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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芦泊驯马场只待入夏,就要收队回国域偏北的军马集训大营,相关部门的官员也大多一同回去了。只要挨过这半个春天,卜二少再来白芦泊,就只有看芦花闲钓鱼的事儿玩了。

话说回来,既见卜羽在此,那么卜老大人八成是不在这儿了。

王哲来这儿是准备打借条的,要借的是马,而且很可能是有借无还的。这事儿卜羽可做不了主——他本也是偷跑来玩,自己都在违反秩序——所以在问了卜严在不在、得答不在之后,王哲就准备告辞,但又被卜羽拉住。

卜羽知道王哲的身份,可杨陈还不知道,所以王哲示意卜羽,此时有外人在,不宜聊得太多,卜羽虽然不太愿意,但也只能松手。

正当王哲将要上车返回时,一转身就看见了满目吃惊的杨陈,紧接着看见了一幕让他也觉得吃惊的场景。

因为杨陈的马和卜羽的马都未拴起缰绳,刚才那会儿三人又都顾着相互介绍去了,好友见面、结识新,三人的精神都凝聚在一起,一时就疏忽了马的事。

再等三人回过神来时,就见两匹马已经凑到了一起,头颈交缠的你蹭我、我蹭你,才一会儿的功夫,居然蹭出了情花。

如果是两匹公马斗起狠来,你顶我、我踢你,一旁有具有一定资历经验的驯马师经手调解,可能情况很好控制。但要是一公一母的两匹马凑到了一块儿,那可就有些难办了。

王哲也是才注意到这一点。不禁问道:“母马不是不用受强驯么?这处驯马场虽然不是供用军需,但已经定下的秩序还是要遵守。”

母马不受驯,主要是因为商队陆运用马,为求稳定性,基本上不用母马。培养母马的主要用途还是繁殖,喂饱养肥也就差不多了。

另外,会让商家结队而行的运输,必定是要走一个较远路程的单子,自然要用上脚力最持久的好马。虽说母马可能要比公马性子温顺一点,但如果是发情的母马。可就难说了。更不提母马体力总归还比公马要弱一点的劣势,

这白芦泊的驯马场主要驯练供给商家的商马,选马的类别自然愈发是一边倒。

面对王哲的一丝不悦,面对另外一边两头牲口越来越激烈的互动。看起来应该是三人当中驯马能力最娴熟之人的卜羽却仍是无动于衷。

沉默着旁观了片刻后。卜羽只是脸上显现出一丝无奈感。慢慢说道:“你不是不知道,驯马场又要到时间收队了。刚才那跑的一群马,全是马场最后剩下的弱、病、残。我只得跟它们一起小玩一会儿。只是跑单圈,算什么强驯。”

“你忽然来,别说单圈了,半圈都还没跑完,我不就撇下那些来迎你了么。”说罢,卜羽就叹了口气,看样子心情颇为不佳。

王哲没有立即接卜羽的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沉吟起来,过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马场收队的具体时间,卜老大人已经定下了么?”

“快了吧?我爹还没有明说,但以他往年行于此事的惯例来推,不会超出十天以外了。”卜羽想了想后补充道:“要不是前几天海外来了个外邦使臣,在京住了几天,或多或少影响海贸起航事宜,我爹怕是早就收队回朝,准备海贸整算的事了。”

“今年的春季海贸推迟了不少时间。”王哲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下颚,“或许春季海贸的启航日期应该与春启节错离开来。”

“你说的似乎可行。”卜羽点点头,略一琢磨后,他又有些不赞同地道:“不过,今年的春天也是来得比往年晚了些。如果往后有开春时间较早的年景,再将春季海贸的时间提前在春启节前面,那就又太早了些。那时或许正值农务春播最忙时,怕会削了百姓援资的积极性。”

“这倒也是个潜在问题。”王哲的目光凝了凝。

“不妨试试民议时间。”卜羽斟酌着说道:“也就是……”

卜羽正要慢慢展开他的设想,话刚开了个头,忽然就被一旁传来的噪杂声打断。

与此同时,是杨陈的惊呼传来,他惊的却不是卜羽与王哲正在讨论的话题:“卜兄,这种情况,你真的不出手制止么?”

因为没有拴紧缰绳,两家的马得以自由靠近;即便各自背上还挂着车辕绳索,却依旧阻碍不了两马的纠缠;而纠缠到一定的境界,便癫狂起来,将一切丝毫能阻碍到自己的东西甩月兑开去!

卜羽的马已经把那只有一块底板的马车甩翻在地。然而因为那辆马车没有顶盖,是光板一块,所以即便它翻转过来,勉强跟没翻过来差不多。只是绳子绞到了一起,有些难办。

杨陈的马也有近乎如此的举动,但是杨陈的马车看起来颇有些重,任由那马扭动身体左右乱转,车也没翻。可是,因为行驶毫无章法,车轮子在原本平整的地上碾刮起厚厚一层泡土,在两马绕来绕去的蹄击下,溅得尘土飞扬。

“哎呀!差点忘了!”

卜羽看见这一情况,总算有了行动,他快步奔向自己的马。杨陈见状稍微缓了口气,也开始向自家的马靠近,准备拉架。

然而更令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手刚刚搭上自家那马的缰绳,杨陈就看见卜羽捡起一把原本挂在他家马车上、此时却已被泡土掩埋了一半的一把刀,拔出刀来直向他家那匹马身上拴着的绳套斩去。

绳子一断,车辕的束缚自然解开,卜羽家的马欢快的嘶鸣一声,而看到此景的杨陈不禁目瞪口呆。

“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段缘,让它们去吧!”紧接着效仿此法,以极快速度放月兑了杨陈家的马后,卜羽如此说道。

王哲走近杨陈身边,他是了解卜羽的习惯,但杨陈并不了解,所以当他看见杨陈张张嘴,许久说不出话来,怕他太过担心,王哲便劝慰道:“放心。这里是驯马场。不会让它们跑丢的。”

“这……”杨陈一脸的不解和焦急。

“杨小哥,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在下失察了,不该带着母马过来,向你告罪。”卜羽也是向杨陈拱手道歉。接着又道:“不过也请你。牲口一旦玩心起。强行控制的结果总是不太如意。不如让它们纵情去耍,玩够了自然就散了。牲口一般不记情,散了就忘了。比你现在去强硬的拉开要好得多。”

杨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似乎事情从一开始,也存在他的失误与不查。自家那匹马跟着自己‘打光棍’数年,怕是从未像今天这么快活过,作为牲口,它哪能控制得住。属于马的温柔乡已经开场,人力恐怕难以干扰了。

卜羽的话还没说完,虽然不见杨陈回应,他也并不在意,兀自继续说道:“在下觉得,小哥应该也是个懂马的人。你的马虽然缺乏保养,但是实际上是个好苗子。我平时也喜好赏马,今天场地正好合适,作为赔罪之礼,不如由在下带你观光一下这处行业内号称最神秘的驯马场,全景是个什么情况,你觉得如何?”

对于杨陈来说,事态的变化未免太快了,所以他只是双眼微微睁大,看了看卜羽,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王哲,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当杨陈看向王哲时,王哲也发话了:“如果卜兄不介意我在驯马场肆意而为,然后所有责任由你承担,待会儿回去,卜老大人用家法料理得你皮开肉绽腿也残,我不介意今夜不归。”

“我完全不介意,大不了直躺到明年芦泊驯马场再驻马之时,便又能站起来驰骋了。”卜羽丝毫没被王哲开出的条件吓到,笑得很大声,看得出来他是真不管顾,接着他又问杨陈:“小哥,你介意吗?”。

“我……”杨陈目色挣扎了一下,末了说道:“我也不介意。”

跟着卜羽去驯马场驻队营的库房取车,杨陈望着走在前头,大步迈得洒然得卜羽,他不由得再次在心里犹豫道:我只是一个普通马夫,如此陪他们两个纨绔子在这严管得驯马场嬉闹,真的合适吗?

……

王哲走时叮嘱过莫叶,有关阮洛每天四顿饭所处的时辰。从口头上来讲,阮洛是比寻常人要多吃一顿饭,但实际上是把正常进食时间细分成了四段,此时阮洛是在进行他一天当中的第三顿饭。

而等仆人把饮食端上桌,莫叶发现,正如她心中猜的那样,尽管阮洛的进食规律是比普通人多出一餐来,食量却少得可怜,只是一碗五味羹。

所谓五味,乃是将两种粮食、一种豆类和两种滋补品,合为五种食材熬煮成粥一样的物质。虽然这样的一碗端上来,看着无比浓稠,但大致仍算流食,有些难与正餐相比。

莫叶看着阮洛用仆人递来的棉帕擦了擦手,在空荡荡的桌边坐下,然后捏起搁在粥碗旁的瓷匙,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唏嘘:被人服侍得再周到又如何,不如自己活得健康自在。

就说这每天必须的饮食,想象着王哲蹲在劈柴火堆旁一边烤肉一边大嚼的样子,以及眼前阮洛这样端正守时的坐在桌旁吃煮得稠碎的流食,哪一样是最舒服的过法,仔细琢磨一下,是不难辨清的。

王哲可能难免要吃到焦糊的烤肉,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在吃肉,而阮洛……看似种类色泽非常丰富的一碗,吃下去感觉应该都是一样的,或者根本就分不出来吧!

感觉阮洛这会儿应该不需要自己帮忙——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能帮他的——莫叶找了个借口,溜出了饭厅。正在吃粥的阮洛对此只是很快首肯,未言其它。

莫叶对这处宅所的内部环境还不太熟悉,所以离开饭厅后也没有走太远。

大抵是绕着饭厅的所在,独自转了一圈。然后她就在心里记下了,饭厅左边挨着会客厅。准确来说,这处饭厅应该只是会客厅的依附,因为从面积和内部配置的桌椅木器来看,两者差距太大了。

她却不知道,如果按这宅所的原定计划,是林杉住在这里,他那一家人围坐一桌吃饭,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地儿。因为需求有限,才会导致配置的略显畸形。

在置办这处宅子时。知道林杉脾性的皇帝义兄特设这种显得有些畸形多余的饭厅。它的前身其实是用来堆杂物的。而那处比较气派的会客厅,如果林家需要宴请宾客,只要挪开一些器物,会客厅才是正式的用餐所在啊!

记下了小饭厅与大会客厅相辅相成的地理位置。莫叶的注意力才又放远了些。遥见饭厅的背后有一处荷池。她略犹豫了一下。便缓步走了。

荷池这边是饭厅和会客厅,对面则有一处屋门开着的屋舍。屋舍的门前有一片比较开阔的平地,没有种植花木。而是铺了一地碎石。平地的中间有一处木墩,旁边堆有一小堆还没劈开的柴段。看得出来,那屋舍就是厨房。

厨房与饭厅的中间是荷池,那么主人家在吃完饭后,还可以在花池边散步、赏荷、消食。再有就是,万一厨房失火,比起一口窄井,荷池的存在,并加以利用,更能快速有效地控制火势扩大。

这么大的宅子,在设计上的确需要有些讲究,而这讲究最好还藏在优雅之物以内。莫叶在心里这么想着,渐渐心生赞叹,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荷池。

时节尚还处在春天的尾巴上,不算太大的荷池在前些天的那场春雨过后,储水量明显有所增加,显得池面宽阔许多。

而近几日天气晴朗,被雨水激起的池中泥沙已然沉淀到池底下,池水变得清透空灵,即便是在黄昏渐渐暗下去的天边霞辉照耀下,站在岸边,那一支支才从泥底钻出、但还没有长出水面的荷叶苞也能看得清楚。

站定在荷池边的莫叶见清泠泠的池水中,有几条细小的黑影在自己走近后一晃闪开。她忍不住好奇,蹲身低头目光一扫,才辨清那是一小队的蝌蚪。

似是有些惧怕那投入水中的人影,小巧灵活的一群黑影已全部缩身到紧挨着池水边沿生长的一团青草下。

看着水中那漆黑光溜的圆影,莫叶刚开始是心里感觉有趣,但她的视线很快转换了角度。水面下的小黑影似乎渐渐淡去,反之,是水面上映出的人影渐渐清晰——莫叶忽然想起在叶家小宗祠里看到的那幅女子画像。

她是在今天午前看见那幅画像的,时间隔得不远,那幅画像留在她脑海里的印象还很清晰。另外还有关键的一点是,自己长得与那幅画上的女子有点像,这是莫叶为之诧异,并且现在忍不住又将自己与她比较起来的原因。

望着水面上的人影,莫叶怔了片刻,然后不知出发点为何,她忽然冲水面瞪了瞪眼。

水中的人也立即瞪了瞪眼,但眼中并没有一丝怒意。

莫叶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想了想后又下意识朝水里吐了吐舌头——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叶诺诺那一套顽皮学来了不少

水中的人自然也向她吐了吐舌头,眼中还带着隐忍的笑意。

尽管在潜意识里,莫叶知道水面映出的人影就是自己,可不知怎的,在这一瞬间她就是觉得,水面映出的那个正在扮鬼脸的人影忽然与那幅画上的人影重合了。

水中人影似乎成为另外一个人,正隔着一池清水看着自己,却仿佛与自己隔了千山万里,又仿佛不是隔着距离,而是隔着一个世界。

她的心里猛地感觉到一阵怪异。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

正当莫叶心里觉得怪异时,这个声音突然冒出来,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的一转身,蹲着的身形因之倾斜,仰面一个晃荡,就要往水里跌。

莫叶心底暗惊,意识到情况不妙,而在同时,一声惊叫由一旁传入耳中。却是来自另外一个女子。

紧接着,莫叶感觉声音的来处同时涌来一股力道,将她往岸上拽了一把。

声音当然是不可能承载力量的,不过莫叶在身形一晃,方向转折极快地又扑向岸上时,她看见了阮洛,以及他飞快伸出的一只手。

“嘶——”

阮洛伸手拉了莫叶一把,虽然成功阻止了她的落水,但因为出手时还是慢了半步,他只是拽住了莫叶的一截衣袖。莫叶的身体重量全承在这块春天里不太厚实的衣料上。再加上阮洛心急时使上了全力。莫叶的一块袖子就这么被一下扯断。

在正脸栽向地面时,出于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莫叶极快的伸手撑了一下地面,减轻了鼻子直接撞地的力道。身体挨地。虽然有疼痛传来。心里却踏实了些。接着她就下意识侧头朝阮洛看去。

阮洛来时并没有料到后头这一变故,伸手援救亦是他的本能反应。只是在他伸手时,他也忘了自己正在行走中。还没有站定的步履也是存在不稳的。若不是身边伴行有一名丫鬟,而那丫鬟又顺手拽了他一把,此刻他会不会与莫叶一齐落水,还真是说不定的事。

莫叶的衣袖在两人拉扯的中途就断了,突然失去某种牵引,在惯性的作用下,阮洛向后仰面摔下,那站在他身后拽了他一把的丫鬟此时也已仰躺在地,不仅摔得眼冒金星,那拉了阮洛一把的手臂也被阮洛压在背后,痛得她忍不住申吟出声。

阮洛皱眉闷哼一声,旋即意识到自己背后压着的是丫鬟的手,他连忙挣扎着坐起身,看向那丫鬟:“你没事吧?”

那丫鬟抱着被压疼的手臂,忍了忍,才皱着眉摇了摇头。

阮洛一抬手,要去拉那丫鬟起身,这才发现手腕间挂着一截衣袖,他愣了愣,很快又看向莫叶:“你…没事吧?”

莫叶见阮洛的目光直指自己那没了衣袖的手臂,尽管她里头还穿有一件贴身的素色中衣,但如此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盯着,还是会令她心生些许尴尬。

莫叶心中一紧,低眉道:“我没事。”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一事,顿时又询道:“你没事吧?”

阮洛摇了摇头,侧目看了身边那丫鬟一眼,眼里现出了一丝歉疚,又道:“白桃帮我挡了一下,但她好像伤到手了。”

……

白芦泊驯马场在每年的春季,会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驻马驯马。虽然驯马的目的不是供给军需,但在这期间,马场的秩序是以军队标准来执行的,并且朝廷还会调派军队中的驯马师来此处指导驯马事项。

话说一开始,朝廷注意到白芦泊这块地方,本来是为了民生。然而经过工部特职官员深入勘察土质后发现,这处水泊不具备蓄水能力,只要稍经旱情,泊面就会干涸。掘泊为湖,永定周遭农田灌溉大计的设想就此撤销。

但是,朝廷的注意力既然在这片土地停留过,工部也出了人在这边钻研过,那么按照当今天子的行事风格,必定不会就这么走了算了。

后来有人设想,既然白芦泊没有下挖的价值,那在地面上搞建设有没有出路呢?

商议的过程是:有。

商议的结果,具体实施起来,就是在白芦泊原来的地基周围,建筑一道阔堤。这样既不破坏白芦泊原来四周被芦苇包围的自然环境,又防止今后若有大涝或者大旱的年景,白芦泊可以成为一道缓冲屏障——尽管这个自然湿地冬枯夏满的规律似乎从未异变过。

当然,最为重要的目的,还是从那时候起,白芦泊的建设成为京都加速晋升为全国第一大商都的辅助条件。

异地溢价,运输是经商的重要步骤,然而当今天子似乎格外热衷于商业强国这项国策。皇帝带头支持经商,手笔之大自然不一般。

水运不再局限于行走在川流之上,而是将海外的生意也渐渐揽入怀中。陆路输送也不再有远近限制,如有需要,路程可逾越千里外。即便是通过陆运将北国的特产运到昭国南方,让昭国民众可得以享用,也是做得到的。

不过说到海运的大船制造技术。目前还是工部特别保密的项目。另外,在前周皇朝,律法中是有明确规定,对平民养马的数量做出很大限制,这一条例在昭立后也大部分保留下来。

除了大型商会档案在册,并且每年为独立养马缴纳了除税赋外单独一份的费用,因而可以自行安排马匹外,中小商户所用的马匹超过一定数量时,就必须租用官方提供的马匹。而这类马的身上都有一种标志性烙印,算是皇帝在给予各类新兴小商家发展空间的同时。施加的一种管束力。

京都因为外城北的白芦泊修成驯马场。使用军事手段驯练出的商马,每年还会定时整编集训一次,京都顺势成为官马供给地中质量最高的都城,连周围城郡里某些产业渐渐扩张的小商会也愿意跑来京都办理租马手续。

不过。这个项目中其实还隐藏有皇帝的一个深谋远虑。尽管没人明着说。但亲身参与白芦泊驯马工作的军遣驯马师已经有所体会。或许将来某日战事起,商家的载货马会成为预备役军马,随时受朝廷征用!

关于这一点推敲究竟准不准确。没人验证过,但大家有目共睹的是,白芦泊大围堤不再是安顺年景里的田中摆设,而是成为一条跑马道。全长十九里的泊堤跑道宽可容十马并行,跑道虽然是环形,但从局部来看,环形程度并不明显,仿佛是直道。在这里驯马,场地宽阔,也借用了芦泊的地理条件,不会占田扰民。

除此之外,此地还有一个对养马事业来说极为良好的天然因素,那就是芦泊周围的芦苇。在盛春时节女敕芦苇叶最丰富、生长最快的时候,来这里接受训练的马得以每天吃到青草,并且不论中途还有哪些商户送马过来受驯,也不用担心草料问题。

这是一项重大的开销节省,芦泊不但供给驯马所需的场地,还提供大量免费的优质草料,驯马期间的强驯环节,日常也的确需要受驯的马有丰富且质量高的‘伙食’。

补充一条就是,驯马队队员也不用太操心受驯的马所排泄的马粪如何处理了,自有在春季,每天都会不停歇的来芦泊挖肥土的村民挑走丰田去了。芦泊有驯马队驻守的事传出后,四周的乡民渐渐熟知了,每年春上也不再只是跑到泊里一通乱挖,而是直接到驯马队员指引的地方挑肥去了。

坐在卜羽从库房取出的马车上,由马车载着三人慢慢行走在跑马道上,作为跑马道的地基,这条环泊大堤实际高出地面两丈有余,宛如连绵一排的小山丘。行于这样的跑马道上,周围的风景可以俯视到比较远的地方,视野一片开阔。

上车之前已经说好了,此行是要带杨陈参观驯马场全景,所以马车一路缓行,卜羽就一边担起了解说的事务。从白芦泊的启始到建成、再到马场的用途,卜羽讲得很全面,但又有些混乱。

卜羽大抵算是个愿意慷慨畅谈的人,但他又实在缺乏点演说的天赋。他所说的这些,或多或少已经流传到市井间,是附近民众已经有所了解的聊资,可尽管如此,杨陈还是听得有些混淆了。

其实比起这些一知半解的内容,杨陈更想与卜羽交流的是驾车之术,例如刚才他是怎么做到双脚踩在那块被奔马拉得飞驰的光板上,人却能像钉在板上一样不被甩下去。

可是见卜羽讲驯马场的事正起劲,杨陈跟他又还不太熟,不知道合不合适在这时打断他。

刚才那辆马车因为被卜羽斩断绳套,所以就甩到一旁去了,没有使用。此时他们三人乘坐的马车又与寻常马车比较接近了,杨陈想自行观察车中玄机,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能进到这儿来,已是不易,那便当作一次游赏之行吧!尽管杨陈心里还有着一丝遗憾,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让自己沉下心来,不再去想刚才期盼的那个问题,专心的伴随卜羽那有些凌乱的述说逻辑,看着白芦泊周遭的风景。

不过说实在的,真正到达跑马道上面,就会发现,这上头其实没什么新奇东西,就是平整的一片。

相比而言,道外的风景倒是非常丰富。而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杨陈来说。那应该还算是一种挺壮观的画面。

缓缓行至跑马道半圈时,太阳已沉至天西,然而天色却没有暗下去,西边的天空像被火烧着一样,碳球一样的夕阳烤红了半天的云彩。

这个景象入眼,卜羽似乎是受了影响而情绪浮动,没有再继续对杨陈介绍驯马场的事,而是微微屏住了呼吸。

杨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望着天边,他亦忍不住发出一声无言感叹。

王哲则若有所思的道:“天边一片红霞。女圭女圭吵要回家。询母何不炊食?回答米贵人乏。”

王哲所念的是一首乡村间流传的童谣。这段童谣如今已不怎么传唱了,因为现在的京都已经没多少‘不炊食’的农妇了。如果再常唱这首童谣,会被人鄙视为是在为懒惰找借口。

但是,在这首童谣盛行的那些年。许多城镇真的是‘米贵人乏’。许多人辛苦一天。辛苦一年。都挣不足一天一年全家人生活用的柴米。农民从早到晚在田地里劳作,也常常指望不上晚上还能吃顿饭,一天能吃两顿饭就差不多了。

这首童谣在那段岁月里盛行的时候。除了有催饭的意思,还自然传递出一份当时百姓普贫的信息。而现在王哲将其念出,则是很纯粹的在表达自己寻觅晚饭的意图了。

忽闻此童谣,卜羽先是愣了愣神,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接着就是大笑一声,戏谑道:“娃儿不吵,晚饭会有的,我这就带你去食。”

坐在王哲身边的杨陈闻言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

王哲则二话不说,直接瞅准了卜羽的小腿,粗鲁的就是一脚踹出。要不是卜羽早已习惯在车上猛颠,身形对平衡的把握十分敏捷,恐怕他真会被这一脚直接踹下车去。

不过,经王哲一提,其他两人也真有些觉得饿了。三人笑闹着驱马下堤,就准备向驻防营地行去。然而才行到半道上,营地那边一个驻守的小兵看见了驾车的卜羽,先是身形一震,旋即就狂奔而来。

卜羽刚一看清那小兵的脸孔,他自己的脸色也是倏地一沉,低声自语一句:“糟…难道是爹回来了?”

他那极为不好的预感不幸言中,果然就见那小兵还没跑近就急冲冲喊道:“二少、二少,您快跑吧!卜大人回来了!”

“你小声点,想让我被抓个现行么?”卜羽已经跳下了车,瞪着那小兵又叫道:“你怎么不提前跑来告诉我一声?”

“小的不知道您在哪里啊!”那小兵擦了把汗,又道:“卜大人刚到,我正准备去找您,可是您恰好在这时候……唉!二少,您还是快跑吧!不然小的怕是也要遭殃大了。”

“好、好,我马上走,你也快回去,别让我爹看见了,免得他怀疑到我。”打发那小兵走了,卜羽转身回到车上,急的直搓手,问向王哲:“怎么办?我爹突然回来了!”

“慌什么,你刚才那股无所畏惧的精神这么快就吓没了?”

王哲的微笑里满是淡定,大有坐看卜家上演家法演示之嫌。

“刚才是我不对,不该逞口舌之快,占你便宜。”卜羽着实慌了,管不了什么辈分的嘴乱,已经开始朝王哲作揖告饶,“王兄,王大哥,快出个主意吧!”

王哲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先载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至少不能当面被卜大人看见,我今天可是带了来这儿,正面撞见可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你说得对。”卜羽连连点头,没有多想分毫,急忙一扯缰绳,调车就往回走。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在咆哮:“卜羽……你个混球!你尽管跑,看老夫明天如何打断你的腿!”

听见这声音,卜羽身躯一震,却是发狂的挥鞭奔逃去也。

杨陈是第一次见着这种状况,并且自己还正参与其中,他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一眼,却被王哲横臂拦住,接着就听王哲说道:“别看!如果让卜大人看见你的脸,以后可就麻烦了,但如果他只是看见我们的背影的话,我会帮卜羽扯谎敷衍的。”

杨陈闻言犹豫又疑惑,忍不住问道:“但那位卜大人似乎非常愤怒,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卜为何不回去认个错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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