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疑惑。”
吴青没动筷。
“说。”
“我之前听沙长官讲,我缉私二队同僚,大都是练气士。”
施大海夹起一块板鸭,
“所以这和我们剿灭邪教练气士有什么关系?我们穿差服的。他们没穿。这就够了……才讲了你脑子醒目,怎么就问这种蠢问题?”
没在意施大海话中的贬低,吴青保持着饶有兴趣的神情,追问,
“‘练气士,听着挺玄奇,但并不怎么有用,阴阳气绝,练气士的法术,大都没用了’。沙长官的原话‘哪怕练至最高的练气九层,也抵不住一把机枪’。既然练气士并没有很大的威能,为什么还要专门去剿灭?”
吴青看着施大海,
“我的意思是,私枪肯定比练气士多,威能更大的私枪都没人剿,为何要去剿灭练气士?”
“不是说威能不大,危害就不大的。”
施大海放下筷子,声音混合着咀嚼,
“况且既然老沙同你讲过练气士,那有没有同你讲起。一般每个练气士,身上都至少会有一件诡物。这不就绕回来了?剿灭练气士,也是为了收缴封存诡物。”
就是这个。吴青眼中一亮,旋即消隐。
他脑子活泛,怎么会想不到我官敌匪之类的道理,如果没有其他缘由,怎么可能会去问“为何要剿灭练气士”这种天真的话。
不过是想引出话题,诡物和练气士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练气士一途又存在什么隐患。
吴青不动声色,“沙长官还讲,我等缉私二队的盐务巡警,主要依靠的便是枪械,拳脚,以及诡物……这不是害人的东西嘛?又为什么,您说每个练气士基本都会有件诡物?”
吴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挺好奇。”
“诡物的效用难以言明,部分诡物,是可以曲折地利用的,至于诡物与练气士之间的关系。”
施大海吐出一小团嚼碎的鸭骨头,神态自在随意,
“现在同你讲,为时过早。一般试署期满之后,你才有机会接触到诡物。但你既然问了,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但记得熟读保密条例啊。”
施大海筷子向身后一戳屏风,若有所指,
“阴阳气绝了,但练气士们,凭借着诡物,寻着了其他门路!”
屏风外,二胡悠悠,唱戏声咿呀,
“深院重重,怎不怨苦?要寻个男儿,并无门路。甚年能勾,和一丈夫,一处里双双雁儿舞——”
吴青紧接着问道,“什么门路?”
施大海嚼着板鸭肉块,声音沾了黏糊的口水声,
“诡物拿久了,我是指不封印地,肌肤相亲地拿着。时间久了,会出现一个门,将诡物出示给门的看守者,门扉洞开。进去后,再活着出来,恭喜,你就是练气士了。”
玄奇到了简直形而上的程度。
吴青一时不知该怎样去理解,半天后才问道,
“门里面有什么?”
施大海耸耸肩膀,“于你而言,这至少是百多天之后的事了,问这么细干嘛,到时你就晓得了。你试署期第一天,告你知这么多,够啦。”
自己现在肚子里就有一个诡物,甭说是肌肤相亲,都深入脏腑了好嘛!
活着出来,就是练气士,意思就是说,可能会死在门内。
这也许就是沙坪光所言的成为练气士的风险?
吴青忍着心底的燥郁,问道,
“我听沙长官讲,练气士最高九层,可我之前听话本故事,后头还有个筑基期,这又是怎么回事?”
“哪个话本听来的?道门中是有百日筑基的说法。但没有筑基期。”
施大海嗤笑一声,眼里却有浓浓的忌惮,
“筑基期,不过是邪道练气士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邪教外道口中的筑基期,我们缉私二队,称之为……
天魔!”
…………
一座无名山的昏暗石洞中,直插岩壁上的蜡烛,烛火扑闪,将石台上,如山一样盘坐的男人的影子,拉扯出各种形状。
盛夏时节,潮湿的石洞内,虫蚁蛇蚊,俱无声息。
寂静得有一股凄惨洁净。
盖因,此处为强大之生物,盘踞之地。
盘腿闭目的男人豁然睁开双眼。
眼中精芒如电,神情冷冽。
片刻后,洞口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疾到,堪称慌张。
来者谦卑,一进洞穴,便跪地俯首。
“谢狰大人,仍无谢婉大人来讯,但探子回报,余江榷运局,新封存了一件法宝……”
来者抖着脑袋,迟迟疑疑,
“名,善女子。”
男人被烛火投射到石壁上的影子顷刻涨破,雨打芭蕉一样的连叠声,石洞内各处嶙峋的凸起,都印了他的影子,辨不清的触手虚影胡乱飞舞。
来者后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竖立,本能想要逃跑,但身体全然不听使唤,他跪趴在洞口,距离洞穴深处的石台,少说七八丈远,可随着谢狰的突兀变化。
他俯视地面的双眼瞳孔瞬间涣散,大段无意义的呓语呢喃,
“极乐……含受……十方往生……身心妙性。哈哈哈哈,阿娘,我终于再见您了,分别无度……粥可温?弟安养?啊哈哈哈哈……”
跪伏的肉身趯趯然,如欲颤者。
活月兑月兑魂魄强制月兑体之相。
到最后紧要关头。
石台端连叠声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吭哧吭哧”的野兽压抑声。
身形勉强回缩的男人双手扣住石台边缘,却语气平静道,
“善女子被缴获,那我的妹妹,是死是活?”
来者顿时异相尽消,却也是衣衫汗透,身下积了好大一滩汗水,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如牛喘息数声后,才语气惶恐,
“只知是余江榷运局封存了善女子。”
“立刻电讯舍苦教,让他们的信客,将积病阂送至余江县。再通知叶先生,暂不要离余江。”
男人最后一句话崩出来,寒气肆虐整个洞窟,恶意倒卷,
“我要他们,全都死!!!”
…………
“多厉害?”
“撞见它们后,你最好希望你不是它们目标。”
“为何要叫天魔?”
“因为没有人样。”
施大海说了句废话,明显是不愿再多讲。
吴青便不再问。
施大海夹起最后一块芋头,塞到口中,仰着头,将残酒一饮而尽,
“须知,凡是人间鬼物,不论其表现得如何诡谲凶厉,无不是因匹夫匹妇强死,生前妄念勃然竟成毒心,勾连天地间散溢的阴阳气,方生鬼物,以为婬厉。
所以倘若发生了命案,地方巡警厅或分驻所,便会将情况汇报给对应区域的缉私二队巡警,收到案情的缉私二队巡警便会赶过去,勘察侦测。看看是不是鬼物作祟。
平日里,没案件,便是在所辖区域巡街。
所以今天遛了一下午,也不全是为了磨你气性,鬼怪邪祟大都没传说中那么恐惧阳气,但不喜欢阳气就是了。常常夜间出没。吃了这顿饭,天差不多黑到底了,咱们待会接着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