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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心与物 第二章 观念转换时的闪影

尤只虎见古墨余有对付雅芯的法子,心中暗叹道:“刚才咱们还在说雅芯的能力深不可测,可这转眼间,就有人能对付她……我的眼界,或许真是太窄了。”但转眼想到,自己入江湖才多久?起码在心态上,至今都还没有确认自己的新角色呢。

他想起刚才古墨余所说的话,道:“墨余老大……。”

乘风在他一旁笑道:“打狗月兑尤,你……你怎么见谁都叫老大?这是不是太弱势了一些?好歹你现在也算是名人,应该是别人叫你老大才对吧?”

那采微却摇头道:“见人叫老大,江湖好品格。这就有点像我们佛门人士一样,见人就叫施主,这也是一种优良作风。”杜远山奇道:“可我发现,有时候你们见人又叫菩萨,是怎么回事?”采微笑道:“菩萨更是三界大施主嘛。”

古墨余笑道:“正是这个理。尤先生,我知道你和宁剑冰法师一样,来自地球。你前几年一直失踪,最近陷在这众神之车里面,不知道外面许多事。你知不知道,你们地球利用了在传送阵中读懂的部分资料,已经发展出了星际旅行,现在就有四艘地球的星舰停在参宿神的上空。”

尤只虎闻言大喜,道:“真得?我要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我没死!”

古墨余摇摇头,又道:“这想法只怕有些不切实际了,地球上的势力来了以后,发现这星球上大比泽国最强,已经和大比泽国结成星际联盟。不仅如此,现在地球一方负责执行联盟事宜的总执行官程欢先生,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你吧?我听说,他暗中和大比泽国的首席法师勾通过数次,意思是说,如果能找到你,只能通知他一人,不要通知其他执行官员……嘿嘿,按理说,你的作用,对他们而言,是不言而喻的,这是大家共知的事,可他为啥要这么做?”

尤只虎一愣,他是精通心理学的,听到这话,立刻联想起宁剑冰对他的态度,心中一凛,暗道:“虽然我很想出名,可……可如果这出名的代价,是换取我的自由或者是生命,这恐怖有点不值呢。”

池本理点头道:“我听你聊起过一些往事,看来程欢对你的担心,和宁剑冰是一样的。兄弟,你太爱出风头,太爱出名,总想证明自己,这样的性格,会让许多与你共事的伙伴有压力。宁剑冰是担心你干扰她在大比泽国的地位,而程欢一定也是担心你的出现,干扰他在执行联盟的地位。”

尤只虎叹了口气,对池本理道:“可他们今天的成功,毕竟有我不可磨灭的贡献,不是么?”池本理乐道:“兄弟,如果有一天你学会了功成而不居,你会活得更加开心的。”

尤只虎转头想看看古墨余继续说什么,却见古墨余双眼微闭,一副睡着的样子,他奇道:“墨余老大,你站着也能睡着?现在这形势,你也睡得着?”

古墨余摇摇头,笑道:“我天生这副模样,眼小相窄,大家总以为我无事就在睡觉,嘿嘿……不瞒各位,在下有个绰号,叫昏睡墨鱼,就是这么来的。”

尤只虎不觉莞尔,听得一旁杜小仙正低声地对雅芯道:“你真得是他们说的那个厄里斯么?我以后叫你厄里斯这个名好不好?”

雅芯扬扬眉,道:“好啊,这有啥不好的?我也没啥可隐瞒的,我还真就是那条小鱼说的厄里斯。”

杜小仙本来就崇拜各种各样的奇异人士,一听这话,心下欢喜,立刻追问起来:“那你为什么被赶出家来?刚才采微大师说,你挑起的什么特洛伊大战,牵连了数个星球,又是怎么回事?”

厄里斯忽然扑哧一笑,道:“当年珀琉斯和海女结婚,请了奥林匹斯山那边所有的名人,独忘了请我,我不乐意,就暗中送了一只金苹果过去做为礼物,上面写着‘送给最美丽的女人’,结果赫拉、雅典娜、阿佛洛狄忒都咬定这是送给他们的,嘻嘻……。”

众人一听,全都忍俊不禁。那一群女人之中,凡是稍稍出色的,个个从来都认定自己就是那个“最美丽的女人”,当然会亳不怀疑地认为那个礼物是送给自己的。可天底下这个“最XX”几个字,却从来只有一个,没有并列最XX的说法,因此必然会争风吃醋了。

杜小仙也听明白了,跟着笑了起来,厄里斯搂着她的肩,轻声道:“如果当初就遇上你,我一定会把那苹果送给你的。”

杜小仙脸上一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尤只虎摇头暗道:“这厄里斯比男人还会泡妞,真是可怕。”

忽然听得古墨余对着外面高声道:“控鹤堂的风老爷子,既然已找到此处了,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那门边转过一个干瘦老者,看了看众人,对古墨余道:“墨余,你小子是不是在做吃里扒外的事?”

古墨余点头笑道:“正是。老道不想替大比泽国卖命了,想自己走一条路出来,不知风老爷子有啥建议没有?”他一手曲在腰间,一手垂着,双脚左右斜立,早已站定阵势,只不过谈笑间轻松自在,毫不显露心中戒备之意。

那姓风的老者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笑道:“干嘛不早说?早知道你要背叛法师团,我就不过来了,咱哥俩何必为了一件无聊之事打一架来的?”说着他转身就走,古墨余对着他的背影,抱拳笑道:“多谢风老爷子成全。”

话音一落,那姓风的背后猛然间闪过异光,古墨余抄手接下,姓风的老者又笑道:“原来你防着我的啊,干嘛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偷袭你了。”说罢,真得离开了。

古墨余看了看手中的飞镖,对其他人道:“刚才杀林旦的,就是这位风老爷子。”

古墨余扔下手中的飞镖,那采微眼尖,立刻注意到他掌间微有一丝血迹,忍不住道:“这个墨余老大,你也受伤了?”

古墨余嘿嘿笑道:“要亲手接下风老的飞镖,不受伤哪成?可如果不用这种手法去接,动作稍大一点,就会分散自身的注意力,一旦你的注意力不集中,那风老的其他飞镖,就会真得像风一样,成百上千地飞过来了。”

这群人在修行界,多少已算小有收获的人,可很少与人争斗,这不短的时间内,已连连亲见喋血异变之事,心中都难以接受。

乘风吐了吐舌头,苦笑道:“我……我是爱好和平的,反对暴力解决问题。”在大比泽国发起大兼并之前,他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学学法术,寻奇人异士,解决自己的问题,可没想到突然间形势大变,参宿神上的修行界,一时间掀起夺宝寻藏之事,他更加怀念当初只是一束光时的日子了。

尤只虎想起一事,道:“墨余老大,你说设法替咱们解困,外面还有好几个高手,早晚会找到这里来,咱们怎么办?还有,咱们出去后,到哪里去?听说外面可全是大比泽国的势力。”

古墨余见说到正事,心中一喜,立刻道:“现在外面那几位,和在下的水平,不分上下,一对一的话,谁也占不了便宜。可如果尤先生把你所了解的东西告诉我,以我的见识,能尽快多参透一些内容,我能对付的人,也就不只一两个了。咱们只要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外面虽说是大比泽国的天下,可并非没有地方可藏,那苦泥海的东边,还有一个叫楼卡的小国,凭着一些古怪的能力,正同大比泽国抗衡呢。”

尤只虎没想到他说的月兑困之法,竟是这般,一时愣住。他知道古墨余不杀他,纯粹是因为他对古代文明知识的了解,如果他没有了这个价值,他真不知道这古墨余会不会就此杀了他。

安冬急道:“不能告诉他,他一旦记住了,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池本理道:“我倒觉得无所谓,此人既然敢公然犯上,其志不小,应该不会只在乎一点点古代文明的知识,想来他说的是真话,他更在乎能不能找到那宇宙真神。”安冬疑道:“如果他只想得到这一点点就够了呢?”

池本理笑道:“那也只有赌一下了,反正咱们眼下没办法出去。这人的修为深藏不露,虽然尤兄弟加上杜远山和采微,甚至包括乘风和厄里斯一起上,也许能胜过他,可你们这群人,除了厄里斯有争斗经验之外,其余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临阵经验,和古墨余这样的老江湖斗,而且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无疑是自寻死路呢。”

尤只虎对池本理的话倒是难得怀疑,立时认同,当下便对古墨余道:“墨余老大……。”古墨余摇头笑道:“尤先生,咱们今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既然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这般客气,你直接称我墨余或墨鱼就好,我这人随便得很。你样子比我年轻,我就称你兄弟如何?”

说着他又转头对其他人道:“其他几位,也不用客气,随便吧。”

尤只虎顿感轻松,但安冬却笑道:“这人江湖经验丰富得很,知道你们这群人对他有成见,他在称呼上和大家随意些,更能与大家伙靠近,简单的几句话,便让你感到轻松不少,可见这人相当聪明呢。”

尤只虎点点头,对古墨余道:“墨余,我虽然对那些怪符号有些理解,但所知的内容并不是很系统,比较零乱,你想知道些什么?”

古墨余道:“这星球上的修行者,各门各派,种类繁多,其门人能力有高有低,参差不齐,龙蛇混杂。曾经也出现过不少高人,但大多也是该圆寂的圆寂了,该飞升的飞升了,该转世的转世了……剩下的人中,连一个能随心所欲实现瞬移的人,也找不到。就算有那么几个能做到瞬移,也是花上大半天功夫,念咒掐诀,有时候还不见得成功,真让人憋气,不知道我们这一辈人到底都怎么了,楞是出不了几个人才似的。”

厄里斯何等聪明,一听即知其意,在一旁冷笑道:“上次小猫在你们战舰的高压之下,依然在短时间内完成远距里瞬移,你想知道他是如何完成的,是吧?”

尤只虎奇道:“小猫?谁是小猫?”

厄里斯嘿了一声,道:“还有谁?说你呗。你真以为你的名字叫有只虎,就是老虎啦?在众多神兽面前,老虎也就是一只小猫。”杜小仙在一旁扑哧笑道:“你还真会给人瞎取绰号。”厄里斯脸上微显得色,转头对她笑道:“这小猫自以为是得很,想扮老虎,可被咱们识破了,他的本相就是一只小猫。”

尤只虎无语以对,朝着古墨余苦笑道:“哦,你是想学我那天完成瞬间转移的法子,是吧?说实话,我自己还没完全弄明白呢,当时过于紧张,我也急得很,这一急,憋出一个逃命的办法……我可没骗你,其实这两天,我也在回忆当时的状况,想搞明白当时我是如何做到这事的。”

古墨余凝视他片刻,见他一脸真诚,无作伪之象,看了看四周的人,道:“各门各派,实现瞬移的法子不同,道家以元婴为用,元婴指向哪向哪一根,则哪一根神通出。元婴之用在眼,则开天眼,法眼,乃至无所不见;元婴之用在耳,则开天耳,三十六天之声,无所不闻。元婴之用若在色身流转上,则塞生死路,绝轮回根。”

杜远山也是修道人,在一旁点头道:“是这个理,此用若在双腿,则神行万里,瞬间即达,也就是瞬移。”

古墨余笑道:“道理大家都懂,可理上的东西,最后要落实在具体操作上,嘿嘿,还真是麻烦事,老道悟了许久,也没把瞬移之功悟出来。但那次见了尤兄弟的本事后,让老道大开眼界呢。”

他见尤只虎一脸疑惑,又道:“其实我也知道兄弟可能是误打误撞成功的,因为你当时瞬移离开,落点却在大比泽国的皇帝后院,呵呵,若是真融汇贯通这法,一移万里,远离追击,哪会自投罗网地移到对手的家里面来?除非是真有大本事,想硬闯大比泽国的禁区了,呵呵。”

说到此处,厄里斯又在一旁乐道:“小猫,你还没明白吗?这厮完全知道你的本事就那么一点点,但他比你更加自大,他在想,你做到的事,可能是无意间完成的,道理上你却是糊涂鬼。可如果你把整个过程说给他听,他臭屁地以为他能捉模得比你明白。一只小猫,加上一只小鱼,倒是有趣,嘿嘿。”

尤只虎想了一会儿,把当时的过程尽可能详细地说了出来。古墨余听得极为认真,可他却没法理解尤只虎的语言表达方式。因为他的习惯思维,全是道家学术体系下的逻辑模式,而尤只虎表达所用的语言,尽是什么指令啊,结构啊,功能啊之类的内容。

古墨余捉模了半天,也没法把尤只虎说的内容转变成他能理解的语言体系下面去,一时呆了。

厄里斯看得有趣,忍不住转头对杜小仙乐道:“这下好玩了,那小鱼和小猫各自的语言不同,成了鱼头不对猫嘴,没法勾通了,这小鱼实现不了自己的想法,就只好改变初衷,干脆把小猫活捉了,交上去得了,和大家吃一盘小猫肉了事。”

杜小仙一惊,道:“那咱们不是都被他给捉去了么?”

厄里斯摇头道:“你不用怕,有我在呢。就算他们人多,我也无所谓,我兄弟姐妹多得是,谁真敢伤了我,他们一口气打过来,随便把几个星球给骨肉分离了。”

她的话看似玩笑,听在其他人耳中,却又好像在提醒尤只虎,这古墨余连最初的目的也达不到,如果出不了这众神之车,他又敌不过外面那几个人的话,大有可能当下翻脸,把这群人活捉了,交上去应差。

池本理也明白了,叹道:“难怪这厮要咱们转移到这个房间来,这房间什么都没有,尤兄弟不可能用光传送装置逃命,更不可能调用其他设施,进来之后,整个话语权就完全掌握在这厮手上。至于他是准备和大家合作,还是把大家交出去,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尤只虎何尝不明白厄里斯话中之意?但他心中已被另外的念头给占据了。

刚才杜远山的那句“用若在双腿,则神行万里”,让他心有所触。

池本理虽然有过千百次的瞬移经验,可这种经验体会是个人的,没办法表达,就算说出来,无非也还是书上的那些理论,具体感受如何,只有任凭尤只虎自己去捉模。

这种事,就像有人告诉你一杯饮料的味道如何好,理论讲了一大堆,可没自己的体验,你依然不知那饮料喝在口中时的具体味触是怎么一回事。可当你喝了以后,要告诉别人你的体会时,却发现,你能用来表达的语言,也不会比从前告诉你的人多,还是那些理论,还是那些描述。最后只好劝对方:“这种事很简单,你自己喝一下就明白了,反正我没中毒。”这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意思。

那尤只虎心中正在捉模着“用若在双腿,则神行万里”这话,对安冬道:“根据我们前时的经验,不能把这句话单纯地理解为,把功能用在双腿上就能行万里,只能理解为,使双腿代表的行走、移动的功能,由原先的、有局限的行走功能,变为能行万里的功能。应该是功能上的转变或扩展,不应该把这句话理解为在身体器官上作文章。”

安冬点头道:“嗯那,是这样,双腿不管怎么走,最终实现的还是那个能走的功能,或是实现的那个能如何走、怎么走、能走多远的功能,腿只是对功能的表达,要改变的一定是功能本身。”

尤只虎想起前时的经验,诸如安冬帮他完成视觉向远处投射,自己如何能一步跨出几十米远,元婴如何完成月影功能的外化等等,试着让元婴去完成“直接到达”这个功能,因为在他理解范畴中,所谓瞬移,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就是“直接到达”,无须中间停留的功能。

他一进入这样的状态,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走神了。因为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也不转溜一下,若不是见他有呼吸还在,很容易认为他只是一个站立着的死人。

古墨余不知他在想什么,问道:“兄弟,你在想啥?想清楚没有,咱们时间可不多。”

采微叫道:“别打扰他,他这种状态,像是一种入定。”

这群人都是受门派传承学习的修行者,都知道最起码的修行操作手段,那就是双腿盘坐,腰身直立,双手合印,眼睛微闭……这是最起码的动作。至于这样的动作背后,各自的心思里面转着啥,各自如何用心,是吐纳还是数息,是内观还是止念,是搬运还是通脉,是见性还是延命,那完全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就算有些姿势不是坐,比如坐、比如站、比如睡的,可也是有相同的、类似的规距。比如坐和站的,一样要求身直而放松,手如何放,脚如何置,身心如何调整等等。既便是有些动功,那种种动作,也是万变不离其中,有规律、有目的、有节奏的以动作配合心意识做功夫。

但却从未见过像尤只虎这样的,两只脚一前一后,双手自然下垂,好像迈出了一步,下一步还没开始的样子。而且他嘴唇微张,保持着刚才说话的姿势,好像有些惊讶,又好像欲言又止。

杜远山奇道:“他这姿势,也能入定?他这样子,身体没放松,舌头好像也没顶在颚上,周天都难通,如何入定?”

那采微摇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在什么境界下,但法无定法,应众生各自的所知量而现相,入定与姿势本无直接关系。”杜远山更加奇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入定?”采微双手一摊,无奈道:“我的感觉而已。”

古墨余见尤只虎一直那样立着,心中着急,暗道:“本来听那程欢所说,这小子比宁剑冰对古文化的理解强上许多,老道才干冒奇险,做下大逆不道的叛国之事,谁知道这小子的状况让人完全模不着头脑……老道到底是让他继续想下去,还是干脆把他交上去,这可真难选择呢。”

正在疑惑,忽感不远处有人过来,他心下大惊,急切中,闪过一念,暗道:“老道先拼命替这小子挡住眼前之困,看他有没有办法生出急智来,他若能行,老道就大赌大赢,他若不行,我就给外面的人说,我是来卧底的,想通过交朋友的办法,套出这尤只虎所知的内容。”

他有了这两个可选项,心中立刻安定下来,对众人道:“诸位,老道已经走上不归之路,还盼大家一起努力,共同御敌。”

杜远山等人也感知到外面有强人逼近,此时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和这古墨余联手抗敌,当下没有异议。

古墨余右掌微抖,亮出一柄黑色钝剑,左手掐诀,已连续数步,杜远山月兑口道:“这是召八方威神罡法。”但转眼却大为惊叹,这在道术中本来极为常用的罡法,但在古墨余数步之间,却大见功力悬殊之势。

那古墨余每跨出一步,房间内便有微微的颤动,杜远山知那是罡法中的立阵。他自幼学道,对这些法术甚为熟悉,此时见古墨余摆月兑罡法中的诸多仪轨,直接立阵,且步步生辉、诀诀不虚,心中大是佩服,当下也拿出长剑,运劲透力,为其扫除布阵时的压力。

那池本理本来正在关注尤只虎的虚拟场景,忽见古墨余布阵,不禁赞叹道:“这人虽然心机甚重,但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当年修到此级别的时候,就没法像他这样把一个阵做得滴水不漏。”

那古墨余所布之阵,乃从道教经典《洞神八帝元变经》中出。当年大禹治水,就曾用过此术。那大禹所在时代,没有强悍的机械工程技术,面对滔滔洪流、山川石脉,人力过于浅陋。因此便以此法疏河决江、倒山翻石,最终成就一代不朽功业。

古墨余以天门、人门、地门为三角,用八卦的位形与其关联起来,厚重沉稳之余,却并不生硬死板。内中以坎水巽风为助功,风生水起处,整个阵法,外显金光环逸,内藏暗流涌动,就像一个大铁桶似的,结结实实地由房间内延伸出去。阵主在屋内,阵中神用鼓荡而出,在门外通道上横列。

那“召八方威神罡法”本是一个大阵,所谓召八方威神,其实是执引天灵地杰为我所用之意。可古墨余不仅将此阵布在一个二十来平米小屋内,而且还利用了门墙相隔,将阵法做出灵动绵延意境,让杜远山看得连连赞叹。

池本理也忍不住多次赞道:“这人的心思机巧,真是难得,此处能利用的空间转换极为有限,但他能如此以巧补拙,了不起。”

杜远山见其顷刻布阵完毕,立刻也跃入阵中,坐在铺位,古墨余对其他人笑道:“乘风、采微、厄里斯,你们几位不来相助么?”

乘风挠挠头,苦笑道:“老大,这玩意儿,我不大明白。”采微也是看得糊涂,道:“我也没学过这东西,入阵会不会变成大家的累赘啊。”

古墨余笑道:“但坐阵中,不管用什么法子,撑住阵位,使其不变形走样即可。”

乘风与采微一听,立时大喜,欣然而入。

古墨余见厄里斯坐着不动,又道:“厄里斯,你不来帮帮忙么?”

厄里斯一脸傲气,不屑道:“一群小杂毛在一起,能成什么气候?我没兴趣。”

那池本理虽然没法和这群人交流,但一见厄里斯这态度,也摇头叹道:“我讨厌这个女人,说不出的讨厌。”

却见古墨余并不生气,只是嘿嘿笑道:“厄里斯,老道对你的来历和身份,其实并没多大兴趣,你看不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是你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不过,老道江湖经验丰富,有一句倒可以相赠:你看不惯的人越多,说明你自己的毛病越深沉。”

厄里斯刚才和古墨余过了一招,虽然吃了点小亏,但她心高气傲,还真看不起这些人。可古墨余的话正打在她心结上,一时无语。

她当年在神界和人间,做尽挑拨离间之事,屡掀纠纷,在她自己看来,从来都是有正常理由的,比如这女人太讨厌,那个男人太傻瓜,这人境界差,那人修为低……她从来没想过这可能都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总之是这些人素质不行,是这些人毛病多,是这些人都不对劲。

此时身陷危境,她要么被人捉住,要么与这些她看不起的人相互扶住。那对自由的选择,使她很快便将暂时的情绪看得淡了,反而认为古墨余刚才那句话,并不十分讨厌。她毕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于取舍之际并不像凡人那样拿不起、放不下,当即甩开心中杂乱思绪,站起身来,一扬眉,对古墨余道:“小鱼有点见识,比起小猫,你赢了半畴。”

她拉起杜小仙,轻声道:“你坐在我身后就好,安全得很。你不是在练辟谷吗,我教你一个法吸取能量的法子,能从阵中吸些能量,对你身子有极大好处呢。”

杜小仙虽处困境,但被这厄里斯哄得开心,居然一点都感受不到危险就在眼前,反而乐在其中,连连点头,笑意盈盈,对厄里斯道:“我就知道你是真对我好。”厄里斯心中更是大乐,又贴近杜小仙耳边,悄声道:“今后我再教你一个采补法,采得男人直剩一张皮。”

杜小仙以为她在开玩笑,嘻嘻直乐。

厄里斯刚拉着杜小仙坐下,那整个阵法已然被外来的冲击一震。厄里斯帮杜小仙承受了冲击,因此杜小仙全无感觉。

但乘风修为不够,立刻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但他似乎又很乐意这种感受,那头晕目眩的刹那,让他在迷糊中看到体内有光茫涌现,似乎再用点劲,就能像当初那样,不受这个身子骨约束,化作一道光茫飞去。他暗道:“我要不要吃点迷幻药,说不定更加有效?”

第一个微震以后,古墨余转头看了看尤只虎,见他仍在原地呆立不动,心中暗叹:“老道平生好赌,这一赌可是把身家性命押上去了。”

他对众人道:“各位,刚才那一波,是对方在试阵,下一波可能会很强……。”

话音刚落,忽然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众人耳际轰鸣大作,一股滔天巨浪曲折而入,古墨余坐在主阵乾位,不慌不忙,掐诀以守势。那巨浪扑面而至,刚到他跟前,已然被分作数条支流,大部分被阵法转入坎位,流出房间。另有两部,被采微和杜远山硬扛了下来。

杜远山所受之力,已不足十成中的一成,但能场刹那逼压时,竟觉呼吸为之停滞,整个身子有僵硬感。待得能消潮退,方才大喘一口气。

那采微却不同,能场邀击处,他一脸轻松,以拈花之势化解,待得那冲击退去,古墨余赞道:“哎,和尚,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

采微“呃”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叹道:“拈花微笑,虽然举重若轻,但毕竟有所举,毕竟有轻重难易之别,我有一大堆知见尚在起用,没办法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呢。”

古墨余稍一细辨,方知他已尽力施为,勉强过关而已。采微所谓的“没办法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便是受到攻击处,还不能完全坦然,那攻击虽然退了,可外物外境的影响还留在老衲这里,不舒服着呐。

忽听身后杜小仙轻声道:“嗯,**……。”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杜小仙盘坐在地,双掌朝上搁在膝盖,微闭双眼,就像迎着阳光、迎着轻风一般,煞是享受。古墨余暗笑道:“这厄里斯真是个怪物,不去泡男人,却尽心尽力护着这个凡人女子。”

正是厄里斯替杜小仙消解身前的所有冲击,以至于杜小仙根本不知争斗已在生死之间,反而安心地体会着身体内外的能场脉动,极是享受。

众人又看了看尤只虎,见他依然没有动静,无奈之下,只好振作精神,全力以赴,准备迎接下一波冲击。

却说尤只虎一专注起来,立刻进入自己潜意识设定的虚拟场景。

安冬不断重复着当时他完成瞬移的整个过程。可这个过程被虚拟场景像放电影般重现后,整个细节异常繁琐,元婴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这个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功能化。

池本理也看得有些不耐烦起来,道:“兄弟,我记得当年我完成瞬移的过程,好像没这么复杂呢,只是一念既起,那元婴立刻响应……在感觉上,就是知道你自己能了,你能完成这个动作了。”

尤只虎在潜意识中的那个形象,非常困扰,实在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会突然间就完成瞬移了,此时却无能如何都没办法把元婴调动起相同的功能来。

安冬在一旁道:“一个思路没有了出口,往往说明这个思路本身就是不对的呢。我们一直想的是,当初那样瞬移,是完成了一个空间折叠的过程,可如果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呢?我们这样的设定,不仅没法找回当初的经验,可能会在错误中越陷越深了。”

尤只虎被她一提醒,立时有所领悟,自言自语道:“是了,因为有你说的这个思路在,我们一直在空间问题上做文章,想要元婴来完成一个空间转换过程。可如果当初这个过程,并不单纯地是在身外做文章,而是在先改变自己后,引发的内外相应而产生的过程呢?”

他有此一念,刚才的局限立刻有了新的突破。

他不断地来回走动,说道:“如果是改变自己,这反而说得通了。我当初没有死下去,后来修出元婴,又整合池大哥的月影,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个根本作法,就是在我自己的观念上做文章。人是有惯性思维的,我那么多事都在同样的思考模式下完成,不可能单单一件事月兑离了这个惯性思维……也就是说,我要找回当初的体验,还得在自身的观念上下手才行。”

他这个形象和元婴联系极为紧密,心有所想,元婴似乎也得到了鼓励,立刻开始活泼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安冬守在元婴一旁,像看护婴儿似的,笑道:“这个新观念是什么呢?我们需要树立起什么样的观念来呢?是树立起一个‘我们能跨越障碍’的观念呢,还是树立起一个‘障碍根本就不存在’的观念来呢?”

她此话一出,那元婴不断向外放射出闪电,噼噼啪啪,极是冲动。

尤只虎又提起杜远山刚才的话,默道:“用若在双腿,则神行万里。能行,才是根本的,是不是用腿,反而不重要。继续向下推演,所谓‘用若在双腿’这句话,只是先贤们在描述自己体验时的一个权宜说法,因为人的观念,双腿才是行的工具,若要实现这种能行,把功能的作用关注在双腿上,就是变相地把功能调用到‘能行’这个观念上。因为能行的反面,是不能行,目的要改变那个不能……。”

推演到此处,他心中猛地开朗起来,叫道:“是了,障碍我的,是‘不能’的观念,由此观念,我的‘能’便被限制了!”

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认为元婴替他完成的事,都是将模糊的功能具体化,比如元婴外化出月影等。渐渐忘了,他当初能化出元婴,却正是将身体器官代表的功能模糊化产生的结果。当他在不知觉中,开始认同元婴的能力的时候,其实又在重新定义这个本身已模糊化的功能。

他越想越专注,越想思路越清晰。

那元婴反应极其灵敏,随着他每一个念头的转换,旧的观念不断被消灭,新的观念一个个被树立起来。而这些新的观念往往还不到几秒钟,又被更新的观念所代替。元婴大放异彩,就像灰暗的天空中,无数的闪电打破黑幕,让人耳目一新;又像一个被困在房间的愁人,突然间推开窗户,竟觉天地原来如此大,惊喜不已。

池本理也被其感染,觉得大量的能量充斥着自己,心中莫名涌出阵阵欢喜,不由得大笑起来:“观念,观念,兄弟,你这观念一词,内涵实在是太丰富了,哈哈哈。”

随着那观念的急速转变,尤只虎只觉得大脑神经高度崩紧,那元婴将新的观念重新置入。这个过程瞬间引发大脑内的微电荷海洋开始组成新的运转结构。这个过程,首先将他对世界的看法、对世界的认知方式摧毁,将他对物理世界的感触觉知抹杀,不让他去确认四周墙壁的物理特性,不让他去确认山川河流的形貌质构。

这个过程极快,刚一开始,安冬已叫道:“四周的墙壁不见了!”

尤只虎正在激动,那墙壁刹那又恢复原状,清清楚楚地立在原处。尤只虎此时在专注中,立刻知道原因,月兑口骂道:“他妈的,我原来的观念太顽固了,刚刚灭下去,不到一秒,又树立起来了!”

观念反反复复,这种事在咱们凡夫中很常见。就像吧,对自我认知的观念时时刻刻都在变。情绪高昂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猛兽,打个喷嚏也能把电脑吓死机。可情绪低落时,就觉得自己像一只猥琐的小猫,躲在墙角画圈圈,诅咒那些看书不回贴的老大们半夜尿床。虽然我们的观念起起落落、反反复复,但总得来说,偶们总是顺着惯性的观念在生活、取舍、选择朋友、选择事业、选择爱人,构成惯性的人生轨迹,因此我们总是难摆月兑自己设定的命运。

可尤只虎不同,他有元婴相助,这代表“我”的整体功能极其强大,一旦体验到一个境界,哪怕是体验的时间只有万分之一秒,他也会将这种体验极度放大,而能放大到什么程度,又完全取决于人的愿望。因为愿望越强烈,越带来专注,而越是无心杂念的专注,越能将元婴之能充分调动起来。

随着尤只虎体内翻天覆地自我改造,那四周的墙壁也是一会儿有,一会儿没,一会只有一半,一会儿又好像是透明的。种种闪影相续不断,种种变化此起彼落。

尤只虎被弄得眼花缭乱,分不清真假。就在这时,忽然间一切安静下来,他清楚地看到宁剑冰和另外几个人就在身前作法,心中一凛,知道这个境界已经暂时稳定下来,立刻高声叫道:“墨余!往哪个方向去?”

古墨余前时尚能勉强支撑,但对方都是和他同样量级的人,多撑得一会儿,已然不堪,渐渐开始乏力,心中已准备投降,打算干脆把这几个人交上去得了。

那乘风早已被逼得来摇摇晃晃,胡言乱语,比吃迷幻药的反应还大。采微和杜远山已倾尽全力,几乎处在等死状态。

厄里斯开始还能帮助杜小仙化解冲击,此时自己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好几次都险些月兑阵,但所幸她心中尚有杜小仙,因此仍咬牙苦撑……这份感情固然难得,可杜小仙却完全失去了刚才的享受,只觉得四周空气都变成了大山,这些大山全在向自己挤压,连骨节都在吱吱作响。

那古墨余正准备放弃,忽听见身后尤只虎的吼叫,就像沙漠中快死的人猛地喝了一杯泉水似的,一股透心清凉油然而起,立刻高声应道:“不管往哪个方向都行,你要有本事,直接跨出半个星球的距离吧!”

尤只虎保持着那境界,扔出月影,将众人铲地而起,用力回拉,直接扔了出去。自己随之一步跨出,消失不见。

那阵法没人支撑,顷刻被击破,外面的巨浪铺地盖地而至,撞在四周的墙上,又弹回来,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相互回旋冲击,渐渐消耗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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