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手捧詔書,領著百余騎,從長安一路風塵僕僕趕來的使者山陽侯張當居,被李息派出的人引入北地太守府。
衛青、司匡、朱買臣、趙破奴、張次公……出擊匈奴、作戰有功的將領皆甲冑披身、齊聚于此。
張當居挺直脊梁,邁著大步,踏入客堂,在強烈的殺伐威嚴之下,目光轉動,打量了一圈。
這里,有他認識的人,也有他不認識的人。
前者指的自然是衛青、張次公這幾個一直在朝廷當差的人。
而後者,指的則是跪坐在衛青右手邊側下方首位,年紀輕輕,尚未加冠的司匡。
張當居詫異地瞥了一眼衛青右手邊的「另類」,什麼也沒說。
徑直從懷里掏出一份劉徹親筆撰寫的詔書,
高聲曰:「陛下有詔,眾將跪見!」
衛青急忙從首位走出來,兩側的將領也紛紛出列,皆單膝跪地,拱手。
而張當居也趁機走到了首位。
面南。
打開,宣讀:
「奉天承運,大漢皇帝詔!」
「朕聞之,司馬法曰:故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夫將不預設則亡以應卒士不素厲則難使死敵。是以諸先帝建列將之官,近戚主內,異姓距外,故奸軌不得萌動而破滅,誠萬世之長策。」
「《韓非子•外儲說》︰‘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是故舉賢不避親也。此乃朕用卿之意。」
「車騎將軍青,衛子夫之弟,朕之外戚也。」
「雖少為騎奴,出身卑微,然而高邁不羈,雖為建章宮監,任侍中之位,猶容止不殆,風流之貌,實為我大漢之冠。」
「今卿率兵,以分而擊之之法,攻入匈奴祖宗之地龍城,斬首甚多,揚我大漢之威,朕甚悅之,願取斧鉞,以侯位賞之,以備不豫之事也。」
張當居隨著宣讀,整個人面龐激動地充血,聲音越發高亢:
「匡人司匡,匡子之後,朕之能臣也。」
「卿年少堅毅,孝心感天,朕因而錄入之于內,于是卿以策論,解朕心頭之患。」
「待諸事皆備,朕放卿于上谷,隨車騎將軍出征。于是卿破匈奴、俘貴種,一戰成名,厥功千里,重現貴祖之榮,朕亦悅之,待卿至班師,朕願以高官厚祿予之。」
「中尉中壘趙破奴、隨軍司馬朱買臣、張次公、流民部司馬趙程、馮駒、田沖……隨軍出征,鞭笞匈奴,有功于社稷,朕亦勉之,待至長安,皆得封賞。」
張當居微微一頓,將劉徹書寫的最後念出來,
「諸卿,班師回朝,凱旋之!」
「欽此!」
待他念完。
原本鴉雀無聲的客堂,瞬間迸發出震天動地的呼喊聲。
「陛下萬年!」
「大漢萬年!」
「陛下萬年……」
……
司匡疲勞的面部,多了一絲笑容。
這一趟,沒白出征!
別的不說,單純劉徹那句匡子之後,相當于給自己的身份,徹底定性。
哪怕那卷軸家書不從「等價交換之地」取出來,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質疑。
這就是皇威。
天子之意。
除此之外,那個到長安之後的封賞,格外令人心癢。
衛青的賞賜算是半透明宣布了,而自己……卻神神秘秘的。
劉徹這家伙,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司匡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嘴唇,目光在馮駒等人身上停留。
這群親兵的喜悅之色,溢于言表。
他們快樂瘋了。
從一群瀕死之人,變成擁有軍功的大漢人上人,這根本就像是在做夢。
這份詔書,堪比一卷歷史書。
雖然只是一筆帶過,但從此以後,這幾個碌碌無名之輩,將會在史書上定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每次提到這場戰役,都會聯想到有一群跟著匡人出生入死的人。
司匡目光流轉,又停留在張當居的身上。
劉徹派這位沾了老爹的光,受封山陽侯的家伙來,應該也有用意。
當初七國之亂前,吳王劉濞想要謀反這件事,張當居他爹張尚收到了風聲。
本來,這個老實人打算告訴長安,結果不幸走漏風聲,被劉濞殺害。
因此,平定叛亂後,為了嘉獎,劉啟給張當居封了個侯。
今日劉徹派這個人來,應該是為了間接告知眾人——忠誠者,人人可侯。
張當居沒有注意到司匡的目光,笑吟吟地走下來,親自把衛青扶起,
又對眾人道:「諸將軍,請起來吧。」
眾人齊聲高呼,「謝張公。」
李息羨慕地看著眾人,搖了搖頭。
走到衛青旁邊,道:「車騎將軍,我還要去巡查匈奴的動靜,先告退了。」
「李兄,我送你。」衛青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李息送了出去。
待其折回後,又拉著司匡,與張當居商討返回之事。
……
三人商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
……
司匡與衛青對視一眼,二人同時點點頭。
這倆人早就商量好了,問點其他的事。
衛青豎起耳朵。
司匡給張當居倒了一杯酒,小聲問道:
「山陽侯,听聞其他三路軍都……陛下打算如何處置三位將軍?
「陛下之意,我等豈能隨意猜測?」張當居笑呵呵地搖搖頭,「不過嘛……我听聞,陛下派人去把兩位已經回到大漢的敗軍之將押回來。」
司匡心頭一動,「派誰去?」
「馮遂。」張當居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說道。
司匡笑逐顏開,哈哈大笑,「多謝山陽侯相告。」
听到這個名字,心里就有底了。
「二位知道了就好,陛下交代的,我也完成了,就不留下了。」張當居豁達笑著,拱手,「先告辭了!」
這個家伙走得很匆忙。
司匡與衛青把人送走之後,現在門口沒人的地方,分析其中用意與商量做法。
「將軍,回到朝堂,記得給幾位將軍求情。」
「為何?」
「馮遂……馮唐之子。陛下這是打算效仿先帝之事啊。」
司匡望著張當居離去的背影,淡淡地說道,
「因為幾人損失太大,想要赦免,必須要有軍功足夠的人求情,因此,陛下才會讓山陽侯來暗中提醒。」
「原來是這樣。」衛青恍然大悟,「吾謹記了。」
一陣粗獷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將軍,家主,來喝酒啊!」
馮駒捧著酒壇子,走了出來。
「將軍,不如?」
「好!」
衛青哈哈大笑,拉著司匡的袖子,一同走了進去。
在班師回朝之前,準備大醉一場。
畢竟有個詞說得好:「不醉不歸」嘛。