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
與谷口和淳化不同,在北軍進入之後,三原深處,毗鄰山川叢林的一處道觀依舊是格外的安靜,絲毫不聞打斗的聲音。
在諸多火把的照耀下,道觀院子一片明亮。
身穿棕色麻布道袍的方士率領一眾弟子迎著火光,與前來緝拿的什長交談。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這位將軍,不知所來何事?吾等修行之人,從不參與世俗之事,為何爾等突然擾吾之清修?」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對方這麼客氣,什長也不好意思使用暴力。
他整理了一上的甲冑,拱手道:「將軍稱呼不敢當。櫟陽近日發生多起命案,奉大農令之命,捉拿所有相關人等!」
「原來如此。」方士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似乎沒有感到意外,「既然是大農令的命令,那麼吾等自當遵守。不知吾儕應該如何配合將軍?」
什長給了屬下一個眼色,示意把這里圍住,別讓人跑了,然後對方士說道:「請君召集門徒,隨吾走一趟吧。待櫟陽審問結束,如果爾等沒有參與命案,那麼大農令自當會親自送別諸位。」
「可!」方士很是識相,拱手作揖,恭敬地說道,「殿內本日香火尚未準備,還望將軍等待片刻,讓我們準備一下。不需太久,半炷香足以,祭祀天君地靈耳!」
什長很是理解,點點頭,同意了:「善!」
人家都這麼客氣了,自己也不能不給面子。
你方便我,我就方便你,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西漢的絕大多數人民風淳樸,信義為先。
方士轉過身,挺直腰板,對面前的眾弟子說道:
「徒兒們,汝等應該听到了。櫟陽附近發生了命案,北軍前來調查,作為大漢子民,櫟陽令治下,于情于理,皆應配合。今每人收拾行囊,熄滅火焰,半炷香之後回到這里集合。不來者,休怪為師不客氣!」
眾弟子齊拱手,異口同聲:「諾!」
一炷香之後,三原縣道觀之人被全部帶走。
…………
池陽
城門口
前來捉拿相關方士的三百名士兵被無情的關在城外。
趙破奴騎在一匹黃驃馬上,耷拉著臉,一頭黑線。
白天衛青把這任務分下來的時候,他興奮的困意全無。
協助匡人,不就是混軍功嗎?
如今誰不知道,跟著匡人走,沒有肉,也有湯。
之前出擊匈奴的時候,那群流民連爵位都沒有。
可回來呢?
皆一躍而上,數十人成為高爵,達到普通人仰望的地步,其他普通流民士卒也相應獲得爵位。
根本就是奇跡好吧?
如今又來了工作,衛青直接點名他趙破奴協助,這是在提攜!
豈能辜負將軍之期望?
可如今,竟然被一群地方小卒擋在城門口……
這要是傳出去,面子擱不下來啊。
他作為中壘校尉,千石之官,何時受過這種待遇?
長安周圍的人巴結自己還來不及呢,哪能拒于門外?
趙破奴騎著馬在原地打圈,同時仰頭,對看守城門的士卒憤憤不平的吶喊:
「喂!樓上的人听著,吾等乃大漢北軍,速速開門!」
這城池都進不去,還怎麼抓人?
他可是清晰的記著老大說過的話:「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事情完美解決!」
出發之前,衛青還專門召集附近部曲,開了一個小型會議。
會議最終討論出來一個結果:此次行動能夠提升車騎將軍一系的威嚴與功績,應雷厲風行,快準狠。
但考慮到吃獨食可不是一個好習慣,所以衛青又主動聯系了韓安國,把這位曾經的御史大夫、現在的大漢丞相一脈的北軍調了過來,與趙破奴的中壘合並。
大餅一起吃,功勞一起分。
自己單排雖然自由,卻不如雙排安全。
只要他衛青一系與韓安國一系一同出手,哪怕朝中有再多人不願意,也不敢有小動作。
他們兩系加起來,幾乎佔了整個大漢可戰之力的三分之二。
誰還敢造次?
最終兩家一合計,拍板決定,合軍五百,派遣趙破奴帶領北軍,前來支援司匡。
如今听從鄭當時調動的大漢北軍不僅僅有衛青的人,還有韓安國的人。
所以趙破奴現在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蚱,他可是「全村的希望」。
同為北軍,韓安國的兩百人去其他地方執行逮捕令,情況不明,如果因為自己進不了城池,耽誤了大事,衛青非得活剝了自己。
屏住呼吸,這位中壘校尉再次對著城頭吶喊,
「吾乃中壘校尉趙破奴!若爾等再不開門,耽誤車騎將軍大事,定斬不饒!」
城頭上一個青年模樣的人探出頭,對著下面喊話:「趙校尉,想要進城,拿手令出來!卑職職位卑微,可不敢違背軍法。」
青年身後一個小嘍小聲說道:「什長,把北軍關在外面……會不會出事啊。」
青年不屑的擺擺手,道:「吾等這是奉命行事。沒有手令,哪怕是中尉卿親自帶兵前來,也堅決不給開門!」
「哦。」小嘍點點頭。
趙破奴眼楮瞪得和銅鈴一般大小,氣的胳膊發抖,呼吸不暢。
他模了模胸口,突然想起來自己有衛青交與的調兵文書。
急忙從懷里掏出來,趙破奴大喝一聲:「吾有車騎將軍調兵文書一份!速開城門,吾交與爾看!」
「不行!請趙校尉將稍作等待,卑職去找一根繩子。待會校尉將文書綁在繩子上,卑職將它拉上來。若文書為真,卑職自然會給將軍開門!」城頭上的青年態度堅定,堅決不輕易開門。
「好好好!那你快去找!」趙破奴怒火中燒,怒吼一聲,「半炷香之內,如果城門還沒有開,天亮之後,吾要抓你全家充軍!」
這哪來的二愣子?
你把門打開能死嗎?
哪怕是有軍法,老子給你扛了行不行?
一個地方軍司馬,再牛能牛的過我這一個實權校尉嗎?
說得好听一點,你這是遵守直系老大的命令,說的不好听一點,你這是傻!
連上司的上司的話都敢不听?這不是嫌自己仕途太過平坦嗎。
「汝等在這里嚴加看守,不許打開城門!吾先去找繩子!」青年神色平淡,囑咐一聲。
「諾!」
點了點頭,青年留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之後,身影便消失在城樓的樓梯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