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睢宁城也在加急增设防具,完善防务。
西门圩墙本只两端各有两架悬楼,又增设两架,安置在圩门两侧各三十步处。
这样,西门圩墙外,就共有六架颇为高大的悬楼,悬挂在高二丈八尺的夯土墙上。
滚木擂石,灰瓶火罐,柴木杂草,粪水金汁等堆满城头,还有狼牙拍、檑义夜等重型守城器械亦有准备。
狼牙拍是一种宽大厚实的硬木,沉重无比,下面钉满铁钉,两端以铁锁连着,然后又与城上可移动的绳绞滑车相连。贼寇若以梯头上有弯铁头的重梯勾住垛墙,城上刀砍斧劈无用,便可用狼牙拍。
一拍下去,爬在云梯上的贼寇从头被拍到尾,不死也要重伤。
拍完城上绞车又可回收,重复使用。
檑义夜也是如此,却是粗大的圆木所制,上面钉满铁钉,对着云梯从城头滚下去,杀伤力非常惊人。
还有撞竿扥叉,极长搭钩等。
撞竿扥叉不用说,搭钩却是对付攻城贼寇所用的轒轀车、尖头轳、洞子楼座等利器。
这些器械多用牛皮并毡包裹,砖石击之无用,长长搭钩钩来,就可钩去这些器械上的皮毡,使敌人的攻城器械失去防护力。
各圩门内侧的半瓮城更在修建,特别西圩门这边,从城门洞进来十步,又往两侧各十步,建了一道高厚各一丈的土墙,半圆形的接在前方圩墙上。
土墙外侧类斜坡,方便登墙,墙上面建女墙,类胸墙高,亦极为厚实。
这种半瓮城建好,就算流贼撞毁圩门进来,也会让他们在此处流尽血。
为了出行,在各半瓮城侧面开一道门,门板也是非常厚,厚达十寸。
双方都在备战,一片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紧急备战几天中,城内守军也没闲着,杨河连续派人缒城夜袭,特别潜入贼营顺风纵火,造成流贼很大的混乱。
流贼那边,也夜袭了几次,特别派遣孩儿兵使用铁钩猱城偷袭,让城内守军精神紧张了几次。
但也只是如此了,夜袭偷袭什么都是小道,要分出胜负,还是要双方堂堂正正对战。
三月十三日,沉寂几天的流寇再次发动进攻,一时又是如潮的人海浩浩荡荡涌向睢宁城。
……
辰时,圩墙百多步外。
军阵外面到处是呼啸奔腾的马队精骑,旌旗猎猎,这边却是腾腾烟雾笼罩大地,炮声有若电闪雷鸣般响个不停。
凄厉的炮子呼啸声中,炮子有若暴雨似的打在前方圩墙处,那夯土泥墙就出现大片大片的垮塌洞口,腾起的烟尘混着泥土弥漫一片。
特别那西圩门城楼,前些天饱受轰打,已经半毁,此时又饱受摧残,剧烈的碎裂声中就伴着浓烟火苗。
流贼再次攻打,马队探明矮墙壕沟守军不在,流贼的八十门火炮,就抵近拉到矮墙前的七十步距离,圩墙前的百多步距离轰打。
此时他们炮声如雷,炮子一阵接一阵打在对面圩墙上,似乎打得对面的守军抬不起头来。
流贼火炮后面,又是他们如蚁的人潮。
此战流寇出动了所有余下的步卒人马,特别主要兵力放在西门这边。除三门佯攻用一些弓箭手外,他们余下弓手近千人,火器手二百多人,全部放在西门位置。
他们还选用饥民青壮一千人,用来推车负板剜城。
流寇队伍在灵璧等地裹胁饥民众多,但前来睢宁,只带来五千多人。前些日一战损失颇多,只余三千多人,内很多还是老少妇女,只选青壮,更只有千人。
此时这些饥兵距离炮阵不远,除部分人推五十辆粗糙盾车,部分人抬十五面门板,有些人推轒轀车,尖头轳,壕桥车,余下的人,都持锄头铁镐,簸箕箩筐什么,却是准备挖城。
“……取砖已,即穿穴穴城。初仅容一人,渐至百十,次第傅土以出。过三五步,留一土柱,系以巨索。穿毕,万人曳索一呼,而柱折城崩矣。”
挖城法,流寇队伍擅用的战术,此时准备故伎重演,若火药多,还用放迸法。挖出一个个孔洞,填以火药炸墙,许多坚城,都是他们用这些方法攻下。
为增加胜算,流寇还挑选厮养千人协同挖城,同持锄头铁镐什么,准备一鼓作气,将睢宁城的西圩墙挖穿挖透。
他们聚在饥兵后面,更有一些人抬着长梯,部分还是重梯,准备抬到城下,给步卒中一些悍勇之人使用。
众贼浩荡逼来,初还有些提心吊胆,但矮墙壕沟守军不在,他们一直进入土墙前百步,城上也没动静,这下许多惶恐的饥兵也振奋起来。厚实的盾车门板保护,也给他们增加了许多心气。
“进攻!”
火炮停止发射后,中军鼓点响起,立时前方排成两排的盾车往前推去。
厚二十寸,宽两步的盾车重几百斤,推动时需要多人,因为粗糙简陋的缘故,推起来时咯吱咯吱的响。五十辆盾车一齐推动,就是一片刺耳的摩擦声音。
密密的饥兵厮养跟着去,皆蹑手蹑脚掩在盾车后,一些手持长矛的步卒跟着押阵,然后是弓箭手,火器手。
暂时他们刀盾手在后面,那些抬门板的饥兵,推十五辆轒轀车、三架尖头轳、五架壕桥车,还有一些抬长梯的厮养,暂时掩在后面。
却是李过布置,他昨日来看过西门的防线安排,发现守军弃守矮墙壕沟,依他估计,城上弓箭不多,火炮更不多,他们火铳也难以打穿己方的盾车门板,就定下了攻城时的战术安排。
便是盾车先冲入对方的土墙内,推在两侧的盾车一样先停在五十步。
然后继续推,进入三十四步,以盾车吸引城上的火炮火力。
最后鼓声转急,在盾车的掩护下,壕桥车上前架桥,密密的饥兵厮养抬十五块厚实门板,推十五辆轒轀车上前,皆从架好的壕桥处冲入圩墙下挖城。
圩墙下是火炮火铳的射击死角,有门板与轒轀车掩护,攻壕的二千饥兵厮养,至少可以在圩墙上挖掘三十处的洞口土柱。
李过估计过,睢宁城的圩墙,下端最多厚四五丈,挖掘洞口并非那样艰难。
他的弓箭手,火器手也会跟进掩护,除两侧躲在一些盾车后,余者都可以掩在那蔓延达二百步的第二道土墙后面。
那处离圩墙不过三十多步,不论弓箭还是火器,距离都非常近。土墙一人多高,又非常厚实,定可以为他的士卒提供良好的保护。圩墙目标高高在上,还不妨碍他麾下的射击。
同时这些弓手铳手也可以监督射杀胆怯犹豫后退的饥兵厮养们。
让李过有些担忧的是,圩墙各垛口处似乎设置了大量的土筐土袋,己方不说弓箭,怕是火器都对他们形不成威胁。他们则有射孔,可以蹲着对己方形成威胁。
不过弓箭火器的掩护是有必要的,可以提供强大的心理安慰。
更体现己方不是无还手之力,振奋军心士气。
李过看中的目标,主要还是他们圩门,哨骑回报,睢宁各圩门都未设置吊桥,架着石桥方便通行,西门同样如此。
这样攻城紧急时,在盾车掩护下,他的三架尖头轳就可以趁机冲入,撞毁他们的圩门。只需圩门一开,密密刀盾手冲入,连着精骑马队,大局抵定。
为了掩护这个攻势,他会使用各种迷惑战术。
如先挖城,续用长梯等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
此时李过驻马圩墙外一百五十步处,年轻锐气的脸上满是紧张与期盼,还有一丝丝兴奋。
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反激起这个“一只虎”的强大好胜心。
他幻想着,攻下睢宁城后,定要将那练总杨河抓到自己面前,看看他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将他尽情折磨后,他“一只虎”李过,定要亲手砍下那杨河贼子的脑袋。
袁宗第、王龙二剧贼与他并辔而立,都是凝重看着前方,同时三剧贼身后还驻马谢君友、张能、李汝桂等重要贼目。
密密精骑驻马他们身后,同时还有一股股马队在周边呼啸,奔腾游走警戒,随时注意周边与后方的情形。
众人专注看着前方,特别谢君友神情凝重,几天前攻城失败,他倒没受什么处罚。
三翼都失败了,若处置,就要处置三员大将,涉及两个阵营,就不好责罚,也就罢了,只各人轻描淡写的喝斥。
此时谢君友看着盾车不断前进,却皱了皱眉,虽己方多了不少攻城器械,但他本能觉得这西门仍不好打,希望一切顺利吧。
他身后孙有驴“驴爷”也策着马,他似乎看着前方圩墙,然东张西望的,却本能的又观望起逃跑的路线来。
……
咯吱咯吱的响声中,各粗糙简陋的盾车已经离前方矮墙壕沟不远,离圩墙快五十步,但城头上一直没有动静,让李过等人感慨城头上那杨河忍得住。
不过众盾车又进几步时,五门黑压压的炮口从几个垛**孔处探出,上下左右的转动瞄准,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李过等人倒松口气,五门火炮,城头守军的火力不强啊。
特别己方有盾车,他们火铳无法打穿,这对己方的将士安危,是个极大的保障。
很快众盾车到了矮墙壕沟前,除了两侧的盾车,余者只能慢慢从五个缺口进。这五个缺口,除中间的官道空位,余者不过宽二三步,各盾车堪堪进入,前进极为缓慢。
好在城头一直没有动静,各辆盾车,还是一辆一辆的进,慢慢掩到了第二道土墙之后。
此时除部分饥兵厮养,一些押阵的步卒,余者弓箭手、火器手倒未进入,皆都掩聚在第一道矮墙壕沟之后。
一二道土墙间并不宽,众人都进入,肯定会拥挤不下。
众盾车此时皆进入五十步内,他们等了一会,城头仍没有动静,在押阵步卒的咆哮下,几个饥兵面色苍白的推着车,咯吱咯吱的响动中,一辆盾车慢慢从第二道土墙一处缺内探出。
然后这辆宽二步的盾车,就拼命加速,往圩墙壕沟方向推来。
一门猎鹰炮转动着,瞄着这辆盾车,猛然一声轰然大响,黑压压的炮口处,就喷出了长长凌厉的火光。
火光前端,是更长的,弥漫喷涌的浓密硝烟。
那盾车轰然碎裂,木屑横飞,原木翻腾,这算这盾车厚二十寸,几层树木捆扎在一起,但这几乎不到三十步距离,炮子击去,立时将之打穿打碎。
炸裂的碎块飞腾,推车的饥兵一阵惨叫,很多人血肉模糊,横七竖八的摔倒地上惨嚎。
甚至炮子打透盾车后,正中的一个饥兵被拦腰打成两截,立时花花绿绿的内脏碎块流了满地。
他身后还有一个饥兵,则是半边肩膀被打没了,嘶心裂肺的只是滚在地上哀嚎。
不过此时一辆辆盾车拼命推上,城上火炮响着,不时将各辆盾车打散。
箭矢呼啸,咻咻声响若轻风拂过白桦之林,矮墙壕沟后的流贼弓箭手开始掩护射箭,他们弓弦声振动一阵又一阵,箭矢飞上天空,明暗不定,似乎都被箭雨笼罩了。
最后他们中军鼓点更转急,在一辆辆盾车的包围掩护下,他们五架壕桥车亦是拼命推来。
……
老白牛:多谢关中猛将一万打赏。有书友提起杨河建立的临时工事半瓮城,此处是设在城门里面,不是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