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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想进门?窗儿都没有

“英国公张夫人与杨太夫人是一对表姐妹,平时候本就走得极近。杨太夫人这会子和张夫人一道前来,好像是相约好了的,”

老太君送给如情的陪嫁婆子林妈妈替如情分析了这里头的名堂后,不无担心地道,“最近听外头传闻,杨太夫人正在四处给女儿物色婆家。可惜杨姑娘眼界高,这个瞧不上,那个也不入眼,杨太夫人可急坏了。这会子肯定要请太妃出面给物色对像了。”

如情心情沉沉的,杨启宁司马昭之心,有这种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确实让人恨得牙痒痒。

当如情穿戴一新去了嘉欣宛的小花厅里,客人已经喝完一盏茶了。

一身耀眼的松鹤纹遍绣宝相花灰鼠毛边对襟袄儿的杨太夫人紧邻太妃而座,英国公夫人年约五旬,看着精明干练的模样。

如情向两位夫人施了礼,张夫人呵呵地笑着把如情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这才大半月不见,骁儿媳妇越发好看了。”又对太妃道:“听闻骁儿媳妇已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可真了不得。妹子可真有福气。”

太妃笑了笑,又夸了张夫人的媳妇及出嫁的女儿,然后双方相互谦虚了几句,这才回归正题,太妃侧头,目光似有怜惜:“今日你这两位伯母前来,是为着你那杨家世妹的婚事而来。你有什么看法?”

如情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绞紧了袖子里的帕子,但嘴里却道:“杨世妹生得美,家世又好,又深得杨伯母疼宠,兄长又得力,杨世妹被称之为天之骄女亦不为过。能配上杨世妹的男儿,定是人中龙凤了。媳妇觉得张伯母家的几位公子就很不错呀。”

张夫人摆摆手笑道:“你那杨世妹,先前我也曾想聘来做媳妇,可惜启宁这丫头还瞧不上,便只能无耐作罢。”然后话锋一转,盯着如情道:“其实,你这杨世妹已有中意的男儿,只可惜那男子已经娶了嫡妻,本来,依杨家的门楣,也不可能让她伏低作小,可惜你这杨世妹是个死心眼的,眼里除了此人,旁的男人一概不入眼。为着能嫁给心爱男儿,可是吃足了苦头了。”说着沉痛叹口气,“为了嫁给心爱的男子,这丫头已经绝食三日了。母女连心,你杨伯母亦是无可耐何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无耐成全她了。”

如情心中一跳,努力保持平静,一声惊呼:“唉呀,这可不好,堂堂清清白白的候府嫡女,居然与人私相授受,这可了不得?放着正经嫡妻不做,偏要伏低作小,要是传扬开去,杨世妹何来名声可言?”然后侧头与杨太夫人道,“伯母还是好好劝劝世妹,千万别为着不相干的人做糊涂事呀。更何况,杨家两位世兄位高权重,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杨太夫人面色一沉,忍不住皱了眉头,张夫人连忙道:“实不相瞒,启宁对骁儿一往情深,并扬言非他不嫁。先前本已请太后作主,亲自赐婚给骁儿,可谁知骁儿会先一步娶了你进门。启宁深受打击,在自个闺房里差点哭瞎了眼,还曾想着退而求次,嫁给骁儿做侧妃,和你一道效仿蛾皇女英。可你杨伯母想着堂堂候府嫡女哪能伏低做小?一口拒绝了,也曾想着给启宁再物色一门出挑的婆家。可你这个世妹,唉?这孩子当真是死心眼,扬言非骁儿不嫁,否则,否则情愿去死。骁儿媳妇,可怜启宁这孩子对骁儿一往情深,你又出自书香门弟,如何忍心眼睁睁瞧着她往死路上走呢?”

如情故作惊讶,“唉呀,世妹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不成全她就要去死?这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要胁别人么?”

张夫人滞住,好半晌才组织起语言:“话也不能这么说,启宁这孩子是真的对骁儿动了情。为了能留嫁给骁儿,甘愿做小。你就瞧在她对骁儿的一片真心的份上,就成全这个苦命的孩子吧。”

如情唇角扬起轻讽,“受夫人的意思,杨世妹喜欢我家王爷,今生今世非她不嫁,所以我就要同意情她进门,是这个意思吧?”

张夫人静了好一会,这才勉强笑道:“你是个贤慧的,又是个心善的,肯定不会眼睁睁瞧着她为情所困吧?”

如情唇角弯了起来,“夫人这话可就说错了。我祖母自小便与我讲,贤惠二字,说白了也不过是世俗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枷锁而已,不遵守呢,居心叵测之人就要说三道四了,不尊守呢?可就白白的便宜了旁人,却活生生逼死自己。夫人,我可不想为了这个虚名而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张夫人怔住,没料到如情会么辛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若再拿贤惠二字说事,可就坐实了“居心叵测,拿贤惠压她的枷锁”,只能强笑道:“你这孩子,可没人逼你呀,只要你轻易点个头,又不损伤你半分。”顿了下,又道,“更何况,启宁原本就是要嫁给骁儿的,如今从嫡妻沦落为侧妃,也着实可怜,你是个心善的,自当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如情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夫人的意思是,杨世妹本来是要嫁给王爷的,可惜王爷最终却娶了我,而世妹没能嫁给王爷,却是晚辈的错罗?”

张夫人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启宁一心要嫁给骁儿做正妃,可如今却只能委屈做侧妃,堂堂候府大小姐,却这般委屈自己,着实可怜了。你是个心善的,就当成全她吧。”

如情轻轻一笑,“世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京中那么多待娶男儿,正经主母不做,非要给王爷做小,难道是我拿刀子架她脖子上逼她不成?”

张夫人滞住,如情这话刁钻又辛辣,她一个字都反驳不得,生生被噎得吐不出气来。

杨太夫人见如情说话刁钻又处处贬低自己女儿,早已按辰奈不住,怒拍了身畔的不腰香檀木小几,沉声喝道:“依侄媳妇的意思,就眼睁睁的瞧着我闺女活活饿死不成?”

如情身笑:“失节是大,饿死是小。杨伯母也就由着世妹不顾身份不顾家族颜面非要伏低作小惹人笑柄么?”

杨太夫人滞住,半响无语,忍不住又望向张夫人。

张夫人见状,连忙道:“启宁这孩子确实惹你伯母伤透心了。可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非骁儿不嫁,并绝食抗议,你伯母就她一个女儿,这骨肉连心,如何忍心瞧她真活活饿死?也只能将就她,得偿恕愿了。”

如情唇角弯了起来,讥笑道:“杨伯母果真一片慈母之心,如情佩服。只是杨世妹如此不顾家族颜面,稍不如意便一味的寻死觅死。唉,只是可怜了我家王爷和我,好端端的也惹来一身腥。”

太妃唇角一抽,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无耐而沉重地叹口气。

杨太夫人眉毛一竖,忍不住辩驳,张夫人却道:“是呀,启宁这孩子当真是糊涂了。可这也是没法子的呀,这世间男女情事,本就让人感慨。尤其启宁是真的喜欢骁儿,侄媳妇一向大度,在京中圈子里素有贤惠名声,应该同情启宁有情却不得长厢澌守,有义却不得付诸情怀,如何还能出口恶言呢?”

如情眉尖儿一挑,声音微昂,“夫人此话差矣。杨世妹这根本不叫情,更不叫义。她为了一已之私,不顾惜家族颜面,明知与人做小有损母亲父兄颜面,却仍是一味的张狂行事,甚至以死相逼。这种只顾及自己私心的人,又有何颜面让我敬重?”

张夫人哑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

如情又继续道:“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所谓男女相悦,互道有情那才叫情,世妹一厢情愿的喜欢,便要让我和王爷成全,这是何道理?我方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知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哪有自己置喙的余地?又如何轮到一个深处闺阁的未婚女子这般放浪,私相授受?简直是闻所未闻。”又侧头,对正待张嘴的杨太夫人冷冷一笑,语气凛冽毫不客气,“杨太夫人不必多言。贵府小姐身份高贵,我可当不起她的主母。这事儿,就算我家王爷同意,我也不会同意她进门。”然后一声讥笑,“这种不达目的就一味寻死觅活的,我见得多了。”

杨太夫人脸色铁青,又难堪又恼怒,忍不住悲怆叫道:“难道侄媳就眼睁睁的看她活活饿死?”

如情漠然道:“太夫人这话好没道理。她自己要寻死觅活与我何关?”

杨太夫人滞住,一时哑然,又忍不住望向太妃。

太妃却面有难色,左右而顾,杨太夫人不由一阵灰心,又忍不住望向表姐张夫人。

张夫人放软语气,对如情苦口婆心,“我知道启宁这孩子确实行事偏颇,可侄媳妇就瞧在你杨伯母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通融一下吧。”见如情不语,又进一步劝解道:“总归是自己的孩子,真要眼睁睁的看她去死,哪个做母亲的能真狠得下心?”

如情讥笑一声:“夫人不必扣这么个大帽子与晚辈。晚辈说过,杨太夫人心痛女儿,与我又有何关?难不成她去死还要推到我身上?若人人都说爱幕我家王爷就要我同意让她进门,那我成什么了?一道摆设么?”顿了下,粉唇吐出冰寒至极又不屑的话来,“更何况,我又没让她去死。”

张夫人滞住,也一时拿不出话来讲。

杨太夫人气极,喝道:“好个刁牙俐齿冷醋无情的,你一个新妇,也胆敢阻止丈夫纳妾,放眼京中诸多大富之家,哪家男人不三妻四妾的,那些主母无论家世论品性,无不出挑,都是万般贤千般惠,你倒好,才进门就把丈夫拴得死紧?哪里学来的规矩?”然后又转头对太妃道:“这就是你的好媳妇,贤惠的媳妇,开口道德,闭口贤惠,却是如此的铁石心肠。就这样眼睁睁的瞧着我的闺女活活饿死也不通融,这天底下有这么做媳妇的么?你这个做婆婆的也不管教管教?”

太妃还没说话,如情却陡然怒道:“请问杨太夫人是以何身份教训我的?就凭你是庆昌候府的太夫人么?堂堂靖王府,什么样的妾没有?我身为主母,就算要给王爷纳妾,也自得纳个身家清白,温柔贤惠的女子。贵府千金,杨太夫人模着自己的良心问上一问,可当得起贤惠二字?”

杨太夫人不料如情会有如此气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

如情又恨声道:“令媛行事乖巧,辣辣无礼,在闺阁里就大摆小姑架子,我三姐姐嫁到贵府来,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方家没有吭声,可不代表好性儿,也不过是瞧着有太夫人您这样护短的婆母压着,只能顾全孝道而已。若是太夫人觉得我方家门楣低,可以像任意拿捏我三姐姐一样拿捏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今日里我不同意纳贵千金进门,可无关贤惠。如情自从嫁进王府里来,每日里晨昏定省,侍候公婆,善待小姑,侍候王爷,打理庶务,教养庶子,管束妾室。自认算不得有多贤惠,却也当得起媳妇二字。偏太夫人还在这里离闻我与婆母的婆媳之情,还拿不贤不孝的大帽子压我,你那闺女不洁身自爱,死活要做小与我何关?她不爱惜自己要寻死觅活又与我何干?她要进门,我凭什么就要让她进?就凭她是杨府的大小姐,而我方家门弟低微不敢置喙?若真如此,本王妃拼着不做李家媳妇也要与夫人一争,到,底。”最后四个字说得又厉又重。

如情这番说得又急又快,却又吐字清新,冷厉如冰豆子般霹雳似火,把杨太夫人给镇住,她又惊又骇地瞪着双目喷火的如情,这个女孩,个头儿不高,但发起怒来却有着泰山般的压力,尤其她蹬着八字脚,怒气冲冲的模样,越发让她喘不过气来。

太妃轻声喝道:“如情,放肆,不得对长辈无礼。”

如情收起茶壶状,对太妃微微躬了身子,“母妃教训的是,媳妇簪越了。”但很快又冷笑一声:“敢问母妃,何叫长辈?这长辈也要有长辈的样子吧。更何况,一心想要拿女儿来做妾,这样的人,如何还当得起这长辈二字?”

杨太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如情“你你”了半天,却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张夫人见状,暗叹一声,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见如情一副踩着了尾巴的小老虎模样,又见太妃只一味的装聋作哑,也知道在大道理上,她们确实占不住脚,于是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杨太夫人本就是性子高傲,可经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与一味的寻死觅活,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登门。为怕自己一人孤单势薄,又叫来表姐张夫人,想着太妃就算不情愿但看在表姐和庆昌候府的份上,也会同意的,至于如情,她刚开始还真没有把她放眼里的,想不到,太妃居然一味的装死。而这看着身轻位卑心活面软只能扮贤惠的方如情,居然如此硬气。不但把她们从里到外讥讽了遍,还处处占理,直把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太妃左右瞧着,把如情斥责了一遍,“没个大小。长辈纵然有错,你也得受着。居然还如此张狂无礼,看来是我平时太宠你的缘故,还不给我跪下。”

如情赶紧跪下,低垂着头。

太妃望着杨太夫人,劝道:“姐姐消气,如情这孩子确实没个大小,顶撞了你,又惹你如此生气,我在这先向代道歉。”

明知太妃只是在扮白脸,但至少有了台阶可下,杨太夫人微哼了一声,恨声道:“妹子果真有福气,居然娶得如此贤惠佳妇。”

太妃装作没听到里头的讽刺,只是无耐地叹道:“这有什么办法呢?但凡当母亲的人,哪个不是向着自己的儿女?如情是骁儿一心要求娶的,甚至为了她还不顾身份光天化日的抢亲,还半夜闯宫跪求太后成全。这番毅力,我们做父母的,如何还能再阻绕?”

杨太夫人滞住,脸上火辣辣的烧得厉害,太妃这话好不高明,看似在指责儿子的鲁莽,却暗地里指出她的女儿一厢情愿,太夫人也是骄傲惯了的,气得暗自吐血,却又不敢真撕破脸与太妃闹将起来,最后只能哑着声音道:“听妹妹的意思,好像还瞧不上我家启宁?”

太妃心下不爽,但嘴里却和颜悦色道:“姐姐说哪儿话,启宁那孩子一向由你宝贝似的疼着,我当然也喜欢的。可如今却这般行事,着实让我吃惊。再来,骁儿也已娶了嫡妻,总不能为着迎娶启宁,让骁儿停妻再娶吧?再说了,启宁可是堂堂候府大小姐,却委屈着与骁儿做妾,我可于心不忍。姐姐还是回去好生劝劝启宁,如情说得对,堂堂候府的姑娘,这还未婚嫁就私相授受呢,寻死觅活的,这要是传扬开去,姐姐还要不要颜面?两个世侄还要不要颜面?”

杨太夫人哑住,虽太妃说话尽量委婉,可仍是觉得难堪与悲忿,忍不住哑声道:“我也知道这事儿着实让妹子为难。可启宁那孩子一向死心眼,我若不是同意,这万一真的做了过激的事来,要我如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太妃也长长一叹,“启宁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杨太夫人见她有软化的迹像,连忙道:“妹子,我知道这事儿确实有些偏颇,可启宁是我一手养大的,自小又没了父亲,我不免多疼惜她,这才纵得她没个分寸。可为人父母的,女儿再如何的不是,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如今这孩子扬言非骁儿不嫁,否则就死去。总不能真让我眼睁睁的瞧她去死吧?”然后望着如情,悲忿道:“若真这样,那我也不活了。”

太妃一脸为难,又忍不住望着如情。

如情却冷冷讥笑来,“若真这样,那太夫人可真不值呢。堂堂庆昌候府的一品诰命夫人,教子有方,不让须眉,在京中世家贵妃圈子里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却为了不肖女去死,这要是传扬开去,岂不让人无限唏嘘?”

想拿死来要胁我,哼,窗儿都没有。

先前已吃过一回哑巴亏,被人用死要胁过一回了,如今还想用同样的招术,当她好拿捏呀?

杨太夫人脸色难看到极点,指着如情喝道:“好个阴毒的,居然这般咒我去死?方家世代书香门弟,如何还教得出你这种不顾他人死活冷血无情的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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