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2年，农历壬申，东汉初平三年，四月初三，晴。
地点，长安东市！
“哎，你们听说没有，今天这事儿据说是新任的司徒弄出来的。你们说，他这么做到底是想干嘛？”
高台之下，一大早就有官府的衙役前来维持秩序。东市乃是长安的繁华地段，出了这等事，早就有人围了上来。看了布告，才知道今日让董卓和王允的余党在此自陈功过，议定处置。
“哎呀，你不用卖弄了！谁不知道是秦司徒弄的！对了，听说董卓那个恶贼也是秦司徒引天雷杀的！不过，此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慎言慎言！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秦煌与朝廷二十八名大臣坐在高台之侧，看着下方秘密麻麻的众人，都没有说话。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秦煌与贾诩讨论了一下今天的细节。秦煌彻夜未眠，将方方面面都思考了一下，直到他认为没有错漏了，这才安排下去。
“午时已到，带犯人！”一位皂役走上高台，大声呼喝，“台下诸人，噤声！”
这时候，一队羽林军骑马押送着被关押的大臣来到了高台之下。这些大臣有老有少，有文臣也有武将。
贾诩走上高台，大声喝道：“身为朝廷大臣，当思上报国家，下抚黎民。先前有董卓作乱，危害大汉天下。又有司徒王允，擅自干涉朝政，酿成大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天子与秦司徒不为己甚。特地允许诸位犯臣自辩。天下人人人可以佐证，另有文书史官记录自辩功过，以待考证。”
“功大于过，降一级听用！”
“过大于功，仗三十，除官！”
“功过相抵，仗十，降三级听用！”
贾诩说完，指着下面的诸位犯臣：“就由官职由大到小开始吧！”
“第一位，请黄琬黄子琰黄大人！”
黄琬难以置信的走上高台，就好像做梦一般！他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甚至还会祸及宗族！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自陈功过的一天！
自己这一生，有什么功绩于国于民呢？黄琬想了半天，这才缓缓开口。
“我黄琬，这一生没什么可说道的！党锢之祸，和陈蕃一起被禁锢！光和末年，我被太尉杨赐上书举荐，被朝廷征拜为议郎！擢为青州刺史，迁侍中。中平初，我又出为右扶风，征拜将作大芹、少府、太仆。我又曾为豫州牧。”
“我这一生，当官没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唯一可以让我自豪的三件事，一是当年和陈蕃一起反对外戚宦官；二是平定陆梁这个为祸豫州的大贼；三，就是和王允王司徒一次，筹谋诛杀董卓，拨乱反正。这，可以算是功！”
“如果说过的话，为官不能尽职，这是一桩过错！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百姓没有因为我而受益，天下没有因为我而安定。我对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对不起家族对我的培养和养育之恩，也对不起陛下和朝臣对我的厚望！这是我的过错。不能坚持己见，这也是一桩过错。当年和陈蕃一起，如今和王允一起，我都知道他们的弱点。他们的计划是有问题的，一旦出事，天下会因此大乱！但是，我不能坚持己见，奉劝他们，结果弄得天下大乱，大汉蒙尘，黎民受苦。这是我的过错！”
“我，对不起你们！”黄琬对着台下的黎民百姓，重重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台下，有黄琬的家人，有长安的百姓，也有外地人。他们都在思索黄琬说的话，都在回想自己记忆里黄琬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功德，有什么过错。
“诸位，黄大人功过如何，请诸位评价吧！”秦煌看着自己身边的诸位大臣，率先举起了自己的手！
二十八比一！
二十八双眼睛全都诧异的看着那一个人，皇甫嵩！
“看什么，老夫就认为他做错了！”皇甫嵩叹道，“如果他早有这番觉悟！大汉还会是如今的样子么？”
“老将军不必感慨！这不是黄大人一个人的错！”秦煌站了起来，大声喝道。
“黄琬黄大人功大于过，请归家安歇，明日正常上朝！商议国事！”
黄琬老泪纵横：“谢秦司徒，谢诸位大人，谢陛下，谢天下的黎民百姓！”
他颤抖的走下高台，和台下自己的家人抱头痛哭。
“第二位，有请吕布吕奉先！”
秦煌皱了皱眉：“还不为奉先将军松绑！”
“秦霸先，你就不怕我逃走？”吕布一愣，大声呼喝道。
他的武力冠绝天下，在天牢中都是被狱卒用铁链，牛皮绳捆了再捆，生怕他暴起伤人。就今天出来，他都被戴上了铁枷。
我吕布，怎么会如此侮辱？
吕布真的想不通，他更想不通的是，秦煌居然敢让人松开对他的束缚！
秦煌看着那挺拔的身影，看着台下众人畏惧的脸色，高声喝道：“吕奉先，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得有担当！我相信以你的武力，在座的人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真要大开杀戒的话，你会死，然后这里也不会活几个人！”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你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的家人，对得起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并州军将士么？对得起朝廷对你的信任么？”
“自陈功过，这是为了你好，还请不要自误！众将士！”
“在！”
“吕布若敢妄动，杀无赦！诛九族！”
“诺！”
吕布哈哈大笑，推开一旁的兵士，大踏步走到高台，但是，看着台下众人，他突然有些胆怯了。
功过！
对我吕布来说，我有什么功过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自己……
张飞说我是三姓家奴，姓吕，做过丁原的义子，也做过董卓的义子，这话真没错。难道真如这秦煌所言，我不敢面对我自己么？这还是我吕布么？
“说呀，怎么不说呀？”台下有人不耐烦，吵了起来。
“嗯？”吕布眼一瞪，吓得那人跌倒在地，不敢在说话。
吕布走上前去，看着天空，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我叫吕布，字奉先。我是并州九原人。为什么叫吕布，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我的爹娘抛弃了我，是一位卫戍五原的边卒收养了我。他教我武艺，传授我弓马之术。我十二岁那年，他在回家的路上，被匈奴人给杀了。为了给他报仇，我一个人追击匈奴，开始我自己的杀人之旅。”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了十八个人！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活人于死人的区别，只有你死，我才能活！在草原上呆了几年。匈奴人称我为飞将。因为，我就像飞将李广一样，弓马娴熟。这几年我更磨炼了自己的戟法，学会了画戟！”
“但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所以，我参军加入了并州军。靠着我自己的勇武，成了骑都尉。我又拜了丁原为义父，希望他教我兵法，我想成为万人敌！我是天生的骑将，在并州军中，靠着众人的拥戴，取得数次大胜！”
“我本来以为，我会像霍骠骑一样，勒石记功！饮马龙城！”
“但是，在这个时候，义父突然调我去河内，让我担任主簿！让我吕布担任主簿！他说是为了让我成为文武全才！但是实际呢？他嫉妒我，嫉妒我的战功！因为并州军中，我说话比他管用的多！”
吕布回想起那段日子，男儿热泪不由得滚滚而下。
“我感激他教我认字，教我兵法，所以，我就当了这个主簿，但是，我心中在滴血！”
“他进京与董卓大战，这才将我重新掉回了并州军。我这才知道，他投靠了大将军何进！董卓诱我杀他，我假装同意，与他商议。他却以为我是真的投靠了董卓。并且，盛怒之下，与我动起手来！还骂乃是无爹无娘，没有教养的人！我暴怒之下，这才错杀与他！”
“当日之时，并州军诸将都曾听闻。不然，他们怎么会服从我？是我，为了保全义父的名声，甘愿领此恶名，自污于董卓座前。”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朝廷诸公，所谓的世家大族，到底是一幅什么德行！他们还不如董卓！”
“所谓的礼义廉耻，君臣纲常，不过是个屁而已，这天下之间，力强者胜！所以，我什么都看开了，我就凭着我自己这身武艺，闯荡天下，谁想让我死，我就让他先死！”
“王允本来让李肃来找我一起除掉董卓的！我答应了他，因为董卓那家伙常常用手戟扔我，要不是我身手敏捷，早就被他伤了！他的那些做法，我也早就看不惯了！所以，那天王允告诉我，不要护卫董卓，于是我就称病没有前去！”
吕布看着台下众人：“对我来说，功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的命运我做主！秦煌，你若能容我，那我为你效力，为你杀伐，你若不能容我，那我只能离开，来日有幸，再放你一命！如何？”
秦煌大笑：“吕布，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今天你要敢造次，我赌你一炷香之内，被我炸成飞灰，比董卓死的还惨，你信是不信？”
吕布猛然色变，阴沉着恶狠狠的盯着秦煌。
“诸位大人，你们认为这吕布功过如何？”秦煌将头转向在座的朝臣，仿佛云淡风轻一般无视了吕布的杀气。
而秦煌，居然也率先举起了手！
十四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