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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寂寞的狼牙(二)

跪在工会昏暗的厅堂里,沙克罗曼不声不响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任务。休息总是短暂的,任务才是刺客的生命。

但是,这次的任务实在太出乎沙克罗曼意料了。

“方……我考虑过了,你似乎应该去训练一个徒弟了。”会长罗奇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柔和,“城东武器店菲斯洛-塔特的独生子似乎资质不错,我想就把他交给你训练吧。今晚就去接他来。”

“……不会吧?!!”沙克罗曼差点就犯了忌讳,出言质疑会长的命令。“为什么会这样?”年轻刺客汗流浃背地想,“我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带徒弟可算是每个精锐刺客都必然会遇到的一次经历。和通常的杀手不同,精锐刺客基本是以一脉单传的形式继承前人的技艺。每个人一生中都必须训练一个后继者,继承自己的衣钵和称号。徒弟通常由工会指定,当然也可自己选择。这一般要花费刺客好几年的时间。而且在训练徒弟期间,刺客将不再被派遣任何任务。

但是以沙克罗曼的年龄和状态,会长居然会要他现在就训练弟子,也难怪年轻刺客会如此不安。

“别想太多,方。我还是很仰仗你的……但这段时间局势稳定,我们没有这么多棘手的任务要做。工作就交给你的同伴吧,对你来说,这也是个静心修炼、磨练技艺的好机会。”

最终,沙克罗曼只得灰溜溜地离开工会大厅,准备去“接”他的徒弟。对于精锐刺客候选人的选择,刺客工会有三点基本要求:第一,目标的年龄不得大于十岁;第二,他必须有非常优秀的资质;第三,必须是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不过一般情况下,真正起制约作用的只有第二条。一旦那个孩子被认定是个当刺客的料,那么不论他身处什么样的家庭和背景,第二天早上铁定会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而这任务总是由未来的师傅去完成的,工会称之为“接”。

对于那倒楣的孩子,沙克罗曼倒是挺熟悉的。这家店通常是他卖出战利品的地方,有时候也会从那里买两把备用的拳刃。而每次去,年青刺客都能看到他默默地坐在店铺角落里打磨刀具。在和老板塔特闲聊时沙克罗曼了解到,做父亲的希望把独生子培养成一个举世闻名的铸剑师。这是塔特家代代相传的理想,不过至今从未有哪一代塔特真正实现过。而在他们聊天时,名叫亚历克斯的男孩就始终一言不发地磨他手中的短剑,专注得好象玩着绒球的猫。

“……对不住了,老塔特。谁叫你养了个被罗奇看上的儿子……”走出房门时沙克罗曼自言自语地说。

夜晚的金字塔看上去异常神秘。沐浴在星月之光中的黑色三角仿佛在默默讲述着千年的传说。沙克罗曼观赏了一会月下古迹的美景,随后轻巧地攀爬而上。每当出任务前,他总会来到这梦罗克最接近天空的建筑物顶上,静静地整理一下心情。虽然今次的工作对于一个精锐刺客来说实在是简单得有些无聊――杀死一对平民夫妻和他们的两个女儿,然后带着唯一的儿子离开――但年轻刺客还是非常认真地对待。

这也是他能够在二十一岁上就获得首席刺客称号的原因之一吧。

飞身跃上塔顶的沙克罗曼在落地同时皱了皱眉头。今天,竟有人比他捷足先登,占据了那被千年风雨磨出一个凹坑的小小尖顶。年轻刺客不禁有些恼火了。精锐刺客中的每一个应该都知道他沙克罗曼的习惯。金字塔的塔顶向来是他专有的沉思之地,他以下的刺客们没有哪个敢随便占用。而今天这个家伙就很大胆了。更可气的是,对方明明应该听到了他落地的声音,却居然动也不动,继续保持着安坐的姿态。

站定脚跟,沙克罗曼正要开口,对方的一个动作让他把几乎要月兑口而出的狠话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坐在塔顶中央的人抬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头黑色长发瞬间披散了下来。在刺客之中,这是个独一无二的标志。

抢了沙克罗曼地盘的,正是女刺客夜鹰。

尴尬地站了一会,沙克罗曼模模下巴,然后讪讪地走到一个角落里蹲坐下来。夜鹰依然没什么行动,安安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沙漠。

“……你也有任务?”沉默半晌,年轻刺客搭讪道。

没有反应。

“……平时很少见到你呢……”

没有反应。

沙克罗曼终于都意识到,对方是在给自己脸色看来着。于是他也就闭上嘴巴,欣赏起月光下的宁静沙海来。

“……这里真美。”毫无征兆地,女刺客轻轻说道。

“是啊,我很喜欢这里。”沙克罗曼几乎是瞬间就接了口。

“看不出……你这样的色鬼也会有这种眼光。”

沙克罗曼猛地站了起来:“别误会啊!我是第一次――”。刚刚说到这里,年轻刺客一下子住了口。

“我为什么要辩解啊?”沙克罗曼有些懊丧地想道,“我逛妓院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寂寞吧?”女孩第一次歪过头来,看着坐在侧后方的年轻刺客。

刹那之间,沙克罗曼觉得心中有某个地方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虽然他敏锐的耳朵告诉他,夜鹰的语气和语速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为什么自己会一种奇怪的感觉?

女子的这句话,真的很温柔。

“寂寞……也许吧。我觉得说迷茫更加合适些……”沙克罗曼索性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夜鹰的身边坐下。女刺客下意识地往边上缩了缩,但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前几天,我杀了瑞恩-蝎尾。”沙克罗曼轻轻抚模着插在鲨鱼皮套里的拳刃,“还有他的妻子女儿。在此之前,我偷偷地观察了他两天。说真的,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四年前令我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首席杀手蝎尾!你知道么,一天之中他竟然那么频繁地露出笑容!活到今天,我曾经拥有过的快乐加在一起,似乎还没有他一天所拥有的快乐来的多……”

“……你曾有过亲人么?”看着渐渐有些激动起来的沙克罗曼,夜鹰轻声问道。

“没有。除了师傅,我不曾和任何人共同生活……怎么了?”

“……没什么。”女刺客摇摇头,“对于从未品尝过亲情甜头的你来说,蝎尾的快乐也许真的很难想象吧。”

“……那么你呢?你能够想象么?”

“我不需要想象。我只要回忆就可以了。”夜鹰平静地回答,月光下她清瘦的脸庞显得有些落寂,“我的故乡在东方的艾尔贝塔。家里是行路商人,一家人的商队来往在裴扬、王都和艾尔帕兰之间。嗯,那时真的很开心,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嫂子……8岁那年我们来到这梦罗克……嘿,这该死的梦罗克。只是因为父亲听说这里的棉花在埃尔贝塔可以转手给外海商人,很舒服地赚个差价。但是,等待着千辛万苦穿越苏克拉特沙漠的我们的,不是财富,而是强盗。你瞧,幸福的毁灭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地死尸。你知道么,恐惧真的可以让人完全傻掉呢。直到被卖进了妓院,我才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后来被师傅看上,赎了出来,搞不好前几天和你上床的就是我呢……”

沙克罗曼愕然地看着夜鹰。在他眼里,女孩的遭遇其实也不算怎么一回事。家破人亡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事实上他自己就制造过无数的家破人亡。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这女子讲述自己悲惨过去时那满不在乎的态度。

“……你……”沙克罗曼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觉得我很没人味是不是?”夜鹰一边说一边扎起了头发,重新戴好斗笠,“也没什么奇怪的……刺客本来就该没有人味的……很多谢你,今天听我说这些无聊话。憋的时间太久了,不说出来的话,会影响工作的,呵呵。”

说完,女刺客长身站起,望了望天空:“三星横顶……是干活的时候了。”然后她突然回头打量了一下依然愣着的沙克罗曼,“传说果然没错:首席刺客沙克罗曼-方,真的不太像个刺客……而且经常喜欢到金字塔顶来消磨时光呢。”说完,她弹起身来,一溜烟地跳跃着离开了塔顶。

“夜鹰!!……你其实很有人味的!”发了一阵呆,沙克罗曼总算找到了这么一句傻乎乎的话,大声地吼向金字塔下的黑暗。

半晌之后,远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拳刃互击。

清晨时分,梦洛克东南部的商人区人声鼎沸,住户们(大多都是些小商人)吵吵嚷嚷地议论着昨晚发生的一件灾难:塔特武器店昨天半夜里失火了,听说老塔特全家老小一个也没能够逃得出来。

混在嘈杂的人群中,一身棉田工人打扮的夜鹰默默地看着眼前那堆冒着烟的废墟,随后悄然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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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响,沙克罗曼走进了小屋,手里提着一袋热腾腾的麦饼。随手把食物丢在面前的桌子上,年轻刺客侧过头来看了角落里的少年一眼。

目光呆滞的男孩满脸灰黑,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自从昨天晚上来到这间位于梦罗克城东荒漠内的小屋以来(这屋子是过去沙克罗曼的师傅带他进行修行的地方),他的姿势就一点也没改变过。沙克罗曼模出一个麦饼丢在小孩的脚边:“吃掉它吧。”

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

叹了口气,年轻刺客自顾自地抓了两块饼走出门去,一边吃早饭,一边打量着远方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

昨天深夜,沙克罗曼开始了他的“接”徒弟计划。通常面对这种单门独户的任务,刺客们的做法都大同小异:将迷药香喷入房屋让对方陷入沉睡,然后从容地潜进去带走昏睡的孩子,同时杀死其它的人。

但沙克罗曼并没有采取这种方式。因为现在在他的心目中,“徒弟”并非仅仅是一个任务的标的、或是传授技艺的对象。所谓的“徒弟”应该是一个将在未来数年内朝夕相处的亲人。

年轻刺客不会忘记过去师傅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他刚满16岁、可以正式被授予属于自己的拳刃的那一天。看着少年欣喜若狂地抚模着手中那对崭新的武器时,师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知道么沙克?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孤儿……这真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直到师傅去世后很久,年轻刺客才真正领悟了师傅那句话的含义。

梦罗克的杀手是一群可悲的人。从小没有亲人,一生不许结婚,不许饮酒,不许吸烟,禁止除了发泄最基本的**之外的任何娱乐,不可以吃大麦和果蔬之外的所有食物……生前身后,一无所有,只会留下充满杀戮之事的苍白人生。对于这群被剥夺了身为人类的几乎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们来说,一个弟子,一个继承人,就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波澜和希冀。但工会的规定却是残酷的,几乎所有的刺客都是自己弟子的灭门仇人。或早或晚,刺客们终究会面对那必然到来的反目成仇。投入越多的感情,就会受到越大的伤害,因此杀手们大多都放弃了这生命中唯一一次体验正常人生的机会,冷酷甚至残酷地对待继承者,以保护自己那颗几已枯萎的人心。

沙克罗曼的师傅是个沉默的人。在和少年生活在一起的七年中,他几乎从未与自己的弟子做过什么交流。联系他们两人的唯一纽带就是严格的修炼。但少年依然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和师傅之间的关系并非是授艺者和学习者那么简单。因为至少,在听说师傅的死讯时,少年哭了。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哭泣。

现在,轮到他沙克罗曼来当别人的师傅了。年轻刺客暗下决心,想要再一次地体验那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有点温暖和快乐的感觉。

谨慎地潜入武器店老板的家,年轻刺客地用浸过迷药的手巾挨个蒙上塔特家成员的脸――除了睡在房屋角落里的少年亚历克斯。对于轻身功夫仅在会长罗奇之下的沙克罗曼来说,这真是太简单不过了。如果愿意,沙克罗曼甚至能长时间地尾随跟踪一只野猫而不被发现。因此塔特一家没人对年轻刺客的行为提出任何异议。

然后,沙克罗曼退出屋外,点起了一把大火。

他要演一场戏。他要让未来的徒弟认定,师傅是偶然发现了身陷绝境的自己并伸手相救。

计划很成功地实现了。猛然惊醒的少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家已经化为一座火焰地狱。亚历克斯拼命地推搡着身边的父母和姐姐,发疯般地喊叫着。但他们始终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人一样。

“孩子!快出来!!房子要烧塌了!!”在作壁上观近五分钟后,沙克罗曼登场。但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年轻刺客几乎无法压抑对自己的厌恶。

我真是一个混蛋!他默默地咒骂着自己。

眼看少年对自己的喊叫毫无反应,而是不自量力地试图把昏睡的母亲拖出马上要倒塌的房间时,沙克罗曼闪身进了房子,一把拎起孩子夹在腋下。

“放开――!!”少年狂叫着在刺客胳膊下乱踢乱打,想要争月兑刺客的控制。年轻刺客不理不睬,翻身跳出了房屋。数秒之差,屋子在火焰中轰然倒下。

“……对不起……”发现腋下的孩子在屋子倒塌的瞬间猛然停止了挣扎时,年轻刺客黯然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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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该怎么做呢?怎么才能让这小子恢复过来?”眼看着太阳由赤红变为金黄,沙克罗曼嘘了口气。然后,他听到轻捷的脚步声从屋后传来。年轻刺客轻飘飘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一身便衣的女刺客夜鹰。

“……你的徒弟接来了?”女子走上一步,隔着门缝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沙克罗曼悻悻然地问道。

“我看到了。”

“……你昨晚不是有任务的么?还有空跑来偷窥我?”年轻刺客没啥兴致地回答。对于很少和别人交流的他来说,怎么和屋里这个封闭在悲伤和绝望之中的少年打交道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

“我任务完成后偶然发现你的。你知道我手脚很利索。”女刺客淡淡地回答。当然,她不能告诉沙克罗曼,罗奇昨天布置给她的任务正是监视沙克罗曼的行动并如实回报。说完,她继续着自己的观察:“很可怜哪、这孩子。一夜之间,亲人死了个干干净净……现在他的脑子里恐怕是一片空白吧?自己会遇到什么事情?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甚至是否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他恐怕都毫不在乎了吧……”

沙克罗曼心中一动,回头看了女刺客一眼。夜鹰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静,如同梦罗克中央湖泊的清冽水面。

但女刺客扶在门框上的手青筋爆起,指甲几乎都掐进了木头里面。

犹豫片刻,沙克罗曼小声说道:“那个……夜鹰,能麻烦你一件事么?”

“什么?”夜鹰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去劝劝那孩子?”年轻刺客的声音有点不太确定,“这个……你是年轻女子,和孩子说话,比我方便些……”

“而且我也有和他一样的遭遇,聊起来更有共同语言,是不是?”夜鹰直起腰来问。

“不!不是!我――”

“行了。我又没说你什么。”夜鹰轻轻推开了房门,“麻烦走远些,不要打扰了我们。等下我叫你你再过来。”

沙克罗曼慌忙照办,远远地跑了开去坐在一个沙丘上。女刺客摇摇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子,带上了门。

沙丘上,年轻刺客站起坐下,坐下站起,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灼热,而沙漠也更加刺眼了。“不就是个小孩子么?我干吗这么浮躁……真是有**份了。”沙克罗曼对自己说。但是一边说,眼睛还是一边望向不远处的小屋。

终于,那边有了动静。门开了一条缝,夜鹰的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招了招。

年轻刺客犹如一阵狂风般扑向小屋,一把推开房门。

角落里,号啕大哭的少年伏在女刺客的怀中,女孩则轻轻抚模着亚历克斯的头发。看到沙克罗曼进来,女刺客抬起头来对少年说道:“好了,别哭了亚历克斯。男孩子不要随便落泪啊,尤其不要随便在女子面前哭泣呢。来,打个招呼吧。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今后也是你的师傅,沙克罗曼-方。”

少年抽泣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仍然站在门口的沙克罗曼:“……你、你好……谢谢你救了我,先生……呃,不,师傅……”

一瞬之间,沙克罗曼有一种想要把夜鹰抱在怀里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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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亲眼所见。沙克罗曼-方杀死了塔特全家,带走了他的孩子。现在他们二人均在城东沙漠的修炼地内。”空荡的大厅内回响着夜鹰不含丝毫情绪的声音。

罗奇模模下巴,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辛苦你了。跟踪方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去外面领取你的赏金,然后放松几天吧,夜鹰。”

女刺客深深叩首,然后无言地退了出去。

只是当远离了罗奇的大厅时,夜鹰才长出了一口气。每次来到这阴暗的主厅,女孩都会觉得浑身难受。而会长罗奇更是每次都让她产生一种可怕的感觉。说实话罗奇是个英俊的男人,说话也总是语调柔和,从不粗声粗气。但不知为什么,夜鹰看到他就会觉得恐惧。

对面走来的二人把女刺客的思绪从会长身上吸引了过来。女孩惊讶地打量着那对年轻男女漆黑的头发和瞳仁。

非常罕见,来者是裴扬一带的居民。而且从衣着打扮来看,他们是裴扬森林的猎人。

看到黑发的女刺客,男子也吃了一惊。自从到这沙漠以来,他还未见过一个同胞。微微地弯了弯腰,他扶着身边的女子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夜鹰抽了抽鼻子。黑发女子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夜鹰熟悉的气味。即使是精锐刺客,也很少有人能够分辨出那微弱的气味,但精于毒技的夜鹰片刻后就在记忆之库中找到了那味道的标签。

“……青血曼陀罗……”夜鹰默念着毒物的名字。那是一种慢性毒药,以两种毒质混合而成。中毒的人每个月左右会有一次全身肌肉痉挛的猛烈发作,异常痛苦。而若不用药压制,发作周期会迅速缩短,最终夺人性命。这种毒目前是只能遏制、无法根除的。刺客工会经常用它来控制那些妄图反抗的人,或者加大剂量,用于拷问。

“……原来是着了道的倒霉家伙……”女刺客叹了口气,无言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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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妥……”罗奇身边,一个瘦小的身影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沙克罗曼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时让他退出一线,真是可惜了;而且您老是安排那女人和他接触,这似乎也……”

罗奇缓缓摇了摇头:“以战士的角度来说,沙克罗曼算是个百年不遇的人材;但作为刺客,他的心还是太过柔软了……执行任务八年,他看上去已经是个冷漠的杀手,其实,嘿嘿,这小伙子的内心仍然有着迷惑和羁绊……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点火,能够浇灭它的,只有至亲之人的血……凯辛,你还是专心钻研你的毒药就好了,人心的事并不是你的专长啊。”

“是……”被叫做凯辛的人弯了弯腰。不过他立刻就抬起头来望着大厅入口:“嘿嘿,大人,您看,我的专长来了……”

走上前来的正是方才夜鹰遇到的两名裴扬猎人。走到罗奇面前,男人扶着身边的女子弯腰致意:“罗奇先生,飞锥又来麻烦您了。”

“什么话!飞锥先生!对于你们这样的好汉,我只恨找不到效力的机会。唉……说实话,我现在真是憎恨自己的无能,竟然没法解得了尊夫人身上的毒……”

“您言重了。”名叫飞锥的猎人深深弯下腰去,“原本发现我妻子中毒时,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此地求助。没想到罗奇先生这么慷慨地帮忙,还不要我们任何的报酬。这份恩德,我夫妻一生也不会忘记。”

罗奇点点头,随即关切地望着下面的女猎人:“浑身无力……怕是就要发作了啊。凯辛,还在磨蹭什么,快去取药。”小个子应声而去。女猎人虚弱地抬起头说道:“罗奇先生,这几个月来,着实麻烦了你。不但给我治毒,还照顾我夫妇二人的饮食起居……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见外了,阿雁小姐。”罗奇用他招牌式的柔和声音说道:“只可惜解毒药的材料采集和配制太过费力,外行和异乡人操作不便,不然我就把方子给了你们了……我知道,裴扬猎人都是高傲的战士,从来也不愿欠别人半点人情。虽然我从没觉得这是一种恩惠,但你们二人心里恐怕总是过意不去吧?希望二位千万不要见外,我罗奇是把你们当作朋友来看待的,请你们别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就好了。”

这时,凯辛拿了一个瓶子过来,递给飞锥。猎人匆忙打开瓶盖,喂着妻子阿雁服下了药:“罗奇先生,既然您这么说,我夫妻也就不再客套什么。无论如何,今后您有什么差遣,就尽管和我们招呼。尽管身无长技,但只要能尽力的,我夫妻一定全力以赴。”说完行了个礼,扶着妻子走了出去。

望着二人蹒跚远去的身影,凯辛吐了口口水:“嘿!两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罗奇摇了摇头:“别这么说……他们只是不懂毒药,又身处异乡,才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你是没有见过裴扬猎人的可怕……纵使是我们最精锐的杀手,和他们相比,恐怕也是逊色许多……嘿嘿,能够得到两名猎人,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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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沙克罗曼和亚历克斯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两边吃着饭。饭菜只有两种:白天剩下的麦饼,还有一壶水。看着少年默默地咬着手中的食物,沙克罗曼说道:“亚历克斯,从今后你就要舍弃塔特这个姓氏了。”

少年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我们刺客的规矩。你入了我的门下,就要跟随我的姓氏……也就是我的师傅,以及我师傅的师傅的姓氏……我姓方。因此从明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做亚历克斯-方。”

“方……”少年念叨着这个简单的姓氏。

“对,方。在古老的语言里,这个字的意思是牙。”说着沙克罗曼仰起身体,靠在椅子上,“记得我师傅刚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顺便问了我一句:沙克罗曼,你说,人身上最有用处的东西是什么?当时我说了很多,脑袋啦,手啦,脚啦,师傅都说不对。最后他告所我:记住,人的身上,最有用的东西就是牙。无论遇到什么艰难痛苦、寂寞哀愁,再难熬的事情,咬咬它,就全都过来了……而这,也就是我们姓氏的含义所在。”

亚历克斯停止了咀嚼,默默思考着方才师傅说的话。

“好了,今天吃完后就好好休息吧。从明天开始,去城里的棉田找个工作吧。”

“……工作?”

“是。生存下来是身为刺客的第一课。无论是在平日的生活,还是在日后早晚会遇到的战场,刺客都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老实说,我有钱,足够咱们两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钱。但今天的饼就是我今生请你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从明天开始,想要吃饭,就要自己去想办法。”

少年沉吟片刻,抓起桌子上的麦饼三口两口吞了下去:“师傅。”

“什么?”

“明天,就轮到我来请你吃饼了。”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成熟味道。

沙克罗曼哈哈大笑。他开始觉得,能有这么一个徒弟,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从次日起,沙克罗曼开始面对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生活。白天,少年在城里打工,他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默默地磨炼自己的身手和技艺;晚上,他会带着徒弟进入月夜下的沙漠,训练他奔跑,跳跃,负重,翻腾,以及任何身为一个刺客所必须学习的基本功。亚历克斯是个和沙克罗曼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学生。虽然目前年轻刺客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在武技方面的悟性,但至少,他有着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毅力。少年从来也不会抱怨师傅加在他身上的训练。白天去棉厂扛包,晚上还要经受强度很大的训练,而每天的伙食仅仅是看了也会没食欲的麦饼,对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少年只会跌倒,却从不放弃。有时候甚至沙克罗曼都开始担心弟子的承受能力,而每当他装出一副“随便问一下”的神气关心弟子的体力时,亚历克斯总会伸手指指自己的牙齿,然后做个咬的动作。

“老天……”有时候,年轻刺客在弟子熟睡后会悄悄地来到屋外仰望天空,“你待我真的是不薄了!沙克罗曼谢谢你!”

通常,唯一会打破这个小小家庭平静生活的,就是偶然到访的夜鹰。每隔一段时间,女刺客就会突然出现一次,给这两个笨手笨脚(她一向是这么说的)的男子带点水果之类的好东西,同时帮他们打理一下猪圈般肮脏的家。而每次见到夜鹰,亚历克斯就完全不听沙克罗曼的指挥了,修炼也好,什么也好都立刻暂停,然后赖在女刺客身边东问西问。

当熬不了夜的少年进入梦乡后,年轻的男女就会来到屋外的沙丘并排坐下,望望天空,随便闲聊。有时候,他们也会随兴所至地攀爬高大的金字塔,在塔顶眺望沙海。对于沙克罗曼来说,这已经是人生中至高的享受。

“沙克……你最近好像胖了点。”一次,坐在金字塔顶,夜鹰看了身边的年轻刺客一眼后轻轻地说。

“……你是说我身手不如从前了?”

“……不是。我想说,你的心情比从前要好得多了。”

沙克罗曼用一声轻松的口哨作为回答。女刺客转过头去看着沙漠:“你认为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继续下去么?”

“……什么意思?”沙克罗曼回过头来,看着夜鹰的侧脸。

“今年,亚历克斯十四岁了,该是让他见血的时候了……”

听到这里,沙克罗曼愣了一下,随即恨恨地转过了头。

“见血”是年轻刺客修业中重要的一步。毕竟身为刺客,他们的任务还是杀戮。战技只是杀戮的手段之一。因此在学徒十四、五岁的时候,师傅就会去抓一些“猎物”来放在徒弟面前,让他亲手结果对方的性命。而这些猎物通常都是贫穷的农家孩子、妓院的小妓女,或者路上的乞丐。只懂战斗不懂杀戮,是成不了一个真正的杀手的。

可是沙克罗曼似乎根本就忘记了这一点。直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把精力花在少年的基本功训练上。其实就他看来,少年的资质和自己略有不同。亚历克斯在提纵、奔跑、闪躲方面的能力确实不错,但离沙克罗曼的要求还有很大的距离。倒是少年瞬间的爆发力时常让年轻刺客惊叹。同时在武器方面,亚历克斯对于短刀的兴趣远在拳刃之上。一方面铁匠世家出身的他对于刀具有种天生的爱好,同时他的素质也确实更适合用刀。因此有时候沙克罗曼甚至在想,也许方氏那引以为豪的拳刃战技就要失传了。

但无论如何,沙克罗曼的训练重心,都是把少年培养成一个战士,而不是一个杀手。

这可不是一个精锐刺客应该做的事情。

看着沙克罗曼难看的脸色,夜鹰探过身去:“沙克……你在这孩子身上投注的感情太多了。你已忘记他是你的徒弟了。在潜意识中,你恐怕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甚至儿子在对待――”

“不要说了!”沙克罗曼猛地站起身来。他并不是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但当面被人点破,尤其是被夜鹰点破,这让他非常不舒服。这些年来,年轻刺客有意回避“自己给予少年的训练是杀手训练”这一事实,但其实他内心也深深知道,这个事实,不是靠回避就能够改变的。

望着脸色铁青的沙克罗曼,夜鹰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有些话,她其实很想说,但是她必须考虑说这种话可能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沉默半晌,沙克罗曼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好好考虑的。”

考虑?在目送夜鹰离去后,年轻刺客默默地咀嚼着这个词。考虑什么?我能够为那孩子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呢?

一瞬之间,沙克罗曼轻轻打了个寒战。“说笑罢?”年轻刺客有些恐慌地想到,“为什么我脑海里居然会浮现出瑞恩-蝎尾的脸……”

“呜!”

一声闷哼,亚历克斯倒飞了出去,随即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一步开外,表情严峻的沙克罗曼缓缓站直身体,看着脚下申吟着的弟子:“还要挨几下你才能记住?拳刃是比短刀攻击范围更小的兵器!如果有必要,拳刃的攻击可以以肘为——,比以肩为——的短刀攻击更加短促紧凑!拳刃能够比短刀在短时间内爆发更加强势的攻击!所以在面对使用拳刃的对手时,不要象平时一样的近身抢攻,而应该防御和保持距离,避免被对方贴身!然后再看准机会一击夺命!……好了,站起来,再试一遍。”

亚里克斯看上去毫无反应,一点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虽然沙克罗曼的拳刃上套了鲨鱼皮套,甚至还包了一层棉花,但挨一下依然不是闹着玩的。又喘息了一会,少年擦擦嘴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顺手拣起了掉在脚边没开锋的短刀,咬着牙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亚历克斯发现师傅加快了训练的进程。按照本来的计划,在少年满十五岁前沙克罗曼都不准备教他正式的战技,而是先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可是现在,在少年十四岁的生日刚刚过去一个月的时候,沙克罗曼就开始教授徒弟短刀的用法。而亚里克斯也只得无所适从地跟着师傅的思路加快了学习进度。

不过,无所适从也仅仅是开始几天的事情。少年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对短刀的熟悉和优秀的素质使亚里克斯的学习速度非常得之快――沙克罗曼甚至觉得比自己当年还要快。不过一个月,他已经能像模像样地使用双刃短剑打出漂亮的二刀连击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沙克罗曼在徒弟掌握了最基本的招数后,马上就开始了进阶的教学:通过一对一的实战演练,将一个刀客所必备的经验和技巧传授给他。为此,沙克罗曼让少年停止了打工,夜以继日地磨练他的武艺。

上次和夜鹰的一席谈话后,沙克罗曼的心中开始隐隐约约萌发出一种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危险的想法。接受训练,成为杀手,过着禁欲的生活,靠别人的死来维持自己的生。自从被师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沙克罗曼就认命地接受了这种活法。虽然有时会迷茫,有时会抱怨,但他从没试图去改变过――甚至连去改变的想法也没有萌生过。“这是命。就咬咬牙熬过去吧。”他时常这么对自己说。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信赖依恋着自己、努力地在自己设定好的轨道上无怨无悔奋力奔跑的少年,沙克罗曼开始觉得:自己给少年规划的、确切点说应该是强加给的他未来似乎是太过糟糕了一点。自己的话怎样也就算了,但对于亚历克斯,沙克罗曼实在不想让少年重复这愚蠢的轮回。虽然有时他也会用“这是会长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但年轻刺客太清楚这不过是一种托词罢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能让他再走我的路……”

这样的想法在刺客的脑海中日益根深蒂固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目前尚非常模糊,但每天都在逐渐清晰起来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有些事必须现在就着手开始准备。

让亚历克斯尽快具备最起码的自保能力就是必要的准备工作之一。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让沙克罗曼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欣慰。年轻刺客确信,一旦有一天,他真的要做这件对刺客来说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话,那么整个梦罗克至少也会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

伴随着这个想法浮现在沙克罗曼脑海中的,是一头秀丽的黑发。

不过话说回来,夜鹰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来造访了。上次一别后女刺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暂时退出一线的沙克罗曼无从知晓她的行踪,但从几次进城时和同行间的交谈来看,夜鹰似乎是被派遣去做一单非常大的生意。

“……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啊……”沙克罗曼心中又多担了一份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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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天晚上,沙克罗曼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年轻刺客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地扑向房门。

“好久不见……”站在沙克罗曼面前,风尘仆仆的夜鹰柔柔地打了个招呼。看得出,她没有回去自己的住地,而是直接来到沙克罗曼这里的。

“……好、好久不见。”拼命压抑着激动,沙克罗曼闪身把夜鹰让进房门。他发现,和两个月前相比,夜鹰消瘦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但从走路的身形来看,似乎是没有受什么伤。

“任务还顺利吧……”帮女孩倒了杯水,沙克罗曼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顺利谈不上,但终究完成了。”女刺客一口气把水喝了个精光,随后侧过头看了看角落里熟睡的亚历克斯,“嗯……我们出去谈好么?”

“听说这一次的任务非常棘手?”坐在凉风习习的金字塔顶,沙克罗曼说道。

沉默半晌,夜鹰慢慢回答道:“这次要暗杀的对象,是现任教会的大主教,费林-特里松。”

半分钟之内,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随后,沙克罗曼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被……被派去暗杀教会大主教?!”

夜鹰点点头:“是。但参与行动的不仅我一个。雇主也一起出手的。”

“雇主也出手?……是谁啊?”年轻刺客好奇地问道。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形。要知道在通常情况下,雇主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亲自杀死目标,才会重金聘请杀手的。

“雇主的名声想来你也该听说过:自由之鹰赏金猎人团。他们出五亿赞尼雇佣我们最顶尖的一名刺客,配合他们完成这次暗杀。你不在,所以会长派遣了我。”

沙克罗曼再次哑然。今晚让他震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对于这个自由之鹰赏金猎人团,说老实话沙克罗曼和它的关系不是“听说”这么简单。很久以来,沙克罗曼一直是在吉芬的一名青年铁匠那里精炼武器的。这个名叫马修-提那的铁匠算是沙克罗曼这辈子少数几个能谈得上话的熟人之一。

而此人就是自由之鹰的一员。负责为赏金猎人团提供资金和补给,也顺便寻找客户和处理战利品。

因为精炼往往都不是一天就能完的事情,所以每次过去,年轻刺客都会住在那铁匠的家里一段时间。在抵足而眠的谈话中,沙克罗曼对自由之鹰有了很深的了解。这个团体的人数并不是太多,与许多规模较大、拥有健全工会体制的赏金猎人团相比,它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但道上混的久的人大多都知道,自由之鹰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菁英中的菁英。组成这个团体的成员来源非常杂,有退隐的贵族、战场上违背军令的皇家骑士、被魔法工会逐出门墙的五星巫师、从教会僧堂不告而别的武技长……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有着不愿提起的过去;但与之并存的,则是傲视群雄的强大实力。和一般赏金猎人团不同,自由之鹰不接任何跟人有关系的生意,他们似乎只专注于探索宝藏和猎杀魔物,同时也从不主动惹事生非。但曾经因为生意上的原因而去攻击他们的几个赏金猎人团,都在一战之下被他们灭的干干净净。

此外,这个自由之鹰在沙克罗曼的计划中也占有一席之地。不止一次,铁匠马修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想要招募沙克罗曼入团的意思,而且还隐讳地承诺,如果沙克罗曼肯来,那么他绝对不需要有什么后顾之忧。自由之鹰将以名誉来担保他的安全。但由于年轻刺客从未接过口,这个话题往往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沙克罗曼觉得该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的时候了。

“沙克?怎么了?”夜鹰的声音把沙克罗曼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不,我是在想自由之鹰的事情。这是个非常强大的团体啊。”

“嗯。骑士,牧师,巫师,猎人……每一位都是各自行业中的翘楚。”夜鹰深深地点头赞同,“这次他们雇佣我,主要是看中了刺客潜伏、渗透和侦察的本领。他们虽人才济济,却没有这方面的专家。说实话,我开始的时候很不理解他们的动机。作为一个赏金猎人团,和教会作对不是自取灭亡么?”

沙克罗曼微微颔首,同意女孩的说法。再怎么强大的赏金猎人团,总归也只是一个受王国律法约束、至少是表面上信仰国教的民间团体。通常这样的团队就算是遇见稍微牵扯到教会或王国的任务都会三思而后行;而像自由之鹰这样暗杀教会首脑人物的做法简直就是不智之极、自绝于天下的行为。一旦有任何的闪失,等待他们的唯一结局就是破灭。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他们集全团之力暗杀教会大主教的唯一理由,就是要为一个新入团的女牧师报灭门凌虐之仇。”虽然嘴巴里说着“不可思议”这个词,但夜鹰的声音中流露出的可不是什么怀疑。沙克罗曼清晰地听出了女孩语气中的感慨和钦佩之情。

“……这样啊……”

夜鹰就着月光,轻手轻脚地擦拭着自己的拳刃:“这次行动,我和他们一起策划方案,观察地形,侦察教会方面的行踪……光是谋划就用了一个月。在和他们这一个月的相处中,我有种感觉,一种强烈的感觉……”说到这里,女孩抬起头来望着沙克罗曼:“我好羡慕他们啊!”

“……羡慕?”沙克罗曼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

“是……我觉得在他们这些人之间,有一种非常牢固的情感。他们互相之间的默契、体谅、关爱,说真的让我觉得非常嫉妒……就象是、就象是一个家庭似的。还有他们的乐观,他们的自由自在,他们的荣誉感和正义感……没有经历过是绝不会有这样的体验……哪怕一天也好,真想在这样的一个团体中生活!”说到这里,夜鹰悄悄向沙克罗曼俯过身来:“沙克,我跟你说一件事。临分别时,自由之鹰的团长文森特先生和我说过一句话:夜鹰小姐,虽然这么说有些失去了身为雇主的立场……但我诚恳地对你说,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边,成为我们的一员?”

沙克罗曼抬头仰望天空。“这也许是上苍注定吧?”年轻刺客想到,“不待我开口,她自己已经选择了和我相同的路……这样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想到这里,沙克罗曼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有时候最困难的是决定到底该走哪条路。一旦认准了方向,那么路上的荆棘和抉择时的迷惑相比,往往也就不算怎么一回事了。看着面露疑惑之情的夜鹰,沙克罗曼也悄悄地向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半晌之后,在金字塔的顶端,一个女子的身影猛地投入了身边男子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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