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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好发顺丰么?

顾拙言刹那间只剩下这句疑问,他望着薛曼姿, 真切地注意到薛曼姿的笑容凝固, 再解冻, 变幻下来不超过一秒钟。

他妈不愧是场面人, 估计他从门口果/奔经过, 薛曼姿也能维持住那份优雅与得体。怕他跑似的, 薛曼姿先开口:“还准备了咖啡啊。”

裴教授说:“凡心,你们进来吧。”

事已至此,顾拙言硬着头皮走进去,薛曼姿的助理迎上来,接过他拎着的咖啡时紧紧地抓了一下他的手, 那表情简直精彩纷呈。

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妈为什么在这儿!

俩人无声地表达了震惊。庄凡心蒙在鼓里,笑呵呵地将咖啡端给二位教授,给裴教授的时候被拉住,问他裴知一整天不见人,去哪儿了。

薛曼姿看向庄凡心,还没看清模样,顾拙言杵在旁边遮挡住, 跟堵墙似的。她抬眼似笑非笑, 干什么,看看不行吗?

顾拙言拿起咖啡递上, 看什么,喝咖啡吧。

母子沉默拉锯,这时进来两个男人, 前面那个叫了声“薛总”,后面那个西装革履英俊潇洒,很眼熟,貌似是最近一部电视剧的男主角。

果然有明星到场,这二位奔着薛曼姿来的,顾拙言见多了,往常一些盛会晚宴上,来找他爸他妈打招呼的明星多如牛毛。

薛曼姿低头喝咖啡,连个正眼都没给,助理便说:“不好意思,薛总飞过来有些累,以后找机会再叙。”

经纪人情真意切地说:“薛总,知道您今天出席我们才受邀参展的,见您一次不容易,晚上我做东请您吃饭,您赏个脸?”

若在平时薛曼姿都不吭声的,此刻当着二位教授才多一分耐心:“不凑巧,我主要是过来陪孩子过节的,下次吧。”

对方只当是推辞,家业都不在榕城,孩子怎么会在这边,那帅逼明星凑上来握手,嗓子也好听:“薛总,餐厅我都订好了,您别这么狠心。”

这话近乎撒娇,要是屋里没别人大概更加露骨,顾拙言皱了皱眉,把那人递上的手拍一边:“听不懂话么,没空。”

帅逼明星扫一眼顾拙言的工作证,扭头对展馆经理说:“志愿者待在休息室干什么,你们怎么办事的?”

顾拙言反问:“想按规矩办事?那你们来别人休息室干什么?”

帅逼明星好歹是个公众人物,丢个眼色,经纪人直接撵顾拙言出门,还进来俩保镖,一来二去推搡起来。

顾拙言被揪着衣领:“少他妈碰我!”

“保安?保安呢!”经纪人朝外喊。

屋内一片混乱,庄凡心原本扶着裴教授,他生性胆小,此刻却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股勇气,见顾拙言被人抓着,冲过去一头把经纪人给撞开了。

保安冲进来,休息室内一下子挤满了人,这场景比过年还热闹。经纪人趔趄两步,挥着手:“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送派出所!”

帅逼明星很会来事儿,挨沙发旁安慰道:“薛总没吓着吧?现在的孩子就是任性,什么场合都敢胡闹。”

薛曼姿端庄地捧着咖啡:“我真要陪孩子过节,去不了。”

“不急,开幕结束您再回我。”帅逼明星以退为进,“要不把孩子也带上,宝贝儿喜欢什么演员歌手,我回头送他签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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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曼姿说:“他在呢,你问问他吧。”

他在呢。

三个字弄懵了一屋子人,帅逼明星癔症好半天,一句漂亮话也不会说了。庄凡心抱着顾拙言的胳膊,压根儿没听明白,只想着谁也不能欺负他对象。

就在气氛愈发诡异时,顾拙言咬着后槽牙叫了声“妈”。

庄凡心刷地抬头:“啊?”

顾拙言对庄凡心一个人说:“那是……我妈。”

庄凡心差点晕了。

别人不了解薛曼姿,顾拙言很了解,她不想答应帅逼明星抱大腿,助理一句话就能把对方打发掉,故意制造出一场混乱无非是想逼他喊这一声“妈”。

人前人后,貌似快半年没喊过了。

休息室刚才有多乱,眼下就有多静,仅剩母子二人和一个诚惶诚恐的庄凡心。庄凡心本想随大流逃出去,但薛曼姿叫住他,就像汤姆叫住杰瑞,然后他就坐在了沙发上。

“阿姨好。”他说。

“你好。”薛曼姿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庄凡心回答:“我叫庄凡心。”

薛曼姿说:“姓庄,我记得和拙言的姥爷是邻居?”

“嗯。”庄凡心点头,不确定该不该说,他和顾拙言还是同学。但薛曼姿仿佛知道,略过那些直接问:“我看志愿者有门槛的,是你帮拙言申请到的吗?”

庄凡心突然起立:“对不起阿姨,是因为我……我不该带他过来。”

顾拙言说:“我自己想来。”

“快坐下,阿姨没别的意思。”薛曼姿关心道,“刚才那么乱,你冲过来撞那个经纪人,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庄凡心摆摆手。

薛曼姿说:“小庄,你平时很照顾他吧?”

庄凡心又站起来:“没有……我不太会照顾人。”心虚,非常心虚,心虚得要断气了,“我就是,就是想玩儿他的狗。”

“……”顾拙言难受得搭起二郎腿,活受罪。

开幕时间到了,薛曼姿看看桌上的流程表,说:“拙言,等下我要露个面,然后咱们就回家?”

顾拙言道:“我有事儿。”

薛曼姿问:“什么事儿?”

庄凡心又一次起立:“他没事儿……阿姨,今天是我生日,我要请客来着,但我想起来晚上志愿者们要聚餐,所以……所以他没事儿了。”

薛曼姿笑道:“今天是你生日?”

说着打开了包。

庄凡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有种薛曼姿在掏支票的错觉,马上就要给他分手费了。然而薛曼姿掏出一只盒子,说:“这本来是我给他准备的圣诞礼物,男孩子都能戴,谢谢你刚才保护他,祝你生日快乐。”

庄凡心忙说:“谢谢阿姨,我不要我不要。”

薛曼姿特温柔:“咱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拒绝我啊?”

这话说的,要命,庄凡心手足无措。时间到了,薛曼姿起身去亮相,离开后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俩。

门一关,庄凡心瘫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顾拙言凑过来抱他:“别只玩儿我的狗了,也玩玩儿我吧。”

庄凡心目光呆滞,但语速惊人:“幸好没露馅儿,你妈妈应该没看出什么虽然已经吓死我了,你去展厅等你妈妈吧工作证摘下来,我继续干活儿去了走的时候不要打招呼晚上也别联系,我和大家聚完餐再回去有可能不回去去找裴知哎呀裴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顾拙言捉住庄凡心的肩膀:“你吓出病了?”

“废话!我猝不及防就见丈母娘了!”庄凡心满脸惊恐,“我第一次你妈这种类型的,众星捧月明星都来巴结,还是ceo和我的偶像裴教授一个休息室,什么集团来着gsg是你家公司么啥意思啊……”

啵儿,顾拙言亲了庄凡心一口,终于不念经了。

薛曼姿最后和两位教授合了张影,回来时休息室只有顾拙言自己,路上,顾拙言靠着车门不吭声,薛曼姿讲了整整半小时的工作电话。

小路口,顾宝言牵着邦德张望,特别像公益广告里的留守儿童。

母女见了面,薛曼姿问小姑娘乖不乖,小提琴学得怎么样,法语有没有每天练习,顾宝言把自己想说的话全忘了,只问,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薛曼姿说,圣诞老人都是晚上行动,所以来得晚。

顾拙言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单手拎起顾宝言转个圈,问别的:“收到礼物了么?姥爷送的不算。”

“胡姐送我餐垫,让我少洒些菜汤。”顾宝言说,“连奕铭哥哥寄给我一套茉莉公主的衣服,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解除婚约啊?”

顾拙言笑喷:“多好的大哥哥啊,你别一棵树上吊死。”

“大过节的说什么死。”顾宝言捏住顾拙言的耳朵讲悄悄话,“我把存钱罐砸了,给小庄哥哥买了一盒颜料,姥爷帮我选的。”

“我去,那是攒的嫁妆钱。”

兄妹俩聊着天走远了,薛曼姿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落在后面,多少人溜须拍马地追着她,此时此刻她却赶不上儿女的步子,只有脚掌火辣辣的疼。

进了家,薛茂琛也责备女儿来得太晚,薛曼姿打马虎眼混过去,拆礼物,唱圣诞歌,像春晚一样走了遍流程。

“宝贝儿,晚上妈妈给你讲故事。”薛曼姿说。

顾宝言哈哈道:“我都多大了还听故事,好幼稚呀。”

顾拙言幸灾乐祸,抬头对上薛曼姿的目光,完,薛曼姿说:“巴结不上闺女,那去儿子房间看看吧。”

顾拙言领薛曼姿上楼,进卧室看了看,拉开落地窗走到露台上,这儿不是艺术展休息室,也没有别人,他知道薛曼姿要和他谈谈了。

“好上了,还是正追呢?”

这也太他妈直接了,顾拙言甚至怀疑他妈在诈他,波澜不惊地装蒜:“没懂。”

薛曼姿说:“快期末考试了,考完就回去吧,在这边待着连话都听不懂了。”

顾拙言道:“懂了。”

“那就是好上了。”薛曼姿语气坦然、笃定,“你装得挺像,但那小孩儿演技不太行,瞧他害怕的,嗖嗖起立好几次。”

顾拙言转身正对他妈:“他冲过来护着我不是演的。”

薛曼姿说:“我知道,所以我把给你的礼物给他了,不欠人情。”

那是一块三十万的手表,顾拙言吸口气:“别来你们那套,我早说了,我搞同性恋这事儿你们可以不接受,但无权干涉。”

薛曼姿道:“拙言,我和你爸不是老顽固,你喜欢男生是无法改变的,我们不可能逼你去扭转性向,但你什么阶段交往,和谁交往,希望你不要胡来。”

顾拙言明白了:“你觉得这个阶段不合适?还是庄凡心不合适?”

“都不合适。”

“我在你眼里镶钻的啊?你哪来的优越感?”

薛曼姿说:“放着最好的班级不去,要去三班,是为了他对吧?那次打架受伤,也是为了给他出气,我有没有说错?你们去厦门玩儿,今天为了给他过生日旷课,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过年不想回去,等到高三也不想回去,你还觉得自己没有胡来?!”

隐瞒着的,通话中不经意试探的,心中打算的,薛曼姿全部都知道,一一挑破没留丝毫情面。

顾拙言恍然大悟:“你今天来不是为工作,也不是为圣诞节,其实是为逮我的吧?”

薛曼姿连他的退路也知道:“你以为你爷爷为什么答应你?因为你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要是你再胡闹下去甚至影响了前程,你看他还保不保你狗屁的爱情。”

顾拙言望着面前这个精明的女人:“当初是你和我爸逼我来的,要是追根溯源、追根究底,我这狗屁的爱情还要谢谢你们的成全。”

啪,薛曼姿扇了他一巴掌。

“从头到尾,你考虑的都是学业前途,就像你见了宝言只问她小提琴和法语,不问问她等那么久饿不饿,穿着最漂亮的裙子等你她冷不冷,她这段时间长高了多少。”顾拙言忽然特别累,“我出柜成为全校议论的话题,被送来这儿,这半年里你没有问过我一句心里是否难受,有没有压力。”

“妈。”顾拙言说,“我在这儿一个月后,庄凡心是唯一一个问我有没有高兴点的人。”

薛曼姿转过身哭了,眼泪掉下来便没了温度。

十二月的榕城夜晚比想象中凉。

十一点多,顾拙言肿着一边脸溜出家门,跑到小路口和齐楠接头,经过庄家时望见二楼卧室亮着灯。

他猫在巷尾的岔路,打开蛋糕震惊了,模出手机给齐楠打电话:“我操,你他妈没写祝福语!”

齐楠说:“太肉麻了!我不好意思跟我妈说。”

“那我怎么办?”顾拙言气得肝儿疼,“明天去你们家店门口拉横幅!你绝了真的!”

齐楠哄道:“我塞了几包果酱,你自己写吧!”

顾拙言撕开果酱,还没写直接掉出一大坨,他万万没想到跨过薛曼姿的刀山火海,最后栽在齐楠这棵歪脖树上。

尝试几次没成功,他把果酱吃了,给庄凡心发信息:“出来,我在岔路。”

庄凡心回:“我去裴知家了。”

顾拙言无语:“那我现在去裴知家找你。”

庄凡心改口:“我睡了。”

顾拙言拆穿:“把灯关了,别浪费电。”

两分钟后,庄凡心趿拉着人字拖跑出来,贴着墙根儿做贼似的,到墙角一拐猛然顿住。破路灯底下,顾拙言捧着蛋糕立在那儿,“17”的蜡烛燃着暖黄色的光,映得顾拙言的眉目异常深邃。

“为什么不出来?”先审讯一下。

庄凡心喃喃道:“怕你叫我出来分手。”

“分个屁。”顾拙言哭笑不得,清清嗓子,“我唱了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庄凡心慢慢走过去,正好顾拙言唱完,他看见白色的女乃油蛋糕上没有写字。

顾拙言口述:“宝宝。”

眼眶被烛光熏燎得发烫,庄凡心红着眼等待下一句。

顾拙言说:“我们好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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