都在靶场呢。
副教导员。
[许三多使这个班的例行观摩充满亢奋与惊喜,他自己则是一副出师未捷
身先死的造型-被一帮兵咋呼着拥走。
21、一营营部内/暮
[许三多呆坐着这间屋里,窗关着,mén关着,窗外有人影闪动。
mén外:副教导员!
mén外:怎么关贮藏室?
mén外:报告,这屋窗户是máo玻璃,以免被他刺探到更多军情。
mén外:你们倒想得周到。
mén外:装备全换了。保密细节要注意。
mén外:觉悟tǐng高。
[mén开人进,许三多死低了头,这辈子不是没丢过人,可没丢过这种人。
[眼睛看着地面,眼前的地面站了好几双鞋,一双军官的制式皮鞋,好几
双士兵的作训鞋。
军官:都拥进来干什么?
士兵:报告,这家伙一看就是会家子,练过。
军官:歇歇,靠后。我看你们是欠惊咋了-嗳,头抬起来,他们没怎么着你吧?
[许三多极羞耻地慢慢把头抬起,然后面对了一张很家常很平凡的脸,如
果不是那身军装,极易被人当作老百姓。
[许三多瞪着何红涛,何红涛瞪着许三多,两人都是一般的惊诧,然后何
红涛的脸被笑容扭曲。
[何红涛大笑,于是把惊讶传染给了每一个在屋里屋外期待而亢奋的兵。
何红涛:谢谢大家!我找他很久了!好好,这小子当年抓过特种兵中校,现在被
汽修班一把抓,汽修班战斗力比特种兵大队还盖。
[兵们惊愕,个别脑子慢的还在自喜。
士兵:嗯,他想跑来着,班长上去一个捕俘…
何红涛:得了。你没怎么着他们吧,许三多?都出去,mén里mén外岗哨都撤了,告
诉警卫连也不用来了,没惊喜,我个人惊喜。还不放心?要派个人监视?
[一帮兵讪讪地出去,何红涛回身面对了许三多。
何红涛:怎么回事?哈哈,许三多。
许三多:我想进来,没接领人不让进来。我在外边晃了一下午,就隔一道墙…我
晕了,我错了,可我真的太想了…(他的沮丧hún着惶恐)为什么?人呢?
我想了一路,每一个人,可是人呢?
何红涛:我不是人?不会提我?原三连指导员何红涛,现一营副教导员,还是你
从来当我外人?
[许三多的一腔委屈生给噎在那里,给闷得脸红脖子粗。
何红涛:好了好了,我知道咱们一直没机会走近。这段时间也动得大,铁打营盘
流水兵嘛,上周就有老兵回来看看,哭倒在团大mén口了…你要是也那样
就好了,就进来了。
许三多:我不能那样。
许三多我真想那样。
[何红涛看着他,眼神越来越温和,就象他当年发现许三多是一个有情义
的孬兵。
何红涛:饭点都过了,三多。咱们要在这聊吗?你很大的心事呢。
许三多:我想看见他们。
何红涛:我帮你找他们,现在换个地方。
许三多:我去找他们。
何红涛:你这个兵不懂规矩,我是你的老上级,要听我的。
[许三多犹豫一下,何红涛说的确是实情,何红涛现在也摆出一副营指战
员的样子。
许三多:是。
何红涛:你来是公务sī人?
许三多:sī人。
何红涛:sī人咱就不好占公用场所。上我家。
许三多:不好吧?
何红涛:那我把你jiāo警卫连行吗?
许三多:………………
[何红涛出去,许三多讪讪跟着,几个还在走廊上小心防备的兵连忙闪人。
22、团大院cào场外/暮
[夕阳把三五三的大院铺成了一片金黄,训练者、赋闲者,似乎如旧,只
是物是而人非。
[没有一件东西不让许三多投注目光,即使一片落叶也让他小心地绕开步
子,一切记忆中的东西都如此脆弱虚幻。
[何红涛只是走,当许三多又被什么勾起回忆的东西缭绕时,便站住等会,
他很明白一个回到这里的老兵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最后许三多完全被cào场上的一个队列吸引了,不仅因为那个队列让人惊
讶的年青,也因为队首的两面旗。
[浴血先锋钢七连,装甲猛虎钢七连。
[何红涛这次不在原地等待了,他靠近许三多,因为知道不是一会的事情。
[那个队列正在进行的是一个仪式,一个新兵的入连仪式,由一连之长亲
自主持。
连长:张毅,你明白钢七连的荣誉吗?
士兵:我将会用我的人生来明白钢七连的荣誉。
连长:钢七连有多少人?
士兵:钢七连有五千一百零三人。我是钢七连的第五千一百零三名士兵,在我
之前走过了五千一百零二名士兵。有很多人我们已经失去了他的名字
但我们会记得他们。
[何红涛看着许三多梦境中一般的眼神。
何红涛:物是人非吧?
许三多:……嗯。
何红涛:还是钢七连。人换了,可他们连长把你们的仪式传下来了。
[许三多的回答是长长的一口叹气,那声气叹得何红涛有点发愣。
许三多:……走吧。
[那就走,可何红涛是指战员,指战员说起兵的经来就会没完。
何红涛:许三多,七连现在不是装甲侦察连了,是电子侦察连。地面作业车,空
中几架无人驾驶的侦察机…刚开始我们也叹气,全团最能打的部队,就
被玩具给听(ti了,后来…他们效率确实比你们高,高几个数
量级。
许三多:我明白。
何红涛(苦笑)你的明白…看起来真无奈。
许三多:……明白大概就是这样吧。
何红涛(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老七连的刺刀职能分散到各连,也就是各连加强
单兵和连排班战斗力,本该如此,一个连出众不代表全团战斗力,我就
想现在的红三连也许能和老七连在战场上较较…要不要去看看你们营
房?
[他说的是钢七连的宿舍,一列安静的建筑,什么都没变,士兵宣言仍在
房前的空地上,让人觉得走进去也许就能看见当年那帮把自己当钢往火
里淬的侦察兵。
许三多:…不去了。
[他们走开。
许三多回不去了。
23、家属区外/日
[三五三团的家属区与他们日新月异的装备并不配套,可以说还完全在七
十年代的筒子楼水平。
[一个两岁许的小崽子蹒跚着,照何红涛一头撞了过来,何红涛夸张地撞
着肚子蹲下。
何红涛:儿子,再来一次爸就被计划生育了。
小崽子:爸爸爸爸爸爸!
[何红涛抱着儿子想狠来两口,不禁愕然,他儿子嘴上被人画上了足一套
jīng致有型的络腮胡子。
何红涛:这又哪个王八蛋干的?-对不起,儿子,那三字你没听见。
小崽子:一连的爸爸他们。他们说以后早上要和爸爸一起刮胡子。
何红涛:他们是叔叔!以后叫hún蛋叔叔…不不(在这环境里怎么让儿子杜绝粗口
实在是教导员教不来的事情)得了,就叫叔叔好了,你就一个爸爸。
[许三多在旁边看着,甚至没有笑的心情。
何红涛:今天又给你带回一个叔叔,叫叔叔。
小崽子(很大方地冲着许三多)爸爸!
[何红涛苦笑,现在轮到他难堪。
何红涛:我妈身体不好,老婆总回家照顾。这小子打会走路就到处滚,这可好
教坏了,穿军装就是爸爸。
[许三多笑笑,把一只手伸给何红涛的儿子玩,那小子很认真地研究。
小崽子:这个爸爸也有茧子
何红涛:得了得了,给你爸爸做点脸成吗…许三多,有地住吗?
[许三多茫然看看暮sè,mō着小崽子的头。
许三多:没有。
何红涛:住我这嫌弃吗?老婆不在,咱们仨一双人áng,宽敞。
[许三多没说话,何红涛因这沉默而欢喜。
何红涛:好好。饭点早过了,今儿我整饭。儿子,火锅!
24、何红涛家内/入夜
[何红涛住的是这样一个地方,一间不会超出十五平的屋子,没了。
[这样大的地方放下一家必需的用品后自然不会再有多少空间,但在其中
忙碌的何红涛宛如一只穿行林梢的蝙蝠,支上一张桌子,所谓桌子是我
们会称之为几的折叠家具,放上一张椅子,双人áng自然可放得下另外两
尊,叮当二五地挪进一个煤气罐,与几上的简易煤气灶相联。
[一张几放下一煤气灶自然再放不下什么,于是羊ròu白菜豆腐什么的都码
在地上。
[何红涛一边忙碌,一边觉得有点赧然。
何红涛:地方丑点。刚提的副营,很快就换房。你晚来三月我就是有居有室。
许三多:tǐng好。
[是tǐng好。煤气灶上的锅在蒸腾着水汽,关了声的电视放着没声的新闻
挤得如此温暖,何红涛的儿子用一把玩具枪在向许三多瞄准shè击,闪闪
地制造着电子噪音。
何红涛:你得躺下,得说我死了,要不他没完。
许三多:哦。
[他把地上的菜排开了点,躺在地上。小崽子很认真地过来检查他的死状。
何红涛(挠挠头)一般我都躺áng上。
许三多:衣服脏。…(他被小崽子调查着呼吸)爸爸死了。
何红涛:许三多?!…啊呀,jī蛋!
[他忙到如此语无伦次,一拍脑袋就出去。许三多躺着,任那崽子在身上
折腾。
[他看着水汽缭绕的天huā板。
许三多我又看见一个答案。平常、琐碎、苦寒,但它是个答案。
[何红涛在看不见的隔壁跟人嚷嚷。
何红涛:老幺救灾。支援jī蛋…有多少连锅端…你才禽流感,你生化兵器…对了
以后再折腾我儿子剃了你眉máo,等你睡着,我有你屋钥匙…对了,你们
全团通缉的人在我屋呢…谁呀,你细细想,最好我们吃完了还没想得。
25、何红涛家内/夜
[两大一小的三个男人终于吃上了饭,何红涛是最忙的人,忙着给许三多
涮锅子夹菜,忙着喂儿子,还得小心那máo手máo脚的儿子在这个小空间里
不给捣出luàn子。
许三多:成才好吗?
何红涛:不知道。(他看看许三多,趁这当口忙给自己塞了口食)我到营部隔三
连可就多一层了,只知道他还在三连五班。怎么他就回来了?
许三多:六一好吗?
何红涛(苦笑)咱慢慢访细细谈好吗?你很急着回去?
许三多:不急。
许三多我想是永不回去。
何红涛(纯军队的误解)是啊,你们那任务想必比这紧,又得保密。
[许三多茫然,火锅里的蒸汽让他睐着眼睛,这一瞬间那些在枪弹下毙命
在他拳击下毙命的人又真真切切地重现。
许三多:是啊。保密。
何红涛(使劲嗅着)煤气开大了吧?熏得你好象要哭的样子。
[许三多不说是不说不,起身帮何红涛调整着煤气。
[mén被轻扣了两声。
何红涛:滚进来吧!(他向许三多笑着)你不要问六一吗?来了。
[许三多慌张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把椅子撞倒,他瞪着那扇mén,惊喜加着惶
恐,他几乎不知如何应对即将出现的六一。
许三多六一不说话,可能扛起一座山。软弱的时候总可以借用他的坚强。
[mén推开了,机一连连长两只手上拎了半打啤酒,站在mén外,看见许三多
他并不惊讶,只是许三多十足地惊讶。
许三多(敬礼)……一连长好。
一连长(如在自己家一样放松)得了你吧,这屋哪有个大小的,要说大他儿子最
大。
小崽子:爸爸!
一连长:嗳,乖儿子,爸来陪你喝酒!
何红涛:老幺,再搞我报营部啦!这叫破坏他人家庭!
一连长:得了。这事营长跟我同谋。
[他嘻嘻哈哈开着酒给许三多和何红涛倒上,而许三多至此一直看着mén外
他期待着还有一个人进来。
一连长:喝吧,许三多,欢迎回家。
何红涛:别喝。喝了成他儿子。
[一连长顺着许三多视线看了看,然后伸手把许三多的脖子扳了回来。
一连长:看来你也不知道那发穿甲弹飞哪去了。
许三多:什么…穿甲弹?
一连长:伍六一啊。那个名字叫得番号一样的家伙,说复员就复员,我管他去死。
许三多:去死…六一复员?
[一连长是没一脸好气,何红涛使劲冲那家伙使着眼sè。
何红涛:一连一直在找你,找到通报全团连营干部,谁见你立刻拉住。因为六一
已经复员,复员后把一张汇款单寄到他们连部,是要转jiāo给你的。
[许三多错愕而一连长苦笑,并且掏出一张汇款单放在桌上。
一连长:这是你的事,还得管。钱不多,就三千,可是个数目-任务完成。
许三多:我不明白。六一复员?怎么会…复员?
[他问得迟钝,脸上表情可一点不迟钝,已经接近了凶狠。一连长半点不
软地看着他,给自己灌了杯酒下去。
一连长:你也这么看我。老七看我时象要杀我。知道安排一个司务长要费多大劲
吗?我只是一个小连长。
许三多:所以你们就让他复员?
[一连长差点没把杯子在桌上顿碎了。
一连长:我让他?我让他?!
[何红涛用手拍着许三多,用眼光抚慰着一连长,副教导员现在要同时搞
定两个人。
何红涛:两位,小心轻放。-不怪老幺,这事是一连、一营、加上师里老七一起
办的,不易,可总算办妥了。老七从没求过人的,这回求遍了,面子人
人都要,可得看为了什么。
许三多:那就说怪六一?
[一连长干笑,何红涛苦笑。2
何红涛:不怪他,说真的是我们服他。可确实是事情办妥了,他复员报告也写得
了-雷打不动。他说他一条半tuǐ也能走很远,比我们想的还远。你把那
杯干了灭灭火好不好?我儿子看着呢。
[小崽子毫不给面子地拍着桌子大笑。
26、办公室内/日
[伍六一坐着,因为那条tuǐ的原因,坐姿显得僵硬。他要面对的是坐在对
面的何红涛和一连长,他更介意的是站在窗边瞪着外边的师侦营副营长
高城,后者象个正被高温炽烧的氧气筒,有很多气,压着,越来越热。
[官阶和来处都有些参差,因为这是一场纯sī下的谈话。
何红涛:就这几个人,师营连全到,可要讲的是sī话。六一,现实考虑,你必须
考虑,我们也理应考虑。我们能做的,比起你做过的,少得可怜,可总
归是个安身之所。你也绝不会不称职。接受,好吗?至少给我们这个机
会。
[伍六一看着他们,似乎又没在看他们,那实在很打击何红涛的信心。
伍六一:太容易了。
何红涛:什么?
伍六一:供应全连每人每天份四千大卡热量,后勤杂务,太容易了…我会不知道
我在做什么。
[由一连长现在的恼火可以想见他日后为什么对许三多也没有好气。
一连长:先别扯远,请问你阁下现在在做什么?
[沉默,高城仍瞪着窗外,一连长仍瞪着伍六一,何红涛尽力维持着平和
-而一向说话不打磕的伍六一居然在想。
伍六一:这里很舒服…实在太舒服了…我真有想过在这呆一辈子,可一个兵…我
是说,一个瘸子,就不敢太偷懒了,要不…以后瘸的就不光是tuǐ了。
[又是沉默。几个军官有些无以为继。一连长狠狠咬着烟头,以至烟头掐
灭在烟缸里,嘴里还咬着一段过滤嘴。
一连长:你小子一总咬牙生扛,还要给我们穷装。二十朗当岁给自己号令个什么
活法?人总有天要学会实际的知道吗?
伍六一(笑笑,他只在人前脆弱了几十秒钟)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个兵,钢
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个就这鸟样。
高城(仍看着窗外)第四千九百个?
[他转身,过来,跟伍六一在一个bī视的距离。
伍六一(苦笑)连长…两位连长,副教导员…。
[高城并没等他把话说完,咧咧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结果是一个耳光摔了
过去。伍六一摇晃一下站了起来,笑容仍未褪去,那一下打得也真不轻,
他拭了拭嘴角。
伍六一:这也好,不挨这下那三字经我还真说不出口…对不起。
[高城瞪视,然后猛力把那颗头颅挽了过来,动作之猛烈让那两人以为他
仍在诉诸暴力。
27、何红涛家内/夜
[火锅在蒸腾,三个成年人看着蒸汽发呆,一个小崽子敲着自己的空碗抗
议。
小崽子:爸爸饿!
[一连长醒过神来,捡好的往小崽子碗里夹,何红涛mō着儿子的头发怔。
何红涛:…老七打完了就抱着哭,我和老幺就知道一切玩完,如果连那头装甲老
虎都被击穿,我们也不在话下…许三多,是不是七连散了,一向的依靠
没了,你们倒对自己更加负责…我对六一说不下话,因为他活得比我们
认真,叫我汗颜。
一连长(悻悻地)汗个屁颜,给他擦擦到汗颜。
何红涛:老幺就算了,你是喜欢那个人,爱之深责之切。
一连长(愤愤往嘴里填着ròu)听说回老家也放弃伤残待遇,不要安排,说自由了
还云游四海,切!
许三多:嗯哪。
一连长:告诉浑蛋,到地方上把他的鬼道理藏心里吧,那是chōu刀断水来的。
许三多:嗯。
一连长:…就是说,这里人都tǐng想王八蛋的。
许三多:…………
一连长:许三多,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你们不好,我是说…怎么就这
么认死理?
许三多:这个再不认,就什么都没了。
[一个火锅里的蒸汽足以让何红涛的小家mí漫,许三多的思绪也随着视线
一起mí漫。
[那是许三多记忆中见的袁朗最后一面,说的最后一句话,袁朗伸了个懒
腰,对许三多笑笑。
袁朗:好了,从现在起你已经自由了,没有什么约束你,再也没人管你了,你
要对自己负责,或者…不负责。
[一个茫然的许三多走在山路上,身后的基地渐行渐远。
许三多自由的味道,队长早已经告诉我了-你可以对自己负责,或者不
负责。六一是真正自由的人,他对自己负责…他恪守的东西,我在离开
基地时就放弃了。
28、城市战训练基地内/夜
[就是曾让许三多长了教训的那个废弃化工厂,一片漆黑中,枪瞄用的jī
光束在厂房巷道里划过,弹道在钢架和蹿伏的人影中穿梭。
[正在攀爬的吴哲被一个近距点shè打得从高处摔下,打中他的是袁朗。似
乎是做了一件应做之事,袁朗看他一眼前往下一个潜伏点。
[吴哲除下夜视,疲惫地拭擦着满脸满脖子的灰汗与油泥,顺便料理着刚
才新添的擦伤。
许三多忽然很怀念离开的那个地方,我刚发现,现在它是我能容身的唯
一地方。
29、何红涛家内/夜
[漆黑中何红涛的儿子大叫。
何红涛:爸爸!便便!
[灯亮了,两个男人都坐了起来,何红涛看着许三多苦笑
何红涛:许三多,他叫爸爸你起什么?
许三多:嗯?嗯。
[讪讪笑了笑,躺倒。何红涛家的áng躺倒了就能看见月亮,有些lù天的感
觉,他听着何红涛在跟儿子默唧。
何红涛:勇敢啊,儿子,要便自己去。
小崽子:黑黑。
何红涛:你打它。打跑黑黑。
[小崽子掂量了一下,端着玩具枪自己去了,如其说是便便不如说去打仗。
何红涛蹑着手脚跟出去,如同在查暗哨。
[许三多翻了个身,他睡不着,不光因为心情,也因为身下的áng垫。
[他使劲用身子压了压它。
许三多太软,睡不着,睡在板上或者地上,坐睡甚至站睡,但士兵的睡
眠与席梦思无缘。
许三多(对自己)我命令你睡着。
[但是很遗憾,这次的命令失效了。在下了命令后的两秒钟,他再次睁开
了眼。
29、楼道内/夜
[小崽子径直跑进了卫生间,那里边灯坏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也确实黑
了点。
[跟踪者何红涛钻进了卫生间对过的住家,扒着mén缝看着-也听着卫生间
里的动静。这地方住的家伙们即使睡了也不太有关mén的习惯。
一连长(那是黑屋里一个睡意很重的声音)又给我儿子练胆呀?
何红涛(头也不回)烦哩!
30、何红涛家内/夜
[小崽子噼里扑嗒地跑了回来,进mén后还拉了个警戒后方的持枪
看来他已经击败了他惧怕的黑黑,然后踩过地上的一团什么,回归了他
的áng铺。
[保卫者何红涛在之后贼头贼脑钻了回来,看来他对儿子的英勇甚是满意,
但他在上áng之前也踢到了儿子踏过的东西。
[何红涛打量着那团东西,那团东西是许三多,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用背包
和背包里的衣物为自己搭筑了一个可以睡着的便铺,并且已经成功地睡
着。
何红涛(苦笑)…许三多?
[许三多睡着的脸象个孩子,但是咬肌咬得很紧,眉头皱得打结,即使睡
着了也还在与睡眠中的什么做战。
何红涛:…睡着了?也是,累呢。(他笑得有些忧愁了)我儿子怕黑,你怕什么
许三多?
[这问题没答案,灯灭了,何红涛睡了
[黑暗中的许三多蹙着眉头,黑暗中也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不是磨牙
是咬牙。
许三多我怕空dòng,怕失落,怕丢失了始终,怕不在乎…那天晚上我一直
梦见六一,六一很强,什么也击不倒他。
31、工地外/夜
[确切说,是工地的顶端,一个现代都市的最高处,与这灯海中任何一处
相比也是最璀璨的地方,因为工人们在赶夜工,完成这栋未完建筑的顶
层架构。
[伍六一在工作,他很专心,象对他的战车和机枪一样,偶尔抬头看看脚
下的那片灯海,甚至更远的地方,他的眼神就很温和,一个有得很多怀
念的人才有那样的温和。
[一个工人匆匆过来,惶恐,不知所措。
工人:六哥,老刘说限今晚,咱们必得过去他那。
伍六一:这不好。人有个信用。
工人:是不好,可是…(他立刻缩了脖子)来了。
[伍六一看着几个人神情并不友好地走过来,路经处几个工人避开。
[伍六一把手上正要派用场的一块砖给扳成了两半,当他把这两个半块砖
砌在需要半块砖的地方,那几个人已经很果断地遁了。
32、工地外/夜
[在这未完成的楼宇顶端,伍六一把一块砖放在地上,那是他的枕头,他
要枕着它睡。
[跟他说过话的那工人瞪着他。伍六一笑笑。
伍六一:歇半个点。呆会接碴干。
工人:…还会不会再来呢?
伍六一:来了还会走的。
工人:六哥你上那边睡去,哥儿们给你铺了褥子。
[伍六一很结实地睡下了,拍了拍脑袋下的砖……
伍六一:太软,睡不着。
[他躺望着远处的天霭,他是这个城市里第一批能望见晨光的人。
33、三五三团外/晨
[口令,整齐的脚步,纷沓的脚步,汗湿了的mí彩背心和luǒlù着的铜sè膀
臂。
[三五三的晨练仍然象以前一样朝气。
[畏缩在cào场角落的许三多是最萎靡的人,即使他身边的小崽子也在有模
有样地蹦蹿。
小崽子:爸爸早cào!爸爸早cào!
许三多(心不在焉)爸爸不早cào。
小崽子:每个爸爸都早cào!
[许三多望着那些被汗湿了的人们,象个投胎转世的家伙望着上一个轮回。
许三多:这个爸爸不cào……别学这个爸爸,这个爸爸不乖。
[何红涛月兑离了一帮晨cào的人跑过来,即使跟许三多说话他也还维持着原
地抬tuǐ,那主要是为了避免chōu筋。
何红涛:他好带不?他不烦吧?
许三多:好带。他真的很乖。
何红涛:我今儿回来又早不了啦!我儿子又要麻烦你啦!
许三多:明明是我在麻烦您。
何红涛:笑话笑话。对了,七连长想请你参加他们连会,聊聊。
许三多:…………
何红涛:又是兵王,又是七连故人,你去还不有得说吗?
许三多(纯是一种哀求的语气)不去好吗?
何红涛(愣了一下)那是你说了算…七连长可要失望了,他新来的,没少听我们
吹你。
许三多:别吹我,我是七连最次的兵…吹我干嘛。
何红涛:哈哈,就算是本xìng难移,你这也谦过头了。
许三多:没谦。您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也不说,他郁郁走开,小崽子知道今天的看护人是谁,绕着
许三多一个个跑着圈子。
何红涛:嗳,可是我想知道啊!
[他只好挠自己的头。
34、何红涛家内/暮
[何红涛今天是仍然不在,一个教导员每天的四分之三都得泡在营房和训。的
练场,副的恐怕更忙。
[许三多和小崽子在吃饭,吃的是军队食堂打回来的东西。那小子路都不的。
太走得稳,掉的比吃的多。
[许三多呆呆看着他,无疑,在一个成年人的目光注视下,小崽子的吃饭
很有些人来疯的意味。
许三多指导员再没问我。我一直等着他问,他问的时候就该是我走的时
候了。
[他在数自己的钱,他的钱比离开老a时不减反增了,但钱对他来说真的
只是一个数目字而已
小崽子:爸爸乖,爸爸吃饭。
许三多:爸爸不想吃。
小崽子(挥着勺子吹嘘)我吃得多!爸爸少!
[挥舞勺子的结果是一勺子饭粒公平地分布在桌上、地上乃至许三多的脸
上,为之前的业绩又添上了一笔。
许三多:吃得多。你瞧瞧,天上一半,地上一半。
小崽子(立刻很竞业地去捡地上饭粒)吃掉它!
[许三多忙把他拉住,同时往自己嘴里尽可能地塞了一大口。4。
许三多:快吃碗里的。你看我赶上你了。
[那一大口已经足够让小崽子有了危机感,立刻开始埋头苦吃。
[许三多想了想,把手上钱分一大半出来,用皮筋卷了卷塞进小崽子袋里。
许三多:乖。回头给你爸爸,跟他说我不能白吃白住。
小崽子(把钱给他)爸爸给。
许三多:给这屋的爸爸。
小崽子:爸爸给。
许三多:…给天天不在家的爸爸。
[他开始打扫小崽子与饭菜一通大战后的现场。
35、战车内/暮
[工作备忘录放在旁边,何红涛坐在副驾座上,这就算他的临时办公室,
一只手上滴溜溜地玩着那卷钱,他现在在想事。
[机一连连长和几个兵老实不客气,叮当二五地在外边检修,只是想起来
才把一根烟卷从舱口塞进去。
何红涛:你知道我戒了。
一连长:伸手牌!
何红涛:那也不chōu。我现在chōu烟等于烧掉我儿子教育费用。
一连长:小男人…兵王还住你们家呢?
何红涛:就是个隔壁你不会听动静吗?
一连长:他整天也不出mén,谁知道呀。想找他吹个牛,倒象我传播口蹄疫似的…
怪人呐,兵王都怪人。
何红涛(心不在焉地)不怪。都不怪。
一连长:来小一周了吧?何红涛:一周了。
[他玩着那卷钱,玩得心事重重。
36、何红涛家内/夜
[一大一小,一áng上一地上地躺着,许三多的身周被堆满了玩具,看来小
崽子在睡前没少折腾。许三多也没睡着,无聊到翻着小崽子的启méng书籍。
[楼道上有些碎响,许三多听出那是何红涛的动静便开始装睡。
许三多天又一天,每天我都跟自己说,换个地方,换个不会烦着别人
的地方。
[何红涛进来,轻手轻脚,在自己家里倒象个贼。
何红涛:许三多?
[那位继续装着。
[何红涛便去亲自己儿子,亲完了,把许三多的那卷钱塞进许三多的背包,
他回身,许三多正看着他。
何红涛:还没睡?
许三多(事后做作地róu了róu眼)睡醒了。
何红涛(笑得没刚才那事一样)对了,有好东西给你…
许三多:指导员,别这样。;何红涛:啥?
许三多:那钱。
何红涛(笑)这呀?钱别luàn扔。小孩子拿来当玩具。你看明明是你的,他拿来就
扔给我了。
许三多:是我让他转jiāo的,我的食宿费用。
何红涛:干嘛让他转?自己给我呀!
许三多:…………
何红涛:你瞧,你也知道说不过去是不?住着破房子,吃着大食堂,干着义务保
姆-特种兵嗳!哈哈!
许三多:别说那个…您就是拿着。
何红涛:臊死我了!
[许三多这就无词了,何红涛解衣打算就寝,许三多呆想。
许三多:我想我该走了。
何红涛:上哪?
[沉默。
何红涛:没地方去这里就是你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有点对不住你,我也不是你需要的人。
[许三多苦笑。
何红涛:嗳,被你吵忘了,好东西。(他从月兑下的衣服往外掏着,成摞的信件和卡片)心念一动,去了趟七连抄信,你的信还真有一堆,人缘不错嘛。
[许三多翻着,几十个早已经打算埋在心里的名字,他翻开一张生日卡,那是史今寄出的,音乐轻轻响着,许三多变得僵硬。
何红涛:你想得太多了。好好做你的兵,或者,如果不想做兵了,好好做你的人。
许三多:啊?
[何红涛只是拍拍他,倒头就睡,并且没忘了用一只手掌抚着儿子的肚子-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给许三多挤出一丝清静。
37、团大院外/日
[一辆似乎还带着硝烟和征尘的越野车,两个全副伪装还未去尽的人。
[他们敬礼,通过大mén,给观众的第一印象也许是老a追到这里来了。
[但mén前的哨兵如对应家常。
38、何红涛家内/日
[许三多和小崽子正在百无聊赖,前者护紧了那张生日卡不让小崽子拿到。
小崽子:给我!
许三多:不给。
小崽子:爸爸乖!
许三多:你也要乖。
39、家属区外/日
[那辆车在楼下停稳。
[何红涛从营房区匆匆赶来,和车上的两人显然早有默契,到了连招呼都不用打的程度。
车上的人:在哪呢?
[何红涛冲楼上看一眼,那两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去,何红涛袖手相让,然后在后边跟进。
40、何红涛家内/日
[许三多把手伸到小崽子的开裆kù下,虚抓一把,然后握了个拳头放进口
袋-军人逗小孩确实是有点粗。
许三多:我拿走了。
[小崽子大哭。
[许三多把口袋里的拳头又在开裆kù下放一下,展开个空巴掌给小崽子看
许三多:我放回去了。
[小崽子笑。
许三多(重复)又拿走了。
[又大哭。
许三多:又放回去了。
[又笑。
[正无聊到了化境,mén被猛然推开,那两个人冲了进来。
来人:是真人吗?
核实一下。
[许三多哑然,直到被人把手伸到脸上狠拧了一把,才透过那两位脸上的
油彩认出一为甘小宁,一为马小帅。
[欢喜和羞涩几乎是同时涌上来的,欢喜因为重逢,羞涩源于潦倒。
许三多:你们…
[那两家伙已经一边一个把他架了,使了蛮力便往外拖。
许三多:喂?!
41、家属区外/日
[何红涛一脸微笑或者说一脸jiān细相地站在mén外,顺便抱了跟着看热闹的
儿子。
何红涛: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甘小宁:副教导员,我们副营长说您告密有功,有空上他那领赏。这是他原话
不是我没上下级观念。
何红涛:我赏他个巴掌。-许三多,你该去的地方找你来了,你就好好去吧。
许三多(挣扎着)怎么也没个招呼…
何红涛:招呼了你就又要多想。儿子,说叔叔再见。
小崽子:爸爸再见!
何红涛:我怎么就治不了你呢?-许三多,我也治不了你,可以后有空一定要回
你再回我就是有居有室的人啦!我儿子也再没便宜给你们占啦!
[许三多已经被架上了车,他知道挣不过,面对着这两名老战友也并不想
挣。
许三多:指导员再见!
[何红涛轻轻拍打着儿子,平静而满足地看着那车驶走。
42、团大院外/日
[甘小宁和马小帅把一切搞得象场绑架,即使上车亦然,甘小宁闷头驾车
马小帅则把许三多摁在后座搜身。
许三多:干什么?好好说话行不行?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
马小帅:废话少说,先行检查。嗳我说小宁,死老a的作战服是比咱们强点。
甘小宁:面包会有的,牛nǎi会有的。
马小帅:我期待着。喂,这小子身为死老a,居然不带武器。
[许三多已经放弃抵抗了,干脆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甘小宁:如果死老a能瞪死人,那你早被瞪死了。
马小宁:班代,除了瞪人你就没学会别的?
许三多:闹够没有?
马小宁:没得够!
甘小宁:警报!哨兵哨兵!
[车正驶过大mén,哨兵敬礼,几个家伙终于稍歇,还礼,这总算让他们不那
么纠缠成一堆。
43、公路外/日
[三条路,甘小宁径直扎向往草原的方向。
[后座上两位终于安静下来,但那似乎也是暂时的。
许三多:咱们上哪?
甘小宁:少问。没给你眼睛méng上已经是优待俘虏啦。
[马小帅看着军营渐行渐远,再没人来揪军纪,又开始蠢蠢yù动。
许三多(摆出个防御姿势)干什么?休息啦。别再搞啦!
[马小帅怪叫一声扑了过来,也难为他在并不宽敞的后座上能搞出如此动
静。许三多惨叫,因为马小帅不折不扣在他额头上亲了个响。
甘小宁(不yīn不阳地)喂,听说人家心情不好。
马小帅:去他的心情不好。我们管他那个呢?。
甘小宁:说得也是。嗯,替我啵一个。
[马小帅当仁不让,再度的跃跃yù试。
许三多:别闹。不闹。
[他防备,并且继续压抑了一下子,但几个月来的渴望并不是那样就能压下
去的,马小帅吱哇轻叫了一声,因为在许三多结结实实的拥抱中被挤出了
肺里的一口空气。
[尽管仍是郁郁,但在许三多的脸上也在许三多的心里,某些东西已经化冻,
那真不是任何道理或者说教讲得通的。
44、草原外/日
[那辆车载着三个人,已经扎入了茫茫的草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