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越来越冷,院里的草木上凝结了露珠。
练枪的吴石脚上被露水沾湿,却不自觉,依然一板一眼挥舞着长枪。
围着石桌议论棋局的几人渐觉夜深,简单收拾之后回了屋。
很快澄心的屋里传来木鱼和诵经声,曲道长也开始了他每日的静坐修行。
棋是候、刘两位先生的,他们也收好棋向叱小瑜几人告辞准备回屋里去。
一直到石桌上的油灯被端起,叱小瑜才仿佛刚回过神来,急忙叫住候、刘二人:“两位先生留步。刚才看大师和道长的对弈之后,我突然有些兴致,不知可否借那本官子谱一阅。”
他说的是之前在候、刘二人房间里看到的那本棋书。
候、刘两位先生回过头来,互相对视一眼。侯先生鼓着的腮帮裂开,露出一排黄板牙:“既然叱捕头有兴趣,那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说完两人回到屋里,把那本官子谱拿了出来,交给了叱小瑜。
叱小瑜连声谢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回过头,站在院子里不动了。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带着毛的月亮在云雾里时隐时现。
泛黄的灯光,从周围各个房屋的窗户透出来,把院子也照得朦胧起来。
屋内时而静止、时而晃动的人影也投射到院里,与半明半暗中的树影融为一体,仿佛随着风一起摇摆。
夜里的风不大,却很凉。吹透了院落,也吹得叱小瑜猛然一个机灵。
他开始大步朝着澄心和尚的屋子走去。
原本准备离开的陆酉为几人看着他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都是满脸疑惑,只能跟着他一起来到澄心的屋前。
门响,正在诵经的澄心开了门。
“我有一个关于棋的问题想请教大师。”叱小瑜恭敬地朝澄心躬了躬身:“还请大师到别院一叙。”
见他如此郑重,澄心点点头,回屋熄了灯,披上僧衣出了门。
叱小瑜在前,后面跟着澄心以及陆酉为等人,一同朝着另一个院子走去。
叱小瑜的脚步很快,他背负着双手,手里拿着那本官子谱。也不说话,就闷着头往前走。
后面的柳暮雪忍不住上来抱怨:“刚才你说羊肠做的琴弦,为什么只说一半就不说了?我听说一些古琴就是用羊肠做弦的。”
“我也知道羊肠可以做弦。”叱小瑜扭头看向柳暮雪:“但我问起的时候,那两位先生却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表现,明显是爱琴之人,却不懂得如何保养琴,不然琴弦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断掉?”
这时候其他人也终于发觉不对劲。柳暮雪翘着脑袋很是惊讶:“你是怀疑他们……”
“嗯,不过还有件事要确认一下。”叱小瑜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既然与案子有关,后面几人也变得越发凝重。只是他们不管怎么想也想不通,如果真是候、刘两位先生,那他们又是如何作案的?
很快回到院里,叱小瑜将澄心请进了屋。后面的陆酉为和柳暮雪等人也一拥而入,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变得有些拥挤。
入座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叱小瑜,澄心也是一脸疑惑:“不知叱施主叫贫僧来所谓何事?”
叱小瑜本想倒茶,却发现茶壶早已凉透,只能作罢,想了想问:“我记得大师之前说过,案发那晚听到隔壁两位先生在对弈?”
“是的。”澄心点了点头。
叱小瑜却皱起了眉:“大师能否确定,他二人当真是在对弈还是在讨论棋书?”
澄心想了想,肯定道:“他二人的确是在对弈,只是他二人的下法与平常不同,他们允许悔棋,所以整晚他二人都在争论悔过之后的下法。”
叱小瑜点点头,又问:“大师棋艺精湛,可否还记得那晚他二人对弈的棋局?”
“记得。”澄心眯着眼笑起来:“就算官子部分不断推演变化,但整体局势没有太大变化,贫僧还在心中替他二人想了几步。”
“那劳烦大师帮个忙。”叱小瑜一边说着,将手中的那本官子谱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找找看这本书里面,有没有那一晚两位先生正在对弈的棋局。”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都迷惑了。
陆酉为忍不住问:“你是说,那两位先生是按照这本书里面的棋局来对弈的?”
柳暮云也不解:“既然是对弈,为何会与书上一致,这不大可能吧。”
澄心已经翻开了书,开始寻找。由于书中都有精细的图画,整体棋局一目了然,所以找起来还算快速。
叱小瑜没有回答陆酉为和柳暮云的疑问,反是问柳暮云:“那两位先生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个……”柳暮云沉思了一下:“好像是听人说起附近的城内有两位先生才识渊博,后来就差人去请来的。”
“听谁说起?”叱小瑜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柳暮云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我爹叫人去请来的。”
书纸翻动的声音不断响起,等待的过程让人焦急。
“我觉得不会是两位先生。”柳暮雪终于忍不住了,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们人那么好,而且……而且他们也不会武功,要秘籍干什么?”
“这两人我们在山下的客栈遇到过。”叱小瑜神色坚定:“他们的武功可不差,说是教书的先生,其实更像是江湖中人。”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澄心和尚停止了翻书,盯着书上的一副图画愣了一会儿。
他原本眯起的双眼突然睁开,两条花白的眉毛抖动着:“就是这一局,竟然和那晚他二人对弈的棋局一模一样,就连悔棋之后的多种变数也如出一辙。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说他们两人是在讨论书中的棋局?”欧阳德也过来看了看书,忍不住说道。
“不对。”澄心十分肯定道:“那两位施主的确是在对弈,他们说的话贫僧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庄主来请我们去问案的时候,他们还在还在争论输赢。”
众人沉默了,如果是讨论书中棋局,又何来输赢一说?
叱小瑜到这时却咧嘴笑起来:“大师是说,他们在那晚离开院子的时候,那局棋还没下完?”
“出家人不打诳语。”澄心将书放在桌上,双手合十在胸前,肯定道。
“终于找到了。”叱小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双眼在油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就是他们盗走了秘籍和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