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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精明的桂花嫂

四姑娘忙点头,涂妈妈出来见两姐妹说得亲热,就数落四姑娘:“太太请了两回,姑娘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让您见客呢。”

四姑娘就笑道:“就来,不是表哥在,不方便么?”

涂妈妈端了点心又进去了,四姑娘就对阿九道:“小九,对不起。”

阿九莫明地看她:“是小十啦,大哥才还跟我絮叨,说我没把小十受欺负的事告诉他,训了我一回,我怎么知道啊,我是看见樱桃打小十来着,可是我骂了樱桃了啊,后来她应该就不敢打了才对啊,大哥说小十又挨打了,我抓着他要看伤口,那倔孩子又死活不肯,哎哎,你说,我对他可比你还好呢,他怎么能给你看,就不给我看呢?……”

正罗嗦,涂妈妈过来把她提溜了进去。

这样的四姑娘,真让阿九舍不得离开,也不知道她将来会嫁个什么样的人,若也是大家世族,豪门贵户,就她这性子,怎么跟屋里的小妾和通房斗,怎么和婆婆妯娌斗,大太太和大少爷都把她保护得太严实了,将来还真的会吃亏,可是,如果四姑娘也变得和三姑娘一样虚假做作,或者如大少爷这般心机深沉,手段阴狠,自己又还会喜欢吗?

想起大少爷,阿九一阵头痛,还有谁会像他这般,深情款款,放段和面子做着表面讨好你,实际让你心里别扭难受的事呢?

老七今天肯定受了不少白眼,以他的性子,若不是为了两个儿女,又怎么肯来林家,又怎么会去正堂见那些个眼睛长大天上的贵夫人们?不是自讨没脸么?

人就是贫穷,也要穷得有志气,而老七一直是个有志气的,只是没遇到好婆娘罢了。

偏厅里,阿十正偎在桂花嫂的怀里吃着油炸薯块,咯嘣咯嘣地咬得正香。

渣宰落在衣襟上,桂花嫂就细心地帮他拍着,老七坐在绣凳上看着阿十母子,屋里气氛看着很温馨,阿九在门边站了一会子,才抬脚走了进去。

“妹子!”老七最先看到阿九,眼里全是喜悦。

“爹爹,路这么远,天又冷,你们怎么来了?”阿九笑着把掉上的点心向老七推了推。

“是大少爷……哦,应该说是咱们的女婿派管家接咱们来的,说是让咱们在林家过年呢。”桂花嫂眼睛亮亮地看着四周精美的摆件说道。

“路上可晕车了?怎么也不穿厚实一点,每年送回去的银子可别又输了。”阿九也跟着偎进桂花嫂怀里,细细地看着桂花嫂的脸,三年不见,桂花嫂并不见老,比起过去反而更细皮女敕肉了。

桂花嫂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尴尬来,小声咕哝:“娘就打点小牌,也没怎么赌了,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变好过了么?还成了布政使大人正经的儿媳妇,你可不知道,杨家屯的人可羡慕你娘我了,都说我好本事,养了个好闺女。”

“爹,大少爷真的给了您婚书么?以前不是说没立那些的吗?”阿九正要问这事,就偏过头来对老七道。

老七目光烱烱地看着阿九:“小九,你过得好吗?”

阿九就觉得鼻子一酸,老七实在,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却敏感而精明,一双眼睛锐利得很,怕是看出自己心中并不痛快了。

“怎么过得不好?太太和几位姑娘都很疼我,大少爷也很好,爹,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只是突然听说婚书一事,有些奇怪罢了。”

老七看阿九不像是在安慰他,就咧嘴笑道:“小九过得好,爹就放心了。婚书是大少爷让管家带到杨家屯的,爹也请里正大人念过后,爹才按的手印,爹来就是想看看你和小十,如今知道你们在林家过得都好,爹也就不牵挂了,爹和你娘不在府里过年,明儿就走。”

老七边说边把婚书递给阿九,阿九接过来细细读了一遍,看婚书上写着的女方名字是杨玖,不收眉头一皱,问老七:“爹,我是排行老九的,那您那个时候可给我取过大名?不会就是杨玖吧、”那也太偷懒了些。

“哪里是杨玖啊,是杨玫,我们那地儿,都叫小名惯了的,妹子不到十岁不上户头,就没有大名。”

“那我的大名应该是杨玫,而不是杨玖?”阿九的眼里终于露出了丝喜色。

“是杨玫,这上头写的是啥啊?杨玖还是杨玫,可莫写错了,让咱们空欢喜一场呢。”桂花嫂要抢婚书,阿九把手一收道:“反正杨玖杨玫都是我,没什么区别,管他写的是谁的名字。”

桂花嫂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喜滋滋地吃着桌上的点心,喷得碎沫子四贱:“也是,原本你爹是怎么也不肯拿婚书的,可是大管家说大少爷对你很好,写的信上就叫的岳父岳母呢,你爹看他是真心对你好,就同意了,小九,爹和娘不求别的,就希望你们姐儿两能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生活,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归宿,大少爷又是那样有本事的人,那我们就放心了,来一趟也不容易,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趟,晚上咱们一家四口就好好团团圆圆地吃顿饭吧。”

“婚书我就收起来了,你们拿着也没用。”阿九就对老七道,回头看屋外侍立着的小丫头:“杏儿,去禀了太太,就说我想接我爹娘去我的院子用饭。”

杏儿歪过头来看屋里,见地上吐了不少点心渣子,桂花嫂脚边还吐了一口痰,就凝了凝眼,笑着回道:“大少爷说了,要请亲家老爷和太太去琼花楼用膳,这会子怕早就吩咐长春家的备好了,九姑娘您就别操心了。”

阿九听了就皱了皱眉,从屋里出来小声问杏儿:“太太今儿晚上可是要设宴?”

“是呢,岳阳府的老亲可来了不少,今儿是平国公夫人和郡王妃都在,太太怕冲撞了几位贵人,就没让老亲们来正院,都安排在钗头凤那边住下了,琼花楼前面已经设了戏台子,摆了十桌呢,到明儿,客人就更多了,琼花楼后面就得搭棚子。”

杏儿是个嘴碎的,虽然有些瞧不上老七一家,但也知道阿九在府里头的身份,所以,把知道的都说了。

就算是林家和顾家的老亲,身份也比老七和桂花嫂高多了,看着桂花嫂和老七身上的棉布衣服,阿九就心酸,她对于自己农家女的身份从来就没有嫌弃过,可是,连府里头的下人,穿得都要比自己的父母体面,这身穿着往达官贵人中一站,立马见分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乞讨的。

大少爷既然请了他们过来,就该想得更周全才是,他究竟是舍不得自己,还是想让自己出丑,让自己拎清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明白,离了林家,自己就没法过上流社会的生活了么?

阿九先前心中的那点子感动已已经越来越被消磨,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要不然,大太太就算没想到,涂妈妈可是个周全人,肯定会一进门就给老七和桂花嫂换衣服才是。

“那就烦劳你去支会一声大少爷吧,我和我爹娘就不去琼花楼了,就在潇湘院里用饭,让人送四个人的饭到潇湘院去就是了。”阿九说着就拿了一块碎银子塞到杏儿的手里。

杏儿为难地看她:“九姑娘,不是奴婢不听您使唤,这儿离不得人呢,您老几个一走,奴婢就得收拾收拾,一会子还有客人要进偏厅等太太。冬梅姐姐呢,怎么不见她跟着您?”

说起冬梅,阿九去竹篱斋前,为了方便就把她打发到大姑娘屋里去帮忙了,红绢也在正院帮着涂妈妈管着杂事,现下也分不开身。

阿九还是把老七引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桂花嫂看着阿九的闺房笑得合不拢嘴,越发的洋洋自得起来,老七的脸色很平静,总拿那双饱经风霜的眼探询着阿九。

阿九让院里的小丫头把偏房给收拾出来,又烧了炭盆,让老七和桂花嫂在自己的正堂里坐了。

老七就道:“小九,是不是爹和娘让你没脸了?”

阿九听得一怔,知道自己的行为怕是伤害了老人的自尊心,忙道:“爹,您还不知道小九么?您怎么说这样的话?”

“小九,爹也知道齐大非偶的意思,爹这两年一直在攒着钱,就是想把你娘的那二十两赌债都还了,好把你接回去,这些年,林家送去的那些礼品银两我都没让你娘动过,就是怕将来会算不清,债会越欠越深,怕你在林家受气受苦,我杨老七没什么本事,但女儿还是知道疼的,只是爹爹没用,没把你保护好,爹没用啊。”老七双眼湛亮地看着阿九,郑重地说道。

“爹……”阿九没想到,老七心里竟然一直藏着愧疚,还打着将自己赎出去的打算,心里就一阵暖,含泪道:

“爹,小九从来都没怪过你,小九在林家也没有白吃白住,小是小十,他也在府里头当差,小九现在过得很好,您别再那么想了。”

“原本签婚书时,爹是看大少爷对你有心,又是真心想娶你的,而且,管家也说,大太太很看得起你,你在林家也立了功,是被他们当姑娘一样的养着,爹想着既然你过得好,我也巴不得你一辈子能跳出农家,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大少爷又是个有本事的,爹以为,你嫁给他,一辈子就不用再愁了。所以,才按了手印。”老七拨弄着炭盆,火光映着他黑红的脸膛闪闪发亮,看阿九的眼里全是泪,又道:

“可是爹看你不快活,小十见了我们,高兴得都哭了,你却很意思,也很担心,小九,你在担心什么,爹如今心里也有了一些谱,只要你愿意,爹还是能反侮的,这门亲,咱还可以退的。”

阿九听了鼻子就越发的酸了,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老七。

桂花嫂一听脸就沉了下来,骂老七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疯了吗?你瞧瞧杨家屯,哪家姑娘能比我们小九嫁得好?如今就是里正大人见了我们,也是恭恭敬敬的,这婚事定得好好的,为什么有退?”边说一只手就去拧老七的耳朵。

老七恼火地打落她的手道:“败家的婆娘,你知道什么?你眼里除了钱,还有儿女吗?你问没问过,阿九她愿不愿意呆在林家,问没问过,阿九喜欢不喜欢大少爷?”

“她怎么不喜欢大少爷,小九,你是喜欢大少爷的对吧,簪花案首呢,保不齐,开年又能中了进士,就会打马御街行,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富贵啊,小九,咱们杨家祖坟开裂了,才让你嫁了这么有本事的相公,你可别不知好歹,一定要好生跟大少爷过日子,知道吗?别听你爹的,他是老糊涂虫。”桂花嫂劝着阿九。

“娘,今儿大太少爷让您进正厅,见那几位贵夫人,您心里就没感觉吗?”阿九就小声问桂花嫂,在阿九看来,那是大少爷在让老七和桂花嫂出丑,寒碜他们,但也许,桂花嫂并不这么想。

“那个……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啦。”桂花嫂的眸子果然就黯了黯,但随即又道:“小九认为那是大少爷故意丢你的脸么?娘可不这么看,你想啊,咱们这一身在这个府里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一看就是身份低下的,可大少爷当堂行的大礼是实实在在的,那是他在向大太太,还有几位贵夫人表明,你杨玖的身份再低,他也不在乎,他也不介意,你觉得丢脸,难道他一个林家嫡长子,又是有功名的举人老爷就不觉得丢脸么?小九,你要是真这么想了,就是你太过分了,你辜负了大少爷对你的一番情意。”

阿九听得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桂花嫂也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一番话来,不得不说,桂花嫂说得还是有道理的,也许,一切都真的只是她太过强求大少爷,以自己的思想观念,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他做的一切,总是对他百般挑惕,或许,应该试着换位思维,他也许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糟糕。

“可是,他为什么连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们换一套?”阿九弱弱地回了一句。

“换什么换,换了我们就不是佃农啦?”桂花嫂对着阿九的头就是一下重敲。

“我看不是人家瞧不起我和你爹爹,是你自个心里瞧不起,瞧不起你自个儿。”桂花嫂一时气急,就拧着阿九的耳朵痛骂。

阿九委屈地捂住耳朵:“娘,娘,有丫环看着呢,你给女儿留点面子吧。”

老七也在一旁瞪桂花嫂:“孩子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没错,你莫要压她,她要过得不痛快,林家就是再富贵……呃,三少爷……”

老七面对着门口坐着,只他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林思敏。

阿九转过头来,就看到林思敏憔悴的脸,原本湛亮如星的双眸变得暗沉幽深,漂亮的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见过七叔,七婶。”林思敏进来给老七和桂花嫂行了一礼。

“快些起来,呀,三少爷,你怎么看着你是生病了?三姨娘呢,我和你七叔正想着要去拜访她呢,在岳阳,三姨娘可没少照顾我们两口子。”桂花嫂看着三少爷说道。

“娘……”阿九没想到,留在岳阳的三姨娘会时常照顾老七一家,心里不由越发的愧疚起来,若不是自己,她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早……

“怎么了?”桂花嫂莫明地问。

“七婶,我娘去了。”林思敏声音暗哑地说道。

“去了?去了!”桂花嫂震惊地看着阿九:“那么好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七叔七婶怎么来了?”林思敏问道。

“大少爷接我们过来过年的。”老七回道。

林思敏还要问,一边的阿十就拉住他,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思敏愕然地看着阿九,深遂的眸子像是要冒出火来,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些,对桂花嫂道:“七叔,七婶,我跟小九说两句话。”

老七默然地点头,桂花嫂却有些犹疑,笑道:“三少爷,我们小九是你嫂嫂,这个……瓜前李下的……不太好吧。”

“说什么呢,没听太太说是把小九当姑娘养着的么?三少爷就是小九的哥哥,哪有那么多破规矩。”老七瞪了桂花嫂一眼道。

阿九也不等桂花嫂再说什么,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林思敏跟在后面,两人走到打着花骨朵的梨树下,林思敏还没开口,阿九就认真地看着他道:

“离我和大少爷圆房还有三年。”

林思敏听得眼神骤亮,一把按住阿九的双肩:“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还给大少爷一个机会,如果大少爷真能变成我想要的良人,那我就死心踏地的嫁给他,但是,如果将来他做了一些我不能容忍的事情,三哥,请你帮我,帮我离开林家。”阿九郑重地看着林思敏说道。

林思敏眸中风起云涌,半晌才道:“好,小九,你等他三年,也请等我三年,你放心,不管到时候你变成什么身份,我都会带着你离开林家,从此天高地阔,我们自由自在的生活。”

阿九很高兴,历经了丧母之痛,害母之愧,林思敏没有颓废,更没有沉沦,她从他眼里看到了坚定,看到了自信,生活的苦难让这个老实孩子又成熟了许多。

“好,到时候,我们浪迹天涯去。”阿九伸手,与林思敏猛击一掌,两个青春少艾的少男少女,第一次许下盟约。两人相视一笑,阿九的心顿时变得畅快了起来,纠结什么,担心什么,不是还有三年么?三年间,还有无数的可能会发生。

“还要带上我。”阿十的声音从树后传出来,把阿九吓了一跳,就瞪了阿十一眼。

阿十笑道:“不能怪我,是娘非把我赶来的。”

一定是桂花嫂派他来监视的,阿九有些无语。

“三少爷,你还要去武当习武么?带上我吧,我对那些之乎者也真的头痛得很,我要跟你学武,你当我师父好了。”阿十怕阿九打他,躲到林思敏的身后道。

“你喜欢习武怎么不向你姐……”林思敏诧异地问,阿九的功夫也不错,这三年怎么就不教阿十。

阿九不等他说完,就把扯住了他,“行,阿十,你以后就跟着三少爷吧,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会的,记得多问他。”

林思敏有些不解地看了阿九一眼,阿九有苦说不出啊,难道她不想教阿十么?

可阿十要是知道自己会武,会吓死去,会以为自己撞邪了的,她虽然在老七家生活了七年,但一直极力表现得和普通孩子一样,除了懂事一点,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老七和桂花嫂都是老实人,杨家屯的人读过书的又不多,阿九十在怕自己被当成怪物被人给收了,所以,林思敏知道阿九会武,但阿十却不知道。

“好啊,阿十,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过完年,我就要去京城参加武举,你也跟着一起吧。”林思敏似乎从失母之痛中走出来的,虽然还是一脸憔悴,但眼神已不如先前那般黯淡了,似乎以前那个倔强又桀骜的三少爷又回来了。

“可是,大少爷好像也要去京城啊……”阿十有点为难地说道。

“他去他的,我去我的,莫非你舍不得他么?”林思敏将手搭在阿十肩上道,阿十与阿九其实是双生子,两人相貌五官都很相似,只是阿十个子抽得很高,阿九却是小小巧巧的。

阿九气质沉静淡雅,而阿十则是憨厚朴实,看到阿十,很像看到了阿九,所以,能带着阿十一起闯荡,他求之不得。

阿十喜不自胜,拖着林思敏就走:“走,三少爷,我们去树林子后头去,你教我基本功啊……”

林思敏回头看了阿九一眼道:“可要记住你方才的话,三年啊。”

阿九笑着点头。

晚膳大太太还是依了阿九的,让人把饭菜送到了潇湘院来,阿九用过饭后,就去了大姑娘的一剪梅,却在门口遇到云雀正站在廊檐下抹眼泪,阿九不由诧异,云雀和雨燕一样,都是大姑娘跟前的得力丫头,这一回是会跟着陪嫁去张家的,明天就是大姑娘出嫁的日子,云雀怎么会在这里哭?

阿九扯了扯云雀地袖子,递过去一方帕子:“怎么了?舍不得爹娘么?”云雀是家生子,随大姑娘嫁去京城,以后再见父母就难了,会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云雀一看是阿九,忙收了泪摇头道:“不是,大姑娘也舍不得我们骨肉分离,就把我一家子都要过去当陪房了。”

大姑娘做事就是周全,要想跟前的人对自己忠心,自己也该用心对待他们,就算有主仆之分又如何,人和人是要相互关心的。

“那姐姐还哭什么?”阿九有些不理解。

“没什么。”云雀却不肯说:“九姑娘是来看大姑娘的么?快进去吧,四姑娘也在呢。”

大姑娘屋里,四姑娘手里正拿着一个羊脂白玉手镯把玩:“……娘说,这可是顶极玉,就是她也没有几对这样的,大姐,你不知道二姐姐看到这对镯子时的脸色,可真是精彩啊,哈,我就是要戴给她看,让她到爹爹跟前哭去,看哭不哭得回来这样一对镯子,有本事,就找许夫人讨去,让许夫人也赏她这样一对玉镯啊。”

原来是许夫人赏给四姑娘的,阿九轻手轻脚地从背后绕过去,突然出手抢过那只镯子。

四姑娘一声惊呼,回头看是阿九,气得小脸通红的拿帕子甩她:“小九,你敢吓我,娘说这镯子值五千两呢。”

阿九就双手虔诚地捧住手镯送到她面前:“呀,五千两呢,吓死我了,卖了小九也换不回呢。”

“臭小九,又寒碜我,你可是大哥的掌中宝,岂只值五千两,就是拿五万两,你看大哥肯卖掉你不?”四姑娘拿回镯子,嗔道。

“小九,听说七叔和七婶来了,怎么不多陪陪他们。”大姑娘看到阿九又有说有笑的,打心眼里很高兴。

“爹娘以后还可以陪的,可是大姐姐就只能陪一个晚上了,所以啊,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来陪姐姐你哦。”阿九就笑着递给大姑娘一块方布:

“这是妹妹我的贺礼,我可是偷偷乡了三个月的哦,大姐姐可不许嫌弃。”

“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九会绣花了?我没听错吧。”大姑娘难得也开起了玩笑。

四姑娘一把抢过来打开,口里就在啰嗦:“什么偷绣了三个月,我看就是红绡绣的,小九又拿别人的东西顶……呀,真好看,好有意思的一幅画呢,呀,小九,真是你绣的呀。”

大姑娘也道:“还真是很别致的绣品呢,小九,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这个礼物姐姐我很喜欢。”

“可是小九,你也太投机了吧,哪有把绣品画成格子,再照着格子一针一针绣的,这样可不是连傻子都会绣么?”四姑娘眼尖,一下子就看出绣品的破绽。

那是一幅十字绣,阿九自己画的一幅大姑娘的弹琴的画像,虽然画功不是很好,但胜在写实,胜在新颖,大姑娘若挂在自己的绣房里,是个不错的装饰。

“阿九,这个绣法很稀奇,又很容易绣,你既然送给我了,那以后我铺子里可就会卖这种绣品了哦。”阿九不得不佩服大姑娘的聪颖,立即就发现了这种绣品上的商机,果然不愧深得大太太的经商真传。

“行,不过,以后小九若是落魄了,大姐姐可记得接济小九几两银子哦。”阿九大眼狡黠地转了两转说道。

大姑娘的脸色就变得肃然起来,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阿九,阿九作投降状:“别介,我说着玩儿呢。”

“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小九,若这种绣品真能赚,娘还有好几家云绣坊呢,你也可以拿过去教绣娘绣就是,娘是在商言商的人,一定会给你分红。”大姑娘却正色道。

阿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在林家一直是童养媳,虽然救过大少爷,救过大太太,但仍然是被林家养着的,大太太虽然大方,时不时给她零花银子,但毕竟不是自己赚下来的,若真有要离开的那一天,她不希望自己是光骨溜湫,一无所有的离开,也该有自己的财物。

“那小九以后不是也有私房钱了么?哪天大哥欺负了我,我就带着私房钱去找大姐姐好不好?”阿九笑着跟大姑娘半撒娇半认真地说道。

大姑娘就叹了口气,将阿九拥进怀里:“小九,我总感觉你是和我们不同的人,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你的想法总与我们不同,可是小九,不管你怎么想,你有多少让我们新奇的地方,你都只是个女子,你不得不生存在我们这个世界里,该守的规矩,就必须要守,该忍的,就得忍,我也不想再说你什么,如今樱桃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大通院里,你心里若还有膈应,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阿九被大姑娘的睿智与敏感震得半晌没有说话,差一点冲口就说出自己是穿越人士的话来,愕然地看着大姑娘半晌没有说话。

“傻了么?难道我说错了?”大姑娘就拿手指戳她脑门。

“没,大姐金玉良言,小九铭记在心呢。”阿九就笑着回道。

四姑娘懵懵懂懂的听大姑娘和阿九打机锋,索然无味地问:“小九,你说许夫人做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啊,还拉着我看了又看,看得我浑身发毛呢。”

阿九笑道:“人家是公国府,世代富贵,拿出手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四姐姐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若真是富有,怎么不多给些舅老太太?那还是她的亲娘呢,你没看到舅老太太看我得了镯子时的眼神,那光都是绿的。”四姑娘就瘪着嘴说道。

“怎么随便编排长辈呢,小四,你这没遮没拦的嘴若是再不改改,将来定是要吃亏的。”

大姑娘照着四姑娘的头上敲了一板栗,气道。

“姐,好痛呢,你都要走来,还打我。”四姑娘捂着头嘟嘴,将那对镯子往袖袋里一收,抬脚就往外走:“我去找小十玩去。”

“回来。”大姑娘扯住她道:“七叔七婶来了呢,阿十要陪爹娘。”

四姑娘就有点闷闷不乐的垂下眸子,倒是又走了回来:“阿十说过完年,他也要跟三哥一起去京城了……”

“阿十是男孩子,跟着思敏学些武艺也好,你伤心什么,还有阿九陪你呢。”大姑娘就笑道。

“小九,你可不能走,大姐嫁了,大哥二哥三哥要去京城,小十也要走,府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四姑娘就巴住阿九的手臂。

“又胡说,小九是林家的媳妇,能去哪里?”大姑娘气得又打她,正说着,雨燕从外头进来,见阿九和四姑娘在,就没开口,大姑娘道,“说吧,小九和小四也不是外人。”

雨燕就禀道:“姑娘,东西让林管家送过去了,那家人也送了婚书来,应该再没有什么纠葛了。”

“那行,你拿过去给云雀瞧瞧吧,也让她死了那份心,不是我不成全她,实在是……”大姑娘就没有说下去。

阿九疑惑地看向雨燕,雨燕神情黯淡的走了出去。

阿九道:“才见着云雀姐姐在穿堂里哭……”

“她娘以前给她说了个人家,云雀自个也愿意,原本是说好了这一次她不跟着一起陪嫁的,可是……”大姑娘眉宇间就拢起一丝阴霾,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可是什么?”四姑娘追问。

“可是张家公子前儿过来时,竟然相中了她……”大姑娘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美眸中蒙上了一层泪意。

岂有此理,新娘子还没过门,就先预订下小三,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垃圾,阿九气得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姐就依了他么?”

“不依又如何?他说的原就没错,陪嫁丫头原就是备着给他收房的……”

“可是他是你的相公呢,谁规矩陪嫁丫头就只能跟爷收房?外嫁做管事娘子的多了去了,大姐,你还没过门他就如此,分明就是欺侮你,你也咽得下这口气?”阿九气愤地说道。

“可那又如何?婚事是早就定下来了的,如今贴子撒出去,宾客也全都来了,我能如何?退婚吗?林家丢不起这个脸,张家也丢不起这个脸,而且这会让张家和林家从此反目成仇,小九,世事总不是件件都能如你的愿的,除了忍,我又还能如何?”大姑娘流下两行清泪,哽咽着。

“那你可以不让云雀陪嫁啊,就是不如他的愿又如何?反正你的嫁妆又多,去了张家也不怕,顶多不靠男人,自己养自己就是,可不能姑媳了他,这还是头一回来岳家,就这么不知检点,一点也不收敛,将来还不知道要往屋里拉多少人进去呢,大姐,你这一回若是纵容了他,你以后就只能看他脸色过日子,凭什么呀,不求不讨的,难道你想过娘一样的日子吗?”阿九还是很气,这样的男人,就应该给阉了才是,什么玩意儿嘛。

“他是打发他家的女乃嬷过来说的,若我不依,我人还没过去,就要背个量小善妒的骂名,小九,女儿家的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娘家人,也无法为你出头。”

“云雀跟了你多少年啊,你怎么忍心拆散有情人,大姐姐,你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也更不是心狠的人,怎么……”

“收云雀总比收别人好,云雀总是我的人,以后要是生个一男半女,大房也能多些支撑。”大姑娘眼睛都红了,分明还是不忍心的,还是气愤的,只是无奈,是生为女子的无可奈何啊。

“可是……大姐你就这么忍着……”

“怎么可能!”大姑娘擦干眼泪,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不就是么?那我就让他三年不举,我看他还怎么收通房,看他怎么纳小妾。”

呃……

阿九立即被噎住,怔怔地看着大姑娘半晌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通脾气算是白发了,人家比她爽利狠决得多。

“大姐,我顶你,这样的人,就该让他不能人道。”四姑娘一直没说话,想说的全被阿九抢着说完了,总算找到了表达的机会,虽然,说起这样的事,她的小脸早就红成了苹果。

“大姐,你太强了,佩服,佩服。”再会劝别人如何认命,事情到了自己头上时,还是难以忍受的,大姑娘以前没少劝阿九,要忍下男人三妻四妾的事,可是她自己处理起来,比阿九更激烈。

不过,大姑娘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至少,阿九是认识大少爷的,了解大少爷的,可怜她到前两天才认清未婚夫的真实面目。

所以,相对来说,阿九还是幸运的,至少,大少爷肯为了她退步,为了她改变。

也许,慢慢来,阿九能把大少爷教成自己想要的夫君吧。

“云雀娘说的那户人家也一般般,我先依着那人,让云雀陪嫁过去,再给他下药,让他收不成通房,我再给云雀找户好人家嫁了就是,只是有点委屈云雀了,也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恨我。”大姑娘拍了拍阿九的手道。

果然宅斗段数比大太太高明多了。

从一剪梅出来,四姑娘和阿九手牵着手都没有说话,阿九平素话就不多,但最有叽叽呱呱的四姑娘也不说话了,阿九就有些奇怪,歪了头看她:

“还在想大姐姐的事吗?”

“没有,大姐姐是个不吃亏的人,我不担心她,只是……”四姑娘头一回有点郁闷起来。

“只是觉得大姐这一辈子所遇非人,为她婉惜么?”阿九接着道。

“是啊,你说大姐又漂亮,又大方贤淑温婉聪慧,张家那小子凭什么这么对她啊……”四姑娘把自己知道的好词会堆起来夸赞大姑娘了。

一时又紧张起来:“小九,你说,爹娘将来给把我嫁给个什么样的人?不会也像张家公子一样这么没人品吧,那我可没大姐的手腕,也没大姐的心机,要真也嫁在深门大宅里头,我非得被那些个姨娘通房给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去。”

难得四姑娘也会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阿九叹了口气,认真地对四姑娘道:“所以,四姐姐,你要改改你的性子了。”

这话说得很僵硬,阿九自己都不喜欢听,可她又必须对四姑娘说。

“我才不改呢,我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我是活给我自己看的,大姐不是有这么多嫁妆么?我的肯定不会比大姐的少,将来我就一个人,守着娘留给我的铺子过日子就行了,我才懒得与好向个女人争一个男人呢,她们要,拿走好了。”

阿九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这法子果然符合简单直接了四姑娘。

“不过,若是让你嫁给公侯之家呢,只怕四姐姐就难得那般逍摇了呢。”阿九又提醒道。

四姑娘一听就黑了脸,从袖袋里又拿出后镯来道:“你说,许夫人不会是……”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许国公府,那四姐姐怎么办?”阿九笑着问道。

“凉绊。要是我自己能作主,我是死也不会进许家的门的。”四姑娘嘟了嘴道。

“四姐难道不喜欢许表哥?”阿九觉得诧异,许明鸾那般俊逸风流的翩翩佳公子,不会被吸引的可不多,四姑娘难道就一点都没动心。

“我干嘛要喜欢他,没得哪天他扔只什么虫子到我脸上,那我不就跟三姐姐一样的,变猪头了么?”四姑娘撇嘴道。

“我说难道就让大姐姐一个人去面对那种人渣么?他这般不把林家看在眼里,我们何不也让他出出丑?”阿九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又说道。

四姑娘立即一扫脸上的郁闷,兴奋的两眼直冒泡:“怎么惩罚,快告诉我。”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说让他暂时破相,会不会丢了林家面子?”阿九就问四姑娘。

“算不得吧,我姐姐只管嫁到张家去,张家的儿子长得太寒碜,怎么能改姐姐呢,快说,怎么让他破相,我和你一起去弄,不过,小九,我们去得了前院么?这么晚了。”

“笨四姐,我们去不了,难道就没有去得了的人么?”反手牵住她就往月来院去,那是四姑娘的闺院。

“找谁,找谁去最好呢,我去帮你叫两个厮来吧。”四姑娘兴奋地说道。

“有个人,他在这方面最有经验,而且,他又备得有这样的东西,正好可以让我们达成目的。”阿九笑着提醒四姑娘。

“你是说许表哥?”四姑娘抚头:“他可是恶魔,你不怕你去,我可不敢。”

两人走进回廊,阿九正要说话,就见前面许明鸾正在与林思敏说话,看见阿九和四姑娘过来,许明鸾挑了挑眉,抬手就向林思敏揍去,林思敏被他偷袭,反应也快,躲过他一击。

四姑娘以为他们两个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忙跑上去扯架:“别打架,别打架,许表哥,小九正好找你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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