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上有个水盆，水盆后有一面铜镜，铜镜里有一个女人。
女人素面朝天，正用一把木梳子梳理着自己乱彭彭的头发，她的头发本来乌黑顺滑，此刻怎么这么乱呢？
面前那个水盆里有多半盆水，油腻腻、黑乎乎、脏兮兮的水，可见这个女人脸有多脏。
现在女人的脸已经洗的很干净了，但右眼框上那一块乌青却无法洗掉，也许要等十天半个月，淤血化掉才能重新白皙。
女人梳头发的动作很缓慢，像是在想心事，又像是等人。
头发终于被梳理顺溜了，但她还坐在这里没有动，眼睛盯着铜镜中一个虚无的点，陷入了沉思。
“该杀的人都杀了，该灭口的也都灭口了，只剩下又聋又哑的老太婆，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
“我们灌水帮组织这么严密，知道银月赌坊为分舵的人少之又少，了解里面兵力部署的人更不多了，敌人怎么知道的？而且怎么正好赶上分舵主回总部开会的时候，才突袭银月赌坊？难道这真的是巧合？”
女人越想越多，连那个美少年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美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着。女人不开口他也不敢说。
女人终于从镜子里看到了他，问到：“来了吗？”
美少年道：“是的，唐姐，饭先生在外恭候多时了。”
唐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快请！”
少年走了出去，一会饭无忌匆匆走了进来，抱拳道：“唐姐好，招呼我有什么事？”
唐姐笑道：“饭先生请坐，有事和你商量。”
饭无忌也不客气，一坐在椅子上，抬头忽然发现唐姐的熊猫眼，问道：“唐姐这次遇见的麻烦真不小啊，来的是什么厉害人物？”
唐姐道：“没什么，就几个小毛贼。”
饭无忌道：“不能，小毛贼怎能挨的着唐姐？更何况是脸呢。”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总是把自己的脸蛋儿看的比性命都重要，这道理饭无忌是懂的，既然她的脸被打到，那么敌人中一定有绝顶高手。
唐姐却摇摇头“高手倒是有，但还奈何不了我，至少我全身而退他们是拦不住的，所以这次是我故意挨了一拳。”
故意挨打？故意把自己眼打青？
唐姐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所以故意让那瘦瘦的书生打了一拳，故意没有发暗器，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实力和目的。”
饭无忌道：“他们来的都是什么人？”
唐姐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瘦瘦的书生就是吴一用，那个大个子就是武雷男，还有个使快剑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银月赌坊的银剑，当然他们还有别的人混在里面，我躲在拦柜后面没看到，但我能断定至少有一至两名暗器高手，因为他们两次用麻将牌伤人。”
饭无忌道：“这么说七大高手已来了两位，看来他们对银月这一战很重视，那他们的目的？”
唐姐道：“表面上是为了老妖婆，实际很可能想窥探灌水帮的虚实，找到我们的突破口。”
饭无忌道：“所以唐姐宁可别人打你脸，也不想暴露实力？”
唐姐怪异地笑了，她一笑牵动着眼上那块青色，一跳一跳的显得有些狰狞“这是我要他们欠下的债，将来当然要加倍偿还的……”
饭无忌道：“怎么银月赌坊的人也搅和进来了？”
唐姐道：“我想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饭无忌皱眉道：“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没做伤害他们的事啊”
唐姐沉吟了下，道：“应该是卢啸天搞的鬼，他是想所有人都来敌对我们……不过梁子既已结下，咱们也不怕他。”
饭无忌看着唐姐，试探着问：“你把他们的人杀了？”
唐姐淡淡的笑了“就几个小娄娄，再说他们杀咱们的人在先，许他不仁就许我不义。”
饭无忌道：“那些人…都杀了？”
唐姐道：“连咱们的人都杀了，就留给他们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哈哈。”
饭无忌谨慎的道：“老太婆不会出卖我们的秘密？”
唐姐道：“不会。她不但又聋又哑，而且还根本不知情，是我从路上拣的垃圾婆，一个要饭的……我说能她吃饱，还不用干活，她当然愿意了。”
饭无忌也笑了“唐姐做事真是完美，提前找了个傀儡，到时候还能转移敌人的目标，想的太周全了，那些被灭口的人，他们一定也查不出来。”
唐姐淡淡道：“任何杀人手段都会留下些许痕迹，如果遇到此中高手，一定可以追查到线索的。这次杀人也不例外。”
她歇了口气，接着道：“要在这么短时间，杀这么多人，除非武功高出对手很多，还能用什么办法？”
饭无忌道：“最快最省事的办法是使毒，何况唐姐本就是唐门中的高手，但是这样一来敌人很容易查到唐门，这……”
唐姐温和地笑笑，道：“我正是要他们查到唐门，因为查到唐门线索就断了。”
“断了？”
唐姐道：“是啊，因为唐门根本没有这种毒，他们还能怎么查？”
饭无忌道：“越明显的线索也许越不是真正的线索，他们查不出，也许就会想到这是陷害唐门，唐姐这招太绝了，留下很明显的线索，却让敌人根本就查不到。”
唐姐微笑不语。
饭无忌问：“那这种毒从那得来？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唐姐微笑着道：“这种毒是我和帮主新研究发明出来的，还没有起名字呢，它虽然无名，但它的毒性之巨，发作之快，覆盖的范围之大，别说唐门了，就算当今武林中，也没有任何毒药能出其右。”
饭无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却没有凝结。
因为有风吹来。
夏末，天仍闷热，但谁都知道这苦夏终于要过去了，终于有盼头了，终于可以熬出来了。
唐姐也感觉这次谈话也该结束了，她还要安排一下，马上去知人堂呢。
突然，饭无忌忽然道：“我感觉这里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饭无忌道：“敌人怎么知道你要去？怎么知道展舵主去总部开会？”
唐姐赞赏地看了一眼饭无忌，说道：“也许他们不知道我去，但一定知道展舵主不在银月赌坊，所以才放手进攻。”
饭无忌道：“展舵主的事，帮里没几个人知道，敌人怎么知道的？”
唐姐道：“那你说怎么回事？”
饭无忌道：“我想咱们帮里有奸细，这个奸细一定是职位很高，可以了解到咱们的高级秘密。”
唐姐心里开始佩服饭无忌了，佩服他的敏锐的判断力和缜密的分析能力。但她嘴上没有说，却淡淡的道：“饭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我要回知人堂汇报一下。”
唐姐笑了笑道：“在事实没有落实之前，希望饭先生不要把这个假设告诉任何人，你是明白人，知道说出去对灌水帮造成的后果。”
饭无忌道：“我明白，这消息一传出帮里一定人心涣散，大家都互相猜疑，严重影响士气，我们不能这样做。”
唐姐点了点头道：“我还想问饭先生，如果万一真如你分析的，我们要如何应对？”
饭无忌沉吟了下，道：“我想直接把他挖出来是不可能的，你想他能获得很机密的消息，说明在帮里的位置很高，也说明他一定不是新加入帮里的人，他已隐藏了很久，所以可以断定他自我保护的能力很强，像这样隐藏的很好的间谍，怎么能随便就被挖出来？”
唐姐又点了点头道：“他隐藏了很久，我们想挖出来是很难，不过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卢啸天这次玩真的了，他动老本儿啦。”
饭无忌道：“是，这次他一定是要和我们决一死战，我们可以抓住卢啸天这个心里，挖出这个奸细。”
唐姐“哦”了一声。
饭无忌接着道：“我们设个套，故意散布一个假消息，让那个奸细自己跳出来。”
饭无忌走了出去，美少年又走了进来。
唐姐道：“我要去知人堂一趟，你把唐大脚叫进来。”
“是”美少年垂手退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高高胖胖的女人，扭着大走了进来，向唐姐道：“二姨，你找我？”
唐姐脸色阴沉地道：“大脚啊，我去趟知人堂，这里的事就交过你了，这次不许给我搞砸了！”
唐大脚唯唯诺诺地点头，道“您要我们做什么？”
唐姐道：“等！”
唐大脚没明白，问道：“等什么？”
唐姐道：“等我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唐大脚道：“还有两票买卖要做，黑布还没发出去呢，何况还要收水钱……”
“都停。一切活动都停止，老老实实在这给我呆着，你要再给我惹祸，我直接把你送回四川家里去。”唐姐的声音有点生气。
唐大脚吓的浑身一哆嗦，不知道是怕唐姐生气，还是怕被送回蜀中唐门。
唐姐的声音缓和了些“你的毒完全解了？”
唐大脚道：“恩，二姨，我全好了，那个路斩小王八蛋，有朝一日我…”
“行了，别放狠话了。”唐姐打断了她的话。“多没出息，唐门中人，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用自己的毒药，毒倒了自己，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唐大脚道：“我…我，二姨…”
田姐笑了“好啦，不数落你了，下去好好休息吧，让大家时刻准备着，马上就有大买卖给大伙做呢”
唐大脚一听有仗可打，马上高兴了“恩，二姨，我听您的，什么时候开打您说一声就行。”
唐姐走过去，轻轻拍拍她宽厚的肩膀，正色地道：“不是听我的，是听帮主的，我们都要完全忠实于灌水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