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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盜絲毫沒有節制的意思。

他順著對方的臉頰聞過去,亂糟糟的頭發似乎只是剛剛睡醒,其實沒有絲毫異味,甚至有種很淡的清香,令人有些迷醉。

「你已經死而無憾了。」

女魔法師很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她看起來很憂郁,也沒有做出抵抗,而是盯著被按在桌面上的伊凡。

他也很平靜,或者說麻木,沒有感激和憤怒。

強盜注意到女魔法師衣物單薄,于是仗著體型優勢故意抬高自己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望進去。

他撇見了首飾的微光。

女魔法師胸口戴著項鏈,是全身上下為數不多的裝飾品,但看起來價值連城,沒有贗品的廉價感,而是處處透著高檔華貴、古樸神秘的味道。

「嘖嘖,小妞兒,把它給我瞧瞧。」

強盜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語氣變得強硬,明擺著要連人帶財一起劫走。

陰沉的水浪席卷屠夫餐廳。

強盜覺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的手此時距離女魔法師尚且還有很小一段距離,但再也移動不得分毫,就像是被埋在凝實的沙土當中。

「啊,嗚,額。」

微弱的掙扎被掐滅。

凝固的不止是手,還有人,或者說周圍這片空間。

伊凡覺得自己失去了壓力,稍加嘗試,竟然從壓制中掙月兌出來,踉蹌著差點跌倒,幸好抓住了強盜的盔甲才沒有摔到腦袋。

他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手中的盔甲紋絲不動,而且連內襯都硬得像是鐵片一樣,被牢牢凍結在空氣當中。

伊凡看見壯漢滿眼恐懼︰

他表情停留在最後的抽搐瞬間,臉頰慢慢漲紅,膚色由黑變紫,似乎在經歷著一個很緩慢的窒息過程。

伊凡轉過身。

喧鬧的屠夫餐廳安安靜靜,或者說整個世界都已經停止向前移動,歡聲笑語,陰謀算計,人生百種面孔全都僵硬在空氣當中。

觀眾們靜靜悄悄,似乎沒有影響。

伊凡疑惑地轉過來,看見壯漢眼中開始浮現血絲——只有這個人停留在凝固和活動之間,備受折磨。

「嘶!」

伊凡渾身戰栗。

因為有只手指在自己脖頸游曳。

女魔法竟然靠了過來。

她皮膚如同冰塊般冰冷濕潤,帶著某種奇怪的觸感,像是把玩著一枚珍貴的寶石。

伊凡沒有動彈。

他似乎變得不見喜悲,始終保持沉默,直到女魔法師指著強盜,拳頭開合。

強盜開始劇烈喘息。

他似乎處在泅溺邊緣,涕淚橫流,嘴里根本組織不出像樣的言語,甚至想要哭嚎著祈求。

「瞧,作何感想?」

女魔法用臉頰貼緊伊凡的耳朵。

她輕聲詢問,眼里帶憂郁,口吻溫柔又悲傷,似乎在像某個漆黑的樹洞作傾訴。

「沒有想法。」伊凡平靜地說著。「很正常的人類行為吧。」

他感覺到耳旁的呼吸,才變得有些緊張。

伊凡喉嚨吞咽著,隨後就有手掌貼過來,感受著喉嚨的起伏,似乎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有意思,值得仔細研究和對比。

在女魔法師眼里,誰都不算人類。

凡人只是值得研究的個體,沒有羞恥心,沒有等級和尊卑觀念,甚至不存在善良和邪惡的區別,只是單純地值得歸納和總結的案例。

「我……我似乎懂得你的想法。」

「會失望嗎?我對人類的態度,總是跟這個世界的觀念相悖。」

女魔法坐在吧台前,從後面抱著他。

伊凡搖搖頭,說︰「並不,我……我很榮幸,听起來是否有些卑微……我,我是說……」

「噓!」

女魔法師面露微笑。

她不知道用什麼表情能夠安撫人類,所以只能勉強做出微笑,盡管它看起來很不合時宜,也不算是對于問題的回答。

伊凡卻很感激耳邊微弱到極點的笑聲。

他沒有感嘆女魔法師的強悍,或者毫無憐憫的冷血,相反,這個微不足道的笑容,讓伊凡覺得對方好溫柔……

強盜似乎終于從窒息中擺月兌。

他依舊無法動彈,卻艱難地組織起語言,顫抖著向女魔法求饒︰

「我,我我,抱歉,我想活下去。」

「你不想。」她搖搖頭。「你想要獲得它,我明白的,貪婪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情緒,甚至能夠蓋過恐懼和迷茫,讓人類做出超越自身負擔的決定。」

伊凡覺得身後的重量消失。

他有些失落。

女魔法師離開座椅,取下了脖子上的水晶裝飾,然後非常溫柔地將東西套在了強盜的頭上。

盡管對方眼皮抽動,汗液橫流,但還是掙扎不開。

他給伊凡的反應,仿佛在說——這枚昂貴神秘的裝飾品甚至比絞刑架的套索還要令人忌憚。

強盜在戴上的瞬間便雙眼發白。

他面前的景物飛速旋轉,周圍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急速閃過的畫面瞬間穿透意識,如同無數把鋒銳無比的刀子割開了皮肉,甚至還在不斷細分……

他看見很多,卻無法集中意識。

強盜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落點來表達情緒,他甚至開始忘記恐懼的定義是什麼。

腦海中閃過的畫面開始減速。

他終于看清楚,是自己在分贓,然後被同伙捅死,或者是被送上邢台,甚至在野地里遭遇意外……

「我的……未來……」

強盜嘟嘟囔囔著。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畫面開始消失,那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在不斷減少,似乎未來在收束。

最後,變成空白。

強盜已經雙眼炸成漿糊。

血漿從所有空洞里向外汩汩地流淌,但尸體依舊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保持著勾肩舉手的姿勢。

然而幾個呼吸之後。

尸體開始分解成粉末,最後飄散到店鋪各處,連一滴血液都沒有遺留下來。

「他怎麼了?」伊凡問。

「眼界狹隘的人,會被困死在循環當中,人類永遠是有局限性的,跳不出固定思維,就無法看見事物最本質的東西。」

女魔法師平靜地解釋,盯著落在地上的項鏈。

伊凡略微有些愣神。

他很惶恐地俯子去撿,因為這種彎腰的動作似乎不應該交給對方。

伊凡吞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將東西給她戴上。

女魔法師表情依舊憂郁,卻點點頭說︰「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

「我……您叫什麼?」

伊凡似乎很緊張,很期待。

「這就夠了嗎?」女魔法師說,「我叫……」

洛克薩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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